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扳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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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扳道工-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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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最危险的地段。”他转头看了看孙珲和女孩子们,“叶列娜同志,亚历山大同志,我觉得你们要去,最好开着坦克。”

    听了上校的建议,孙珲和女孩子们对望了一眼。

    “不用浪费燃油,请放心,上校,我们对付得了他们。”孙珲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大炮的轰隆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大地又在呻吟,残断的墙壁又在震动,砖头土星又纷纷落下。一名“惩戒营”的机枪手把马克沁重机枪拖出了掩蔽处,士兵们都躲在角落里。

    炮击尚未停止,敌人的轰炸机即已在阵地上空吼叫。炸弹的呼啸声划破了浓烟重雾,轰隆的爆炸声震撼着他们的阵地。“惩戒营”第125连指挥员安德拉斯多夫捂住耳朵趴在窗龛里,滚热的灰尘冲进了他那大张着的嘴里。他不是听见、而是感觉到有喊声。这是一种冲破怒吼、呼啸和轰隆声的凄惨的可怕喊声。他回头一看,一个惩戒营士兵正在蒙蒙的尘雾中奔跑。

    “德国人——德国人!……”

    一阵冲锋枪的扫射淹没了刺耳的惊呼声,阵地上响起了短暂的隆隆炮声。安德拉斯多夫看见这个士兵跑着跑着便跌倒在石头上,尘雾中闪烁着火光,于是也喊道:“德国人——德国人!……”

    尘雾后面,一些看不清的德国士兵用冲锋枪拼命在朝趴着的士兵们扫射。士兵们有的在喊叫,有的窜出堑壕,干脆暴露在飞机轰炸的目标之下,有的冷静了下来,朝着阵地深处射击。敌人冲锋枪的子弹击打在砖墙上,咝咝地擦过地面,嗖嗖地从头上掠过,安德拉斯多夫依然捂住耳朵,趴在墙根下,自己的冲锋枪被压在身子底下。

    “我们跑吧!……”

    有人——似乎是索尔尼列夫——推推他的肩头:“跑吧,指挥员同志!……”

    安德拉斯多夫继索尔尼列夫之后,跃出了窗口,跌倒在地上,他匍匐着向一个弹坑爬去,张开的大口不停地吞咽着弥漫的尘土。飞机在阵地顶上低空盘旋,用机枪扫射着一切生灵。阵地里传出了冲锋枪排射声、喊声、手榴弹的爆炸声。

    安德拉斯多夫模模糊糊意识到,不能在炮击下乱跑,但他想到那些正在硝烟弥漫的阵地里用冲锋枪歼灭他的士兵们的德国人时感到如此恐惧,以致他立即爬了起来,跟在机灵的索尔尼列夫背后跑去。他一会儿趴下来,在沙上上爬,咽着飞扬的尘土和弹坑里尚未消散的焦臭的硝烟,一会儿又奔跑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跑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怎样坠进里面去的。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两个衣服破烂不堪的士兵在摇他的肩头:“指挥员来了,您听见吗?指挥员!”

    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头发的上尉,汗渍斑斑的满是灰尘的上衣上挂着一枚勋章。安德拉斯多夫好不容易地站身来,汇报了一下自己是谁和怎样闯到了这里。

    “就是说,德国人占领了剧院大楼?”

    “是从背后,上尉同志。他们也许是藏在地下室里。而当空袭的时候……”

    “昨天为什么不搜查地下室?”上尉把头向靠在墙根上一声不响的索尔尼列夫一摆,“联络员报告说,你们牢固地控制着阵地。”

    安德拉斯多夫沉默不语。无端的恐惧已经过去,此刻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失职了,由于惊慌失措而临阵脱逃,撇下了士兵们,丢下了命令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死守的岗位。他蓦地听不进上尉的话了,感到全身发烧。

    “是我的错。”

    “这不是过错,这是罪行,”上尉斩钉截铁他说,“我理应把你枪毙,但是我的子弹不多。”

    “我一定赎罪,”安德拉斯多夫想说得响些,但呼吸屏住了,他说得声音很低,“我一定赎罪。”

    是啊,作为惩戒营的一员,他们就是来赎罪的,但现在他们的罪行又加深了。

    突然,爆炸的轰隆声、炮弹的呼啸声、机枪的哒哒声———切都哑了。某处还有零落的步枪射击声,大楼顶上几层的火还发出噼噼啪啪的0音声,但战斗已停下来了,这种寂静令人畏惧也令人困惑。

    “莫非我们的人来了?”一个士兵没有把握地问,“也许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在耍花招,这些坏蛋!”上尉说,“加强监视!”

    士兵跑去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在这一沉寂的时刻,安德拉斯多夫听见某个地方发出了婴儿的微弱哭声和妇女的温柔话语声。

第118章 拼死进攻() 
“我一定赎回自己的罪,上尉同志,”他匆忙重复了一句,“我这就去……”

    他的话被扩音器里传出的暗哑的很响的话音淹没了。这是一个非俄罗斯人在声嘶力竭地发表劝降演说的声音,它是从外面、冒烟的废墟上空的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在浓厚的空气里,它传得很远,此时就连所有的阵地和掩蔽室里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德军指挥部建议你们停止毫无意义的抵抗。阵地己被包围,红军已被击溃,勇敢的德国军队正在向列宁格勒市发起冲锋。你们的抵抗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给你们一个钟头的考虑时间。假如你们拒绝投降,那就必将被全部消灭,而阵地也将被夷为平地。”

    暗哑的声音重复了两遍,每次都抑扬顿挫地、清晰地吐着每一个字。阵地里所有的人都屏息静听这个声音,当它停下来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扩音器里又传来了计时器有节奏的滴答声。

    “去弄水,”上尉对那个几乎还是个孩子的年轻士兵说,这个士兵始终默默地站在上尉身边,并以毒恶的眼神看着安德拉斯多夫,“只是要当心,萨沙。”

    “我会当心的。”

    “请允许我去,”安德拉斯多夫恳求说,“请允许我去,上尉同志。我一定把水弄来。需要多少就弄多少。”

    “你的任务是夺回剧院大楼,”上尉冷冰冰的对他说,“从种种迹象来看,过一个小时德国人就要开始炮轰:您必须在炮轰期间冲到剧院去,不借任何代价击退那里的德国人。不惜任何代价!”

    上尉一字一板他说完最末一句话以后就走了,对他不清不楚的毫无用处的保证听也不听。安德拉斯多夫负疚地叹了口气,遂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阵地的堑壕里,索尔尼列夫和受了点轻伤的那个高大的新兵坐角落里。

    安德拉斯多夫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他姓什么:因纽特列格。

    “把我们的人都找来。”他说,感到两膝瘫软无力而坐了下来。

    索尔尼列夫和因纽特列格在阵地里又找到了几个人。他们集中在一个壕室里,悄声地交谈着。阵地深处的某个地方依然有婴儿的微弱的哭声,这种委屈的哭声对安德拉斯多夫来说比任何刑罚都可怕。

    他呆呆地坐在地板上,闷闷不乐地想道,自己干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背叛了同志们。他不为自己寻求辩护,不可怜自己:他力图搞清楚,这事为什么会发生。

    “不、我不是现在才怕死,”他想,“这在昨天的进攻中就表现出来了。进攻开始后我张惶失措,放弃了指挥权。我想的是将来对人讲述什么。不是想怎样去战斗,而是想自己将来对人讲述什么……”

    两个带轻机枪的正规军士兵走近了:“我们得到命令,掩护你们。”

    安德拉斯多夫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个正规军士兵在摆弄机枪,检查弹盘,而他苦恼地想道,带着这几个士兵,怎么也无法把德国人从阵地里击退,但他不想去请求援助。

    “最好是我死了,”他喃喃自语,“最好是我死了。”

    他们连的伤亡率是所有部队当中最高的,现在只剩下了这几个人。

    不知为什么,他竭力回避“被打死”这个词儿,而是说“我死了”。仿佛他希望死于伤风似的。

    “手榴弹嘛,我们总共只有两颗,”因纽特列格说,对谁也没看一眼。

    “会送来的,”一个正规军士兵说,“不会扔下你们不管:都是自己的伙伴嘛。”

    后来又来了约莫十五个人。一个带炮兵标记的红褐色头发的上士报告说,这些人是派来增援的。因为德国人在这一地段的猛烈进攻,正规军伤亡也很大,所以上级暂且要他们和惩戒营幸存下来的人一起作战。安德拉斯多夫同上士一起把新来的士兵们分配到各个阵地跟前。

    一切准备就绪,德国人的计时器依然在不停地滴答,不急不慢地一秒钟一秒钟地计算着时间。这种计时的声响始终萦绕在安德拉斯多夫的耳际,他试图以集中精力考虑进攻来把这种声音压下去,但是响亮的滴答声却讨厌地往耳朵里直钻。

    不久,上尉来了。检查了一下准备的情况,亲自布置兵力。他没有理睬安德拉斯多夫,尽管安德拉斯多夫殷勤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后来他突然说:“白天进攻是不可能的。你觉得呢?指挥员?”

    安德拉斯多夫不知所措,他无言以对,迟疑地点了点头。

    “德国人也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等着夜间进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白天进攻的原因。主要的是,不能趴下,不管火力有多猛。冲锋枪是散射的,你考虑过这一点吗?”

    “考虑过。”

    “给您一次赎罪的机会。”

    安德拉斯多夫想向这个疲惫不堪的上尉保证,誓死完成任务,但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活,只是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相信你,”上尉那严肃的脸上仿佛第一次掠过一丝笑影,“走吧,去看看你的士兵们。”

    上尉到各个阵地去瞧了瞧,“苏维埃尘埃”们正在做着进攻的准备,每到一处他都重复着对安德拉斯多夫说过的话:冲锋枪是散射的,德国人料想不到会发起进攻,主要的是——不能趴下,而是一鼓作气跑到剧院大楼的墙根下。

    “只剩下五分钟的考虑时间!”广播员嗓音暗哑地大声说。

    “就是说,再过四分钟你们就开始进攻,”上尉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我一下令就进攻,一枪不发。一声不响、出其不意——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他瞧了瞧安德拉斯多夫,安德拉斯多夫马上明白了他的这一眼神,走向堑壕,这处堑壕的壕壁很高,因此从那里往外爬相当困难。但是惩戒营的士兵们已弄来了一些砖头,垒起了台阶。安德拉斯多夫踏上台阶,扳开冲锋枪的保险,等待命令。有人递给他两颗手榴弹,他把它们头朝上地别进了腰带里。

第119章 政治犯和逃兵() 
“前进!”上尉大喊一声,“快!”

    安德拉斯多夫纵身一跃,砖堆塌了,但他毕竟跳出了堑壕,头也不回地朝着此时相距那么遥远的阵地墙壁跑去。

    他一声不响地往前跑,仿佛觉得是孤身一人似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连背后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听见,可是更没有时间回头看一眼。

    安德拉斯多夫不知道计时器是否还在滴答地响,德国人是否已在匆忙地往枪膛里推子弹,但暂时谁也没有向他,向这个在炮弹重翻过的阵地上跑过的人开枪。只是那充满了硝烟和血腥气味的热风迎面扑来。

    突然,从他面前的弹坑里闪出了一个人影,安德拉斯多夫差点儿没有卧倒,他认出是惩戒营里的一个士兵。显然,这个士兵也是逃离了阵地,但是没有能够到达阵地,因而趴在弹坑里,此刻他跑在冲锋的士兵们前头。就在安德拉斯多夫为这位惩戒营士兵还活着而高兴的一刹那,数十梭子枪弹的齐射撕破了寂静,子弹在头顶上呼啸:德国人开火了。

    身后有人大声叫喊了。安德拉斯多夫想卧倒,若不是那个惩戒营士兵依然竭尽全力在前面大步跃进,那他也许会趴下来的。安德拉斯多夫想,这些子弹不是他打的,他也没有卧倒,他缩了一下脖子大声喊:“乌拉!——乌拉!……”

    于是在一片“乌拉!——”的呼喊声中他一口气跑到了墙根,紧贴在窗间墙上,回过头来瞧了一下。只有三个人倒下了:一个已经不动了,另外两个还在尘土里蠕动。其余的人都冲进了炮火的死角,那个惩戒营士兵站在旁边的窗间墙根前喊道:

    “手榴弹!扔手榴弹!……”

    安德拉斯多夫从腰间拔出一颗手榴弹,朝窗里扔去——直接往冲锋枪射击的刺眼的火光里扔去。轰的一声,他立即就向手榴弹爆炸的焦臭浓烟里冲,用枪托在被枪弹打得残缺的窗台上一拄便跳了进去,跌倒在地板上,但他及时向后一滚,接着,惩戒营士兵扑通一声跌在他的身旁。周围是一片爆炸的轰隆声,烟雾和灰尘里闪烁着射击的火光,子弹打得墙壁直掉砖屑和灰泥。安德拉斯多夫坐在地板上朝闪光处射出短促的几排子弹。

    “在后面退!朝上边!射得高一点!高一点!”那个惩戒营士兵喊道。

    德国人在往上面——往后台那里退去,冲锋枪的火光就是从那里闪出来的。安德拉斯多夫把冲锋枪一仰,发射了很长的一梭子,突然火光熄了,枪哑了,枪栓直往后抖动。

    “打呀,继续打!快!”

    安德拉斯多夫拼命去摸衣兜:找不到子弹。于是他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迎着射来的一排排子弹向浓重的晦暗深处跑去。子弹噗噗地射到他的脚旁,砖屑飞打在皮靴上。安德拉斯多夫象在练习场上那样,甩开膀子扔出了手榴弹,随即趴在地上。轰隆一声,手榴弹爆炸了。

    “炸得好,指挥员。”惩戒营士兵边说边帮他站起身来,“小伙子们都冲到后台上去了。用不着我们上也能收拾得了:德国人哪儿也跑不了啦。”

    由上面传来了喊声、嘶哑的骂声、金属的碰撞声、沉重的敲击声:士兵们在肉搏战中消灭德国人。安德拉斯多夫环顾四周,在烟雾腾腾的昏暗里隐约可见跑过去的红军正规军士兵们的身影、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散扔着的武器。

    安德拉斯多夫从地板上拣起冲锋枪,用力翻转了一下近旁的一个德国士兵的尸体,从他腰带上扯下了装有弹夹的子弹袋,随后向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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