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人硬生生地扛了下去……这一回,我怕是逃不过去了。”
许多老兵都哭起来,他们不甘心这就是结局。无论他们是善是恶,性格火爆还是温和,都怀念着那段在帝国战无不胜的雄狮旗帜下冲锋的岁月。
那是他们生命唯一的主题,是出身卑微的他们,唯一的骄傲。他们注定没有子孙,没有土地,也不会有人去追忆他们的故事,他们无人知晓,他们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
“哭个屁……!一个个头发都白了,还特么跟新兵蛋子一样哭!”鹰眼红着仅有的一只眼睛吼着“哭什么!我们今天就守在这里,他们进来多少人,就让他们死多少人”
那些老兵默然不语,诺德人的张狂嚎叫以及罗多克人吵杂的战号声已经传入了他们的耳中。谁都知道,今天,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怎么办,北方人。”吉菲捂着脸问沃尔夫,显然这个罗多克人还在气头上“你来为我们表演一下,诺德人的战争手段?”
沃尔夫没有说话,朝身后的诺德人说道:“找木柴,一把火,烧了他们!”
这种喜闻乐见的战术,黑加仑军已经见怪不怪了。沃尔夫要是按照诺德人好战的规矩,从进去和那些斯瓦迪亚人厮杀才叫奇怪。
那些新加入的诺德士兵还有异议,但看到安度因见到沃尔夫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感觉异议也是没有卵用的。
火,烧了起来。
“卧槽特码,真是损透了。”鹰眼看着那红亮的火光在门外燃烧,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他们要把我们活活烧死!”
“那我们怎么办?”有老兵问道“现在冲出去吗?”
鹰眼看了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等一等……很快我们前面的柴火会烧光,那时候我们再冲出去,否则很多人会跌倒,各位准备一下,谁又没有带军旗?”
“这里有。”有老兵指着墙壁“挂在这里很久了,你忘了。”
鹰眼愣愣地看着那褪色的雄狮旗帜,那仰天长啸的血盆大口被洗的发白,就像这些老兵头上零零星星的白发,轻轻摇了摇头:“不,没有忘记过,从来没有。”
沃尔夫看着那火越烧越旺,蔓延到房顶。屋里的斯瓦迪亚人在沉默,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那些诺德士兵兴奋的吼叫,冷冷地等待着,仿佛身处烈火的不是他们一样。
“斯瓦迪亚!”一声老迈而又有力的声音,从那房屋中直冲而出“前进!”
沃尔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扇门轰然倒塌,一个独眼老兵举着褪色的斯瓦迪亚雄狮旗帜冲在最前面,身后一群手持刀剑的斯瓦迪亚老兵疯狂地嚎叫着冲了出来。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他们头上的白发。
“老兵,前进!”鹰眼发现自己在哭,那仅剩的一只眼睛不停地在流着泪,不知道是烟熏还是真的在哭“为了斯瓦迪亚!”
那些老兵扔下盾牌,只留下最后一件武器,像是抛下了所有的荣誉一般啊,忘记了自己的生命,忘记了老迈的年纪,只想自由地冲锋呐喊。
还是刚刚入春的时候,他们的衣服还很厚,被房梁上、墙壁上的火苗点燃,一个个像是从地狱冲出来的一般,身上燃烧着火焰,疯狂地向前冲着。
罗多克人忘记了使用弩机,诺德人忘记了投掷他们的标枪,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鹰眼和他燃烧着的军队,以及那面燃烧着的斯瓦迪亚军旗,在迎风招展。
第146章 提哈(四)()
“诺德人来过了这里,我们来晚了。”西蒙斯抬起一个斯瓦迪亚老兵的尸体,检查着咽喉部位,那里有一道斧子留下的、不深不浅的伤痕“他走得并不痛苦,那个斧手直接划过,切断了他的喉管,而不是用力剁了进去,手段非常老道。”
听到了西蒙斯的点评,几个年轻的农兵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起来,甚至有个胆小的捂着嘴弯着腰,嗓子眼里发出‘格拉格拉’的‘反刍’声。
一次见到这么多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已经超过了小伙子的接受范围,他们觉得自己走向保卫家园的战场是光荣豪迈的,事实上……不论哪一场战争,总是充斥污垢,爬满了孕育于尸体的蛆虫。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没见过世面。”西蒙斯调侃道“我家的狗看到,也不至于吓得拉稀。这就是战争。你们总要学会的。”
西蒙斯扶着腰,侧身看了看,周围那些散发着焦臭味道的尸体。有些已经被烤坏了手臂,却依旧在死前保持着前冲的姿势。那如同枯死的古树林一般的扭曲的肢体,就像是一个个浸泡在修罗场里的僵硬雕塑。
看上去这是一支极其顽强的部队,很难相信,绝大多数尸体的伤口都是在搏斗中,而非被追杀中造成的。
所有尸体的武器都被搜刮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哪怕一支折断的剑。
有些农兵失望地攥紧了手中的草叉——这东西实在不能给人任何安全感和荣誉感,甚至感觉比在家里叉草还难过。至少草还能乖乖在那里,不会跳起来飞斧爆你头。
“这很不合常理……西蒙斯。诺德人从来不喜欢我们的武器,但这一回他们拿走了走了所有。”
莱森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这些老兵尸体,身体的虚弱,让他闻到这股恶心的死亡味道时,眼前不禁有些泛黑。但他还是坚持着跨过那些尸体,走向那烧糊的军械库。那里已经被烟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灰黑色的残垣断壁之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至于什么感同身受的悲伤之类的,确乎也许大概已经被折磨的不是很多——已经看过的死亡越多,越会淡漠死亡。
就像老游侠西蒙斯在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第一反应也不是和那些农兵也一起在胸前画十字,而是上去检查那些尸体的伤口。
他一瘸一拐地一路检查着,走过那些可怕的战场痕迹,跨过折断的骨头和残缺的头颅,没有停留向前的步伐,直到在某一处停下了脚步,弯下腰轻轻捡起那面落在地上的斯瓦迪亚旗帜。不知出于某种原因,诺德人并没有带走这面旗帜——按照常理,应当是出于尊敬对手的勇敢。
“我们会走下去的,陌生人。”西蒙斯看着倒在旗子下面,死不瞑目的鹰眼,蹲下身轻轻拂过死者苍老的额头与眼角,不知道是说给死人,还是在说给自己“按照你坚持的道路。”
转过身来,看着被彻底摧毁的矿石场,西蒙斯陷入沉思。他现在只有一百多人,武器奇差,装备几乎没有,更要命的是大部分人非常匮乏战斗经验。
尽管很久很久之前,斯瓦迪亚第三代国王就要求他手下所有的领主,必须让农民每周接受至少一次训练,以保证战争时的急需。
但榨干农民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才是地主贵族们喜闻乐见的。听从的人慢慢越来越少,以至于到现在,斯瓦迪亚战斗补充能力下降,新兵看向武器的眼神永远是迷茫的,不懂得如何使用,临时上阵生存几率相当低下,使得整支部队的战斗水平,在人数恢复的同时不断被‘注水’。
造成严重的后果,就是西蒙斯不得不跟那些傻乎乎的农兵,一遍又一遍解释,那长矛的木柄真的没有那么脆弱,没有那么容易折断导致他们和木杆一起被劈成两半——圣神在上,如果诺德人真那么厉害,大家也就可以统统消停了。
“我们可以考虑进行追击。”莱森的眼神像是尖刀一般犀利,紧紧盯着西蒙斯,攥紧右手“按照道路和时间来看,这些诺德人很有可能就是摧毁了教堂、掠夺克温村的那一群。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筋疲力尽了,正是我们复仇的时机。”
西蒙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他一时无法相信,一个萎靡许久的残废兵,居然会做出这么决绝大胆的想法。他想了想,问道:“你亲自与他们对阵,知道他们的可怕,也应该还记得你丢失了什么……那么我想问你,你有什么信心击败他们?”
“他们解决掉了采矿场里大部分守军,但这绝对不轻松,老兵已经撸下他们一层皮。他们只有不到一百人,即便是依靠他们首领难以形容和猜测的诡计,也很难讲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莱森滔滔不绝地讲着,西蒙斯认真听着。但他更在意的,是莱森眼中躁动的熊熊复仇烈火。他不知道那火焰里,有没有自己同样不安分的影子,因为他能听到他的胸膛里,那颗难以平静的心在不停为复仇呼号。
“他们拿走所有武器,意味着损耗非常严重。”莱森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同时他们还需要保护着从教堂掠夺来的财物,目前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只要绕路给他们一个伏击,或者堂堂正正地追击,很有可能会收获我们想不到的。”
这个提议其实非常具有诱惑力,尤其在士气低迷,装备参差不齐的时刻,倘若能做到一场复仇胜利,将带来许许多多好处。但失败……极有可能意味着就此翻船。
西蒙斯看了看那些紧绷着脸的农兵,努了努嘴:“你的所有猜想,都是建立在这些诺德人就是‘他们’的基础上,假如我们遭遇的是另外一支强大的诺德部队,我们很有可能被一举击溃。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从来没有杀过人。如果他们得到补充,我们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那我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莱森歪着头看着那面洗的发白的斯瓦迪亚军旗“总要好过继续在山里混吃等死吧。”
莱森和西蒙斯,一个瘸子,一个独臂,带着一百多号农兵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扛着那面招摇的斯瓦迪亚军旗,为了一个疯狂的理由,大步向前挺近。他们没有披挂重甲,没有消耗过体力,身上也只有一星期的口粮,速度没有理由慢下去。
很快,在这一天晚上,他们就追上了沃尔夫那乱七八糟的部队,沉重的财物毫无疑问大大拖累了速度。两支军队相隔很远,只能隐隐看到对方的影子。
“特码的……这些斯瓦迪亚人,没完没了!”杜瓦克因愤怒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要是给我三百瓦格良资深步兵,我能把他们打成筛子!”
希尔胳膊上绑着一圈绷带,还隐隐渗着鲜红的血液,满脸都是无奈:“我求求你了,少吹点牛逼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们瓦格良人那么好这么棒,怎么还是让人撵回海里当螃蟹了?”
黑夜里,队伍的右翼是那些自由的罗多克人。为首的克斯低着头没有说话,那些穿着杂七杂八,武器什么都有的罗多克人,抬着一个面色肿胀的受伤男人——吉菲在斯瓦迪亚老兵冲锋时被捅中了腹部,戴安娜为他紧急处理了伤口,却也很难说那受尽苦难的身体能否帮助他再次渡过难关。
“安度因,你确定要回归沃尔夫的军队里吗?”在队伍的左翼停下脚步的同时,希尔薇微笑着问和自己共患难的朋友“如果去瓦格良,你的未来也许会更好。沃尔夫说到底,能给你的太少。”
第二中队长显得比刚出海时老练了许多。这些中队长在庆贺他归来的同时,也惊叹于发现安度因的成长。在发现新的斯瓦迪亚部队跟上来之后,他连表情都没有变,那沉着冷静的样子,即便是大局观相当不错的卢瑟,也要赞服地点头。
“不了……我已经回家了。”安度因的表情似乎很心安“很感谢你的陪伴,我希望我还可以继续能同你并肩作战,祝你武运昌盛。”
希尔薇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相信……你会在战争中脱颖而出的。”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似乎一切已经心知肚明。
沃尔夫和他的黑加仑军骨干站在队伍中央,疲累的感觉一次次涌上他的大脑。如果说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在战争中学到的第一课,是对待敌人要毫不留情。那么第二课,就是战争对双方来说同样痛苦。
现在沃尔夫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为了征服什么。他摧毁了那么多,杀戮了那么多……可斯瓦迪亚这么大,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斯瓦迪亚人,回去吧!”沃尔夫突然用斯瓦迪亚语歇斯底里大声喊到“不要白白死在这儿!”
寂静了一小阵子,对面也有了响亮的回答。
“诺德人,这句话应该留给你们自己!回去吧,你们当斯瓦迪亚和你们的脑子一样小吗!”
第147章 提哈(五)()
“我们已经习惯了战争带来的苦难,但不代表我们就要逆来顺受地去享受它。”西蒙斯的一瘸一拐地走在树林间,和独臂的莱森并排走在一起,右手上拎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古剑“我们不能放弃,这支诺德人的部队必须被摧毁——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们身后的农兵还剩下不到七十多人,手上的武器虽然已经看不到草叉的影子,却依旧参差不齐。腰间挎着的,有斯瓦迪亚人的剑,也有诺德人的斧子,也难以分辨谁是剑盾士,谁是长枪手。
当然能找到的、最方便有效的武器,还是那些简易长矛。至于盾牌更是杂七杂八,圆形的、扇形的、筝形的,五花八门,争奇斗艳,难以形容,仿佛一个盾牌展览大会。
农兵们身上的装备也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皮甲是依旧是稀罕货,本着资源最大利用化的原则,只有十多个健壮的年轻人,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烂皮甲。期间夹杂的还有一副勉强能用的锁子甲衫。
他们的面容写着因行军和战斗造成的疲惫,甚至有的人会边走路边补充睡眠。但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因为战死重伤以外的原因离开队伍。
“是啊……”莱森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中隐隐点缀着因强行激动而产生的病态红晕,但精神焕发,这让西蒙斯很担心伙伴的身体情况,又为他重拾血性而高兴“我们斯瓦迪亚人,怎么可能败给那些北方来的蛮子!”
那些斯瓦迪亚农民菜黄色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难以形容的锐气,举手投足之间,已和过往大相径逆。他们的目光不再软弱不堪,而是开始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