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七天的口粮,更是经过推算的——少了不够吃用,多了不便于携带,要知道,不是随便那个人都有随身空间这种作弊的玩意儿的。
同样有些不理解的赫尔顿跟着罗开先一同骑着马出营地去外面的集合点,今天同样是他带队跟随行商去往赵宋的日子。
回头张望了一下跟随的众人,赫尔顿对着半个马身前面的将主问道:“将主,为何……对那些想要离开的人如此仁慈?”
仁慈在这个时候的西方并不是一个好词语,而是寓意着软弱与无能。
骑马走在前面的罗开先一边左右观望开始有些秩序的营地,一边思考着日后需要做的种种安排,一心多用在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事,赫尔顿的话没有说完,他就猜到了下文,等行商打扮的赫尔顿说过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应道:“罗马的统治者喜欢用力量征服所有人的躯体,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敌,东方人则喜欢用怜悯与仁慈来收买人的灵魂,同样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敌,谁更高明这种问题很难说清。对我来说,营地内有几十万匹马、数万头骆驼,淘汰一些给离开的人并没有什么,至于些许食物,更算不得什么,而……对离开的人来说,拿了我的吃了我的,他们的心该属于谁?”
为了照顾赫尔顿的思路,罗开先选择用他不是很熟练的拉丁语轻轻诉说,话语很长,赫尔顿能够理解,但是最后的反问,却让他无法回答。
“认真想想,不用着急,等哪一天你能想明白,赫尔顿,你就具备东方人的智慧了。”扭头看了赫尔顿一眼,罗开先不想在解释什么,只是随口扔了一句话,拍拍公爵的脖颈,后者开始快步向前。
公爵(duke)这个名字很是匹配罗开先身下的这匹马,至少来自后世的军人是这样认为的,金色和白色相间的皮毛,配合着阿哈尔捷金马的高大身躯显得分外高贵与华丽,再配上罗某人从赫拉特城那个马厩里面淘来的镶嵌着宝石与金丝的马鞍,更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雍容,这份高贵与雍容与穿着精心缝制的兜帽大氅的高大的罗某人辉映在一起,借着开始高挂天空的阳光,在要离开的所有人眼中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终生难忘的辉宏。
那辉弘影像的主人安坐在同样高大骏健的坐骑背上,朗声说道:“诸位,同行万里,风雪兼程,而今人各有志,恕罗某不能再护送诸位前行,仅以马匹与食物寥做程仪,预祝诸位早日抵达赵宋,一路安康!”
没有太多的言辞,罗开先只是简短的坐在马背上对着所有人说了几句,就再无言语。
至于在场的五千多人,有以努瓦克为首的一众行商,有以赫尔顿率领的随行队伍,更有少了些秩序的三千多离去之人,他们都在想什么怎么评价,罗某人一点都不在意。
该交代的或者该叮嘱的人和事,都早就安排妥当,无关的人等,说得想得太多,纯属浪费精神,能够只有三千多人离开,留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绝大部分,罗开先已经心满意足,至少他认为自己做的没什么差错,试图让所有人都跟随自己认同自己,那才是一种奢望。
……
赵宋景德三年深秋九月廿八日,河西灵州粗旷的营地外围,东行营队内部经历了一次和平的拆分,三千多大唐安西军后裔在跋涉了数万里之后,开始跟随之前一路同行的中亚行商前往赵宋,他们将从灵州出发沿着灵州川白马川1一路向东向南,经过党项人定难军盘踞的区域先抵环州2、庆州3、终至咸阳赵宋永兴军控制的区域,而大多数的人则停留在了灵州这片在赵宋士大夫眼中的蛮荒之地。
谁贤谁愚,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看清楚,无论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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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州川白马川,发源于秦岭的两条河,灵州川现名环江,白马川现为泾河支流。
2环州,今甘肃庆阳市下辖环县。
3庆州,今甘肃庆阳市下辖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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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本书应该称不上爽文,罗开先这样一个强势冷酷的猪脚势必没有所谓的“爽”感,欺侮战五渣有什么可爽?同样,在暴力的作用下,财富也不过是可以唾手可得之物……若说所谓爽点,武力达人与儒家学士的冲突、东方部族与野蛮部族和中亚部族的族群碰撞或可称为爽点,不过还需要文字去一点点的去触碰,眼下还在铺垫,谢谢。
感谢书友“漢心永驻”“汗五帝”“书友150110205707396”“kgb136”四位的点币打赏!
第四十四节 喧嚣与宁静()
与总数超过十四万的营地人数相比,三千多离开的人加上一路随行的行商们总计五千多人,其实只不过是很小的比例,离开的人少,连同送别的人都很少,甚至没有什么人伤感,或许是见多了离别,或许根本没人真正的在意。
这次的小拆分,发生的看似突然,其实却是时间累积下来的必然,罗某人同样早有心理预防,说不上一点不恼火,但也不至于仅仅因为有人想离开就大肆杀戮清洗之类,他还没那么残暴,容不下一点不同想法的,那是暴君或者独裁者的行径,罗某人可不是后cp的那位伟大的约瑟夫1。
暴君固然可以强盛一时,但等到时过境迁之后,终究会被打成原形,罗某人这种经历过后世信息熏染的脑袋自然不会犯“曾经”的错误。
葫芦话说回来,三千多人的自觉离开,对于罗开先来说,其实是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那么多不听号令遇事总是慢一拍的人存在队伍里,不是祸害也是隐患,所幸这些人主动离开,冷脸孔的罗开先其实很想拍手叫好的。
受罗开先这位将主影响,灵州这片营地里面的人也是差不多的观感,再没有人去回想曾经总能看到偷懒或者心不在焉的那些存在,甚至少有人会再次提起,就像池塘中的水流走了一部分,余下的却依旧波澜不惊。
于是,白昼里,黄河东岸的这片土地上总是充满了喧嚣。
营地的最外围,是不时呼啸奔走的骑兵营战士;偶有穿插行走的是在几个采矿点和工坊之间的运输队;还有驱赶着四轮大车奔走的车队,因为这个时节大车上面经常堆放的是至少两人高的半青半黄的牧草——那是用来青储的材料;除此之外,游走在外围的还有驱赶着大群牛羊马匹骆驼的放牧人,借着冬雪来临前,他们在赶着牲畜们吞吃风雪来临前最畅快的几口草料……
越向营地的中部靠近,忙碌的人群就越多。最东部圈建马厩与围栏的位置最是宽广,壮硕的男人们经常哼唱着荒腔走板的曲调,扛着木桩或者锯好的木板奔来走去……
原本乌塔人所盘踞的土城除了一面还算完好的土墙保存,余下的已经全部推到,连同内里的破烂房屋损毁殆尽,依靠西南东北走向的土墙,重新构建起了一片占地至少几十亩的工地,这里将是新的联合工坊,工坊的主体木制框架和屋顶都已经矗立起来,余下的是用石头和灰泥建设起分段的隔墙,其实还没等完成,内里的煅坊已经开工,每日里铁匠们叮叮当当的开始敲个不停……
距离河东岸七八里的地方是块平坦地,有两支汇入黄河的溪水恰好一南一北,按照规划这两条溪流水道被认真休整,作为日后的水源地。在溪水的中间,大抵有四个平方公里的开阔地,木屋区就设立在这里。
因为人手充足,材料同样也不缺乏,甚至工具都有人在不停地打造修整,所以木屋区的建设速度很快,已经开始步入尾声,整齐的木刻楞式建筑布满了整片区域,中间穿插的通道足够四辆大车并排同行,通道两侧留有齐腰深的排水明渠,每十座木屋就会有一个取水点和公共厕所,每三十座木屋的组合处就会有一个大的木房子作为公共浴池……
成排的木屋并不是完全整齐均匀的分布,而是按照行营人数的不同用木栅不完全的隔离为不同的营地,目的很简单——便于管理。这样的方式可以说是很有军营的味道,虽然不大合乎人情,却是时下最适合的管理方式。
眼看天气渐冷,兴奋的人们都在渴望搬出帐篷,住进温暖隔音的木屋,他们几乎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碌,如同上一个冬天在库扎克那样,修建屋顶,卯实墙体,搭建土炕……甚至健壮的人们轮番用巨石夯实通道的地面,用石块砌好水渠的沟沿……
除了个别的角落,所有的地方都很热闹,这不是狂欢,只是一次没有桎梏的建设自己家园的热情驱动,而且随着进程的快要终结,正在变得越来越旺盛,与之对比,越来越强烈的西北朔风都难以遏制。
之所以如此喧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家园,尽管未来一切都还有些未知,他们的心中却并没有迷茫,原因只有一个,那个高大的罗姓将主是他们的领头人,数万里的征途上,他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智慧与掌控力。
被所有人推崇的罗某人也陶醉于这份热忱当中,在他看来,只有曾经在原本的那个时空中看到的******的影像资料可以媲美。
如今,少了一些消极怠工还有拖后腿的存在,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于是,他任由周围人们的推动,彻底融入了建设一块自己掌控领地的情绪当中,回想着脑海中记忆的学识,尽可能的用时下所能达到的技术把这块开始热起来的土地建设得更加完美,而不是只像一个简陋而粗鄙的乡镇。
忙碌之后,只有夜晚一切都停歇下来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有所稳定,如果感觉疲惫或者需要换换脑子的时候,他就会到童子营听听孩童们的嬉闹,与李姌说说闲话,放松心情。
这天下午,西北朔风乍起,连日的喧嚣暂告停顿,闲得有些无趣的罗开先再次跑到了童子营,打发了一众孩童之后,与李姌闷坐在她的帐篷里听风声呼啸。
好在这个时候的帐篷并不是那种单薄轻透的简易玩意儿,而是用硬木撑起筋条捆扎的骨架,加上毛毡兽皮再配合固定的锚点,怎也不用担忧会被大风吹去。
童子营内的孩子们甚是乖巧,只要罗开先进了李姌的帐篷,再不会有人追缠着他嬉闹不停,所以这一方帐篷就好像独立的空间,可以给众人眼中英明神武的长人将主一个静谧的休息空间。
悠悠然地靠在兽皮堆叠的软塌上,眼光瞥着李姌忙来忙去,罗开先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貌似从自己开始进入军营那一刻开始,平常人的生活就离自己远去了,当新兵那会儿的探亲假还可以回到父母身边,但从手里有了第一条人命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再也不能回归平凡。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命在自己眼里如同稻草一样可以随意收割……罗开先摊开自己的手掌,用眼睛细细观瞄,旧有的枪械的印记在渐渐淡化,新的冷兵器磨砺的痕迹却越发明显……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罗开先的思路,“三兄,前日那些离去的人,你为何送了马匹给他们?”
半响,罗开先才反应过来,随口说道:“为什么不呢?说来他们也只不过是受不了营地的规矩,或者想回祖地而已,又不是什么仇敌,几匹驽马而已……”
李姌端着一个装着瓜果的木盘放在矮几上,在老罗身边施施然的坐下,“几匹驽马?那可是六七千匹马!那些人才不是什么受不了规矩想回祖地,三兄你经常带兵出去不知晓,老营里面哪个不知,很多人背后说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对……三兄你还真是好心肠!”
老罗歪着脑袋盯着李姌瞧了瞧,木头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很多,“真没发现,四娘你还有管家娘子的天分,管家娘子,是这么说的吧?”
李姌的脸顿时红了,冲着他的粗胳膊拍了一巴掌,“三兄你又乱讲!我在问你正事……”
“呵……”罗某人心中畅快,难得的头一次笑了出来,尽管还不是那么自然,但心头的烦事却暂时忘却了,“好吧,我说……四娘,有人背后说我如何,我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掉吧?”
“不能杀,赶走他们也就是了,何必送马匹给人?”李姌并非真的小气,只是觉得自己倾心的男人滥发善心,“他们又不是没有钱财,我可是看到了,这里最强大的党项人的马匹也远不如我们的战马!那可是战士们辛苦的战利品!”
这话在理,罗开先又何尝愿意向不认可自己的人卖好?只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面对李姌的追问,他只好认真的解释道:“四娘,走的那些人多数是从希尔凡一路跟随过来的,如今离开去东方,我这个领队的将主不派人护送也就罢了,如果连些送行的程仪都没有,留下不走的人会如何看我?”
这道理……确实没错,李姌听得很认真,她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却不知该说什么。
“留下的人仍有十数万,希尔凡老营的人更有五万多,说不得会有人认为我这个将主没有容人之量……我虽不畏人言,却也不想因为些许小事大动干戈。”见李姌听得认真,罗开先继续解说了一下,他还想培养一下自己的身边人。
“唉,三兄你想得真多,不觉得累吗?那些人可不见得会体会你的好意。”听着都觉得有些麻烦,李姌轻轻叹息了一声。
“无妨,我又不求他们的感激,但求心安而已!”罗开先晒然一笑,他才懒得理会离开的人如何作想,作为一路行来的带路人,该他做的,他自谓做得问心无愧。
“三兄你辛苦了!”这是一个值得自己倾慕的男人,李姌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意。
“有四娘你这句话,我再辛苦也值得……”抬手揽住靠向自己的女人,罗某人觉得心底安宁极了,嗅着帐篷内特有的女人的馨香,心情放松的他睡着了。
帐篷外西北朔风喧嚣着,帐篷内却一片安宁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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