话语方向转换的有些快,一些脑子转不过弯儿的人还有些懵懂,之前来访过的几个头人还有心思敏捷的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好事啊。
坐在老罗对面最前排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皮肤黝黑勾鼻子的家伙,他是曾经到访过的头人之一,他是个汉人和塞种人的混血,名字却是典型的汉人名字——******。
罗开先的话音一落,没等其他人说什么,******便开口问道:“罗将军,不知贵部需要哪些物品,又能提供何等物件?”
有人再次开口,头人们也反应过来了——不论对方如何,新奇的物件却有很多,哪怕花些代价,换过来之后再卖出去也行啊!
于是,开始有人问了,“罗将军,物品如何交易?用钱帛还是……”
还有人开口问,“罗将军,某喜欢将军属下所用长刀,不知可否出售?”
草原上的人虽然穷苦,但区分好坏却是人的本能,距离丝路不远,常有过往商人,他们对什么物件价值更高还是有识别能力的,所以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罗开先咂咂嘴,心里感叹着,这就是人心,利诱有时比威服的效果更好。当然,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诸位且请安静……榷场会由本将营内选派专人负责,并会派驻士兵维持秩序,所出售何等物品以及价格比率同样有专人拟定,本将可以通告一些梗概……近期将出售一些马匹、铁锅、刀具、弓箭还有农具,需要的物事也很多,布匹、木料、皮毛、矿石、种子甚至干草都可用来交换……”
营地内的马匹和牛羊还是太多了,孛罗城离开的时候屠宰了一匹,即便这样,还是有数十万计数的大型牲畜,前些日天气暖和的时候,放牧的人都会把牛羊赶得远远的,并且每天更换放牧地点,现在天气开始变得寒冷,每天的消耗量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牧群里面的牛羊挑挑拣拣又淘汰了一批,但是马匹是个麻烦事,宰了吃肉太可惜,要知道即使战士们看不上眼的驽马也比这边的所谓战马要强得多。
至于要出售的刀具和弓箭之类,当然不是军队里配置的兵器,而是堆在后勤营大个子斯坦那里的战利品,来自各个敌人的收缴物夸张点说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融化了炼铁有些可惜,但卖出去换各种物资绝对是值得的。
罗开先刚说完话,就发现自己所说的内容有多么受欢迎,因为他觉得一众头人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仅仅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忐忑不安的小部族头人们再没了矜持。
这个嚷嚷着,“罗将军,我部有千多张兽皮,都是好皮子,可否优先交换,不贵,只要十只铁锅和二十把刀即可!”
那个叫喊着,“罗将军,有多少马匹出售?讷用布匹和木料来换……”
没有大声说话的,则在掰着手指算计自己的家当,或者与旁边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罗开先扬起手再向下压了几次,示意众人安静,等吵嚷声停歇后,开口说道:“诸位,适才本将曾说会派专人负责交易之事,五天后榷场土地将平整完毕,七天之后将会首次使用,届时会有人评定物品价值,核定交易比率,开场当日还会有士兵驻扎维持秩序,想来这几日诸位头人和族长也需要整理下自家的宝贝,嗯……诸位可还有疑问?”
随着罗开先的话语,有些兴奋的众人开始安定了下来,当然免不了在心底核计着自己家里的那点家当,以及算计该换什么东西。
并非众人没见识,灵州距离丝绸商路并不远,但是路过的行商携带的货物大多不是本地住民需要的,即使有人改行做了盗匪,也不见得能抢到合用的物件,反而更有可能因为商队的强大而丢了自家性命。
见没人再开口询问什么,罗开先安心了不少,继续说道:“本将的话题说到一半,还有一项事关诸位部族安危之事,诸位想听否?”
被开榷场的消息弄得有点懵的众人才恍然想起,这位将军在先前曾说过有两项事务,如今又听到事关身家安危,顿时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罗开先懒得卖关子,平铺直叙的开口便说:“本将率领这支人马,归来路上挂旗为东归,意为唐人东归营队,如今站了灵州这块地方,本将也懒得起甚古怪名字,今后就叫灵州军!叫了这个名字,本将就有维护本地安宁之义务,诸位手中应该都有一份羊皮纸卷,那是本将拟定之规矩,想来诸位应该都已看过,不知诸位可有不解需要本将释疑?”
众头人彼此对视或者左右旁顾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男人盔甲的女人站了起来,甚至还像男人一样抱拳冲着罗开先行了一礼,“罗将军,听闻将军麾下设有女兵营,不知是否招纳女兵?”
罗开先暗叹一口气,怎么在这个时代同样还能看到女汉子……这女人是今天第一次见,名字叫许婉莹,也称许三娘,挺秀气的名字,却是个满脸倔强的女汉子,“许三娘子,招兵之事可容后再说,本将在问有谁对某制定的规矩有异议或不解,你可有异议还是不解?”
“哦,有……没有!,罗将军,讷没有不解也没有异议!”话一说完,这位许三娘子老老实实地又坐下了。
有这么一个插曲,本来有点想法的也再没说话的念头了,灵州方圆百里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这许三娘子看着有些憨直,其实只是性格爽快,一点都不傻,反而善使双刀和弓箭,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罗开先倒是不了解那么多,只是有些无语。
先前李铮介绍来宾的时候,曾与这名字温婉人却一点也不温婉的女人说过几句话,初一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他曾经在军中服役时候的女战友,不但气质很像,连说话的口气都非常神似。
对这女人,他其实是有些好奇的,只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无人有异议,即日开始,本将手下军士将在方圆百里之内贯彻执行,诸位头人切记叮嘱部民莫要触犯,勿谓本将言之不预……此外,今日通告之人本有四十八位,如今缺席六位,也请熟识之人转告!”
共计四十二位小部族头领都听得很认真,他们不怕规矩,只怕没有规矩,罗某人的规矩虽然严苛,但是对老实本分的人却没有影响,所以根本没人发言做什么出头鸟。
当然,有些心底有些小心思的更不会在这个场合表露出来。
罗开先对这种情况也算心知肚明,通告下去之后,一切按部就班即可,“诸位,正事说完,本将的肚子在叫屈了,烤肉已经好了,接下来为本将与诸位初次见面欢庆!”
忐忑和恐惧的情绪都已经远去,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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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会议(一)()
灵州中军营地内,肉香四溢,压抑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罗开先用力量震慑宵小,再用坦诚与开门见山与灵州周边的乡镇干部,哦,小部族头人们对等交流,恰好符合了打动人心的基本做法——示之以威待之以诚,当然还有诱之以利再加上一点点的动之以情,也算是手段尽出,走出了定居开始的第一步。
这个罗某人看似临时召集的碰头会,只是用看似简单的言辞交流,就得到了人心接纳的开始,从而由碰头会向交流会演变,这算不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忙碌的老罗不知道,有些小兴奋的部族头人们也不知道。
……
灵州新建营地内一片喧嚣的时候,百里外的兴州城内,几个统治家族也同样不得安宁。
兴州城占地其实并不大,夯土和青砖混合的围墙,圈住了不过千多亩的土地——这是河西一带的普遍情况,人力、技术、战力三个方面综合局限的产物1。
目前,兴州三个统治家族——马氏、王氏和曹氏主导了这个小城的所有事务。
按照三家约定的规矩,马氏主城南,王氏主城东北,曹氏则偏安西北,这种局面是三年前三家争斗之后妥协的产物,三年多的平和期掩盖了很多事情,但是最近兴州突然间涌进了数千人,而且还多是信奉绿教的信徒,这令王曹两家深感不安。
兴州东北的王氏主宅,几个王家的核心人物正坐在一起皱着眉头纠结。
胡藤木缠绕雕制的矮榻上,斜靠着一个刻意把胡须修剪成几缕的花白老者,“二郎,你手下人亲眼目睹马家人的邬堡被人攻破了?可知道什么人所为?”
“回禀父亲……”打横坐在最外侧镂花圆凳上的汉子拱了拱手,“马家人的邬堡乃封闭一个山坳建成,邬堡主事人都住在内里,贼人夜里施展突袭,据孩儿手下讲,他们从山坳外围的最高处滚下了至少是个巨大的藤火球,那上面的火根本无法扑灭,大火肆虐之后,没用一刻钟,整个邬堡就全都乱了……”
“藤木球……扑不灭的火……”老者半眯着眼睛反复的嘟囔了几句,半响之后他的眼睛猛然睁开,“三弟,之前轮台城呈送的信报可还记得?南面灵州新来的那些强人……”
被叫做三弟的是个稍有些富态的半百老汉,手里抓着一串木珠倒了几下,“大兄你说是新来灵州的那些人做的?嗯,轮台的信报好像提到过……他们在孛罗城用藤火球烧了葛逻禄人至少六个营寨……”
“那就不会有错了!”花白老者拍了一下身下的矮榻,猛地坐了起来。
矮榻边上侍立的一个弱冠年轻人赶忙上前一步扶住老者,“祖爷,你可慢点!”
“世英,去叫人送茶汤过来……”老者挥手挣开了下年轻人的手臂,挥了挥打发走之后,目光稍有些凝滞的说道:“那罗……开先占了灵州,灭了乌塔人,逃亡的几个乌塔人被马家人收留,之前不是有人报马家那只头狼有几天没见踪影?老夫估算他定然去了灵州……”
“父亲,马祖荣怎会亲自去……”
“休要啰躁……老夫尚未说完!”呵斥了一句,老者接着说道:“那马祖荣虽是马家头狼,却偏好行险事,又从不在意身价,二郎,这点你不如他!”
“是,谢父亲教诲!”二郎赶紧回应了一句。
“唉……”老者瞧了瞧自己的二儿子,叹了一口气,轻声诉说道:“依照之前的信报来看,那罗开先注定是个强势之人,马家头狼绝难达成心愿。两家谈不成,依照马家人的行事习惯,只有两条路,一是服软,二是再次行险……如今看来马家人没有服软,而是选择了行险!”
老者有些沙哑的声音落下,屋子里沉静了片刻,被称作三弟的富态老汉开口道:“大兄,日前曾有信报,有人在城外马家草场那里见到一个人,很像是早年被马家人送到喀什葛尔的狼崽子!”
“唔……”老者琢磨了一阵,“是马祖荣那头狼的晚辈……叫做马玄翼的那个?”
“是,大兄!”
“那就不会有错了,马家人信奉绿教,和葛逻禄人是一丘之貉,难怪马家头狼敢于行险……”话说到这里,老者突然笑了笑,“不过这也是好事,灵州那罗开先是外来强龙,马家这地头蛇的好日子定然不会长久,他们两家对上……对我王家是好事!”
“父亲,马家邬堡被烧,据说还有一些散在城外的寨子被扫了,他们的人涌入城内至少五千人,南城已变得拥挤不堪,如此,对我王家恐非善事……”二郎见老夫还能笑得出来,有些忧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妨,烧了马家邬堡的定然是灵州那罗开先,哼,外有强敌,他马家哪有余暇敢惹我王家?只是……”老者说了两句愤恨的话,突然话题一转,“三弟,既然马家如此混乱,明日你去曹家探探口风!”
“是,大兄!”富态老汉随口应下。
……
兴州城南的马氏主宅里人满为患,就连主宅外面的各家分院落都挤满了人,哭丧脸的男人,悲戚仓皇的女人,满面麻木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孩童,一切都让人悲伤与愤怒。
马氏主宅的主堂,马祖荣把所有仆役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似平静的脸颊上带着怒火还未消退的潮红。
当上家主十一年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他现在是真有些悔不当初了,明明探听到很多关于罗开先的消息,却总以为是路人的夸大之词,乌塔人说白了不过是有过几次拿财卖命的合作,如果不是家里的几个家老看中了那罗某人队伍里的财物,何至于如此被动?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是家主,事情本都是自己决断的。
那次冒充使者去见过罗开先之后,他和土狼马玄翼还有马玄机三人定了一个策略,准备在春天的时候联合内沙布里家族的暗杀好手攻击灵州,为此甚至只用了三天就选出人手由土狼亲自带队去联络内沙布里的统治家族,然后又在几天后派人去夏州联络野利家,为了应对新来的灵州强人,可以说千万般都算计到了。
按照他的预估,本以为罗开先率众远途归来急需修养,又要忙于筹备过冬营地,总也要春天来临时候才会有所动作。
但没成想,一切都与他的谋算不一样。
那看着粗旷勇悍的罗开先竟然不只是正面战的好手,玩起暗战竟如此阴损与狠辣。
连日来,几乎所有在外的草场矿场全部被扫,各处驻地或依附者的主事人被杀,部众或属民被驱赶到这本将很拥挤的兴州城来,前日,连最重要的邬堡也被焚烧一净,眼看寒冬将至,众多的马氏亲族全向城内挤来。
单是人多倒也不怕,但是随着进来的人变多,开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城内满天飞,每天管理新来的人同样压力巨大——很多人饥病缠身,最近光是准备的薄皮棺材就有数百具。
如今,更大的麻烦来了,邬堡被烧,内里的存粮也损失殆尽,手下战士、部民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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