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章邯从门外急匆匆地进入堂内。
“大人,这成蛟死的蹊跷啊,一定是那个吕不韦干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他给揪出来。”
甘罗双眉紧蹙:“成蛟的死想来也是吕不韦请杀手做的,只是。。。”
“那不就行了吗?咱们赶紧找证据啊!晚了怕是没机会了。”
章邯性子颇急,似已刻不容缓。
甘罗摆手,定了定神,说到:“不急,据今早的情况来看,那杀手做得倒也算天衣无缝了,若贸然指证吕不韦,于己不利。”
“那怎么办呐,总不能就这么干等啊!”
甘罗思虑片刻,对章邯附耳几句,章邯便匆匆离去,直奔城外。
午后,相府之内,吕不韦在堂内惬意地品茶,颇为自在。
“干得不错。”
堂下之人,正是魅影。
“收了五千两黄金,自然得让顾主满意。”
吕不韦点了点头:“去吧。”
魅影走后不久,门外便来了一人。
“相国大人,好久不见了。”
来者锦衣玉带,国字脸,剑眉凤眼,正是嫪毐。
这大半年,嫪毐在雍县混的风生水起,倒也没有忘记吕不韦,时不时的差人送些金银珠宝来。
吕不韦放稳茶杯,起身相迎。
“跟着太后几年,混得不错啊。”
嫪毐拱手为礼,笑到:“多亏相国大人提携啊。”
吕不韦悠悠道:“以往都是差人送礼,怎么今天有时间亲自来了。莫非太后已经另匿新欢了?”
嫪毐指着胯下,大笑几声:“大人不是见过我的绝活么,怎么,您还觉得太后离得开我?”
吕不韦跟着笑了起来:“哦,也对也对。那你怎么。。。。”
“您忘记了?近几日便是先王的冥诞,王胄们都去渭水祭祀去了。这不一得空,便想着到您这里来了。”
两人寒暄一阵,嫪毐便提议:“今日阳光明媚,城外桃花正盛,大人可有兴致去朗月溪赏赏桃花?”
甘罗定然咬着成蛟之死不放,仵作查验成蛟之死至少也得一两日,况且大司农身居九卿,无论任命还是贬谪都得大王首肯,而嬴政又在渭水祭祀先王冥诞。
吕不韦想到这里,既无事务,也就答应了:“走吧,正好我也好久没出城逛逛了。”
两人车辇而行,未时便到了朗月溪。
此地青山绿水,山涧犹如一弯朗月,其间一条清澈小溪穿流而过,因此得名朗月溪。
正值暖春,漫山桃花盛开,犹如一片花海,自是美不胜收。
“午后正暖,山花烂漫,人间美景也。”
吕不韦捋着胡子,十分惬意。
两人悠闲漫步,自然身心舒畅,兴致盎然。
未几,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吼声。
“君侯!君侯!。。。”
廷尉府衙,李斯正襟危坐,自然少不了一旁听审的甘罗。
堂下跪着一人,便是王铭,站着一人,便是大司农王咏。
李斯正色道:“王铭,你伙同成蛟私藏太岁,你可认罪?”
王铭表情激动,急忙喊冤:“冤枉啊,大人。那成蛟把太岁拿到我家里来,说是有好东西。我也没见过太岁长什么样子,便糊里糊涂的让他带进家里,我真不知情啊,大人!”
一旁传来几声哂笑。
“王铭,你也真是不会说谎。你要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吃下去?!”
甘罗起身,走向李斯身边,将王铭的口供拿了起来。
“长安君得太岁,吾与其共享于司农府。事发,令吾出外埋之,行至府外遭擒。”
甘罗字字铿锵,说得有板有眼,容不得王铭狡辩。
侧身便向李斯问到:“李大人,我大秦奉商君之法,这谋逆罪,该是处以何等刑罚?”
商鞅师从法家,所编律法十分严苛,且刑罚残酷,大秦为加强中央集权,一直笃信商君之法。
李斯答:“谋逆大罪,受车裂之刑,连坐三族,直系亲属尽皆斩首,其余众人发往苦寒之地或是贬为奴隶,永世不得回都。”
王铭听见这话,吓得两腿发抖,唇色青白。
甘罗搁下竹简,行至大司农王咏身边。
“王大人,你这宝贝儿子小命是保不住了,只可惜连累了你这一大家子,哎。”
甘罗拍了拍王咏肩膀,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
王咏老泪纵横,哀求到:“左丞大人,小儿无知,求您救救我们呐。”
甘罗转而对王铭说到:“你看你干的这糊涂事,那车裂之刑。。。哎。”
三言两语,王铭已是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王铭眼神晃动,透着无尽的恐惧,唯一的救星吕不韦又不在场,此时脑子真是一片空白。
李斯是个明白人,知道要真的这么判,吕不韦那边自然交不了差,便开了口:“左丞大人,此案事关重大,既然成蛟已死,这谋逆大罪,怕是轻易判不得吧。”
甘罗并不理会,只是靠近王铭附耳几句。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父子,你要是认个从犯,我定保你不死。不然,这车裂之刑,你怕是逃不了了,还得连累你父亲葬送性命。”
王铭先前被吓得六魂无主,此时双目无神,一听到自己小命可以保住,便连连点头:“对,对,我是从犯,我是从犯。”
第二十八章:风雨欲来()
王铭既已认罪,甘罗便转向李斯说到:“李大人,现在可以判了?”李斯见状,自知案子已无回转余地,只得答到:“主犯成蛟已死,从犯王铭。。。”
李斯顿了顿,屏住话语,思忖片刻之后,向甘罗问到:“这私藏太岁虽是罪同谋逆,但毕竟不是谋逆案,不知道左丞有何意见?”
李斯倒也机灵,若是自己判得重了,不免得罪吕不韦,判得轻了,自己身为廷尉,又怕背负罔顾律法之嫌。【 】
思虑过后,便干脆将包袱丢给甘罗,吕不韦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甘罗身为左丞,官居极品,自然有权提议。
“从犯王铭念其少不更事,判处流刑,大司农王咏教子无方,贬谪回乡。如何?”
大秦奉商君之法,刑罚酷重,偷盗诽谤之类的罪犯都要判处弃市之刑,而“告奸”(窝藏包庇,不检举揭发)一类罪犯,通常都是处以腰斩之刑。
(ps:弃市:于闹市当众杀头处死;腰斩: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砍作两截)
王铭听后,自知小命得以保全,如绝处逢生一般,便连连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王咏虽是丢了官,但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能不死,也可心安了,两父子在堂内相拥而泣。
这刑罚判得也够轻,大司农王咏也无异议,李斯自然不敢多说,便惊堂木一拍,正色道:“太岁案从犯王铭判处流刑,其父大司农王咏。。。”
堂外一声大吼:“且慢!”
李斯闻声戛然而止,向堂外观望。
来者正是吕不韦。
吕不韦本在城外朗月溪赏花,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大步流星进入堂内,虽微微气喘,却仍吼到:“李斯!你是昏头了吗?王咏跟你同列九卿,你无权定罪!”
李斯急忙走下,欠身为礼,拱手认错:“相国教训的是,确实是在下越权了。”
甘罗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吕相国来得可还真及时啊。”
吕不韦没有想到甘罗避实就虚,果断放弃成蛟之死,火速开审。
“这才半日不到,你们不等仵作验尸就开堂审案,就不怕草菅人命么!”吕不韦满脸怒气,愤愤说道。
刚才的定罪和刑罚对大司农父子来说,已经很满意了,王咏不愿再过多纠缠,便低声说到:“相国大人,我们父子认罪领罚,您无需费心了。”
吕不韦拂手一甩,怒道:“闭嘴!”
甘罗近前几步,悠悠道:“草菅人命?相国大人说笑了。成蛟在牢内畏罪自杀,已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了,莫非相国大人还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甘罗这句话无疑是反将一军,顿时逼得吕不韦哑口无言。
未免旁生枝节,吕不韦自然不敢再说成蛟的事情,转而说到:“大司农位居九卿,刑罚须得大王首肯,莫非左丞不知?!”
甘罗笑道:“我岂会不知。”
说话间,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帛书。
“孤于渭水祭祀先祖,太岁一案,着令爱卿代行王命”
甘罗把帛书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说到:“你们看好了啊,这上面盖有大王玉玺。”
甘罗早就算到今日这种情况,便在前几天就提前跟嬴政要了这封帛书。
而嫪毐前来咸阳,邀吕不韦前去朗月溪,也自然是甘罗派章邯前去通知,授意赵姬如此安排。
众人见到帛书,自然无话可说。
甘罗抬手指向庭案,说到:“李大人,请判吧。”
李斯余光扫了一眼吕不韦,见其没有表态,便上前宣判:“太岁案从犯王铭判处流刑,其父大司农王咏褫夺九卿之位,贬谪回乡。”
眼下已成定局,吕不韦只恨自己大意,若是自己在旁听审,定有回旋余地。
回到府内,吕不韦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酒樽是空了一杯又一杯。
嫪毐自知若非邀吕不韦前去朗月溪,也不会是如此结果,便上前宽慰:“君侯何必沮丧,这王咏被贬了,我们还可以再派个人顶上去不是?若是让甘罗。。。”
此话倒是提醒了吕不韦,光在府内抱怨也是追悔莫及,徒劳无功,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避免让甘罗的人顶替大司农的位置。
另一边,甘罗也在着手下一步的计划。
甘罗毕竟势力远不及吕不韦,满朝大臣除去少数忠良之士,其余多为吕不韦爪牙,可用之人并不多。
如何让嫪毐的人去顶替大司农的位置,而不是吕不韦的心腹,是当务之急。
半月前,雍县赵姬行宫之中,嫪毐与赵姬两人行完房事之后,赵姬心满意足,自然少不了对嫪毐的一番赏赐。
嫪毐已是家资颇巨,早已不在乎这些钱财,没有了往日的欣喜之情,一脸平静,只是象征性地答谢一番。
赵姬看在眼里,便知时机已到。
起身整理衣冠,懒懒说到:“这些金银珠宝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吗?”
嫪毐虽蒙赵姬厚爱,也不敢僭越,悻悻答到:“小人不敢。”
“瞧你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赵姬坐于铜镜面前,一边梳妆缭乱的头发,一边说到。
“吕不韦跟我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权倾朝野,你想不想也像他一样?”
此话虽是本末倒置,但嫪毐乃一市井无赖,当然不知。
他只是以为赵姬当年王后之尊,才将吕不韦扶持起来,并不知道其实是吕不韦当年奇货可居,协助子楚,才使得自己封侯拜相,说到底,嬴政跟赵姬要是没了吕不韦的协助,哪有今日的大王和太后。
但吕不韦毕竟与这小小无赖乃是云泥之别,嫪毐惧怕,当即跪地:“小人哪里敢和相国大人相提并论。”
赵姬笑了笑,转而一脸鄙夷:“真是没出息,你都跟我这么久了,现在门客众多,家资丰厚,在这雍县也算是只手遮天了,怎么还跟以前那样胆小如鼠。”
嫪毐仍是跪在地上,并不答话,一脸惊慌,满面汗珠累累。
赵姬起身,凑近嫪毐耳畔:“一夜夫妻百日恩,别怕,我和大王会帮你的。”
第二十九章:深谋(1)()
大司农属官太仓令,掌国库粮储,平准令,掌诸郡物价。
王咏既倒,升任大司农之位的,理应由此二者选其一。
太仓令司马焕,平日谨小慎微,做事成熟稳重,可堪大任。
平准令沈耽,嚣张跋扈,民怨甚高,却是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常与吕不韦同流合污,控诸郡物价,垄断全国诸大商贸。
吕不韦经嫪毐提醒之后,当即差人前去通知沈耽,让他过府商议。
门外一人匆匆而来,虽身材矮小,却是肚满肠肥,满脸横肉。
“相国大人,相国大人,我来啦。”
沈耽一脸憨笑,像见着失散多年的亲爹一般,还未及堂外,就开始高喊。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沈耽偏偏就是可以被以貌取人之流。
多年前仗着家里经商小有资财,花了些钱走关系,跟大司农要了个官当。
正是官商勾结,贪污敛财,两三年后,靠着金子打通关节,又升任了平准令。
吕不韦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一脸的不悦:“啧啧,瞧瞧你这样子。”
沈耽轻轻挡开吕不韦指在自己面前的手指,嬉皮笑脸:“嘿嘿,您不是不知道我肠食宽厚,嘿嘿。”
吕不韦没好气地说道:“谁是说你这个,我是让你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谁看你这笑的蠢样都想踹你两脚。”
话毕,沈耽便不敢再笑,一板正经地杵在那里,跟一个被教训孩子无异。
“好了,说正事。你也知道王咏被贬谪回乡了,大王几日后便回,我想到时候由你来升任大司农之位。”
“多谢相国大人,多谢,多谢。。。”
这种不要钱就可以升官的好事,何况还是升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沈耽可是高兴得很,两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准备磕头。
脑袋刚埋下去一半,就被一只鞋子给挡住。
“让你别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吕不韦脚稍一用力,这肥嘟嘟的脑袋就给挡了起来。
沈耽站了起来,掸了掸衣物上的灰尘,仍不住地道谢。
吕不韦悠悠道:“别急着谢,成得了成不了还不一定。”
沈耽与吕不韦讲了一阵,才发现一旁还站了个人。
“这位是?”
嫪毐拱手道:“在下雍县蕲年宫议郎嫪毐。”
见官比自己小两级,沈耽便轻视一眼,转头继续与吕不韦对话。
“相国大人,你叫我来肯定是有事吩咐吧。”
吕不韦点了点头:“好歹还不算是猪脑袋。最近甘罗肯定要针对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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