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他们的眼中满是朦胧的水汽。
李晔把手一摆说道:“都起来,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虚礼,以后就不要再跪了。嗯,诸位还没吃饭吧,朕刚好也没有吃。黄成,传膳,给他们也来一份饭食。”
“这……,万万使不得。”刚刚才坐到椅子上的老匠人,着了火似的蹦起来,嘴里还惊恐的吼叫着。
天子那是龙种,跟他坐在一起吃饭,是要折寿的啊!
而且天家食用的都是龙肝凤髓,这只有福禄双全的人才能入口,否则来世就会化为吃泥的鱼虾。
这些和尚们经常说的话,匠人们早听进心里,谁还敢吃皇帝的饭菜啊!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虽然是皇帝,一顿饭不吃还不是饿得晕头转向。”李晔笑着说道:“老人家但食无妨,朕还有些问题要请教。”
听他怎么说,老匠人又坐下了,嘴里还悄悄祷告道:“皇命难违,入了地府阎王爷也不会为难小老儿吧!”
得到命令的宫女、宦官们鱼贯而来,先在老匠人的面前放了一张高桌,又将几样饭菜摆上去。
至于其他的人,因为皇帝没有赐坐,摆放的就是跪垫和小几,但饭菜也是一样的。
匠人们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皇帝的桌上,发现食物是一模一样。
就是一碗冬苋菜汤、一条鱼、一碟醋芹和一碟水果,外带一碗胡麻饭。
看到这些,老匠人满脸泪水的说道:“外面传闻,圣上一顿饭要五百缗,此前某等也信以为真。今天一见,才知道圣上的食物竟也如此简单。以后再听谁说那些混账话,小老儿一定打烂他的嘴。”
李晔笑道:“清者自清,老人家就不用计较了。对了,你们熔炼青铜的时候,可曾出现过琉璃?”
老匠人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圣上,小老儿从未烧出琉璃。但在二十年前重修兴国寺时,家师曾经烧出一块绿色琉璃,因外形像灵芝,还被供奉到佛骨舍利前。巢贼作乱以后,琉璃就不知所踪了。”
听到这话,李晔的笑容更胜了几分,他又问道:“这么说琉璃很贵了?”
老匠人答道:“五年前,靖元寺方丈曾经用一百万缗买了一块黄色琉璃,观者还说买得便宜了,现在恐怕已经涨到二百万缗了。”
李晔又问道:“这么贵,那得多大的一块啊!”
老匠人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只有小老儿的两个拳头大,但它通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色成七彩,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李晔眉开眼笑道:“那咱们也铸造一尊佛像,就二尺高如何,你们说会不会烧出琉璃来?”
周围一下子就没有声音了,因为所有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皇帝。
李晔郑重的说道:“从明日起,朕斋戒沐浴,以祈求上苍赐福。黄成,准备黄金百两,朕要铸造一尊金佛。”
匠人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第14章 皇帝要炼金丹()
“圣人要练仙丹!”
“别胡说,让黄祖宗听到了,是要被打死的。”
接见完青铜匠人之后,李晔开始布置烧制琉璃的炉子,为了不引人瞩目,还把它造成丹炉的样子。
蒲青宫的人看了,脸上纷纷露出惶恐的神色,不过听到“黄祖宗”三个字时,他们又都噤若寒蝉。
“金丹”两个字是当下最禁忌的话题,但在太宗服用胡人的金丹归天之后,后序的皇帝或多或少的都吃过这种东西。
中兴之主宪宗服用金丹后,性格变得无比暴躁,左右被杀的宦官不计其数。
逼不得已之下,陈弘志、王守澄才将皇帝杀死。
其实就是不杀,宪宗也活不了多久。
即位的穆宗就更厉害了,几乎把金丹当饭吃,结果在30岁时一命呜呼。
到了武宗朝时,皇帝服用金丹之后,人又变得喜怒无常。
不过,他用的金丹实在太厉害,还不到大杀特杀的阶段就已经位列仙班,终年33岁。
以皇太叔身份即位宣宗,也没好到哪儿去。
服用金丹不久,背上就长出一个大毒疮。驾崩时,年纪刚刚50。
除此之外,高宗、则天皇帝、玄宗、文宗也都服食过丹药。
至于效果如何,那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他们都住进了皇陵。
按理说,有了这么多的前车之鉴,今上应该吸取教训了,可他却依旧置若罔闻,还购买了大量炼丹的原料。
“大家,已经购置石英两千斤、铅矿八百斤、外加砒霜一斤……。”念着这份名单,黄成是汗流浃背。
他也曾听前辈说过炼丹的事,但用砒霜当药引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黄成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结果,不是杖毙,就是砍头!
“怎么了?”看他神色异常,李晔奇怪的问道。
黄成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外间传闻大家要炼制仙丹,如今已是人心浮动,奴婢也弹压不住了。”
“仙丹?”李晔抓了抓脑袋。
铅和水银是炼丹最常用的材料,只要达到一定剂量就能要人命。
这还不算那些杂七杂八的辅料,它们同样富含各种重金属。
用这样的毒药来求长生,李晔自己是绝不会干,但绝不会阻止别人去干。
他甚至扯着脖子喊一声“好”,因为世上又少了一个傻叉!
而且,吃金丹的那位最好是一次吃死,否则铅、汞中毒的会引起神经疾病,疯狂起来还不定是什么后果。
“你们东厂干什么吃的,连个谣言都治不了吗?”李晔凶巴巴的说道。
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是全部公开。
但这样一来,李晔的赚钱计划就泡汤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采取“高压政策”。
如果是放任自流,一七六八年的喊魂事件就是最好的注脚。
那还是八百七十九年以后的事,闹到最大的时候,差点把我大清都弄垮了。
“奴婢领旨!”黄成的眼中露出一抹凶光。
操持东厂以来,这个家伙的戾气也越来越重。
除了皇帝之外,别的人在他眼中仿佛都像叛逆一般。
李晔又说道:“把所有的工坊搬出蒲青,移动东面的水渠边上,至于怎么防卫是你们东厂的事。”
东厂手里有两百士兵,全都是李绅淘汰的孬种。
打仗什么的虽然用不上,但是防守一个村落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这些人怎么调教,那是黄成的权柄,李晔也不想过问。
“奴婢这就安排。”黄成就要往外走。
“等等。”李晔又将他叫住了,说道:“马上就是樱桃宴,四贵今年是如何安排的?”
樱桃,又被唐人叫做“含桃”。
在关中地区,樱桃是一年中最早成熟的水果之一,所以它又被称作“初春第一果。”
每年四月初一,皇帝要带着大臣在皇家樱桃园采摘樱桃,一来是供奉宗庙,二来是招待群臣。
席间,文官要写诗做文章答谢皇帝,以表达自己被恩宠的感激。
神策军士兵则要表演各种杂技,并献上精美的食物,以博皇帝的欢心。
这个规矩就连仇士良都不敢破坏,哪怕他已经完全控制文宗。
黄成笑着说道:“大家,朝中四贵已经准备筵席了。入春以来滴雨未下,樱桃园里的樱桃艳红如玛瑙,想必极为甘甜。”
“还算有点孝心。”李晔笑着说道:“告诉四贵,朕住的都是破房子,能不能凑一点钱过来,让朕修一修行宫。实在没有钱财,周边的田庄、城里的商铺都可以。”
皇帝开宴会就不会赔钱,平日找不到由头贿赂的大臣们,今天都可以堂而皇之的送钱,还美其名曰“进奉”。
可惜这笔钱是到不了李晔手里的,它们会被送到内库,那装进宦官的口袋也差不多。
兴许在不久之后,这些钱就会成为寺庙里的一尊佛像,或者和尚身上的僧衣。
让李晔生气的是,那些和尚诵经的时候,只会念死宦官的名字,至于皇帝就没谁会搭理。
一想到自己的钱被人偷走,李晔就暴跳如雷,他凶神恶煞般的说道:“告诉四贵,今年的樱桃宴就在蒲青宫开。”
黄成眼皮子一跳,说道:“大家,可这样一来皇庄的秘密就无法保守了。”
被霸占的土地是无主的,但在地头插一块木牌,再写上“皇家”两个字就成了皇帝老儿的私产。
无论是朝臣,还是宦官,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那些史官就更甭提了,连李老二出生时有二龙戏于门外的故事都能编,他们又怎么敢说皇帝的半个不字。
大笔一挥,“皇帝开荒百万亩”就会被载入史册,然后所有的人就在一片和谐中沉醉。
顶多几个不识趣的家伙,会在小黑本上记一笔。
但这有个屁用,现在的皇帝叫做“傀儡”,黑锅还不是得死宦官去背。
李晔大手一挥说道:“就是要叫他们看,找人组织一下,让那些流民穿得在破烂一点,樱桃宴头一天不许吃饭。等到朝臣进来的时候,把孩子都打哭了,然后集体喊饿。”
“啊!”黄成愣住了。
跟了皇帝这么久,他也知道现在的主子不一样,绝对是喝墨水长大的,否则心眼不会这么黑。
不,岂止是心眼,连“肝、脾、肺、肾”都是黑的,而且还黑得透明。
还没等黄成从震惊中醒来,李晔又说道:“邀请长安城里的大和尚,现在就他们手里钱多,看朕住这样的破房子,这良心也会不安吧!满口慈悲为怀,现在正好可以用上。只要捐出九牛一毛,长安周边的百姓就不会有人饿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便宜祖宗李老二总结出来的名言。
他照着做了,国家也因此而强盛。
但李老二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子孙居然会那么的不成器。
钱没有了,不想着如何开源,而是往老百姓身上去捞。
盐专卖以后,价格翻了不止十倍,买不起的百姓就只能淡食,这就孕育出了无数的私盐贩子。
黄巢是,王仙芝也是,他们振臂一呼,天下从此大乱。
谋朝篡位的砀山无赖朱温,祸乱中原数百年的沙陀人也应时而起,将这一片锦绣江山变成了战场。
趁着这一次大乱,契丹人成了北方的主宰,他们在拿下燕云十六州后,就有了问鼎中原的实力。
或许是契丹人抽中了上上签,最有可能收复旧土的柴荣居然因病暴亡、赵匡胤又死于斧声烛影。
接下来的皇帝是一蟹不如一蟹,直到明朝朱元璋时,才算恢复往昔的气象,而这已经四百多年以后的事了。
如今,解开所有死结的线头就在李晔的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后,李晔苦笑道:“先从收拾民心开始,希望老子没上书本的当!”
第15章 很会办事的宦官()
收拾民心说起来很简单,甚至四个字就能概括,那就是“丰衣足食”。
如果再提炼一下子,两个字就可以说清楚,那就是“温饱。”
可理论越简单,操作就越复杂。
这就像是一台电冰箱,插上电源就能制冷。
但要想动手造一台出来,就需要整个工业体系去支撑。
李晔苦恼的揉着额头,他知道要走的第一步是激发农民的积极性。
但平均土地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李晔也不想执行,因为皇帝是华夏最大的地主。
分田分地,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
思来想去,一脑袋乱麻的李晔骂道:“特么的,老子都做了皇帝,怎么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如今皇权旁落,只要有三分眼色的人,都不会傻了吧唧跟着皇帝混。
所以李晔的麾下就充斥着世家大族的人,其中尤以崔家、裴家、柳家、韦家的人为主。
从表面上看,这些人一个个清贵无比。
但只要稍加分析,就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传声筒,所表达的只是幕后的声音罢了。
相形之下,杨复恭都算得上好人,虽然跋扈一点,但至少没有勾结外藩。
不过,李晔现在的基调必须是遏制宦官的势力,当然不可能重用所谓的四贵。
但要把帝国托付给朝臣,恐怕过不了几年,李晔就得唱“凉凉”。
“圣人为何事烦恼?”
这时,一个丽人徐徐走到面前,手里还托着几样点心。
“你来了。”李晔笑道。
这又是前身的一个嫔妃,如今被封为昭仪的李渐荣,两人也育有一个儿子即皇次子李栩。
李渐荣的容貌虽然不及何惠儿,但也长得十分艳丽,因为性情柔顺,也受到前身的宠爱。
“圣人已经思索了一天,还请保重身体。”李渐荣走到李晔身边,那些点心放在桌上。她知道皇帝喝不惯煮茶,还特地备了一杯白水。
李晔苦笑道“前有狼狈,后有虎豹,一步错,就是家毁人亡啊!”
李渐荣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挤出几分笑容道:“圣人,沉疴难治,还请徐徐图之。”
李晔点了一下头,说道:“早晚要来的,多做一些准备,就多一份胜算!”
李渐荣看左右无人,又小声说道:“圣人,臣妾听闻今年的樱桃宴要摆在这蒲青宫,这会不会引得朝中四贵不快?”
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面容,李晔说道:“他们还巴不得朕僖游无度呢!”
“都是乱臣贼子!”李渐荣斩钉截铁般的说道:“圣人,臣妾等还回宫吗?”
李晔笑道:“怎么,这里住不习惯?”
李渐荣摇了摇头,说道:“这里虽然简陋,却没有宫里那种阴森森的气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妾希望一辈子都住在这儿。
圣人,臣妾自从进宫的第一天起,就生活在恐惧当中。为了栩儿能安全一点,臣妾甚至都学会做饭了。
其实臣妾知道这没有用,那些人要下手,臣妾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但臣妾也只能做护仔的母鸡,在死之前多保护栩儿一阵子。”
看着泪眼婆娑的李渐荣,李晔心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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