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是因为世上竟有这样善于抓住战场时机的家伙,畏惧是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对方的敌人。
据他程守如所知道的,裴四海、卫远、巴哈米尔宫卿、帕萨尔……这些人哪一个都算得上一方豪杰,但却一个比一个惨,最后一个帕萨尔更是直接被当作了祭品。
至于眼前这些在自己帐篷里胡言乱语的家伙,不过是跳梁小丑。充作和事佬的彭念祖随然有点心计,也是个目光短浅不明是非的糊涂虫,把营地闹乱了,对谁有好处?
“彭念祖,你住口!罗将军如何作战,容不得你来凭借,有本事去杀几个土库曼人给我看,没本事就不要硬充什么智者!”想明白了的程守如那是张嘴不留情,作为守城将多年,时下又要为数万人的安危绞尽脑汁,他哪里容得下几个所谓的熟人在自己的营帐内咆哮?
卖弄心机的人总是在勇气方面略差一筹,程守如的硬气话语一出口,营帐内本来还有想法说话的人也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程守如的军帐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的时候,帐篷门口的纱帘被掀开,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将军,军法官西德克诺德到访。”
“快请!”程守如松了一口气,两面讨好的事情不好做,针锋相对的事情也耗累人啊。守营战这种事情真的不轻松,对外要守,对内同样也是守。
西德克诺德进了营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面对老程帐篷的杂人,没错,几个跟程守如说三道四的家伙就是杂人,“程将军稍候,容我帮你把杂物清理一下。”
程守如巴不得把旁边的烫手山芋交出去,自然不会有任何想法。
“张、马、彭、李四位请到军法处坐一坐吧,有事情请几位谈谈。”西德克诺德板起脸的时候真的很吓人,深邃的蓝眼睛配合典型的白皮肤,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一样的脸。
“西德克,我们又没犯什么事,去你哪里做什么?不去!”强壮着胆子的张嘉铭有点色厉内荏的回复道。
“去不去恐怕由不得你们!来人!”西德克诺德才不怕有人敢反抗,这个死板的日尔曼人对老罗的授权执行度绝对是一等一的。
“等等!我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半天没开口说话的马本利现在是个商人,本想韬光养晦让张彭二人出头,现在也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凭什么?就凭你们在营地内散布谣言,扰乱军心,危害营地安全!”西德克诺德主掌军法已经近一年,自然对军令纪律轻车熟路,他来程守如这里的本意就是带走这几个罪魁祸首。
“你没有证据!空口白话污蔑人!我要见大长老!”几个人当然不肯束手就擒,被戴着宪兵袖章的士兵抓住的时候,还在左右乱晃拼死挣扎。
西德克诺德冷冷的笑了一下,“你们最好老实点,我既然敢说,就肯定有证人证据,再胡乱挣扎被军法兵打了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或许是西德克诺德的表情吓住了,也许是害怕被军法兵暴揍,几个人瞬间老实了下来,被押出帐篷的时候,最后一个李四维扭头问道:“军法官,我们会受怎样的处罚?”
“先在军法处禁足,至于如何处罚,等将主回来后,自然会有一番公论!”这次涉及的人太多了,西德克诺德也不得不顾虑一些,所以等老罗返回才是最好的办法。
被押走的几个人再也没了争论的气力,低头垂脑的去了军法处。这边帐篷里,程守如也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节 守战(中)()
见到西德克诺德命人把四个喧闹的人带走,程守如把其他没有想要求情却没有发言的人也全部劝走,直到只剩下程守如和西德克诺德的时候,程守如总算放下了心底的一块石头:“西德克军法官,幸亏是你来掌控纪律,否则今天我的麻烦就大了!”
西德克诺德的汉话还处于勉强会说阶段,所以他觉得程守如的话语很奇怪,“程将军,将主出发前有命令,你只负责防守作战,纪律方面是我的职责。你还有什么麻烦?”
西德克诺德的汉话发音当然不准确,不过并不妨碍程守如理解,事实上与唐人营有关系的外族人好多都会一口强调奇怪的汉话,只是程守如还是被西德克诺德的话语的内容弄得一愣,“西德克,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毕竟牵涉到的人都是唐人营的老相识,一味的讲规矩总是有些不近人情。”
程守如说的话有道理没?当然有,从春秋战国时候,古华夏就是个人情与法制融合混杂的社会,这是整个群体的思维惯性,即使是远离东方很多年的唐人营也依旧保留着这种状态。程守如这话如果讲给老罗听,或许老罗还会考虑一二,但是对西德克诺德来说,就是对牛弹琴了。
“程将军,你的话我不懂,不过将主走之前定的规矩是不能破坏的。”西德克诺德搞不懂程守如的话,谨守本分却是他的长处,前半句用磕绊的汉话说完,后半句就用拉丁话接着说道:“从雅典一路过来,将主就从没有因为任何人妥协过,也从没见过将主失败过,程将军需要考虑清楚的是怎么面对来袭击的敌人,这些内务杂务就不必干涉了。”
作为唐人营的原守城将,程守如自然是懂得多种语言的。他没想到自己的话没被对方接受,反而被人当面教训了一番。想恼火吧,他程守如还真的不敢,别看说起来守备营近万人都是他的手下,但是真若是他想做点什么对老罗不利的事情,恐怕能听从他的人不会超过五百之数。
“你,你!西德克你自是军法主官,我同样是罗将主选定的守备营主将,我们两不相干,不用你来教我!”程守如善守,却也不是真的没有脾气,先前被族人闹吵了一番,如今又被一个白皮外人训斥一顿,自然有些恼羞成怒的火气。
“两不相干?什么意思?哦,是两个之间没关系吧?”西德克诺德木头木脑的询问词汇含义,却把对面的程守如气个半死,还装作没事儿一样接着说道:“程将军是不是以为守备营的战备都做好了?没有军法处管理秩序,早就乱了!程将军还是把头脑用在对敌上面吧,据说马什哈德那里来了许多伽色尼人,如果没出错的话,最多一两天敌人就会出现在营地外面了。”
西德克诺德说前半句的时候,程守如还想发火,后半句话一说出来,程守如顿时火气全消。罢了,大敌当前,几句话的事情有什么好争议的。两人虽然不是很熟,但因为老罗的关系,也多少打过几次交道。
他娘的这个白皮家伙就是一个死木头疙瘩。
每次打交道,自己都要吃瘪,难怪会被营内的人叫做蓝眼睛魔鬼。
程守如强压下了心头火气,脱口问道:“有这等事!我怎么还没接到斥候的线报?”
“今天早上,赫尔顿返回告诉我的,怎么?那个叫猴子的没有汇报程将军吗?”西德克诺德一本正经的好像在诉说一件平常小事。
“来人!”程守如顿时坐不住了,把亲兵叫了来,“去看看闵猴子回来没有,叫他赶紧来见我!”
“禀将军,闵校尉早就回来了,早前营内张、马、彭、李几位在的时候,将军你说要无关的人都一律回绝……”程守如的亲兵非但没走,反而站在帐篷门口开口说起话来。
程守如的脸先是额头,然后面颊,接下来甚至脖子都变成了红色,脑门上的汗都溢出来了。如果没有西德克诺德在场,这种耽误了军务的事情还好说,但是被军法官当面撞破,难不成还要挨三十鞭子?
正在程守如迟疑的时候,一个腔调怪异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将军还是专心忙军务吧,西德克告辞。”西德克诺德站起来说了一句,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也不管程守如如何回答,转身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静了半天之后,程守如才回过神来,不是他这个将军无能,实在是先前老罗离开之前抽了他那顿鞭子还记忆犹新,这会儿被军法官逮个正着,若是再被抽一顿,自己这个守备营主将也就不要做了。
总算还好,这位木头脑袋军法官饶了自己一回,那双蓝眼睛看着比马扎尔海海水的颜色深多了,难怪会被叫做蓝眼睛魔鬼。
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程守如醒过味儿来,前些日罗大个子评论自己说,心思太重太杂难成独挡一面的大将,看来果真没什么差误,当个将军就很好,干嘛还要纠缠进民俗琐事里,该死的张、马、彭、李几个家伙害人不浅,被蓝眼睛魔鬼狠狠惩罚才好。
稳了稳心神,程守如赶忙把心思转到正事上来,“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叫闵猴子进来!”
被程守如的举动弄呆了的亲兵也回过神来,转身出了营帐去找闵文侯。
少顷,一身突厥人打扮的闵文侯带着好像半个月没清洗的羊膻味儿进了帐篷,只不过面上却没有往日的亲切,反而是一脸的揶揄,“程大将军真威风,眼见数万土库曼人就要来袭营,居然都毫不在意,真真了得!几个营内烂嘴的杂碎就让你连军情都不顾了?”
“闵猴子,你敢在我营帐内咆哮?”程守如的火气实在没能发泄出来,见闵文侯进帐篷之后也不行礼,反而一口的阴损话,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一张脸半红半白的就要发火。
“得了吧,别拿你的威风吓唬人,蓝眼睛魔鬼饶了你一遭,还不收敛,等过些时日将主回来收拾你吗?”闵文侯自从归到老罗的斥候营帐下,有阿尔克带着,还有老罗时不时的特训,早就不是希尔凡时候在唐人营守备队里面整日搅乱打混的低级军官了。
“闵文侯!”程守如还想硬着头皮耍耍散散火气,听了闵文侯的一番话,顿时气馁,“……罢了,闵猴子你个混蛋,老程今天不知犯什么迷糊了,就因为一时心软见了几个卖嘴的,谁都来欺负我!”
“你不是心软,程大将军!”闵文侯才不在乎程守如的表演,多年的老兄弟了,谁不知道谁?程守如这厮看着一副粗豪模样,实际上心眼转得比谁都多,要不然当初也轮不到他当个守备将军,“你是看罗将主不服气,总想弄出点什么事来给自己张气,没说错你吧?”
娘的,这几日是犯什么太岁了?怎么蓝眼睛魔鬼刚走了,这个猴子也来戏弄我?
“得,得,你个猴子眼睛贼心眼多,我说不过你还不成?”程守如嘴上还硬撑着,实际上被闵文侯说中了心里事,早就没了口头争胜的气势。
“老程,不是兄弟我说你,从罗将主到了希尔凡之后,哪一件事不是出人意料?裴卫两家人厉害不?裴四海被踩断了四肢!卫远闭门不出!那位巴哈米尔宫卿厉害不?儿子被扣还要陪着笑脸送财送物!帕萨尔那个土库曼奸商厉害不?达姆甘一把火烧死了近万人,本人也被当成了祭品!”到底是多年兄弟,闵文侯也不为己甚,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起来,“你老程官迷心窍了?一个东归守备营的主将还满足不了你?真要让你做整个营队的主将,恐怕得把咱们数万人都送出去当土库曼人的奴隶!”
闵文侯巴拉巴拉一顿话,说得程守如哑口无言心虚不已,闵文侯举的例子,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因为没有亲身接触,总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等闵文侯随口总结几句,他才发现,任何一件事,放到自己身上都是天大的难题。
见程守如诺诺的不开口,闵文侯知道这位老兄听进去了,索性也把话语收个尾,“老程,你别看将主只带了两千人出战,伽色尼那边派来几万人,真要让将主抓住机会,扫平几万人真的也就半个月的事。”
“怎么可能?”闵文侯的话让程守如吃了一惊,再怎么说,那也是几万人,可不是宰牛宰羊。
“不信?”闵文侯瘫坐在程守如对面,脸上还维持着揶揄的表情,“要不要搏一搏?输了的在校场里面四脚著地爬一圈?”
“屁!才不和你个搏命鬼较真!”程守如在赌场上就没赢过,自然不会上这个当。他把话头一转,“和我说正事,马什哈德那边是不是有伽色尼人来了?”
“到马什哈德的人没几个,不过有消息说在马什哈德南面七八十里来了一队人马,估计有三四千人,全是骑兵。”闵文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三四千人倒不多,不过没有准确情报吗?”闵文侯不在意,程守如也同样没当回事,不是两个人大意,实在是按照老罗走之前的规划,东归驻营地的防御并不比一般的城防弱多少,很多诡异的设置甚至比一些城池还要危险,三四千骑兵真的只能算是来送战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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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守战(下)()
有闵猴子在旁边劝说,程守如幡然醒悟,暗悔虚荣嫉妒害死人,一众跳梁小丑险些把自己的眼睛迷花了,从此对东归主营内的杂务充耳不闻,也算是老罗无心栽柳柳成荫吧,他不在东归主营内,反而因了旁人的告诫彻底收服了唐人营唯一的军将。
内营纪律有西德克诺德统一负责,也就是说程守如没了内守的压力,只要专心应付外防就已经足够。
心神大定的情况下,程守如的发挥还是不错的,有赫尔顿和闵猴子在外围采集消息,周围的敌情自然一清二楚。他也开始把精力集中在守营战的完善中,到底是家学渊源,外加在希尔凡的几年经验,马什哈德北部的唐人东归主营地变得越发诡秘。
在闵文侯提示有敌人在马什哈德城南的第三天,按照唐人的历法,辰时刚过,双丘主营三五里外开始沙尘四起。
“闵猴子,你确定这次的敌人只有不足八千人吗?”程守如单手拿着望远镜,专注地盯着沙尘的制造者——一群正在列队奔来的骑兵还有不足半数的步兵。
“没错,老程。领兵的那个米什哈姆,耍的一口好弯刀,不过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因为等不及给他的主将阿卜杜。马苏德复仇,只筹了五千兵加上他原有的三千人就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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