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帝在指引我们看清战争的罪恶。”我突然没由来的说道,“杀人与被杀。进攻与抵抗,总逃不出你死我活的宿命,同领主间过家家似的私斗想比。国战的可怖往往难以言表,只能靠战争之人的亲身经历。”
“大人,这难道不是上帝对我们的考验吗?我们可是在为了正义而战!”侍卫扭头看着我,义正言辞的回答。
“没错,正义,上帝彰示的正义必将行于世间,你我都是实现上帝意志的棋子。虔诚和顺从是唯一救赎的方式。”我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轻触唇齿蹦出有关正义的字眼,但转过去继续专心领路的侍卫没听见我接下来的喃喃自语。他也永远不可能听到,“正义不过是骗子兜售的廉价噱头,就像犹太贩子总把自己倒卖的破烂玩意吹嘘的天花乱坠一样,某些人交易的是商品和信用。有些人却买卖生命和尊严。大家各取所需而已。两相比较之下,犹太贩子显得更为纯粹,至少他们总有货真价实的商品用来抵价,而道貌岸然的领主和教士有什么?只有欺骗,**裸的空手套白狼。”
若远似近的喊杀声时不时透过空气收进耳廓,提醒正在感概世道的我身处何地、欲为何事,侍卫小心的拣选路径,尽量避开尚在战斗的人群。他专注于完成自己保护领主的职责,而我却忧心忡忡的害怕无法捉住远遁的教皇。他是决定此战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始终联系不上卢卡领着的巴塞尔人,如果他们按照计划从弱侧包抄上来,饶是教皇自有天佑,他也插翅难飞!
“你得加快速度了,侍从。”我手搭凉棚观察着上方仍在激烈进行的搏杀,略显焦急的说道。
“就在前面了……等等,大人,有我们的人过来。”侍从收着缰绳让战马停下,几名骑士随即旋风般围到我身边。
“公爵大人,可算找到您了,我们都要急疯了!”为首的骑士看上去很眼熟,也许在奈梅亨的某次宴会上见过,但他并不属于我的直属骑士,应该是弗里斯兰被吞并后转封的当地骑士。
“你们来得正好,攻上山头了吗?”我一边冲他们依次点头示意,一边急不可耐的追问,“战事怎么样了?”
为首的弗里斯兰骑士招招手吩咐众人各自站位,保护我去到安全的地方,“只在正面阵地啃上块硬骨头,那帮死硬分子全是忠心耿耿的征募兵,不知道让什么魔鬼蛊惑了,打起仗来饿狼死的不要命;咱们的骑士冲到半山腰的阵地时差不多大半失去马匹改为徒步作战,数量上又处于劣势,以至于刚开始很是吃了些苦头——敌人的征募兵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友军溃败的颓势,要不是罗洛带人包抄他们失去屏蔽的后方,我们恐怕不可能把战线进一步推到接近顶端的小山包……”
我不待他把话说完,立即粗鲁的打断道:“按约定埋伏在另一侧的巴塞尔人呢,难道他们没有参战吗?”
“巴塞尔人?那群裤子都穿不上的泥腿子?”骑士似乎对曾经在科利科城下拯救过自己的山民依然不屑一顾,“至少在奉命出来寻找您之前,我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一帮该受诅咒的胆小鬼!”
“该死!”我紧咬牙关愤恨的挤出这个单词,惊得骑士们面面相觑,“话不多说,骑士,你还能找来几个人?”
“只有我们五个,公爵大人,其他人都在打仗,我们的战线拉得太散了。”来自弗里斯兰的骑士无奈的摊开手,“即使算上留在原地看守装备的侍从,也不过十几个人,您需要多少?”
眼见机会逐渐流失,我决定必须行动了,“当务之急两件事,第一,把你的披肩借我……”说着,我上手狠狠地撕下对方围在肩头的暗红色披肩,摸起来质地好像还不错,我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把它胡乱团了团丢到侍卫的怀里,“去找个什么杆子将它展开,这是提前约定好的夹击信号,给我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使劲摇晃,直到你看见第一个巴塞尔人出现在视野中为止,明白吗侍从?”
他赶忙点点头,刚迈开步子要走却犹豫着问道:“可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啊,大人,我不能离开……”
“难道一个小小的侍从竟敢怀疑堂堂骑士的勇敢和忠诚吗?”我怒目圆睁的冲他发火,后者眼神闪烁的寻思片刻,抱着红布撒腿跑远,我把视线收回来盯着待命的几个骑士,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自己即将承担的使命有多么重要,“现在轮到你们了,我最信赖的战士,是时候让整个欧洲都崇拜奈梅亨骑士的英武了。”我故意停顿一下观察他们耸然严肃的表情,“有人挟持了教皇霓下妄图不轨,作为上帝之剑和维护基督世界公平正义的崇高力量,跟我出发,奈梅亨骑士!”
“为了上帝!”骑士们激昂的拔剑指天,欢呼雀跃的追随我而去。
关于追击方向的选择我纯粹遵循自己的下意识的判断——奈梅亨骑兵把半个山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甭想飞出来,更何况惜命的西尔维斯特二世肯定得带足护卫,他那一大帮子人俟一路面绝对会招致重点打击,教皇霓下没那么傻,也没有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地方的觉悟,所以山阴暂时未受攻击的方向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按照斥候的战前侦查,山丘的东北方有条通往渡口的小路——那里将是我们双方彼此碰面和给整个千里奔袭的故事画上休止符的地点。
眼睛的痛楚不知不觉好了,连疲惫不堪的筋骨都似乎重新充满电量,当你集中精力于另一件事情的时候,这点身体找的小麻烦不足为道。胜利女神挑逗着把诱人的果实剥干净摆在咫尺之遥的位置,你只需微微探身张嘴咬下去这么简单,但令人困扰的问题是,你不知道这果实的核有多大、多硬,万一贪吃崩坏了牙口,胜利女神便会嘲笑你唇破齿裂的狼狈模样,狠心的拿走果实,最终落得一无所获的滑稽下场。
想到这,我不禁发自灵魂深处的哆嗦两下,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好像刚嚼过两片劲爽透顶的薄荷糖,从头到脚过电般酥酥的麻着。我看了看跟随自己的这五个人,他们眼中除了对信念的执着和狂热再找不到任何杂质,信仰造就了这样意志钢铁的战士,却同样留下难以弥补的缺憾——上帝赐予每个人最好的礼物即是大脑,如果你习惯人云亦云的盲从,那岂不辜负造物的垂爱?对于想奴役你的人来说,奴役的至高境界是让可怜的木偶自以为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而且这选择正好与“上帝的正义”和“大众的诉求”不谋而合,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他将无形的病毒植入你的大脑,潜移默化的利用你、摧毁你,可笑的是,你竟还把这混蛋玩意称作“信念”与“公知”,知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滋味吗?听到那刺耳的点钞声了吗?
“让我们去创造亘古不朽的传奇吧!”我将含有病毒的胶囊掰碎溶进温水,微笑着递到每个人嘴边,“你们能够获得可以想见的无上荣光以及德荫子孙的千秋伟业,后来的敬仰者都会这样说:‘看啊,这些拯救了信仰的伟大战士!’”
“上帝保佑奈梅亨!”骑士们慷慨激昂的怒吼着。
“不,上帝保佑你们!”我回答。(。。)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追逐的游戏()
(前章:“我将含有病毒的胶囊掰碎溶进温水,微笑着递到每个人嘴边”——这句话可能是我写的不太清楚,但确实是比喻!形容我用道貌岸然的理想和信念怂恿骑士为自己卖命……)
记不起最初是从哪里听到的这句心灵鸡汤——世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当我还在忧心忡忡的害怕追不上教皇逃跑步伐的时候,扬尘弥漫中隐隐可见的马车打消了所有的疑虑,让人不由得赞美起上帝的奇迹和恩赐,然后上面的那行字便鬼使神差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久久不散。
上帝给我咬掉的那口是什么呢?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自己的缺陷,要说起这个,实在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弱点,如果非要从中选出目前最纠结的,那就是我始终无法学会控制这具躯壳——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魂穿的奇特又尴尬之处便在于此:你拥有前世的灵魂,却无法获得**原来主人的记忆;你占有的这副躯壳强壮而健美,却像神经元始终难以完美配对的初号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突然暴走,又会在什么时候瞬间停滞。我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死机,仿佛有某种障碍阻隔在两者之间,使亢奋的灵魂和充血的**失联,总错过攻击的最佳时机,让人感觉命运的无可奈何。
那个高高在上的西尔维斯特二世、人称奥里亚克的热贝尔教皇的缺陷又是什么呢?我想他的悲哀在于错误的时间坐到了错误的位置上,背负起不切实际的梦想和责任。可怜又悲壮的踏上不归路。
这位出生在法兰西奥弗涅伯国小城奥里亚克的贫贱农人家的穷孩子,整个人生完全可以视作一幕激励人心的励志剧,早年学习文法、算术和音乐的他天资聪颖。在西班牙圣玛利亚德里帕尔隐修院求道期间受到维希主教亚托的指导,各方面学业均有很大长进,终成一代宗师,深受奥托大帝器重,被任命教导皇子,从此得以接近德意志权力的最高层,他像那些沉迷信仰的教士们一样。渴望将教宗的权力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成为代表上帝在人世间的唯一主宰。
他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呕心沥血的奋斗着。日复一日的前进着,如圣徒般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但聪明的他忘记了,单靠信仰无法建立一个帝国。基督教的大业也是在君士坦丁大帝承认其合法以及加洛林王朝的刀剑辅佑下才得以巩固和飞升。否则它永远只能是躲藏于平民窟见不得阳光的异端!当西尔维斯特霓下醒悟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发展军事教团的设想注定夭折,因为那条路上横亘着另一个野心昭昭的怪兽——奈梅亨公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我!
“宿命之敌啊,霓下。”我注视着明显发现追兵后愈发凌乱的车队,眼前闪过早已去世的先皇奥托三世和他的堂弟先教皇格列高利五世的影子,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宿命之敌……”
追上目标的骑兵们兴奋异常。对信仰的狂热让他们双眼充满杀戮及献身的**,就连坐骑也感觉到背上主人不同寻常的焦躁。不安的低低嘶鸣,“敌人的护卫不多,大人,咱们冲上去吧!”来自弗里斯兰的骑士冲我大喊,声音洪亮的正如他的名字“桑诺尔”所表达的意思。
我观察着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的马车,落后的几名骑兵调转马头迎面而来,他们准备用自己的牺牲为教皇逃跑赢得时间,“你的弱点原来在这里。”我缓缓抽出长剑,奈梅亨骑士们也随之纷纷擎起武器,“即使是逃跑你也舍不得丢下那可笑的架子,竟然选择乘坐马车?难道上帝真的抛弃你了吗?”
“上帝的战士们!”我把长剑高举向天,松开缰绳任坐骑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驰骋,“名垂史册的机会就放在你们面前,无尽的荣耀将伴随终生,通向圣彼得教堂的长廊会刻下你们每个人的名字!冲啊!杀光他们!”
“上帝保佑奈梅亨!”骑士们的激情燃烧到,一双双充血的瞳孔好像扑食的猛兽,如果光用眼神便能杀人的话,对面冲来的护卫肯定死无葬身之地,骑士们叫嚷着毫不畏惧的同敌人撞在一起,刀光剑影间,已有人头落地!
“哈!”乘在火箭般狂飙战马上的我和对手只打了一个照面,兵器相交的瞬间只来得及迸出闪闪火花,很快错身而过。我不敢太过用力的拉扯缰绳,害怕陷入癫狂的坐骑承受不住速度的转换扑倒在地,于是乎顺其自然的缓缓把绳套在手上缠绕着,借助逐渐抬升的地形控制马匹。
教皇的马车在双方交手扬起的尘烟中渐行渐远,再次将距离拉开,不过我毫不担心他们能把自己甩开。山谷间的褶皱让平坦的小路变成上坡,风化的碎岩也多了起来,若只凭那破马车单薄的车轴和轮辐,就算幸运的不折断散架也会把躲在车里的教皇霓下颠个半死,两个锅盖那么大的轮子和四条腿的战马比爬坡?嘿嘿,除非西尔维斯特的祈祷能召唤出大天使帮忙,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魔鬼!”我身手敏捷的支开敌人砍来的长剑,凛冽的剑锋带起刺骨寒意直透重重铠甲包裹下的毛孔,对方这一剑几乎使出全身力气,这也让他战马的前蹄踉跄栽歪欲倒,我眼疾手快的挽起剑花,顺势自上而下的狠劈,“下地狱去吧,混蛋!”随着我的怒吼,敌骑顿时身首异处。
也不知道我们的骑士确实如战神附体般受到上帝的眷顾,还是逃亡的敌人再无勇气抵挡猛烈的进攻,人数占优的教皇护卫在同奈梅亨骑士的对阵中讨不到任何便宜,他们无可奈何的中剑、受伤、落马、死亡,如同剧烈燃烧的蜡烛,刹那迸发耀眼的光芒,可惜生命结束得也分外迅速。
“追上去,快呀!”我格外激动地大喊大叫,跟平时淡定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过这种时候谁都没心思纠结公爵大人的性情的变化,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让骑士们更加疯狂,喷涌的鲜血和满地打滚的濒死者已经难以满足他们对杀戮的渴望,我相信即使现在面对的是上帝本尊,恐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动刀剑。
多年战斗养成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让这些差不多没有弱点的战争机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骑士们仨俩一伙的分列成两支,穿越滚滚风尘沿着被碎石与车辙撕裂的崎岖小路边缘飞速追赶,马蹄锤击地面的震动就像催命的战鼓,虽然只有寥寥数骑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撼慑没命奔逃的敌人。
这种时候还在坚持的一定是忠心耿耿的虔信者,再迟钝的傻子都看出教皇已步入穷途末路,再追随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在翻越这个乱石纷纷的上坡过程中,马车旁边仅有的几名护卫终于崩溃了——有人调转马头择路叛逃,有人放弃追随等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人马失前蹄摔个粉身碎骨,等到奈梅亨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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