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西安州营的驻军,快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闻听此言,站于城墙上、早已伪装成官军的刘芳亮顿时面色一喜,就要下达命令开城门之时,却被吴汝义从背后拉住了,后者更是抢先喝道:“来者何人?若是不能证明身份,绝不会放你们。”
由于背朝西方,由于角度与光线的原因,城下的那名官兵以及不远处的众骑兵,他们并未发现刘芳亮的神色变化,更不可能看到两人的小动作。
“大胆!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乃是西安州营贺人龙贺守备的手下,我们将军就在那边,正等着尔等回话,速速打开城门!”
说话之间,这名兵卒颇为自得,引以为傲,身体微侧,一指身后的某个方向。
看到一名小兵都敢在眼前吆五喝六,如此倨傲,刘芳亮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哼道:“不就是洪承畴手下的贺疯子吗?别人或许惧他三分,老子却偏偏不鸟他。”
刘芳亮的声音不大,刚想要喝斥,又被吴汝义用眼神制止了,后者更是小声地提醒道:“别冲动,贺人龙是洪承畴的手下,应该在延绥镇任守备,怎么变成了西安州营的守备了?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不管怎么样,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讲。”
“可是,老大还在海剌都堡附近等咱们的消息呢。如果再这样耽搁下去,很容易影响那边的行动。。。。。。”刘芳亮的声音里透着着急,但还未说完,就被吴汝义再次打断,后者更是不为所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切以稳妥危险,反正老大说过,只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将衣服送过去就行。”吴汝义草草应付了一句,当即将目光投向下方的那名兵卒。
“据我所知,贺人龙乃是延绥巡抚洪承畴的手下,在延绥任守备,怎么现在变成了西安州营的守备?”话一问出,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一些生硬,吴汝义又补充了一句:“想必你也看到了,乾盐池堡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死伤惨重,城中的官兵堪堪能够防守。如果不弄清诸位的身份,在下实在不能放众位进城。毕竟,反贼伪装成官军,攻打城池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如此敏感之时,不得慎之又慎。”
一阵清风袭来,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那名兵卒直皱眉,对于吴汝义之言,更是无法反驳。
“好吧,你们等着,我这去向将军汇报你们的要求。”那名兵卒皱眉看了看左右两侧,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尸体,丢下一句话之后,不等对方回应,随即右手横着一拽缰绳,调转马头而去。
看到人走远了,刘芳亮这才迫不及待的问道:“吴队长,和他们磨磨唧唧个什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直接将他们放进来,凭着埋伏在街道两侧的兄弟,两者的兵力虽然差不多,但咱们胜在突然袭击,不消片刻,就能解决这些乌合之众。”
如果擦去吴汝义脸上的灰尘,不难看到,他正在苦笑。
吴汝义看到那名兵卒已经返回了贺人龙的骑兵队伍中,与一个人说着什么,就知道,那个留有两撇胡须、手长长枪的应该正是贺人龙。
看到贺人龙频频点头,听到那个兵卒汇报完之后,虽有不满,但还是掏出一个东西,交给了那名兵卒,吴汝义就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对方并未怀疑乾盐池堡已经失守。
一念及此,吴汝义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刘芳亮的话音也在这个时候结束,看到那名兵卒还要有一会儿才到,当即回答道:“芳亮,你想的太简单了。不管来人是不是贺疯子,如果咱们贸然打开城门,就那么轻易的让他们进来,反而露出了破绽,让他们心生怀疑。”
刘芳亮虽然脾气暴躁,易冲动,但他不傻,吴汝义这么一提醒,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别说这里是乾盐池堡,就是换做任何一座小的城镇,这么轻易的听信对方,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如果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怎么可能?
就算是对方反应再如何迟钝,心里也一定会生出怀疑。毕竟,只凭一身的军装、一阵的吆喝,怎么可能获得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守城大将信任?
与此同时,贺人龙带着他的骑兵缓缓走来,最开始负责交涉的那个兵卒走在最前方,直奔城门出,刚一站定,右手举高,一个玉佩模样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上面的守将听着,这是我们将军的贴身佩带之物,天下独一份儿,足可证明我们的身份。”
似乎夕阳的阳光依旧刺眼,那名兵卒语气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继续说道:“而且,你们先将弓箭收起来,还有旁边的滚石擂木,都要搁置在一旁,我们将军就会过来,展示他的符印。”
“好,我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看一下玉佩。”吴汝义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随即大手一挥,一个吊篮从城墙上缓缓放下。
那名兵卒翻身下马,来到竹篮旁边,将玉佩放了进去,嘟囔了一句:“还真够麻烦,谨慎小心的。”
竹篮收回之后,很快,城墙上的弓箭手双手一松,一只手将箭矢放回箭笼,另一只手将弓背在身后。
见此情形,那名兵卒心里就是一松,就要转身返回队里,贺人龙却已经带着人马缓缓而来,直奔城门。
不久之后,随着一阵“嘎吱吱”的沉闷声回荡,两扇厚重的木制铁料的大门缓缓打开,贺人龙眼睛微眯,笑了起来,大手一挥,随即高声道:“进城!”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贺人龙并未当先而行,进入城中,而是依旧站在那里,指挥着部下进城,目光在南北城墙边的尸体上打量,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时,一身官军制服的吴汝义骑马而来,从城里走出,直奔贺人龙而去,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呵呵。。。贺将军,怎么停了下来了?赶紧的啊,在下已经命人在城里备好了酒菜,摆好了酒席,为阁下接风洗尘,感谢援助之举。”
说话之间,吴汝义已经来到了贺人龙的近前,两人的战马头对头,相距不过一米。
恰在此时,贺人龙收回扫视的目光,似乎感受到了吴汝义的到来,直接就望了过去,并未询问吴汝义的身份,而是漫不经心的淡淡说道:“攻打乾盐池堡的这伙匪徒,看他们留下的尸体身上的装饰,应该是不沾泥的手下吧。”
“额。。。是得,贺将军!”吴汝义微微一愣,没想到贺人龙居然是这样的开场白。虽然有一些出乎意料,对于自己很轻视,吴汝义还是这般回道。
贺人龙没有再言语,只是看了吴汝义一眼,再次看向两侧的尸队,嗡嗡的苍蝇乱飞,就是眉头微皱,有一些置问的说道:“如今这个时候,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这么多的尸体堆积这里,不需两日,就会腐烂发臭,很容易造成瘟疫,你们怎么还不处理,将其掩埋起来?”
“将军,是这样的,经过乱贼的攻打,城里的官兵损失惨重,幸存的只有原来的一半。所以,在将军到来之前,在下还不敢打开城门,处理这些尸体。末将实在是担心,不沾泥就埋伏在周围,或是去而复返,一旦城门大开,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吴汝义这般回答之时,心里也明白了一些,为何贺人龙迟迟不进城,这个贺疯子记仇,正在为刚才的事情,给自己穿小鞋,报复自己的一再怀疑,直到掏出符印,才让进城。
心里这样想着,回答之时,吴汝义依旧陪着笑脸。
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冷场,谁也没有再言语。
似乎没有了找茬之处,贺人龙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对于吴汝义之言。依旧没有询问吴汝义的身份、名字以及官职,再次漫不经心地看了其一眼,随即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淡淡说了一句:“走吧,带我去看看其他城门的守卫请款。”
“好的,将军。”
吴汝义答应一声,随即拨转马头,当先而行,头前带路,一副导游的模样,心里却在暗暗腹诽,这个贺疯子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如此,也就是耍一些小儿科般的手段,故意忽视自己的酒席邀请,故作傲慢而已。
“踢踏。。。踢踏。。。”
不知道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使然,贺人龙的战马走得很慢,七八米的过道居然用了几分钟,整个人显得很是悠闲,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目光始终在他的那些部下和城门的过道之间徘徊,正眼都不看吴汝义一眼,好像对方是一个透明人般。
终于,在这种几乎龟速的行进之下,贺人龙走出了城门,千人的骑兵也进入了将近一半。
忽然之间,贺人龙的战马停了下来,他本人的眸光更是闪烁了两下,转瞬即逝,开始频繁的打量着四周,见一切正常,吴汝义的那些兵卒远远地站在街道两侧,再次轻轻一夹马腹,心里暗道:“看来,是我过度紧张了,不沾泥那帮反贼应该只是冲到城门过道处,就被城里的官兵给击退了。”
至始至终,负责头前带路的吴汝义,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贺人龙,看到对方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目光打量着四周,心里咯噔一下,就要下达行动的命令时,又见贺人龙继续行进,也就忍住了,依旧装作没事儿人一般。
然而,又走了几米的距离,贺人龙一勒缰绳,再次停了下来,眉宇间再次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鼻子轻轻嗅了一下,作为一名武进士,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杀伐,贺人龙当即就有了判断。
不对,这是血液的味道,浓郁程度丝毫不下城门口处。
虽然有了这样的判断,既然乱贼没有攻进城中,乾盐池堡何来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不过,出于谨慎,贺人龙没有鲁莽的做出决断,而是将目光看向远处,深入城中腹地。
毕竟,城里出现浓郁的血腥味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重伤员就安排在附近,亦或是城外的血腥味被吹了进来。。。。。。
这一刻,贺人龙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若有若无间,一股股淡淡的硝烟不时闪现,萦绕于房舍院落之间。如果不是天色依然大亮,根本就无法发现这一细微之处。
走在最前面的吴汝义也停了一下,看到贺人龙的神色微微变了几变,若不是一直在有心留意,根本就不能察觉。当即,吴汝义的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看到贺人龙望向自己,随即收敛心神,故作镇定之色,满脸的赔笑:“将军,你怎么不走了?”
此时,贺人龙的神色依然恢复了正常。不过,相比于刚刚的冷漠,现在却多了几分笑容,更是亲昵的说道:“呵呵。。。没怎么,就是看到乾盐池堡保护的如此之好,有一些吃惊而已。”
然而,贺人龙的心里却非如此,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见到吴汝义的整个过程中,虽然一直都是轻视、正眼都不瞧对方一眼,但心里一直都在都在留意,暗暗观察,终于明白了那种奇怪感觉,为何看到吴汝义第一眼,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对方的身上,有一股军人所特有的气质。吴汝义虽然一直都在赔笑,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然而,这一切都掩饰不了职业军人所特有的气质,身体壮硕,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棱角分明。。。。。。
脑海里闪过这几个念头,贺人龙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无比,彻底坚定了刚刚的判断,当即不再有犹豫,干净利落的调转马头,转瞬之间,飞奔而去,更是大喝道:“不好,城里有埋伏,快退出城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逃出生天()
贺人龙的这一声爆喝,宛若惊雷,虽然不能让一千多人听得清清楚楚,但也意识到事情有变,看到老大向外奔逃,更是觉得不妙,纷纷调转马头,想要奔出乾盐池堡。
与此同时,听到贺人龙的大喊,吴汝义心里也是一凛,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当即大喝:“行动!”,再无任何的犹豫可言,而他本人却在不慌不忙的调转马头,好像并不着急追击贺人龙。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转瞬之间,从贺人龙调转马头逃跑,再到吴汝义下达命令,两者几乎是同时发生,整个过程不过寥寥几秒钟。
霎时,大量的李家军从城门附近的大街小巷之中涌出,或是手持钢刀,或是拿着改良的木棍长矛,直奔乱作一团的贺人龙等人。
不到片刻,李家军就与最先进城的官军接触,瞬间厮杀起来。
逃跑之间,贺人龙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看到多如蚂蚁的反贼,顿时心中大骇,手脚上的力量不禁加大了几分,挥鞭的速度加快,双腿更是频频夹马腹,嘴里着急地喝道:“驾。。。驾。。。”
十几米的距离,不过是眨眼之间,贺人龙就越过了城门过道,即将奔出乾盐池堡。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呼啸的箭矢之音。
咻咻咻。。。
看到前面被密密麻麻的箭雨覆盖,自己属下的已经死伤大半,贺人龙也知道,一定是城墙上的那些人放箭,刹那勒住缰绳,停住坐下的战马。
而且,贺人龙也知道,要想逃过此劫、保住小命,就必须冒险的拼一把,穿过被箭雨覆盖的区域,才有一线生机。当然,他也明白,要想穿过这片箭雨地带,绝对是九死一生。
然而,形势危急,时间已然不多,由不得贺人龙考虑那么多,只能硬着头皮拼一把!
这时,贺人龙刚要策马奔腾,穿过箭雨覆盖区域,却一拽缰绳,听到各种惨叫突然变强,箭雨更加密集起来,随即就生生勒住了战马,停在了距离城门边缘处,直直地斜向上四十五度观察。
看到如此情形,形势急转直下,各种哀嚎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此起彼伏,刺激着贺人龙敏感的神经,使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当即意识到,唯有等待,等到城墙上之人交替换箭之际,那时逃出去,才是最佳的选择。
心念旋转之间,贺人龙还不忘回望一眼,更加的震惊,只见他的后方,也就是城墙的另一侧,也有一个箭雨覆盖区域,千人的骑兵队伍被截成了三段。否则,后面的惨叫声不会更加炽盛。
然而,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