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便听外头的禀告声,弈宁赶紧让奕欣等人入了内,内殿里头除了兰芷等。便是军机重臣和朝堂之上担任重要角色的几个官员,众人俱是面色沉重,不发一言。
奕欣匆匆而至,也是临时得了消息,他已经做了闲散王爷许久,自从兰芷削了他的权之后。早已经不过问朝堂之事,今儿一听如此大事,早已经在府中候着。等候弈宁的旨意,好在关键时刻,弈宁亦是能记得自己几分。
奕欣奕寰入内,抱拳道:“臣弟参见皇兄。”
弈宁只是示意他们免了礼,这才顿了顿。重重道:“英法贼子步步逼近紫禁城,而咱们大清已经无力抵抗。为今之计,只得先退却京城,躲避战火,再调动西北、东北的大清军队加以抵抗,实在是无奈之举,朕今日找你们来,是要你们分工合作,共同制定这一次的计划。”
弈宁语音未毕,兰芷便忍不住,只道:“皇上,为今之计不在意躲避,更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抛弃京城的百姓不顾,洋人铁蹄厉害,可我大清也有壮士愿意誓死保卫,如若……”
弈宁脸色阴沉,见兰芷反驳,更是冷道:”洋人不是铁蹄厉害,洋人是坚船利炮厉害,咱们多少将士死在了他们的坚船利炮之下,贵妃也应该明白。紫禁城中主子奴才加起来有万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后妃,你让这么多人都要做了洋人的俘虏吗?”
兰芷见弈宁说话坚决,却还是不甘心,她内心不能接受这样不战而逃的懦弱,只道:“皇上,咱们这样走了,可是要被全天下臣民耻笑?”
弈宁沉声:“何为耻笑?汉人的靖康俘虏才为耻,贵妃,你不要越了你的权责。”
弈宁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成韵忙轻轻拉了拉兰芷的衣袖,兰芷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咽下了心中不甘。
一旁的肃顺见状,忙道:“皇上说的及是,况且此次咱们是以秋狝木兰的名义早早就安排下来的行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贵妃久居深宫,这样说,是因为不懂当下时势罢了。”
兰芷恨恨望着肃顺,不知如何反驳,却意外撞见奕欣关切的目光,忙垂下了眸子。
弈宁顿了顿,复启唇对奕欣道:“朕意已决,只是还有事情未交待清楚,自朕走后,宫里必然不能无人坐镇,朕思前想后,只有六弟和七弟为最佳人选。你们两个怎么看?”
还不等奕欣弈宁回答,肃顺忙接过弈宁的话,只道:“皇上顾虑的是,京城也不可无主,而六王爷和七王爷位高权重,又是皇上的亲兄弟,自是最能代表皇上的,况且两位王爷年少有为,由他们看着,也可保京城无虞。”
兰芷心里冷笑,这不是要找人做了替死鬼吗?既知京城乃是困地,却留了旁人驻守,明为信任,实为借机出去自己心中不满之人罢了。
奕欣奕寰自然明白弈宁此举,只是大清国难当头,自是要以大局为重,奕欣抱拳,只道:“臣弟万死不辞,只是奕寰年纪尚幼,福晋刚刚有孕,实在不宜担任此重责,臣弟想给他请个旨意,希望木兰围场也有奕寰的一席之地。”
奕寰听了自是不肯依,只道:“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只有六哥一人,万万不可,奕寰愿意陪着六哥驻守紫禁城到最后一刻。”
弈宁顿了顿,倒是接受了奕訢的建议,只道:“也罢,就听六弟所言。”
他转而望着成韵和兰芷,只道:“后宫里头,除了冷宫诸人,其余皆一同辗转木兰,皇后和贵妃即刻去办,具体事宜,朕会再派人布置,由此,辛苦了你们。”
“是。”成韵和兰芷颔首应了他的话。兰芷微微抬眸,只见奕欣一脸无所畏惧,心里更是难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与成韵一起退出了乾清宫。
这是大清王朝的皇室自从入关以来的第一次匆忙离开北京、狼狈出逃外地的行动;从决定到离开,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暂缓的痕迹,全程由弈宁及其肱骨之臣决定,兰芷和成韵只能遵从,不能反抗。
从乾清宫回来,两人便分开,各自准备去了,兰芷心里总觉得不妥,忙吩咐了安德海唤下奕欣,要奕欣离宫之前,无论如何都来见自己一面。安德海本就是奕欣的心腹,忙应了下来,弈宁这样的决定无异于把奕欣往死路上推,他一时间也是苦恼。
得了兰芷的吩咐,奕欣从弈宁处离开,转而便往兰芷这边来了。兰芷早在宫里头候着他,此次离开,归期不定,兰芷已经隐隐预料到后续的发展,弈宁也许会再也回不来,而载淳和自己,包括成韵的,后,宫大大小小,也许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了。
奕欣见了兰芷,正欲行礼,对上兰芷双眸的时候,却还是情难自持,顿了许久,方缓缓言道:“贵妃娘娘召微臣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兰芷顿了顿,这才启唇道:“王爷,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您奉命驻留紫禁城,其中凶险颇多,还望王爷多多珍重才是。”
奕欣闻言,缓缓一笑,只道:“临行前能与娘娘话别,奕欣自然是死而无憾了。”
兰芷望着奕欣清朗俊逸的面容,这张脸,这份感情,曾经也让自己颇为动容,奈何世事无常,命运捉弄,两人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客气的境地。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突然下旨夺了他的权,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也许是这些年,纷纷扰扰,恩恩怨怨,两人都变了吧。
见兰芷沉默,奕欣再也佯装不了,末了,才淡淡道:“娘娘找我前来,只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别吗?”
兰芷微微蹙眉,敛衽落了座,再缓缓道:“洋人的坚船利炮入京是势在必行了,王爷坚守京城,定要万事小心周全才是。”她说的诚恳,言语之间流露出的点点关切之意,让奕欣也是动容。
“娘娘放心,奕欣知道该怎么做的。”
兰芷望着他坚定的神情,也只有他这样的眼神,才能让她内心微微的动摇而逐渐平息了一些,她顿了顿,再启唇道:“王爷,实不相瞒,兰芷还有一事所求。”
奕欣的眸中还是宛然深情,只道:“兰儿,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你提出的,奕欣定然应允。”
兰芷顿了顿,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心下感动之情却也未露,再缓缓道:“此去承德,凶险未知,兰儿只想问王爷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兰儿收人挟持,或是遭遇不测之时,王爷可愿意帮助兰儿一把?”
奕欣虽然不明兰芷言下之意,仍旧是重重颔首,只道:“奕欣曾经说过的话,从未变过。”
兰芷闻言,眸中不觉酸涩,心里各种情绪上涌,一时间实难自持,顿了顿,才重重道:“那么王爷,一切保重了。”
170龙驭上宾
屋内,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奕欣望着此刻的兰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重重揽过了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兰芷闪躲不及,只得后退两步,赶紧挣脱了奕欣的怀抱,只道:“王爷,万万不可,不可损害了各自的清誉。”
奕欣却不放过,再一次用力揽过了她,在她身边轻声道:“若此一别,便成了永远,奕欣也绝不后悔今日所为。能够这样抱着你,是我想了很久却怎么也不敢做的事情。”
兰芷本想再推脱,这一番话言毕,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在自己无数次身陷逆境的时候,给予自己希望和力量,因为有他简单的承诺,她才觉得踏实。
就放纵一次,就这样贪恋一次吧,也许经此之后还能再见,也许已经永无再见之日了。
所有的规矩,什么的禁忌,都随着这紫禁城的即将消失的人流慢慢冲散了,连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当初的模样,自己为什么不能纵心任情一次,好好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温存呢?
兰芷原本僵硬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只轻轻覆上奕欣挺直的背脊。渐渐的,他再也不满足就这样的相拥,多少次午夜梦回,总以为是她陪在自己身侧,可是如今才是她真正存在在自己的面前,他不想放手。
他全身只觉得热血上涌,再也按捺不住,贴上兰芷的轻柔的唇,渐渐的从原先的浅尝辄止而变得不满足,她轻柔的身子软软地在他怀中,让他有些慌乱无措。
沉重的呼吸声传到兰芷的耳边,让她全身有一种酥酥的醉意。
本是被动的接纳着他赋予的温柔,逐渐的兰芷也变得不满足了。她轻轻踮起脚尖去接纳他,他的手绕过她的腰,突然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眼眸如水,被这样突然的动作惹得双颊泛红,不自觉去缠绕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没有柔情蜜意,没有情话绵绵,只有暗通的柔情,低鬟蝉影动。
浅色的幔帐缓缓垂下,只余下一室旖旎。
今夜的紫禁城终于入夜了。一如往常般安静,烛影摇曳,灯火阑珊。明日一切都将与原来不同。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占天津,直逼北京。随后;咸丰帝携着皇后、后宫嫔妃全部逃往承德避暑山庄。
在这一年里的巨大变故之中,每一个人都显得惶恐而慌乱。
帝国内部,几乎每一块土地都在骚动不安。七月初五;英法联军攻占大沽炮台。八月二十二日。英法联军闯入圆明园;,大肆抢掠之后,将它付之一炬十月;沙俄通过《中俄北京续增条约》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共40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彻底吞并。
帝国的情况在这一年已然不堪收拾了,而咸丰帝则在承德避暑山庄惊魂未定,自是无力守护大清。事实上弈宁连自己都无力保护。
缠绵病榻,行将就木。
连日的奔波。让弈宁在途中身子便不大爽快,到了热河,已经是大病。更是无力承担政事。不得已之下,又让兰芷代处理。自此之后,便是一病不起,加之不断突闻的噩耗笼罩在这里,虽然远离了京城。却还是让每一个人感到心有余悸。
弈宁在热河处理政务之余,忙于两件事。听戏和纵欲。他最愿意在避暑山庄的如意洲听戏,锣鼓喧天,每每深夜方才散去。身子就在这样过度的纵欲之中变得更坏了,直到如今,断断续续已经缠绵病榻好几个月。
成韵缓缓搭了墨香的手,往兰芷这里走来,,兰芷正要行礼,倒是成韵赶紧抬手免了她的礼节,再缓缓启唇道:“兰儿,皇上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本宫实在害怕,若是有一天……”
成韵的害怕并无道理,今早上太医又传了弈宁病重的消息,而此时,她们正在承德,更不比在宫里,身处的局势尤为险峻。
兰芷宽慰成韵,只道:“皇后娘娘无需惊慌,一切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皇上的身子咱们有数,离了西暖阁的百里香,怕是时日无多了。”
成韵皱眉道:“可是这几日本宫心里一直不踏实,肃顺多番阻拦,不让本宫去看皇上,你说此举是何意?”
兰芷挑眉,只缓缓言语:“肃顺这个人,野心太大,表面上是效忠了皇上,可是背后却只顾积累自己的势力,妄图专权。此举依照我看,定是要做了最后的部署,不过皇上虽然病重,但是仍旧是大权在握的,皇后娘娘大可放心。若是……若是肃顺等真要有了变故,那咱们还有最后的一招保住性命。”
成韵不解其意,却见兰芷颔首对其一笑, 便也算是了然了几分,只道:“你说的……可是在京里的恭亲王?”
兰芷颔首,只道:“皇后娘娘,你我势单力薄,万一皇上真的走了,这皇权自然万万不能落了旁人手里,载淳年幼,如何能够挑起重责。若是真起了变故,只得看王爷是否和咱们站在同一侧了。”
成韵心里害怕,见兰芷这样说,才稍稍安心些许。自从到了热河,两人就极少见弈宁的面,不知是弈宁有意躲避,还是权臣作怪,两人只感觉连日来的种种不安,都让她们寝食难安。
这边说话话语刚毕,外头却传来了安德海的叫喊声。
“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速速到皇上寝宫!”
他喊得疾,连敬语也来不及用,兰芷听了,忙问道:“安总管,你这是何意?”
安德海紧紧咬着自己的唇角,再重重道:“贵妃娘娘做好准备吧。”
兰芷怔怔望着她,紧紧握住了成韵的手,两人相互携着,款款而入烟波致爽殿。
殿外跪着大大小小的臣子,这阵势让兰芷想起之前逃亡热河之前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突逢巨变的时刻。
弈宁已然无力说话,只招手让兰芷和成韵过去,两人眼中俱是泪水,此刻这个虚弱无比的男人,曾经是她们两个多么崇拜的人。
还有一干宫嫔死死跪在外面。因着弈宁还有残存的一口气,根本不敢出声。
“初政”时期;弈宁也曾表现出励精图治、决心转变危难局面的雄心壮志。他在肃顺的辅佐下重用汉族大臣、兴利除弊、打击腐败,王朝政治一度出现了中兴的势头。然而,好景不长,内乱的爆发、外敌的入侵,这对于原本就千疮百孔的清王朝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自此之后,弈宁开始留恋声色,自暴自弃。从那一次入圆明园开始,兰芷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
安德海在一旁用力宣读着他最后的一道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继任储君。着载垣、端华、肃顺、景寿、穆荫、匡源、杜翰和焦佑瀛赞襄一切政务,授皇后及皇长子载淳“御赏”和“同道堂”印章,皇长子年幼,暂交由其生母懿贵妃叶赫那拉氏代掌。凡国家大事,顾命大臣拟旨后要盖“御赏”和“同道堂”印章”,方可奏效。”
兰芷和成韵叩拜如斯,而肃顺等人也一并下拜,众人面上悲恸之色尽显,却难看出其中真假情谊。
弈宁努力地抬起手,握住兰芷和成韵,此刻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两个陪伴自己最久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可是他竟然也看不出她们内心的悲怆。
他想最后问一句:朕卧病这么久,为何你们两个却不来看朕一眼?
他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她们,却在下旨的时候还是选择信任这两个女人,只是内心遗憾不甘,命运注定让他将带着这份遗憾龙驭上宾,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年。他在位整整十年,面对大清残局最终撒手人寰,无力回天。
这次逃逸,也注定了他这一生最大的悲剧。
“大行皇帝龙驭上宾!”内监的嗓音在四周,此言一出,所有压抑的哭声顿时漫了开来,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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