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作为弓箭手的他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就算不经意的扫一眼也能让人不寒而栗,这段时间肯定没有荒废自己的功夫,搞不好又在琢磨怎么改进弓箭的射程和制作工艺呢。
我瞅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得力心腹,好像看到自己刚刚成为男爵时候的样子,不仅风俗习惯极其不适应,礼节什么的更是两眼一抹黑,愣头青虎头虎脑的劲头别无二致:“这些都是成为一个合格贵族的必修课,耐心点,当初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吃得苦比你们还多。”我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扶着墙俯瞰城市外面沿河排列的大大小小的行军帐篷,就好像一夜之间遍地盛开的蘑菇,征召令刚刚发布两天,距离较远的封臣恐怕还没收到命令,距离近的就已经先行带兵集结了。
“你们带了多少人马过来?想必那边整齐扎营的就是你们的部下吧?”我指着紧挨着城墙外面棚户区的几十顶帐篷,它们不同于其他贵族以领主为中心辐射排列的布局,一顶顶横平竖直的伫立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像切割整齐的豆腐块,帐篷顶花花绿绿的旗子不正是洒在上面的葱花么(呃,吃货伤不起……)。
公牛匆匆的把嘴里含着的酒咽下去,想要抢着答话,却被呛得不停地咳嗽,科勒斜着眼睛瞥了瞥,用一种欠揍的表情不紧不慢的回答,那样子就和一边退着跑步一边缀在倒数第一名前面轻松地吹口哨似的讨厌:“我带来了效忠的五名骑士和他们的侍从,一百名我亲自训练的弓箭手,保证能做到百步穿杨,最主要的是他们大部分是猎户出身,早练就了一身钻林爬沟的本领,山地作战完全没有障碍;他们熟悉森林就跟熟悉自己的家一样,找个地方无声无息的藏起来能像耐心捕食的山猫,匿身于无形。”科勒很肯定的点着头,看来这段时间他没少在训练士兵上下功夫。
公牛好不容易把气息调匀,迫不及待的接着说:“我手底下的封臣不多,也就十五个而已,我把能封出去的土地全都找了主子,省得到时候还得自己打理政务,烦都烦死了。十五名骑士加上侍从,一百五十个能打仗的棒小伙,个顶个的膀大腰圆,斧子抡起来虎虎生风,砍下异教徒的脑袋比切瓜都利索。”说完,他还示威似的冲着科勒比了个下劈的动作,很得意自己的战士数量压过他一头。
我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面揉着笑疼的肚子,一面往桌边走回去,忍着笑说道:“又不是去比赛拔河,叫那么多人来干什么,既然都是棒小伙,留在家里挖运河去多好,你们是不知道莱昂纳多现在正为雇佣人工的费用抓耳挠腮呢,有不要钱的好劳力可用肯定激动地红了眼,没准心情一好多给你们派点他身边的书记员,那些家伙绝对尽忠职守,工作起来比你们打仗都玩命,继承了老家伙的优良传统。”
科勒和公牛扭头直对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的公爵大人又在心里憋着什么坏水,打仗用人堆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共识,不过跟着公爵大人打仗倒也省心,总能逢凶化吉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好几次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少数人摘了最大的桃子。就好像一个赌徒,明明一晚上运气特别背,输的就剩一条内裤了,战战兢兢的压上之后,突然绝地逆转触底反弹,分分钟秒杀其他赢家,不仅赎回了自己原来的家当,还顺便赚了个盆满钵满,数钱数到手抽筋,命运就是如此的奇妙!
“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还是科勒的脑子转得快,瞪着眼睛问我,只要大人有命令照着办就好了,何必自己徒增烦恼的去思考,因为就凭借他们的智商,脑细胞全烧死了也跟不上我的思路,更别提那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即使面对人数众多明显胜券在握的敌人,他们完全不曾害怕,反倒为对方的悲惨命运而嗟叹不已,用公牛的话总结一下就是:“大人就像丛林里爱跟旅人开玩笑的小精灵,当着你的面就把行李偷得干干净净,还没来得及咒骂驴子又没了!”
“很简单,挑一些能跑能跳耐力好的精锐出来,人数不用多,科勒出五十个,公牛出七十个,剩下的全打发到莱昂纳多那里去挖运河,既能锻炼身体,不至于荒废训练,又能替整个工程省下一部分资金;至于那些骑士么,好不容易能用一次也省得他们在家浪费粮食,该尽尽封臣的义务了,全带上吧,正好用来在战场上撑撑门面,吓唬吓唬敌人。”我把两条胳膊交在一起,搓着下巴边想边说,“科勒不是说自己训练的弓箭手出入森林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熟悉吗,那这次我就在森林里作文章,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特种作战。据莱昂纳多提供的情报显示,波兰人的骑兵几乎都被征召追随米耶什科大公去了波西米亚,包括贵族骑士和常年在东部边境和信奉异教神的野蛮人作战的胡萨尔轻骑兵,留在本土的主要是些贵族武装,战斗力属于二流;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住在易北河边的那些斯拉夫部落,这群蛮族几乎全民皆兵,就连女人孩子打起仗来也比较生猛,整个部落就是个不断自主更新换代的大军营,如今他们正在劳希茨边区热火朝天的烧杀抢掠,分散面太广,搞不好咱们就能遇见,奈梅亨这点兵力硬碰硬的话就等于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好比狮子掉进蛇窝,再厉害也施展不开拳脚,到头来陷入人海,自废了武功。”说到这里,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失言,当着科勒的面提到莱昂纳多的情报组织,两个人各自拥有一套情报网络,没少在暗地里较劲,但莱昂纳多凭借扎实的基础、雄厚的财力和众多的人脉一直占据上风,科勒的小小鸟只能弄些无关紧要的过时情报,弄得他经常很尴尬。
但科勒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他和公牛认真的听我把话说完,两个人却有不同的反应,公牛愣愣的坐在那里,估计还在盘算着刚才几个名词的意思,不时挠着头犯嘀咕,要是不赶紧找个新话题把他拽出来,自己憋在那能死心眼的琢磨一天;科勒则眯着眼睛学我的样子搓着下巴,他刚刚开始留胡子,长短将将埋过手指。“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会去波西米亚同波兰人正面交手,而是趁他们倾巢而出的机会直捣黄龙,奔他们的老窝使劲。”在得到我肯定的眼神赞许之后,科勒继续分析,“但我们一国的兵力有限,如果强行通过易北河的话,就会碰上受到波兰人煽动越界侵扰的斯拉夫部落,就好像大人您说过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吗?”
“就是这样。”我点点头,科勒确实有继续提升的空间,经过跟我这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说话办事逐渐圆滑,再加上他原来一丝不苟的个性,思考问题更加全面周到,经常能在我的计划之外做些令人眼前一亮的补充;而起点差不多的公牛在这方面绝对是块木头,还是个不可雕的朽木,脾气秉性本来就暴躁,对这些他看起来婆婆妈妈的事情全无耐心,打仗风格也是抡着斧子低头一阵乱砍乱杀,像极了《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专业打手的模子,档次不是很高,可贵之处就在忠心耿耿,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命令下来甩着膀子打头阵!
一听说没硬仗可打,公牛悻悻的撇着嘴小声自言自语:“主人不在家,扑过去只和猎狗对着咬,太没劲了。”
“你说的不对,我们不是去找软柿子捏,风风火火的抢点财物奴隶便跑回来,是要攻敌之所必救,把敌人主力调动回来,寻机在运动战中消灭他们,这叫‘围魏救赵’,算了,说起故事来就太长了,解释你们也不懂,总之这样既能减轻陛下那边的压力,解了波西米亚的危局,又有机会狠狠地收拾下波兰人,让他们记住教训,以后再不敢窥视帝国的领土。放心,绝对会有你要的硬仗,到时候你公牛不打头阵怎么行!”我兴致勃勃的盯着桌子上的简易地图,给两个心腹说明自己的作战计划。
“得嘞,大人您放心吧,保证打得波兰人再见到奈梅亨的旗号连面都不敢照直接跪地求饶!”公牛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打包票。
第二百零一章 规矩是由强者制定的()
站在大厅中央的这个人从一进入房间开始,便低着头贼眉鼠眼的偷偷打量不停,两只有着很重黑眼圈的眼睛藏不住灼灼精光,眼神从桌子上摆放的黄金烛台一路扫荡到窗户挂着的厚尼龙布窗帘,那股炙热的焰色像掩不住的火苗,贪婪的将收入眼帘的所有东西吞噬,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面装作若无其事的咬着嘴唇上的死皮,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要是放到现在的好莱坞,无论是他身上邋遢的装扮还是骨子里透出桀骜不羁的气质根本用不着试镜就完全可以直接去演《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同他相比约翰尼·德普得甘拜下风乖乖的下岗,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个活生生的海盗,刻进生命的匪气是再精湛的演技也弥补不上的!
在此次的作战行动中,我需要一支能提供强大机动力并且熟知波兰境内的各条河流情况,将奈梅亨军队迅速运到指定的集结位置的力量,遗憾的是,在奈梅亨内部,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们甚至连一支上规模的船队都没有,奈梅亨商会运载货物出口全是通过他国,辐辏在港口的大小船只连一片帆都不是我们的,一旦让外人参与进来,这后面相互沟通协调和战利品分配的麻烦事简直无法想象,而作战的保密性要求也不能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员加入。
作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莱昂纳多在沉吟片刻之后迅速为我提供了几个选择的方案,而伤脑筋的斟酌许久,出于长期控制海上航路和建立一支奈梅亨自己船队的考虑,我选择了最后一个办法,也是莱昂纳多最不看好的建议,用他的话说:“简直就像您讲过喝毒药解渴的那个人,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对方毕竟是海盗,道德和信用对他们来说根本分文不值。”
于是这个衣着破烂满身海腥味的人便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名字也许大多数贵族根本没听过或者懒得去记住,忙着和邻居掐架的大人们哪有闲功夫去理会一个连自己父母都说不清楚的贱民;但每一个跑贸易的老船帮绝对在梦里都会被这个名字吓醒——“剑鱼”埃布里,纵横北海十几年的王牌海盗,拥有两条属于自己的维京长船,满载着过惯了惊涛骇浪刀头舔血生涯的亡命之徒,一次又一次将死亡和恐怖带给北海两岸的所有国家,连卡特加特海峡对面的丹麦人首领都对他尊敬有加,几乎每个临海的贵族领地或者自由农庄都被他们光临过,而留下的噩梦却深深刻在受害者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他们敬畏“剑鱼”甚至超过敬畏全知全能的上帝。
多少沿海百姓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俟长船靠岸,海盗们兴奋地敲打着盾牌,怪叫着奔向毫无防备羔羊一样待宰的村庄市镇,他们像一群武装到牙齿的蝗虫,所过之处鸡犬不宁。待到砍瓜切菜的消灭几个连长枪都拿不稳的老兵,或者轻松地打败久疏战阵的蹩脚骑士,将领主的尸体吊在村口的大树上以儆效尤,海盗们便挨家挨户开始享受胜利果实,翻箱倒柜的寻找值钱玩意,要是遇到有姿色的女人,那简直就要赞美上帝了。有的时候,甚至是同伴之间也会因为分赃不均发生械斗,海盗们之间哪怕相识多久也不过是不牢靠的合作关系而升华不到友谊的高度,一语不合拔刀相向是常有的事,团伙内斗也屡见不鲜,但只有一条是永远也不会有人敢去触碰的底线,那就是每个海盗的战利品中,必须拿出三分之一作为“剑鱼”的抽成。没人知道这个规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的,也不会有人想知道,因为所有逾越这条底线的人,早就成为鱼腹中的一堆碎肉,或者当着众人的面投进火堆活活烧死,变成永远不会被上帝救赎的亡魂,孤寂的飘荡在海面上,等待漫漫无期的末日审判,而被凄厉的惨叫声折磨得汗毛倒竖的众人,心底对“剑鱼”的敬畏只会更进一层,明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
为了不被无关的人员看到海盗头目“剑鱼”出入城堡从而影响奈梅亨的名誉,莱昂纳多派自己的亲信找到他,趁着夜色从城外的秘道进来,一路上“剑鱼”都被蒙住眼睛,以防止万一他暗暗记下秘道的位置心怀不轨,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披在身上厚厚的麻布衣服遮住脸面,在走廊里即使有人看到,也会以为不过是个交不起赋税的可怜农民被抓来审问,这次同海盗的合作,哪怕在信奉富贵险中求的莱昂纳多看来,也是最冒险的一招,必须处处小心。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身处其中的人好像都在想着心事。莱昂纳多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似乎养足了精神,从打瞌睡的状态中醒过来,眯缝着眼睛皱眉头;公牛怒目圆睁的盯着不讨人喜欢的海盗,手里始终紧握武器,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对海盗向来没什么好感;相比之下科勒倒是很镇定,但左手仍旧若即若离的搭在腰上,离挂在后腰的匕首不远,随时可以拔刀制敌;汉斯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紧张的捏着门把手,时刻准备开门求援,让外面的卫兵冲进来控制局面;我应该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一个,用手指抠着桌面底下没有打磨光滑的细木屑,无聊的扫视屋子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都太紧张了,即使是个声名狼藉的海盗头目,此刻也不过一个人站在这里。
看看火候差不多,我清清嗓子,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这边等待着,弄得我倒有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北海的‘剑鱼’,真是大名鼎鼎,有多少贵族悬赏丰厚的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竟然有胆量来到我的城堡,果然胆识过人不同凡响。”我笑眯眯地对毫不顾忌直勾勾瞅着我的海盗说道,似有似无的逐渐加重了语气,想在开始正式谈话之前杀杀他的威风,以便能占得上风。
不过“剑鱼”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老油条,奈梅亨公爵既然能不辞辛劳的派人找他来这里,就说明绝对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自己的安全是能够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