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湄像是不料定国公会这样,瞪大了眼:“大哥哥——”
“带下去吧。”纯仪连话都不让她说完,“这些日子,小姑只怕火气太大了,好好给她下下火!”
在皇家,所谓的下火就是关小黑屋,关上个几天,只给水喝,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也就没有火气了。
那些粗使嬷嬷得了这话,扯着夏侯湄去了。待身影消失,定国公夏侯昊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倒是委屈了你。”
“有什么好委屈的?”纯仪笑道,“梁子又不是今日才起的。”说着,从其怀中夺了女儿,“别吓到了果果。”
阿翎板着一张脸,也算是见识到了某人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的功力。在娘亲怀中扭了扭,又见纯仪想起什么,亲自在厢房之中迎出了嘉国公夫人。
“原是萧家嫂子来了。”定国公一笑,“怎不见清晏与嫂夫人一起来?”
“清晏今日在念学。等他得了闲,一定来拜见干爹干娘。”嘉国公夫人看着正在纯仪怀中吐泡泡的阿翎,忽然会心一笑,拉着夏侯轩,“这样久不见,轩哥儿这样高了。”
“一年了,侄儿自然长大了。”夏侯轩答得从容,笑容温和得很,又拉着妹妹的小手,“侄儿如今是哥哥了。”
嘉国公夫人看了一眼阿翎,笑道:“该是将军和帝姬有福,龙凤胎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又叹一声,“我也好生希望我能有一个女儿。”
“姐姐这么说,仔细清晏他们兄弟吃味。”自家娘亲虽是笑着,但阿翎分明感觉她的手臂紧了紧,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也是了。”嘉国公夫人笑得温柔,这回就牢牢看着阿翎了,绝口不提夏侯湄闹事的事,“我方才就瞧着这孩子像极了长乐帝姬。”
“我瞧着果果也是像姐姐。”纯仪说罢,眼中泛着稀薄的泪意。阿翎见状,也知道这位姨母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正要安慰母亲,便见嘉国公夫人携了纯仪的手,“怨我提这事,该打极了。”说着,真伸手打了自己几下,这才叫纯仪破涕为笑:“姐姐不必如此。”
嘉国公夫人只是笑道:“倒也是我提了帝姬伤心事不是?”目光就落在阿翎身上不移开了。纵使知道眼前这位很是温柔,但还是被看得发毛的小家伙不安的扭了扭,瞅着爹爹求救。
夏侯轩看着妹妹的小脸,笑道:“若是清晏来了,一定也会很喜欢妹妹的。”说着,接过阿翎,“妹妹怕是累了,儿子带妹妹去歇息。”也不等爹娘答应,抱着阿翎就溜进了内室。
总觉得温柔的大哥装了一肚子坏水的阿翎被放在婴儿床上,看着夏侯轩有些后怕。
后者扒拉着婴儿床,微笑着柔声道:“等果果长大些,就嫁给清晏吧。总归,爹爹和萧伯父早就说定了结为儿女亲家的。”
阿翎忽然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第4章()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知道自己有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更令人觉得惊悚的事了。
自从上一回从夏侯轩口中听到“爹爹和萧伯父早就说定结为儿女亲家”的事之后,阿翎整整两天食不甘味,小脸随时都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难怪自己一家人刚回来,嘉国公萧家的夫人就来了,合着是来看未来儿媳妇到底长啥样的。阿翎简直都快哭了,好端端的什么包办婚姻?看夏侯轩的意思,那个萧清晏年岁可能和他差不多。
阿翎忽然仰天长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卖了,还是被亲爹亲妈卖的。
与阿翎的苦大仇深相比,双生子中的夏侯辕就淡定多了。一双桃花眼看着妹妹一脸苦逼相,小拳头塞在嘴里,美美的啃着。
连瞅了哥哥几眼,阿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只想指着他说傻。被夏侯辕一瞥,小心肝没由来颤了颤。
以一个成年女人的直觉,阿翎觉得,等这哥哥再大一些,自己非被他玩死不可。
而完全不知道女儿心中小九九的夏侯昊夫妇一人抱了一个,携了长子在后,正准备进宫去。一路出了房门,纯仪帝姬像是想起了什么:“夏侯家大姑娘怎么样了?”
“回帝姬,饿得没了力气,连最初的叫骂也停了。”紫苏回答得平板无声,像是根本没这回事。夏侯家三房放肆惯了,连吃了几回苦头也不知道收敛,再不给夏侯湄败败火,下次恐怕就不只是在门前叫骂了。
纯仪满意的点点头:“好,送她回去吧,告诉她,再有下一次,我就关她四日,再一次八日,直到饿死了为止。”
阿翎趴在她怀里,知道自家娘亲是动了真火,毕竟哪个母亲能容忍别人骂到自己孩子这里来?当下心里暖暖的,拱了拱小身子,小手撒娇的摸着纯仪的手指。
一路进了宫,阿翎好奇的打量着大齐的皇宫,觉得跟紫禁城差别不大,同样是庄严肃穆的宫殿。马车缓悠悠驶到了凤栖宫。宫苑之中种满了梧桐树,意取凤栖梧桐之意。
还没迈上玉阶,已然迎下来一个穿着浅桃色秋衫的小女孩,生得颇好,一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姑姑,姑父。”又转头看着夏侯轩,笑着:“轩哥哥也来了。”
“婉儿长高了些。”纯仪笑道,见她看着怀中的小的,也就和定国公蹲下身子,“这是你弟弟妹妹,阿辕和果果。”
小女孩正是皇后养女温惠帝姬沈婉兮,模样长得好,又是知书识礼的主儿,格外得长辈们喜欢。只见她好奇的看过两个小的,笑道:“弟弟妹妹模样可爱极了。”
阿翎对于长得漂亮的素来喜欢,兼之又被人拍了马屁,马上笑得眉不见眼的,咿咿呀呀的恨不能扑到她怀里;夏侯辕只是笑一笑,低头专心啃手。
夏侯轩笑眯眯的看着沈婉兮:“这样久没见,妹妹果真是长高了些。”
“瞧哥哥说的,你都长高了,我难道不长个子?”沈婉兮嗔怪一声,转身,“母后方才还说怎么还不来,叫我出来看看,倒是赶巧。”又向前走了几步,“姑姑、姑父请。”
一行人簇拥着进了殿,皇后顾氏坐在主位上,母仪天下,气度从容,见纯仪夫妇来了,起身迎了:“可算是回来了,皇上都念叨了好多日子。”说着,顺手从纯仪怀中接过阿翎,“这孩子便是果果?”
“是。”纯仪一边跟嫂嫂说话,一边从定国公怀里捞过儿子,“皇兄好生讨厌,好容易得了闲,日日催促。”说着,看了大儿子一眼,笑容暧昧起来,“还有个不知道挂心着谁,也是催我回来呢。”
定国公知道妻子什么意思,唇角一抿,笑得风轻云淡。见大哥脸都红了,在皇后怀中的阿翎顿时“孺子可教也”,“咯咯”的笑起来。
皇后低头看着怀中傻笑的阿翎,偏头沉吟片刻,发中步摇泠泠作响:“我瞧着这孩子,模样倒真是像了长姐……”
“要是她真的能有大姐姐那么温婉可人,倒省却了我一番烦恼。”纯仪年轻时那会儿,自己就是天魔星,没少做惊世骇俗的事儿。那时皇帝还是太子,皇后还没嫁入东宫之时,那回纯仪和皇后同时落水,浮上岸的纯仪便对着自己没过门的嫂嫂一通乱啃。虽然看后来的事,知道是在救人,但宫里也没少说养在皇后膝下的小帝姬是个磨镜,喜欢女人。
“孩子长大了就好了。”皇后抱着阿翎,笑得温和,“如今咱俩倒是不差了,有儿有女,叫别人羡慕去。”
纯仪笑着,又引了沈婉兮在身边坐下:“该是我们有福不是?”
沈婉兮小小年纪,笑容之中满是沉稳,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育。看着表姐这么漂亮的样,阿翎还是很不争气的流下口水来,目光微微抬起,就对上了孪生哥哥的桃花眼,很知趣的合上了嘴。
“罢了罢了,总归一会子要在重华殿赴宴,我与你们一道去了就是。”皇后说着,站起身子,“随我去吧。”
纯仪装模作样的挽着定国公的手:“哎哟喂,嫂子随我走了,一会子哥哥来扑了空,可别打我了。”
皇后脸上闪过无可奈何:“还跟孩子似的,你夫妻情深,回你帝姬府去炫耀,可别在我这里。”
听出皇后话中别的意味的纯仪眉头一蹙,跟定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乖乖放开了。
早就被爹娘秀恩爱闪瞎了眼的阿翎附和的点头,也知道皇后这话什么意思。皇帝三宫六院,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要是能像定国公和纯仪这种一生一代一双人,恐怕也是早早的就秀了。
纯仪抱了夏侯辕,将定国公和夏侯轩父子俩赶到另一辆轿辇上,沈婉兮也很知趣的上了另一辆辇车。
“我瞧着嫂子不甚开心,是不是皇兄……”纯仪和皇后名为姑嫂,但于后者有救命之恩,感情却像是姐妹一样,“还是林氏?”
“你皇兄哪里是那种宠妾灭妻的人?”皇后抱着阿翎,眼角有些落寞,“只是我看着他越来越多的妃子,心里难受罢了。”说着,握了纯仪的手,“月晗,我好生羡慕你。夏侯家的事,我也是听说了一些,但怎么样都好,夏侯将军只会有你一个,真叫人羡慕。”
“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纯仪说着,还是笑出来,“他疼我我已然知足,只是现在多了这三个小的,到底也是分了心。”
原本看哥哥啃手看得入迷的阿翎小心肝一颤,娘亲咧,你这个都要计较?!女儿是老爹前世的情人又不是这辈子的……
纯仪半点没注意到女儿的眼神,笑道:“我倒是也决定了,两个儿子我是不许他们纳妾的,果果以后要嫁,也得嫁个不会纳妾的男子。”
“你们家不是和萧家有婚约吗?”皇后有些好奇,怎么现在听小姑子的意思,有点不想干了?话音刚落,怀中的小身子一颤,没动静了。
“清晏是我干儿子,我当然知道了。”纯仪看着双眼翻白的女儿,心里好笑得很,还是说道,“可若是果果不喜欢,或者是清晏不喜欢,何苦将他们俩凑一块去?当时她爹跟嘉国公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这么久了,萧家生了三个小子,我也隔了十年才生了果果,也就当做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可是么……”
两天前嘉国公夫人来,纯仪就知道没好事,果不其然。对于包办婚姻什么的,纯仪也受不了,可是话说出去了,又不能再咽回来。
“倒也是了。”皇后颔首,“儿女都是债,我现在倒是不担心两个小子,只是担忧着婉儿。她爹娘殉国,我也是多怜惜几分的。”
“我倒也如此想。”纯仪点头附和,想到沈婉兮这小姑娘,唇边笑意更重了些,“我也喜欢她。只是林氏素来不是个安生的,这一年之中,没有如何吧?”
“老样子,她也不敢给我没脸,好歹祖宗家法压着呢。”皇后说着,抱起阿翎,笑眯眯的,“舅母倒是觉得,你嫁到嘉国公府上去是顶好。”
正想着原来表姐不是亲生的阿翎小脸一抽,“哇”一声哭了出来。
等到一行七人到了重华殿,天色尚早,斜阳沉沉,弥漫着秋日的萧瑟,沈婉兮从马车之中下来,扶了皇后进殿。等到众人安置好了,才缩到纯仪身边:“我许久没有见到姑姑了,好多话想跟姑姑说呢。”
“怎么一年不见,婉儿也缠人起来了?”纯仪笑着,正要将怀中刚止住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阿翎交给乳母,小家伙扭着身子,又一次哭了出来。
阿翎才不跟舅母在一起!不然又说要她嫁到萧家去。小家伙别扭得很,半真半假的哭着。
不嫁!就算是漂漂娘亲的干儿子,本小姐也不嫁!本小姐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纯仪只如抱了个烫手山芋,扔也扔不开,只好抱着阿翎。沈婉兮也不介意一个小婴儿听了自己的话,拉了纯仪,对皇后笑道:“儿臣想跟姑姑说说体己话,不叫母后和姑父听啦。”又对定国公笑道:“姑父见谅,侄女儿与姑姑说些话就回来。”
定国公对于这个侄女儿也是喜欢的,当下笑道:“帝姬自便就是。”
等到进了偏殿,沈婉兮原本含笑的小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嗫嚅道:“姑姑……”
方才就看出她并不是只想说说体己话而将自己拉出来的纯仪,换了只手抱着女儿,问道:“谁人与你脸色看了么?”
“没有,只是……姑姑也晓得,侄女儿并非是父皇母后亲生的,侄女儿的爹娘,已经在秦王沈珩谋逆之时,便自尽了。”沈婉兮说着,眼中已然泛出泪来,若是襁褓幼子,也就罢了,偏偏她已经有了记忆,“承蒙父皇母后怜惜,侄女儿已然知足了。只是,如今出了些事,侄女儿委实不知如何了,又不敢与母后说,还请姑姑为侄女儿做主。”
第5章()
听沈婉兮这样说,纯仪帝姬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将怀中阿翎放在绣垫上,拉着沈婉兮:“出了什么事儿,你只需开口,若是能帮你,姑姑必然全力相助。”
沈婉兮红着小脸,抿着唇,大眼睛之中满是泪水,随时都要夺眶而出:“原是侄女儿前些日子去太子哥哥府上,却不想遇到舅舅了……”
“舅舅?你说顾亦寒顾大人?”纯仪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多蠢,“还是说,是你嫡亲的舅舅?”
沈婉兮虽是养在皇后膝下,长辈们也都十分疼爱,但她并非是帝后的血脉,而是靖安郡王之女。当年秦王沈珩谋逆,靖安郡王拼死抵抗,最终殉国,其王妃也殉情而死。夫妻俩唯有沈婉兮一个女儿,皇后怜她失去父母,养在膝下,赐号“温惠帝姬”。
沈婉兮一脸的悲戚,轻轻点头:“正是侄女儿的亲舅舅。”
阿翎趴在绣垫上,见表姐这模样也是明白了。俗话说见舅如见娘,娘没有了,自然更是亲近舅舅了。
“你若是为了这个缘故而不敢告诉你母后?莫非怕你母后吃心?”纯仪揽了小丫头在怀,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皇嫂并非那等子人,你也莫怕。”
“不,侄女儿知道母后不是这种人。”沈婉兮说着,嘴唇都不自然的颤抖起来,“我那时见到舅舅,心中虽是欢喜,但隐隐记得,往日娘亲在的时候,时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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