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当了,狡猾的罗马人,“你没有那么多军队——请原谅我没有使用敬语,因为这样能让彼此将对方当朋友——你没有那么多军队,罗马人,所以需要一个合作者,一个可以帮你达到目的的伙伴,谁把教皇霓下的秘密透露给你的?”
“别随便揣测你不知道的秘密,尤其是在双方还没有成为之前,这很危险。”维比乌斯敲敲腰间的长剑,投给我涵义太深的眼神,“你难道没问问自己的斥候吗?他们可亲眼目睹过罗马士兵整齐的军容,有些东西无法造假,公爵大人,实力就是实力,很遗憾,你的猜测不成立。”
“你的剑看起来不错,在君士坦丁堡打造的?用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大马士革钢?”我顾左右而言他的指着维比乌斯悬在腰间的长剑,它套在一个漂亮镶有碎宝石和花纹的剑鞘里,更像件精美的艺术品而非杀人利器。
“我的剑?”维比乌斯不明就里的握住剑柄,“恐怕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吧,公爵大人。”
“看看我的剑。”我顺手解下长剑的索套,把这柄莱昂纳多托人从花重金威尼斯打造的饮血之物斜搭在肩头,它朴实且毫无装饰的十字护手因为长时间的抓握而显得暗无光泽,但见识过威力的人都知道,藏在熟牛皮剑鞘里的宝剑有多么锋利,不过遗憾的是,这些人都已血祭剑灵,“正宗的威尼斯钢,费了足足两百枚金币,没错,就是你们罗马人的金索里德,通行天下的硬家伙。这柄剑由整个意大利最优秀的铸剑大师亲自熔铸,前前后后历时八天,据说当时连熔铁的坩埚都烧化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维比乌斯将目光从我正眉飞色舞形容的长剑上收回来,严肃的说道,“上帝啊,请直说好吗?”
“直说?哦,当然,我同样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猛地把长剑半抽出鞘,隐现钢纹的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这是无数刀下亡魂的怨诉和哭泣,我扫视以为有危险而冲过来护驾的圣甲骑兵,绽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如我们打一架吧?看看意大利的剑和君士坦丁堡的剑哪个更厉害,别忘了,这两地可都是罗马……”(。。)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生涩的肉干()
“你在威胁我?你在威胁一位罗马军团的司令官?”维比乌斯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孔像个漏气的篮球内胆,微微下勾的鼻尖随身体的律动而颤抖着,仿佛电影里被蓝精灵们玩坏的格格巫,“我给予你符合身份的尊重,可换来的却是轻薄与嘲弄,这是任何一位贵族都难以容忍的耻辱!”
我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盛怒之下的表演,有些欣赏起这个罗马人的演技,看来他并不像开始时那么简单的一根筋,难怪能登上军团司令的高位。我表面维持着刻板的严肃,心里却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来打我啊,罗马人,拔出你的剑来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难道让我蒙中了吗?
生气的维比乌斯浑身笼罩在强大的神秘气场中,那股可以明显感觉到的彪悍杀气绝不仅仅依靠炉火纯青的演技,如果没真正见识过烽火硝烟的战场和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一个人不可能被塑造的这么强悍。有头脑的司令官将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我对自己说,文武双全,可惜缺乏政治家的耐心。
“你不要一再挑衅我忍耐的底线,公爵大人,罗马的军队能把你撕碎,跟掰碎一块干面包没啥两样,明白吗?”罗马人的脑门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摇晃着竟然现出彩虹的颜色。
生气的光头佬真是难得一遇的奇景,我心里已经乐得炸开花了,但表情还必须保持在扑克牌似的死板。眉毛上挑、嘴角下兜、刻薄的三角眼。简直令人讨厌的不能再讨厌了,我一边猜着自己此刻的表情,一边下了个准确的定义。
罗马人真的气疯了。我甚至怀疑他下一秒便会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将面前这个欠揍的法兰克人剁成肉泥——我当然相信他有这样的力量和能力。还在硬撑着么,光头佬?我学着史上著名“投机客”冯獾的样子用手指敲着长剑,就差也吆喝一句“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来塑造自己流里流气的造型了。
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把神经绷成一触即断的皮套,只要任意一个微小的信号就能让在场的双方骑士打个你死我活,长剑清脆的金属回音飘荡着分外清晰,仿佛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滴答、滴答、滴答……”
“法兰克人,你实在欺人太甚!”维比乌斯猛然暴起,粗鲁的抓着我的后脖颈拽到自己面前。双方骑士纷纷抽出武器,眼看一场殴斗在所难免,我摆摆手示意侍从们稍安勿躁,抬起头同眼睛里快要冒火的罗马司令官对视。
“我说过彼此可以不用敬语。但没说过我们能如此称呼对方。这不合最起码的规矩,司令官大人。”我坏笑着冲维比乌斯喷出满嘴臭气,反正大家离得这么近想躲也躲不开,“我不喜欢‘法兰克人’这个名字,就像你不喜欢其他人叫‘希腊人’一样,别忘了,我们也是罗马人!”
他“无条件”的接收我喷出的臭气,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给我留台阶。众目睽睽之下我该如何下台?”
“难道你抓着我就能下台了吗?”我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有时候台阶不需要别人搭。自己找找看会有的,司令官大人。”
维比乌斯抿着嘴角:“我没时间和你玩游戏,快想想这个尴尬的场面如何化解吧,咱俩总不能一直这样头抵头的待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通过额头感觉到对方因窝火而微微抽搐的神经,坏坏的笑了。
“快些!”他低喝着催促。
“上帝啊,请原谅我们彼此的不克制,这种行为非贵族所为。”我一把推开维比乌斯,手忙脚乱的在胸前划着十字,同时满脸虔诚的望向天空,虽然那里除了刺目的亮光外什么都没有。
“冲动是魔鬼的蛊惑,阿门!”他顺势用罗马人的方式祈祷着,双方士兵搞不明白刚刚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玩起信仰,却不得不跟从自己的主人放下武器,“让我们像真正的贵族一样展开会话吧,公爵大人。”他友好的伸出手掌,这布满茧子握剑的手几秒前还恨不得把我掐死。
我赞同的点着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荫凉:“不如去那边怎么样?脱下铠甲、解开缰绳,再拿些香醇的美酒和食物,就着怡人的凉爽像老朋友那样促膝长谈……”我停顿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基督兄弟的情谊,你说呢?”
“不能再赞同了。”维比乌斯笑嘻嘻的答道,俩人熟络的勾肩搭背,跟片刻前差点打起来的时候判若两人。双方的骑士虽然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节奏的变化,但主人的命令不可违逆,两边各派几骑已经前往树荫出布置了。
美酒、肉干、婆娑的树影和凉爽的微风,每个角度都美好的像是偶像剧里的画面。我脱下似乎吸收了汗水越来越沉重的锁甲,整个胸膛终于放松的拥抱着清新空气;维比乌斯即使除掉外面长长的袍甲和第二层锁甲,洗得发白的衬衣里面仍旧露出贴身锁甲密密麻麻的孔眼。我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点点自己的领口笑了起来:“你相当不实在啊,司令官大人,我这里面可是只剩血肉真皮了。”
“抱歉,这层内甲要脱下来恐怕咱俩真得坦诚相见了。”罗马人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额头挤出个相当蹩脚的笑话。
“朋友之间不正应该坦诚相见吗?”我帮他把蹩脚的笑话补充的更完美,“如果你不再用那‘分分钟能将我撕碎’的军队作威胁的话,我们脱光了坐在泳池里进一步‘坦诚相见’也不是不行,谁知道呢?”
“呵呵。”维比乌斯配合的干巴巴笑着,一杯捂馊的蜂蜜酒让他皱起眉头,“这味道同你的机智相比可差的太远了。”
“非常时期嘛,总不能把整座城堡绑在马背上到处走。”我满不在乎的吞下整杯蜂蜜酒,“这便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两种‘罗马人’的不同。你看,只要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交谈,场面会有多和谐?”
他瞅了瞅上完食物后远远走开警戒的侍从,终于放心的凑近说道:“我们要的不多,公爵大人,现如今你们打成一锅粥,对罗马已经完全丧失了控制力,要不是奈梅亨异军突起的从天而降,阴霾将继续笼罩亚平宁的天空。教皇霓下失败后,半岛上再找不出能平衡各方势力的绝对权威,我们、萨拉森人、诺曼底人、多如牛毛的城邦贵族、各怀鬼胎的罗马家族……谁都无法结束这种乱象却谁都希望由自己操纵局势的进展,这既可笑又无奈,是的,奇妙的制约平衡。”
我光忙着往嘴里塞硬邦邦的肉干,没注意听他一堆胡言乱语的陈词滥调,要是有重要的他会直接说,绕弯弯无非想勾起我的兴趣,以期最终引领整个谈话的走向,我不是那个喜欢听引人入胜童话的小孩子。听了那么多废话真是累了,我偷偷翻个白眼,把他刚说的顺右耳朵清了出去。
“……我们必须保住帝国在巴里以及其他港口城市的据点,而且需要获得更多,帝国海军得在亚得里亚海沿岸拥有补给港,这对皇帝陛下彻底解决巴尔干的保加尔人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维比乌斯的两条弯眉毛在秃顶的映衬下分外滑稽,活像胖乎乎蠕动的毛毛虫,“泰尔莫利、佩斯卡拉、安科纳、佩萨罗……”他突兀的停下咽着吐沫,掩饰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还有拉文纳。”
“拉文纳?”我恍然大悟的摇着头,“所以你们出现在这里!司令官大人,有句罗马名谚不知你听没听过:蟒蛇虽能吞水牛却终有撑死的那天。又换你来挑战我的底线了,我的朋友。”
奈梅亨肉干的质量让挑剔的罗马人望而却步,他不动声色的推开发馊的蜂蜜酒和石头般坚硬的肉干,迎着我的咆哮解释道:“请不要急着发飙,公爵大人,不妨听听能给你带来些什么。”
狡猾的狐狸和聪明的猎手,你在扮演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自以为是的罗马人。我装作沉思的模样狠狠地咀嚼肉干,它粗糙的纤维品尝起来比柴火好不了多少,但我就爱这苦涩中略带沙口的质感。好像在嚼烂一柄生锈的破刀,它能让我瞬间从迷糊的状态回归清醒,人生处处充满明枪暗箭,要么千疮百孔的倒下,要么顽强地活着。我吸了吸鼻子,把手里捏着的最后一点牛肉丢进嘴巴。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选择?选择!()
维比乌斯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鼻翼出油的鹰钩鼻恶心的抖了两下,跟个熟烂的辣椒没啥区别,“你知道前往罗马的路途有多凶险吗?你又知道罗马城中有多少居心叵测的小人吗?你这支疲敝之师根本无法控制住局面。”他把刚蹭完鼻油的手指再次按回自己的鼻头,“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
“哦?”我将信将疑的拧着眉毛,这在他看来无疑又是个游说见效的信号,“只有这些吗?”
“你还将收获君士坦丁堡皇帝和军团司令官的友谊。”他双眼满含诱惑的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世界上没人能拒绝如此慷慨的示好。”他笃定的点点头来加强自己的语气,“没有人,我的朋友。”
他奸笑起来同老骗子艾萨克没啥两样,后者也许还比他目的更纯粹。“承诺就像建立在云中的城堡,司令官大人,风一来全吹垮了。凡是两片嘴唇一碰便能吐出来的瞎话都信不过,哪怕这个人手捧圣经戴着十字架发誓。”我也探身凑近他耳边,两人只隔着一层纱的距离,“友谊和利益相比,总差那么点事。”
维比乌斯眯着眼睛收回身子,他明白大鱼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道理,那不仅需要结实的渔具,还得备好饵料与足够大的钩子;我则没心情同他对视,继续低头吃东西。第一轮的热身结束,我们都清楚彼此的手牌,唯一需要猜测的只有对方押底的王牌。现在该轮到下家出手了。
我嘴里嚼着肉干含糊不清的开口讲话,一边说还一边往下掉渣,“你要的那几座城市。老实说已经超过界限了,就算我答应——事实上我答应也没用,皇帝陛下也一定不会同意,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是最小的几张牌,打出来先铺铺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的朋友。它们并非我的附庸,我的话无法决定这些城市的命运,它们的领主甚至都没向我表示效忠!”
维比乌斯的秃顶反射着油光。他促狭的努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我寻找的是合作者而不是谈判对手,公爵大人,我们都清楚双方想要什么、自己有什么。难道你真的认为亨利陛下有实力重返罗马?”
犀利!我的瞳孔倏忽缩紧。对这个谜一样罗马人的看法再次改观,他像个花样繁多的变脸师傅,每次随着鼓点的变奏总能换上截然不同的脸谱,但我唯有更小心的应付,“您在评论我的皇帝吗?”我故意使用了敬语来表示隐隐的不满,“卢森堡伯爵的叛乱顷刻即平,到时候德意志大军卷土重来,半岛上没有能抗衡的力量。诺曼底不行、萨拉森人不行、你们罗马人也不行!”
“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或者说。有人不允许它发生。”维比乌斯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在妄自揣测,或者得到过什么人的暗示,管他呢!不过,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每个字。”
欲擒故纵的老把戏却依然有效。我十分不雅的把手伸到嘴里抠着塞了肉丝的牙缝,借此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拉文纳不行,那里太重要了。”我斩钉截铁的讲出最终答案,“同时对我具有其他意义。”
秃顶罗马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出了结果,颇为意外的捋着自己刮得只剩青青胡茬的下巴。拉文纳是第二张牌,它的作用是引诱对方提前打出有分量的大牌,让局势愈发清晰地归入我的掌控。
“拉文纳是重中之重,诚如你所说,那里太重要了。”他抽出腰间象牙柄的匕首把浸在酒杯里泡软的肉干切成豆丁大的小块,然后优雅的捏起其中一个凑到唇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