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顾老爷抚掌大笑。
怎么成赌局了?沈侃有些傻眼,万一要解不出来怎么办?顾老爷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第0060章 失之交臂()
转眼间大伙就被赌局吊起了兴致,一个个的不说话了,全都往这边看来。
雅间里的彩云问道:“木哥儿他还会占卜?”
“不知!反正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沈沛文神色复杂,缓缓摇头。
沈沛薇却说道:“我看没事,他涉猎多,区区解个字应该难不倒的。”
沈雨琴则笑嘻嘻的拍手笑道:“说几句话就能赚到二十两,我要叫五哥给我买糖吃,还要……还要一个碧玉小兔子。”
正如沈沛薇所言,沈侃自信可以通过观察对方,再结合他的经验见识,即使不中也会不远矣。不过占卜就非他所长了,不管是易经还是文王神课等仅仅通些皮毛。
所以他先看了眼坐在胡先生身边的中年人,长得白净脸儿,中等身材,穿了件旧绸袍子,身边放着一个本来是炒米色的,如今已成了灰黑色的长形布囊。
“我不善于起课,就拆字吧。”沈侃坐下来后,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下对方的手。
胡先生一直盯着他,闻言轻笑道:“这拆字无非触机碰运气而已……”
没等说完,顾老爷说道:“可是往往也有奇验,解字难道不是占卜么?”
“那就拆字。”胡先生笑了笑,一副懒得争辩的样子,实则是担心与个孩子较真,被大家说他以大欺小。
“沈家少爷真的会算命?”一位村里人小声嘀咕。
“人家读书人,岂能不懂拆字?”另一人说道。
沈侃一边整理送上的文房四宝,一边对中年人说道:“大叔请写个字。”
“好吧。”中年人的面相老实巴交,随手在纸条上写了个字。
其他人没觉得什么,沈侃的心却瞬间悬了起来,说到底还是没太大把握。
伸手接过来一看,沈侃沉吟片刻,说道:“是个‘始’字,开始的始。请问你要问什么事?”
中年人先看了眼胡先生,见胡先生轻轻额首,遂大声说道:“我想问家里一个孩子想去学业,不知他的前程如何?”
雅间里的几个女人顿时思索起来,想着该怎么解字。
沈沛文蹙眉道:“万事都有始有终,始无非就是抬头的意思,如是我,会道声恭喜,你的孩子起头难,后来就会渐渐的好起来。”
“这谁都会说,但显不出来本事呀。”沈沛薇说道。
这时候就见沈侃开口道:“古人云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巨,本来是该对老哥道声好……可将‘始’字拆开,这女字不免令在下踌躇了,请问贵郎所学的到底是何贵业?”
话音未落,大家伙骚动起来,原来胡先生的脸色微微变了,目光由轻蔑转为惊讶。
沈雨琴纳闷的道:“学业就是学业啊,又问什么?”
沈沛文和沈沛薇却同时眼眸一亮,沈沛薇欣然说道:“你看那人的样子,分明不是个读书人啊!真没想到五弟的眼力好生高明,观察入微。”
“哦。”沈雨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倒是彩云依然一脸迷糊。
大家伙纷纷小声嘀咕,有认识的人从中解说,一个个都明白了,然后就见中年人起先还不在意的样子,此刻则一脸欢喜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家里祖祖辈辈是拉琴的,小的准备送他去学昆曲。”
沈侃使劲一拍桌子,说道:“好极了!你快瞧,这个‘始’字虽然有个女字旁,但不能将它混在女人堆里,可见虽然与女子有些关联,却并非女人。而这边是个‘台’字,这台字与戏台相通,你说送孩子去唱戏,我认为极好!不过既然是女字旁加个戏台,私以为应该倾向于阴性方面。”
“我不大明白,请指教。”中年人诚恳的道。
沈侃看了眼越发惊奇的胡先生,笑道:“大家来看这个始字,大看一眼像不像个姑娘的姑字?很多人往往容易搞混。我再把这个台字拆开,上面是三角形,下面是方口形,而方口形不正是唱的意思嘛?那三角则是象形,近来有名的戏子也称之为‘角’儿啊。
大家再看,如果把这个台字的一点拉长起来,撇到这一边,岂不是成了个‘名’字吗?故我斗胆预料,你的儿子头些年不能成名,为了起始的缘故,往后精于技艺,必可成名。”
茶馆中,沈侃拿着一支破笔,在桌子上胡乱比划,乱说一气,将大字不识几个的大伙唬得一愣一愣。
沈沛文扑哧一笑,笑骂道:“歪理。”
沈雨琴不服气的道:“歪理也是理呀,五哥可真厉害。”
大概沈侃也知道胡先生不会服气,便问道:“你老贵姓?”
中年人忙说道:“免贵姓梅。”
沈侃笑道:“好姓,与始字大有关系,梅占百花先么。依我说,令郎应该送去学青衣。”
“好,好。”中年人兴奋起来,起身连连拱手,“就学青衣,就学青衣,本来孩子就生得眉清目秀,嗓音清亮,借您吉言,希望将来能够一举成名。”
顾老爷哈哈大笑,得意的对胡先生说道:“老胡,快拿钱吧。”
“胡搅蛮缠而已。”胡先生冷哼。
二人说着说着再一次对掐起来,其他人则呼啦一下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争相要请沈侃给他们解字。
沈侃被吵的头晕脑胀,忙叫道:“解不了,解不了,算命容易折寿,再说我刚才只是侥幸而已。”
好说歹说挣脱了出来,再一看,那两位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然走了。
茶馆外,天色暗了下来,沈侃望着路口叹道:“可惜,可惜。”
确实可惜,风云交际,他竟与两位嘉靖年间的弄潮儿失之交臂。那位年轻武举正是被革了职,准备四处寻找机会谋求复职的名将俞大猷,而年轻商人则是历史上有名的海盗头子汪直。
俞大猷在金门当兵,革职后打算北上金陵,途经沈家村。汪直则是邻近的徽州人,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算意外。
此时的汪直正盘算着偷偷出海,相传他在出生时,其母汪氏曾梦见有大星从天上陨入怀中,星星旁有一个峨冠者,汪氏惊讶的说:“此孤星也,当耀于胡而亦没于胡。”
当然这是汪直后来杜撰的,不过其母应该有过类似的胎梦,所以汪直少年期间,时常为此沾沾自喜,自以为他天生异象,将来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所以他打小就有任侠气,喜欢接济他人,打抱不平,在家乡很有名气。
嘉靖十九年,也就是去年,朝廷的海禁政策有些松缓,汪直马上找到几个同乡,准备贩卖硝石黄丝棉等违禁货物,筹划出海贸易。
沈侃自然万万没想到能遇到这二位,惋惜了一会儿后,也就不当回事了,说到底还是他的年纪太小,本事不强,吸引不了真正有本事的人物。
…………
四更末五更初,天空微微变亮,这时候的人们睡得最沉。
沈宅位于大厨房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子,屋子里头不停地响起深沉的磨豆腐声。
屋子不高,露出几根横梁,房檐上垂着一个圆圆的篾架子,上面晾着百叶。
屋里一具青石磨子,四处堆放豆浆缸,豆干架子,烧豆浆的矮灶以及大缸小桶,此外大量的茅草将很小的屋子,塞得一点空隙都没有。
除了一盏火光飘忽不定的油灯,再没有其它的光了。
五十岁的沈平是管事沈安的堂哥,停下推动磨子的脚步,将一盆豆渣倒在矮灶上滤浆用的布袋里,开始准备筛浆。
灶口的茅草上,坐着沈大柱的堂弟沈大山,沈平老来得子,儿子今年刚刚十四岁。
灶里的火光,烤得他的脸通红,一头稀疏的黄发,光光的额角,眼睛半开不闭,手中拿着一束茅草,惯性的往里面塞,不时的脑袋前倾,打着盹。
沈平问道:“大山,你今天又没睡够吗?”
沈大山猛地把头往上一伸,睁眼说道:“水烧开了?”
“水没有烧开,柴快要烧完了。”沈平没好气的道,“年轻人打不起精神,怎么混饭吃?嗯,时候不早了,去把五少爷叫起来吧。”
“为什么叫我去?沈节不是回来了吗?”沈大山抬起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眼睛。
“傻小子。”沈平笑了,摸着胡子说道:“老子好不容易说服沈贵那老东西,叫你继续早上跟着五少爷去学堂。你说你快去啊,伺候少爷他舒舒服服的,勤快点帮采冬打水,递早点,这差事讨的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沈大山兴冲冲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这傻小子。”
沈平笑骂一声,一脚踩在灶台边上,两手用力扶着口袋,反复左右地筛着,将白白的豆浆一点点筛到水锅里去。
听着豆浆在锅里翻滚的声音,似乎是在庆祝……
沈平一个人自言自语:“儿子你多听些学问,等有了本事,将来升为管事,也不枉你爹这一番苦心了。”
第0061章0 误人子弟()
三房小院。
沈大山正帮金大娘劈材,散乱的木头堆满了一地,这时他爹沈平端着一锅刚烧好的豆浆走了进来。
房檐下,沈侃目光朦胧的站着,沈大山不时稀奇的望着他,就见五少爷穿了件黄粗布做的短脚裤,上身套了白细布做的翻领短袖衬衫,露出白中带红的皮肤来。
沈大山曾询问过采冬,采冬说那是佛郎机人的样式,少爷认为简单易穿,特意让她缝制。
看起来也确实不错,就是有失体统,好在这院子里属五少爷最大,当然指关起门来。
沈侃一头黑黑的长发蓬乱,两手往后抄,还连连地打着哈欠。
沈平放下小锅,迎上前去,笑道:“木哥儿未睡好吗?”
沈侃伸了个懒腰,笑道:“没睡够,可我就算赖床,你们也得叫我起来。”
“你瞧这是什么。”沈平把背后的布囊拿了过来,走进屋放在桌子上,解开扣子……
一双漆黑光亮的皮鞋,一双干净平整的细纱袜子,一套白如雪的中山装。
“忙了一个礼拜,全给你办好了。”沈平微笑道。
“多谢沈大叔。”沈侃四周转着打量了一遍,伸手就要抚摸。
采冬忙说道:“衣服太白了,我先收起来,没的弄脏。”
正说着,远处传来公鸡的喔喔叫,采冬干净利落的抱起东西,沈平则快步出去将小锅端进来,掀起盖子,豆浆的蒸汽丝丝地向上蔓延。
沈侃坐下来往碗里吹气,沈平注意到他两只手臂上的肌肉,不禁笑道:“这武艺没白练,肉也没白吃。”
“呵呵。”沈侃一笑,随即叹道:“可是终究不行,杀不了敌。”
“为何?”沈平问道,“少爷这几天不是在演练阵法吗?村里人都说你训练的有章有法,面对倭人,咱们五个打一个,不会吃亏。”
“没用,都是花架子。”沈侃摇头,见沈大叔神色不解,解释道:“操练得常年不懈,虽说训练一日,必有一日之效,然二百年来倭国武士皆自幼习武,人人精通剑术,所以我便训练他们战阵,希望能扬长避短,问题是我本身也不精于此道,何况他们又不是军士,就算我这个外行操练一千年,又有何用?”
沈平笑道:“保家卫国,我看孩子们都很听话,操练的也很认真,假以时日必会有模有样,大家也都说这些孩子比那些不务正业的官军强得多了。”
“没有冲锋杀人的胆量,严格遵守的纪律,良好的军事素养,一切都是白搭。”
沈侃半点都不乐观,事实上他也压根没指望过什么,无非是名正言顺的带着他们一起锻炼而已,游戏大于训练,不然真把兵法上的东西拿出来,保准没几天就能跑了一大半。
并且鱼米之乡长大的苏南孩子,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当兵。
这时采冬打卧房出来,问道:“干爹,好喝吗?”
“当然好喝。”沈平笑着给她舀了一碗,“我再给你娘来一碗。”
“我娘说不喝豆浆。”采冬说着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下天色,东方有些鱼肚色,头顶的星斗依稀可见,不过只剩下几颗最亮的了。
沈贵父子昨晚动身去了上…海县,为沈侃寻找合适的房子。
沈平也走了出去,在灶房门口问道:“我费了好多力气煮的豆浆,你怎么不喝?”
“正有些上火。”金大娘说道。
沈平望着她,摸着胡子笑道:“沈贵回来,连你也起了劲,这两天没少折腾吧?”
“滚你娘的蛋,老不正经。”金大娘笑骂,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舒展。
“哈哈。”沈平大笑,回头对采冬说道:“冬儿你跟着大小姐读书,怎么样?是一件好事吧?”
采冬靠着门,说道:“干爹,我想随着少爷一路念书。我娘说给我攒了十几两银子,你也帮我一点忙吧。”
沈平顿时苦笑道:“我能帮得起你的忙吗?大山说来年也一定要上学,天晓得一年要花多少钱,可我哪有钱啊?你就老实在家,只要五少爷能中了举,我们就都好了,快进去伺候吧,该上学了。”
忽然采冬走到他面前,一弯腰,将他的青布裤子牵了起来,笑道:“干爹你的裤子破了这么大的窟窿,怎么也不脱下来补一补?”
“我一个干活的人,凑合着穿就好。”沈平笑道。
正说到这里,传来皮鞋的砰砰声,就见沈侃一身雪白的走出来,沈平和采冬立时眼前一亮。
“哎呦,好俊气的衣裳!”灶房的金大娘赶紧擦干手,走出来观看。
“要得,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沈平也赞道,而采冬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味围着沈侃打着转转。
“这衣服很合身。”沈侃非常满意,“但不能天天穿,学堂还得穿文士衫,恐怕只能偶尔穿上一次半次。”
沈平说道:“不能穿出去,就在家里穿,难道不行吗?”
“当然行。”沈侃对着采冬说道:“怎么样?好不好看?我穿着带你去游湖?”
“真好看!”采冬连连点头,随即惊喜的道:“真的吗?”
沈平见状说道:“冬儿!这就是你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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