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怜叶这才一低头,发现躺在地上的书,赶紧弯腰拿起,连连朝书页上吹了几口气。
周秀才皱眉说道:“是不是不习惯这里?”
周怜叶放下了心,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事,遂苦笑着摇头,“没什么,师兄们都对孩儿发乎情止乎礼。”
“看你神色不定的,倒像是犯了什么事。”周秀才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学生,不由得有些后悔,就不应该带闺女来。
生怕父亲不让自己来读书了,周怜叶尽力做出镇静的样子,撒谎道:“好像是害病了。”
话说周秀才停了科举之后,也学着儒转医的惯例,为了防患于未然,多年来看了不少医书,各种男女老幼的方子知道不少。
此刻见女儿心神不定,身处于这么多男青年之间,心里自然若有所悟,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可能没什么秘密,但他是学了一辈子理学的,怎么能过问闺女的心事?
总之根子还在他身上,如此周秀才温温和和的说道:“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明儿就不必来了,为什么不对你娘说一声呢?”
糟了!周怜叶身子一晃,往后倒退两步,低着头没有作声。
“本来叫你过来,出一个题目。”周秀才语气更加温和,“既然生病了,题目也不必出了,快回去坐吧。等会儿一起回家。”
“是。”周怜叶答应一声,又倒退两步,转身回到自己的隔间。
沈侃想了想,说道:“周先生,师妹好了就让她来吧,将来也好教导自己的子女。”
“我就是这么考虑的。”周秀才说道,对沈侃他很放心,且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
快放学的时候,姚公子提前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绕到周怜叶对面的窗户前,往里面望着,张着嘴,意思是说没什么事吧?
周怜叶含笑摇摇头,意思是说不要紧的。
姚公子吐了吐舌头,表示现在也很危险,便缩头跑了。
望着空窗户的周怜叶不时发出一丝微笑,正好周秀才要回家去,见她坐在那里发笑,感到很奇怪,说道:“你不是害病了吗?怎么一个人笑起来了?”
周怜叶一时傻眼,立刻收起笑容,说道:“我肚子疼的没办法,闹得我就笑了。”
周秀才说道:“这真是孩子话。肚子疼是内病,你笑有什么用?不许这样了,真成了笑话。”
“哦。”周怜叶也吐了吐小舌头,显得非常俏皮。
“你呀!”周秀才看的直摇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如此淘气,行了,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沈侃走出来,望着他们父女一前一后的背影,突然间很想找紫仙聊一聊,问问她怎么看周怜叶的事。
县里,沈嘉绩王潜斋等一帮士林友人坐在灵棚附近,沈嘉绩还帮谭举人料理了几件仓猝之事。
陆续到来的读书人挤了满满一院子,按照长幼坐满,三三两两小声聊着天。
到了傍晚,老爷子和沈嘉猷、沈嘉谟都走了,沈嘉绩便邀请耘农先生、霖山先生等几位至交到不远处沈家在县城的宅子里,设了一桌素席。
王潜斋因挂念年迈兄长,去了苏州城。
大家刚刚坐好,霖山先生说道:“恭喜呀!”
拿着酒壶的沈嘉绩说道:“喜从何来?”
耘农先生赶紧冲霖山先生摇头,霖山先生笑道:“四六呈子做了半天,老常还说不知道!要不是我儿子也在场,怎么?是怕我吃你的润笔酒么?”
“你这糊涂的老东西。”耘农先生无语,原来他和潜斋先生商量好后,他负责赶往城内,亲自帮好友写举荐文书。
沈嘉绩见他俩的对话有些蹊跷,茫然不明所以,就问道:“到底什么事?”
霖山先生不乐意了,指着他说道:“敢情皇恩浩荡,开了保举贤良方正科,而你沈嘉绩素来是不求闻达之人,所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见他话中有话,隐隐夹着讥讽,沈嘉绩忙问耘农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耘农先生神色犹豫。
霖山先生这才有些看明白了,但现在想挽回也来不及了,便直说道:“喜诏上保举贤良方正这一条,你知道吧?”
“怎么不知呢。”沈嘉绩点头。
霖山先生笑道:“那咱这里保举的是谁?”
“不知呀。”沈嘉绩摇头。
“你呀你!聪明千日糊涂一时。”霖山先生抚掌大笑,“一位是谭举人,一位就是足下。”
沈嘉绩大惊,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不知情?”
“莫非你真的半点不知?”霖山先生觉得很荒唐,“就是丁祭那一日,二位学正与全县的学子共同商量定下的,那文书清册,是小弟犬子奉命在李秀才家作的。可惜我与耘农笔墨不够,不足以光扬老兄之盛德。”(。)
第0149章 贤良方正()
沈嘉绩惊讶的合不拢嘴,赶紧询问耘农先生:“这都是真的?”
“嗯。>”耘农先生见无法隐瞒,遂笑着点头。
“哎呀!”沈嘉绩一跺脚,“你们为什么都不对我说一声?”
耘农先生微笑道:“水平不流,人平不语。”
“又来酸了。”霖山先生嘿嘿一笑,“我老程就只怕酒瓶子不满。”
几位先生都笑了,唯有沈嘉绩急了,说道:“我如何当得起?不行,我是一定要辞的。”
在座的类村先生说道:“此乃祖宗阴德之所积,老兄德行之所感,实至名归。”
“那我更惭愧了。”沈嘉绩苦笑,“一定得大家再次公议,举出一位真正德才兼备之人才好。”
“你瞧你。”霖山先生一拍桌子,瞪着眼,“大家都说了实至名归,你胡闹什么?再说公议的是你和谭举人,如今谭家遇了变故,无法在出仕,只剩下了你一人,你说,该怎么对朝堂解释?对父老乡亲解释?”
这时沈嘉绩才想起谭家的吊丧,一会儿还得去帮忙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得说道:“反正此事是要重新商量的。”
几位好友焉能不知道他的秉性?权当没听见,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没过多久,谭家派人来请,他们又过去在客厅坐好,又是一桌素席,由谭家的至亲们陪着,整个场面安静有序。
县衙后宅的小花园里,今夜沈侃排除万难,偷偷将紫仙约了出来,四下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相比第一次恋爱的姚公子,沈侃无疑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将周怜叶的事说了,一时间令紫仙颇为动容,爱情是最美好的,尤其对正沉浸其中的女孩而言。
一想到可怜的周怜叶,吴紫仙懂得了什么叫幸福,不由得倍感珍惜。这一刻,她真情流露,说出心坎里的话来。
“我的心也是你的。”
结果沈侃就忍耐不住了,也不管紫仙因想帮周怜叶一把,一脸正经的讨论中,猛地伸手一抱,就把一个软玉温香给搂在了怀里。
猝不及防的紫仙来不及抗拒,无奈中只好悄悄闭上眼,也就把头缩在对方的怀里。
天上飞来了一片乌云,悄悄将月亮遮住,使得假山前笼罩了一片阴影,好像月宫上的嫦娥对于他们的行为,也有些害羞,所以抱着玉兔躲了起来。
连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静止了,甚至一片叶子都不肯摇动,似乎生怕惊扰到这有趣的一幕。
夜晚在附近穿梭觅食的燕子,本来掠地迅飞来,可是等飞到了前面,它们竟转折了回去,似乎也不肯来侵扰紫仙。
总而言之,头一次经历亲密接触的紫仙似乎感觉整个宇宙为了他们,都停止了好一会儿的运动,万物俱籁,只有他的呼吸与心跳。
可惜吴紫仙除了浑身颤栗之外,更多的是恐惧感,时间越久越害怕,连连说道:“人来了,人来了。”
“怕什么?”沈侃满不在乎,“我们是合法的。”
“谁和你合法?”紫仙终于忍受不了了,两只小手用力推开了他,身子往后急退,逃出三四尺的距离。
拍拍还在剧烈跳动的胸口,吴紫仙嗔道:“说着说着,你怎么也学人家不老实起来?下次不许你这样子,不然……我也要不理你了。”
沈侃看着她羞喜交加的窘迫模样,笑道:“你不理我,我也要那样子。”
“你怎么不学人家姚师哥?简直是无赖!”吴紫仙无语,“乎于情止于礼,你既然要尊重我,为什么对我这……这种样子?”
谁知沈侃一副都怪你的样子,说道:“你看你,跟个天仙似的,叫我哪还有法子乎情止乎礼?”
“我和你没说了。”吴紫仙为之气结,红了脸,转身跑了回去。
沈侃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只好一个人出来,去了县城沈家的宅子。
在书房,他简单洗漱一下,躺在里间的炕上。
一个时辰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进来坐下,然后交谈。
沈嘉绩埋怨道:“你我至交,为何一个字也不对我难说丁祭那一日,你就不在明伦堂上?也或收不到及时消息?”
耘农先生说道:“丁祭前后几天,你又没到县里来,我如何向你说呢?”
沈嘉绩说道:“老谭那边吊丧,我现在没工夫。但这件事,我是必辞的。”
“不行。”耘农先生不同意,“万万使不得,这可是朝廷的皇恩,学里的公议,事成定局了。何况你把辞呈往上一递,学里、县里、府里自然会加上些甘于淡泊、谦虚正值之类的批语?到了朝廷那里,更要一不准了,反倒惹得一些不明底细之人,说你搞这些将取姑予、以退为进的话头出来。”
沈嘉绩说道:“不管他人怎么议论,我只要论自己的心安不安。其实,今年这铺天盖地的皇恩,我沈嘉绩岂能不想出仕?但‘贤良方正’四个字,我哪一个字能安得上?要论起我之生平,虽然不愿做那歪邪之事,但扪心自问,私情杂意心里一样不落,我就怕坏了祖宗的清白家风,怕给儿孙留下一个坏榜样,出仕的念头便放下了。如今若应了保举,这就是欺君,先自己的良心就过不去,你还不知道我么?”
耘农先生正色说道:“私欲贪念每个人皆有,各人只是强行按捺罢了。你能想到祖宗,这便是孝;想到儿孙,这便是慈,那心里没有一毫妄念的,除非是无欲无求淡然处世的圣人。呵呵,你说出这一段话来,其实就是真正的贤良方正了。”
“你,你。”沈嘉绩指着他,“怎么你也胡搅蛮缠起来了?”
耘农先生笑道:“我并非胡搅蛮缠。我且问你:古人云,欲知其人先观其友,这话是也不是?”
“是。”沈嘉绩点头。
耘农先生一拍手,“就说本次公议保举,是你和老谭。只说今日老谭的丧事,看他的席上,除了至亲之外,都是些正经的老朋友,这就说明他清介不苟,门无杂宾呀。刚才你路上对我说,短短一日老谭竟瘦了半圈,这不是哀毁骨立嘛?还有席上几道素菜,薄酒一二巡,你能说他吝啬?人家哪一次宴客不是山珍海味?所以大家伙保举他一个贤良方正,你先说称也不称?”
“真真称的。”沈嘉绩重重点头。
“对了。”耘农先生想起一事,“周学正与你交情匪浅,初来赴任就马上去沈家村拜你,短短几天就传遍了半个县城,人家还肯保举你,不正说明你之为人么!你还有什么话”
沈嘉绩叹气,“可我到底心里不安啊。”
耘农先生说道:“人呀到了这关口都难以定夺,你只要从祖宗父母上想一遍,再想想黎民百姓,这主意应该就有了,此乃为人处事的正诀。如吴兴沈氏的先人曾做过名臣,本朝老爷子一心为国,你好生想一想,老爷子夫妇是要你守着房屋田产,还是要你一展抱负?”(。)
第0150章 冲喜()
沈侃静静倾听二位长辈交谈,竟能感受到
但就算耘农先生这么一番劝解,四叔貌似也没有答应,皱眉坐在那里思索。
耘农先生见状,干脆激他:“你是不是心里放着安享富贵?走到哪无不体面,比做官还强,是这个想法吧?”
“没有。”沈嘉绩忙摇头,“古人为贫而仕,说到底还是为了孝道;若说为富而不仕,岂不是说圣上无道?况且我也未必算富,也不是不想出仕,而是一来心里不安,二来双亲年迈,妻愚子幼,心里太牵挂。”
耘农先生心中暗喜,好友已经有渐渐被说服的趋势,于是趁热打铁,“你上京时,索性象道我来给你照料,等你衣锦还乡之日,保准交给你一争气的好儿子如何?”
沈嘉绩哭笑不得:“再商量,再商量,总之先听之任之吧,或许就换了个人也说不准。”
“也是。”耘农先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实则心里乐不可支。
沈侃也莞尔一笑,心说四叔你一定会等到捷报传来,从县里到省里,这一路上基本都已经打点好了。
“等四叔进京时,我是不是也跟着去?见见爹娘和亲姐姐。”沈侃想着,猛地坐起来,“姚师弟是京城人氏,这一边是高官之后,一边是普普通通的乡人,且那男方还有恶疾在身,如果我把此事点破的话,周家焉能不反悔?”
“不好说。”沈侃自己先摇头,因为从诸位长辈身上,已经领教了君子之道,周秀才也是这样的人。
“可见有时候做正人君子也不是好事,女儿一辈子大事,就为了君子一诺……,恐怕自己的心里也在滴血吧。”
其实破坏周怜叶的亲事并没有什么太大难度,沈侃自信可以做到,当然这就是要亲手导演一出退婚流,但话说回来,凭什么不能退亲?
沈侃很期待,那癞痢头少年到时能淡淡的来一句:“莫欺少年穷!”由此展开一场大杀四方的逆袭之路。
不过就算沈家村这边顺利毁了婚约,难点是姚家那一边,区区一介村秀才的闺女,怕是姚家看不上呀。
话说周怜叶跟着父亲一回到家,就不大不小的受到个打击。
未来夫婿家差了个小厮过来,一看周老爷回来了,老远向他作了个弯腰大揖。
周怜叶心说指定没什么好事,不是来讨成亲的日子,就是来要什么东西的。江南这边的风俗,嫁妆不少。
她顿时把脸沉了下来,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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