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继续说道:“其一,商君本不是秦国人,这个事例有借鉴意义;其二,孝公乃大王先祖,先祖之道大王应可接受。”
商鞅微微点头:“有些道理。”
但是一个事例不足以晓以利弊,甘罗自然明白。
“对了,你还可以用穆公遍求列国贤人的例子。想当年穆公西戎取由余,宛地得百里奚,宋国迎蹇叔,晋国招丕豹、公孙支,重用这五位贤人,吞并国家二十余个,得以春秋称霸。”
李斯也是饱学之士,这些事情他岂会不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如此直截了当的跟大王说,我怕会招来大王反感。”
“既是如此,我们可以说的委婉些。”甘罗略一思忖,脑海中灵光一闪:“以物喻人如何?”
甘罗徐徐道来:“大王向来好奇珍异宝,罗致昆山美玉,宫有随和之宝、,衣垂夜光明珠,身佩太阿宝剑,骑乘纤离之马。而这些宝物都不是产自大秦。如此一来便是重器物而轻贤士,大王定会明白此理。”
李斯豁然开朗:“此法可行。以物喻人佐以先祖之例,应当可以劝大王回心转意。“
两人既想得办法,甘罗便要携李斯奔入王宫觐见:“既有妙法,何不现在就去?”
毕竟甘罗为官经验不如李斯,李斯抬手捋了捋胡子,笑到:“多谢甘大人提点,只是这种事情急不得,我俩空手而去,甚是不妥。劝谏之事,当上书公文为好。”
李斯毕竟较甘罗老成一些,如若诤言相谏,一旦中途惹怒嬴政,便是前功尽弃,反受其害。
而上书公文,一来可以斟字酌句,尽量避免错漏、不妥之处,二来可容嬴政耐心看完,以免去两口相争之弊。
李斯吩咐下人取来笔墨,于桌上铺好笔墨之后,便开始奋笔疾书。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只见李斯书法洋洋洒洒,如江河奔流、长虹贯日。
甘罗不禁赞叹:“想不到李大人行笔竟有如此造诣,实在佩服。”
李斯笔走龙蛇,先谈历史,未几,已列出秦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位国君召士纳贤之例,强调客卿的重要性。
突然间甘罗又想到一个点子,随拍了拍李斯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大王一心荡平列国,以求一统,我们还可以从这个角度晓以利弊。”
李斯信手放下毛笔,答到:“甘大人还请细说。”
“大王欲问鼎天下,必当任人唯贤。试问逐客令行,贤能之士尽去他国,如古之孙吴,如何一统?既得天下,任人唯秦,地大物博,而秦人无几,何以治国。”
(ps:孙吴指的是孙武和吴起两人,孙武本是齐国人,后来侍奉吴王阖闾,率军大败楚国,占领楚郢城,楚国几近灭国;吴起乃卫国人,一生侍奉鲁、魏、楚三国,功绩卓著。)
甘罗这番话不失箴言之上选,李斯听后也是感慨万分:“甘大人妙语连珠,真智计绝伦也。”
李斯随再次下笔: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所谓“借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再次用以物喻人之法晓以利弊。
未几,李斯挥毫已毕,将所写帛书拿起来细细端详,面带微笑,甚为满意。
“多谢甘大人良言相助。”李斯由衷道谢,随即将手中帛书递予甘罗。
“谏逐客书”四字赫然其上,甘罗惊讶万分:“什么?这就是流传千古的《谏逐客书》吗?!”
甘罗又惊又喜,当即接过来仔细斟酌一番,其文立意高远、文辞流畅、言调谐美,心中对李斯的才学更是敬佩万分。
如此千载之文,甘罗何敢贪功:“哪里哪里,李大人学富五车,本可不必借我之力,我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而已。”
“如此,我这就去王宫上呈公文,以免误事,甘大人请自便。”
事情急切,李斯不敢耽误,随转身欲走,却被甘罗叫住。
“李大人莫急,我随你一同前去,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大王与你一起商议。”
两人随一齐出门,乘于车辇之上,一起驶向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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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再为使臣()
外面雪下得很大,嬴政的书房内也燃起了火炉,火苗微微摇曳,让整个屋子十分暖和。
嬴政捧着一卷竹简,神情专注,正在饶有趣味地品读。
片刻之后,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适。
随行内侍自然懂得大王的心思,便吩咐一旁的两个侍婢:“你们两个去把门开一会,屋内炭气重了些。”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那门刚一打开,便见着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
“甘大人、李大人。”侍婢们齐声行礼。
甘罗与李斯二人异口同声:“臣有事觐见。”
“进来吧。”嬴政懒懒答道,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竹简之上。
李斯从怀里取出公文,交给内侍,内侍随即递到嬴政面前。
“这是臣的上奏公文,请大王查看。”
嬴政将那帛书缓缓打开,脸上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今晨才派人给李斯传令,嬴政当然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这不,映入眼帘的“谏逐客书”四个字不正说明了来意么。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公文也递到手上了,闲来无事,随便看看也罢。
好歹这公文不算长,言辞渗理,环环相扣,嬴政倒也平心静气地看完了。
“把门关上吧,莫要冷着了两位爱卿。”
进了这屋子才一会儿,两人肩头的雪因为受热而融化,衣物已是一片水渍。
嬴政搁下公文,微微叹了一口气:“哎。。。”
“李斯,难为你了,逐客令确实是孤王考虑不周。你公文所言,言辞恳切,其理昭昭,让孤王幡然醒悟。”
嬴政既收回成见,李斯心中激动不已,随俯首叩拜:“谢大王,臣唯尽尽本分而已。”
“大王英明,只是一时为谗言所误。”甘罗也附和到,见嬴政为公文所动,已明晓逐客之利弊,便想将之前革新税制的想法告知嬴政。
正欲开口,嬴政却抢先说到:“秦魏联姻之事已定,孤这几天想了一下,准备派个使者去魏国接灵湘公主来秦。嗯。。。甘罗,你去怎么样?”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又拿起一卷竹简翻阅,仿佛是不经意间想到甘罗的模样。
虽是疑问句,可大王这样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祈使句了。
甘罗虽不情愿,也只得将革新税制一事暂且放下:“臣自当遵命。”
“一应公文旌节已替你备好,孤即刻派人送到你府内,你回去准备一下,跟魏使一起出发吧。”
“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嬴政伸了个懒腰,似乎来个睡意。
两人随即退下。
走出殿外,甘罗微微皱眉,似乎为不能商议革新之事而烦恼。
李斯的一句话瞬间将甘罗的思绪打断。
“甘大人贵为左丞,助大王协理朝政,那使臣人选随便派一个大夫去就可以,为何大王要派你去?”
“而且你前段时间才受了伤,尚未完全康复,大王不会不知道啊。”
甘罗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许是大王自有安排吧。”甘罗兀自说到。
两人并没有多想,径直回到各自府中。
时隔多年再次出使列国,甘罗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深冬腊月的天气,路途遥远,那滋味可不好受,这一点甘罗早就知道。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跟龙阳君多呆一段时日,一路上有个聊得来的人,倒也不至于那么无趣。
车轮驶过雪地,留下两条印迹,通往左丞府的大门。
甘罗刚走下马车,便看见自家府门前立着一个人,纷飞的大雪已将他的双脚给没住。
那人似乎不觉得寒冷,就直直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府门打开了,甘罗跨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眼神如此坚毅,却又空洞得深不见底。
“这人是谁?”甘罗问到身旁的管家。
“那人就是想来闹事的,大人别管他。”管家碎叨着。
甘罗停下脚步,再次问到:“什么闹事的?你说清楚。”
“大人刚走没多久,这人就来了,说要找龙阳君。我问他是谁,他也不搭腔。”
管家顿了顿,接着说到:“大人没在,我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那我就问他,你找龙阳君干什么?”
“那人嗖地一下从腰间把出一把剑来,说要跟龙阳君比剑。左丞府岂是他们比剑的地方,我就急忙打发他走。可是他就是不走,还一直赖在门前。”
管家又叹了口气:“我叫上几个家丁去撵他走,可几个人都架不过他,后来我们也就没管他,任由他站在那里。”
“那你们告诉龙阳君没有?”甘罗问到。
管家答到:“这人就是来闹事的,我们当然不会告诉龙阳君啊。”
门吱吱作响,又沉沉地合上了。
甘罗走进正堂,外面天气实在太冷了,还是有炉火的屋子暖些。
“龙阳君怎么会惹上这种怪人。”甘罗内心疑问。
见到甘罗回来了,龙阳君也从房里走到正堂来。
“甘大人今天可有收获?”
甘罗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收获,跟你一起去魏国算不算收获?”
龙阳君也坐了下来,同甘罗一起围在火炉旁边。
“看来大王选定的使臣就是你了?天寒地动的,可真难为你了。”
龙阳君看着甘罗怕冷的模样,微微笑到:“我挺奇怪秦王陛下怎么会把婚期安排得这么紧,按理说,应该趁明年初夏天气转暖之时举行大婚为好。”
嬴政定婚期为下月初十,而如今已是腊月初七,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将魏国灵湘公主接来秦国完婚,外人看来的确很奇怪。
不过甘罗心里明白,联姻之事只是嬴政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不愿意为这一颗棋子,拖慢整个大局的进度。
甘罗没有回到龙阳君整个问题,转而提到刚才门外那人。
“魏使是不是在秦国跟什么人结了怨?”
龙阳君楞了一下:“甘大人何出此言?我从未与人结怨。”
甘罗便将事情如实告知:“有个人立在府门外好久了,说是要找你比剑。”
“我去看看。”龙阳君直起身子,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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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剑()
龙阳君既然要出去,多半有好戏看,虽然外面冷了些,不过甘罗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尾随在龙阳君身后,然而甘罗发现龙阳君并没有佩剑而去,想来龙阳君并无争斗之意。
府门缓缓打开,人自然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龙阳君走了过去,那人面无表情地怔在那里,似乎并不知道走过来的是龙阳君。
“是你找我比剑吗?”
“你就是龙阳君?”那人终于动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嘴巴而已,身体其他部分仍然纹丝未动,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他的确不认识龙阳君。
龙阳君微微一笑:“你不认识我,为何还要找我比剑?”
那人笃定了面前这人就是龙阳君,终于把身体从雪地里抽出来,瞬间抽出佩剑,指向龙阳君:“拔剑吧。”
并未佩剑,如何拔剑。
龙阳君瘪了瘪嘴:“我奉魏王之命出使秦国,魏使之身,不方便与他人比剑。”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人并不同意这个借口,毕竟等了那么久,如此一说就搪塞过去,哪里甘心。
雪下得很大,这好戏迟迟不上演,站在这里岂不是干挨冻么,甘罗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个怪人,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找你比剑,还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等这么久。”
许是甘罗略微嘲讽的语气,刺激到了那人。
那人当即说出来由:“打赢龙阳君,我就可以入剑客榜,就这么简单。”
许是注意到了龙阳君并未佩剑,那人便催促到:“你的纯钧呢?快去取来,我要与你比试。”
甘罗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有剑客榜这个东西,以前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春秋战国诸多名剑,帝王将相皆以持名剑为荣,剑术高超的剑客自然也会受到列国王侯的尊重。
自专诸刺僚起,近三百年来,列国诸多剑客之内一直流传剑客榜这一说法。
不过甘罗久居咸阳,又从未接触过这类事情,自然没有听过。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否则我不会跟你比试的。”龙阳君说到。
那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并不想表明自己身份。
龙阳君见他不答话,转身欲走。
“我叫宰业。”那人开了口。
甘罗心里窝火得很:“谁知道你宰业是谁,光说个名字,也不说身份,等于白说。”
为了看场好戏,甘罗也是够拼的,平时他哪肯在外面呆这么久。
有名字就够了,至少龙阳君是这么想到,若不打发这个人走,恐怕一会还要耽误返魏的事情。
龙阳君取来那把纯钧,紧握在手,已准备迎战。
以前看龙阳君舞剑的时候,龙阳君挥剑和收剑的速度都太快,来不及细看,这还是甘罗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这把纯钧的模样。
只见剑身光华绽放,宛如出水芙蓉雍容清冽,剑柄之上,雕如星宿,闪出深邃之光,纯钧在这冬阳之下浑然一体,如清水漫池,从容舒缓。
宰业长剑出鞘,斜指长空,目光犀利。
可相比之下,他的剑就普通多了,跟宫里那些侍卫的佩剑没太大区别。
没有多余的话语,宰业挥剑而至,龙阳君抽剑应对,两剑砰然有声,时时在甘罗耳边回响。
跟以前在电视电影上看的比剑区别倒是挺大的,没有特效,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神乎其技的剑招,就是单纯的比剑。
不过这宰业的剑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剑法好像还跟龙阳君不相上下,甘罗立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两人始终平分秋色。
宰业虽然攻势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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