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奴隶主能够得到赦免，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遵命，将主！”怎么杀人都是杀，程守如和闵文侯倒是没什么异议。
接下来的事情反而简单了，两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一众梳洗更衣之后的汉人奴隶们从营帐里返回到布哈拉城外的空场，被捆缚起来跪在地上的“贵族们”足有将近两千，旁边是盔甲严整的守备营士兵，连同布哈拉城墙上值守的都是守备营的战士，至于布哈拉本地的贵族武士们，则畏畏缩缩地躲在远处的墙角张望。
程守如站在一众被拯救的奴隶身前，“罗将主令，从今日开始诸位同胞被人当作奴隶的日子结束了，想必诸位也都受了多年的苦楚，如何回报昔日的所谓主人，任由诸位选择。”
宣告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以保证传到每个人的耳边，顿时就像一滴水溅入滚油之中，神情稍有好转的一众“奴隶”们呈现了一副众生百态，有的面红如重枣，脸上青筋蹦起，有的和身边熟人议论纷纷，还有的跪地痛嚎，当然也有的默默无语却泪流满面。
“来人，把兵器都拿上来！”
一队数十个士兵抬上来七八个兵器架，上面匕首弯刀长矛弓弩全部都有。
“看到那边跪在地上的人吗？昔日折磨你们的人任凭处置，有谁想要报仇的，向你身前的战士说明缘由，上前拿兵器动手！”程守如也有些激动，眼前这些汉人“奴隶”们多数身上都有伤，还有的不是瘸腿就是断手，这是受苦的同袍，他怎能无动于衷。
冷场了片刻，一个跛脚的干瘦汉子从队伍中挤了出来，“将军，某有三个兄弟被那个提尔塔姆害死，不是战场杀戮，而是被他带着家人放狗咬死的，我要报仇！”
“自取兵器，去！”
“李老刀，等等我。将军，我儿子和婆娘都被提尔塔姆家的人害死了，我也要报仇。”一个左手少了三个手指头脸上还带着挂面的刀疤汉子窜了出来。
“将军，还有我……”
程守如挥挥手，他已经挡不住这些人复仇的想法。
一众人乱糟糟的向他们身前的士兵报名，然后从兵器架上拿了兵刃就冲向了捆扎在地上的倒霉鬼，很像饿极了的草原狼，更像丛林里面冲出来的饿虎，他们所到之处，到处是鲜血四溅，这些疯狂了的家伙并没有痛快的杀死敌人，一个原因是很多人并不专业，另一个原因是他们不想仇人死得太痛快了。
兵器架上面的弓弩没有人动，反倒是托盘里面的匕首被取了个精光，几个行动慢了的中年妇人没抢到兵器，顺手拿了几只铁箭，准备用箭支像砸钉子一样戳死仇人……
几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更是落后，他们也不管了，捡起地上的石头便冲了上去，更有人不管不顾的直接用上了他们最原始的武器——牙齿……
空场上满是哀嚎和呜咽，四处的土地上更是鲜血四溅……
没人能够被赦免，无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仇恨的力量是难以阻止的。
肃立着的战士们面色发冷，有的心软一点或许是想起了过往的不堪热泪盈眶，更有的则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站立的布哈拉城内众人。
这是一次野蛮的杀鸡，一点没有专业素养的杀戮，但是却吓坏了旁边围观的猴子。
第八十二节 前路（）
面对血腥的乱杀，布哈拉城内的所谓贵族再也没有了一丝抵抗的勇气，即便是纳斯尔丁这个城主同样丧失了讨价还价的力气——布哈拉城内不仅仅有汉人奴隶，还有其他族裔的奴隶，消息一旦传开，奴隶造反，对布哈拉就是灭顶之灾。
几个原本跟随死鬼提尔塔姆的人，和纳斯尔丁沟通之后，凑出了一笔赔偿转交给了程守如，一些原本蓄奴的富户也不敢再说什么三倍体重的粮食代价高昂了，同样凑出一些补偿，唯恐东行的汉人借题发挥，找他们的麻烦。
这些琐事全部由程守如等人接洽，反正实力对比在那里，不会有任何出入，老罗根本不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继续积攒底蕴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哪个时代，实力强大总会多了选择的余地。没了选择权的国度只能被人宰割，没了选择权的个人同样只能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奴隶。
布哈拉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倒是前路如何行进才最值得他关注。
若论对这片区域的熟悉，队伍中没人能超过被留作奴隶的葛逻禄人。所以粟米菲罗和矮子牟尼奇被召唤到了他身边。
“知道我找你们是为什么吧？”老罗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两个人，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知道，主人。”粟米菲罗恭声答道，两个人互为一体，原本就是主仆，如今虽然同为老罗帐下奴隶，却依旧保持着曾经的默契。
不是老罗故作高深，他的目的就是试探两个收服已久的人究竟什么想法，他们的表现将决定老罗对待异族的态度。
一味杀戮造成的后果必定是四方树敌，如果只有老罗自己，倒是无所畏惧，但是眼下的数万人却是绝难承受的，即便老罗战力超群，也照顾不了数万人的生命安全。所有拉拢和分化才是最省力的方法，套用戏文里面的用语就是王霸之道，引用后世的外交概念就是一手大棒一手金钱，用民间俗语就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这一手功夫可不是老罗所擅长的，却也不得不试一试，从将军到君王，这一步总是不可避免的。
“嗯，那你说说看？”老罗并不期待粟米菲罗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必须确认这个葛逻禄人的心里想法。
“主人担心的必定是怎么安排数万族人过冬的事情，冬天天气寒冷，不可能让老人孩子住在帐篷里……”粟米菲罗一板一眼的诉说着，显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
老罗确实有些惊讶，他最近正头痛这个事情，在这个时代，人口稀少生产力低下，可没有那一座城市可以容纳数万人的队伍的，总不能选择一个城市屠杀，然后把所有人装进去吧？
“好吧，你说对了，坐下说话，还有牟尼奇。”老罗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对于能够真心跟随自己的人，他还是不排斥的。他可没什么种族歧视，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接纳两个原始的马赛部族战士。
粟米菲罗和牟尼奇蹑手蹑脚的在软塌上坐好，老罗才注意到两个人的神色并不差，甚至比在外高加索山下俘获他们的时候还要好。
“主人，从这里向东绕过撒马尔罕，大约一百五十多罗马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弃了的土城，叫做库扎克，那里只有很少的行商会在路过的时候驻留。”有了老罗的宽许，或许是看到了希望，粟米菲罗的语气也顺畅了不少。
“库扎克？那个城市有多大？周围地势如何？能容纳多少人？原本是什么人的领地？”老罗想不起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牟尼奇曾经去过那里，还请主人允许牟尼奇来介绍。”粟米菲罗说话的时候还在牟尼奇的后背推了一下。
老罗倒是放下了心来，无论这两个葛逻禄人心里什么想法，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想必这一路上的见闻也征服了他们的视野，否则这两个家伙不会这么老实。“粟米菲罗、牟尼奇，你们在我的营地里也待了很久了，应该明白我这个主人到底什么样，所以遮掩的话就不要说了，只要忠心于我，没准比你们在原来的部落活的更好。”
“是，是，主人，粟米菲罗明白。”
“主人，牟尼奇明白，不敢欺骗主人。”
“说吧，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如果能对数万人过冬有益，我这个主人也不会吝啬奖赏。”从雅典开始这一路长时间的影响，老罗也把自己代入了这个时代的角色，在奴仆面前扮演主人。
“主人……库扎克原本是一个小部族的名字，那个库扎克小城就是他们的居住地，那个小城原本居住着近十万人，据说三十年前，库扎克部的人得罪了当时萨曼王朝的埃米尔，所有库扎克部的人都被杀戮，即使没死的也四散逃亡……”牟尼奇到底是口舌伶俐，一旦没了紧张的情绪，说起事情来还是很详细的。
“十万人？都被杀了？”一个十万人的城市全被屠戮，老罗有些不相信。
“是的，主人，其实被杀的应该也就三四万人，因为库扎克附近曾经有一条商路，总会有行商路过住在那里，另外还有依附于库扎克部的其他族人，萨曼人率军攻打库扎克之后，很多人直接就逃跑了。”
“嗯，你接着说。”
“据说当时库扎克到处都是死尸，城内的财富全部被萨曼人掠夺，然后那里有了闹鬼的传闻，住在那里的人就开始变少，加上东面的商路因为山崩被封堵了，很多商队绕路北方……库扎克城就荒废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主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跟着族人到处走了，还是十年前路过那里时候，族里的老人说的。”牟尼奇身高不过一米六，他说起自己孩提时代的事，颇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老罗却没有任何取笑的想法，他从来不以貌取人，很多有其貌不扬的人，往往心智出众，反倒是很多仪表堂堂的人经常被反证为嘴尖皮厚腹中空。
怀疑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理由，信任一个人同样也不需要理由。
老罗对自己的判断能力还是很自信的，粟米菲罗和牟尼奇两个人见识过东行营队的战斗力，他们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老罗的手中，所以是绝不敢虚言欺骗的。前者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外援，后者他们不是那么有勇气逃离的人，何况在东行营队的衣食住行肯定比他们在自己族内好太多。
看来两个人说的是实话，老罗对他们所说的内容开始关注了，“给我说说库扎克那个地方现在什么样，周围环境如何？”
“这个……主人，我还是三年前去过那里，现在怎样了，真的不清楚，不过想来不会有人原意住在那里。”牟尼奇是个谨慎小心而且敏感的人，毕竟他和老罗的交流没几次，真的不敢像粟米菲罗那样投机。
“没关系，你了解多少，直接说，知道多少说多少，只要别欺骗我！”
“是，我三年前路过的时候，库扎克那里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城墙有很多缺口，里面长满了杂草，还能看到很多死人的骨头。”
“城墙有多高？房屋有保存完好的吗？”
“城墙大概有……按照唐人的尺寸，应该也就三丈高度，石头和夯土的墙，里面没有倒塌的房子还有不少，不过没人敢进去住，据说有不干净受诅咒的东西在里面……”
“很好，附近地形如何？有树林和水源吗？”
“有的，库扎克北面就是高山，南面是草坡，东面有很多小河……”
老罗捡着重点需要了解的东西问了一个遍，牟尼奇倒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神色，偶尔粟米菲罗还穿插着讲述一下撒马尔罕东面的情况，倒是让老罗对这块土地的认识增加了很多。
夸奖几句，许诺如果证实库扎克可以过冬，就奖励他们平民的身份，还允许他们接来自己的家人，两个葛逻禄人兴高采烈的走了。
老罗开始对照自己的记忆，推测这个库扎克的具体位置——后世这片地方他没少来过，撒马尔罕东北方向一千公里左右就是伊犁河谷，这一大片区域都曾经是他执行任务的范围，又怎会不熟悉？
撒马尔罕在后世是属于乌兹别克斯坦的领土，北方是埃达湖，东北不远有一个叫吉扎克的小城，不过与牟尼奇的描述并不相符，再向东则是山区，有一个很有名的地方cp时代曾经被叫做列宁那巴德，另一个本地化的名字叫做苦盏，倒是和牟尼奇的发音很像，只不过那片地方后世住的是塔吉克人，与这个时代完全对不上号……
老罗犹豫了。
这个时代没有了曾经印象中的公路、汽车、耕地还有石头堡垒……
第八十三节 荒芜（）
十天后的午后，埃达湖正东方一百公里远的山坳之后，丝丝缕缕的山风从远山的更北方一路奔袭过来，顺着他们的轨迹奔走的还有一队队大雁或者天鹅什么的，他们比人类的耐力强多了，至少在迁徙的路途上是这样。
“牟尼奇，那里就是你说的库扎克吗？”勒令公爵停住脚步，等到身边的人都登上缓坡之后，老罗才停止观察远方的境况。
望远镜所能达到的地方，显示着远方一处夹杂在荒草和乱石中的小土城，看不到有人烟活动的迹象，不过从位置来说确实算得上一个筑城的好地方。
北面是山峦，可以阻挡冬天的寒风，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南面是开阔的坡地，隐约可以看出一点曾经耕种过的痕迹，不过已经到处是荒草一片。
“是的，主人，那边应该就是库扎克城了。”牟尼奇骑着一匹矮马，没有望远镜的他可看不清远处的迹象，不过凭借曾经来过的印象，总还是能够分辨出方位的。
“好吧……”老罗心里有些怪异与疑惑，如果他没有记错，按照方位推算，后世这里就是曾经被称作列宁拉巴德的地方，只不过周围的环境与他曾经的记忆大不相同，周围的地势走向与水纹变化完全不是后世的模样，唯一能够作为印象中地理标记的是远处高耸的山峰——那里在后世是一个被叫做乌噶姆查特的森林公园。
跟随老罗一起脱离大队人马先行的，只有他的亲卫队和一个都的斥候，眼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疑惑，不过却没有人妄动，只是在四处观察警戒，等着老罗的下一步命令。
“好吧，阿尔克，派一队斥候回报程守如，命令他们继续前行。”已经走到了这里，老罗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犹豫的，至少精神力感应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奥尔基，命令大家前进。十八郎，带着你的人到周围看看！”
“是，将主。”随着应诺声，停驻下来的骑士们再次板鞍上马。
……
几天前，听到有一个荒废的小城之后，老罗就再没有兴趣停留在布哈拉了，眼看再耽搁就是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