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曼不知何时走到沃尔夫身旁,把他从雪地里搀起,安慰道:“大人,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这很正常,每个诺德人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应该有战死的觉悟。”
“也许……是吧。”沃尔夫长叹一口气“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诺德人吧。”
回村的路上,这支打胜了的小小部队里充斥着压抑。十多个男人被用绳子牵着,像牲口一样被在雪地里拖着拽着,他们中的伤者苦苦哀求着:“好兄弟,慢些吧!”但初次上阵的新兵对战友的伤亡充满了怒火,根本不顾他们的乞求,用脚和拳头逼着他们在雪地里步履维艰地穿行。
“托曼,你见过斯瓦迪亚人,是吧?”沃尔夫突然问了托曼一个问题“那他们一般如何处置战俘?”
托曼低下头想了一想,说道:“他们在于我们作战的过程中,会和诺德人一样,毫不留情地处死那些被俘的战士。但他们在与自己人作战时,很有可能将那些肯驯服的收归到自己部队里。很多斯瓦迪亚士兵是绿林出身,当然,他们的步兵中还是从农民中招募的民兵、轻步兵较多。”
沃尔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行人沉默着回到了村子里。夜晚,沃尔夫将所有的战利品都堆到院子里,发现最值钱的战利品是那个扣在自己头上的“露西”牛角盔。剩下的,都是什么生锈的斧头和没用的草叉,以及零星几个第纳尔。可打仗就折了七根崭新的长矛,不但沃尔夫不满意,就连士兵们也很羞愧:“头儿,我们还私藏了点,要不您过过目?”
沃尔夫看着卢瑟手上托着的一把小匕首、几个小皮袋和三十第纳尔,一挥手:“不用了!来,大伙都凑过来!发工资了!”
新兵们惊愕了。诺德人的部队编制中,只有皇家侍卫和精锐勇士才可以领工资、受赏赐。而普通的轻步兵,只有在掠夺后才能拿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还要向上级层层‘进贡’。说白了,即便是抢劫,也要先交工。
现在,沃尔夫居然说,要发工资?开玩笑吧?
沃尔夫转了一圈,发现的是一张张错愕的脸,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喂,有钱不要吗?这一周的工资哎!”
最后,看士兵们一个尴尬着脸不敢上前,似乎仍不敢相信。沃尔夫只得当着他们的面,把一摞用纸筒扎好的钱币拆开,露出第纳尔闪亮的光泽:“一个人两个第纳尔,托曼是皇家侍卫,三十个第纳尔!这是前三个月每周都有的!以后大家只需要像今天一样,努力作战,战利品按军功统一分配!”
士兵们一阵欢呼,战友死去的哀伤一下子冲淡了许多。他们高高兴兴地把沃尔夫送回他的院子,然后纷纷回到沃尔夫托付村长格莱特为他们找的住所。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只是士兵们仍然有些不安,第一次上战场的疲惫与并不十分成功令这些淳朴的农家兵深怀对沃尔夫的歉意。
沃尔夫供着他们吃喝拉撒,给他们精良的装备还发工资。他们却连伙没什么本事的土匪都打得不尽人意,竟死了五个人。沃尔夫最后什么也没捞到,反而倒贴钱。
与拿钱混事的斯瓦迪亚守卫地方的痞子兵不同,诺德人对待够意思的首领,反应也是特别够意思。
沃尔夫完全没想到,一个他并不想要的“礼物”正砸向他的脑袋。而这礼物的包扎者,正是最近他的左膀右臂。
晚上,沃尔夫带着托曼与卢瑟查看俘虏,顺带为他们简易包扎伤口时,沃尔夫不自觉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口音好像想啊!”
托曼是个粗神经,哈哈一笑而过,他已经习惯了沃尔夫的过分敏感,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把知识运用到一切方面的劲头。
而卢瑟却深思熟虑了些,在替沃尔夫举着火把时问道:“您确定?”
沃尔夫点了点头:“是的,这口音很特别。应该都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小村子里的。”
看到其中一大批人神色中闪过的慌张,卢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沃尔夫打着哈气走出了自己的庭院,却见雪地上跪着一排那些俘虏,个个鼻青脸肿。沃尔夫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却见卢瑟义愤填膺地站在俘虏旁,身后是全部武装的士兵:“头儿!我们问清楚了他们的村子地址了,按照诺德人的规矩,他们的家人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们应该去烧了他们的村子,去弥补您的损失!”
沃尔夫瞪大了双眼想反驳,却听见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是的!头儿!不能便宜了他们!干特娘的!”
“托曼……”沃尔夫看了看在台下不好意思挠着头的大块头,只觉得天都塌了。
“天啊!”沃尔夫被士兵们抬着夹出村去时还在喃喃咒骂着“不成器的诺德人啊!”
第9章 克制!(中)()
沃尔夫无奈地走在去往小山村的路上,他在接受拉格纳伯爵的任命时,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要在手下的“胁迫”下去毁灭他人的家园。但他同时也很错愕,这些乡下的年轻人明明爱自己家的破房子和旧猪圈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却那么热衷于破坏别人的!(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无论是这方面的老手托曼,还是刚刚杀过人不久的卢瑟和众新兵们,每个人都想过北海新年一样兴奋。而且按卢瑟提议,应该把所有的俘虏带上,让他们亲眼看看代价是什么!
被战士们的欢笑环绕着的沃尔夫,真是对自己同胞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诺德人,永远追求财富与暴·力,且热爱掠夺。狗什么时候会对食屎失去兴趣,什么时候诺德人会对掠夺失去欲望。”
也许普通的首领会在半推半就下满足于这种劫掠的快感,但沃尔夫并不是庸俗的首领,他擅长的不是“弟兄们跟我上”英雄肌肉男主义作风,而是:“同志们,我们还可以这么办”的文弱智囊指挥型。很少有人能左右的了他深思熟虑后的判断。
包括这一次。卢瑟和托曼的鲁莽给他带来了人生第一次“下克上”的挑战,倘若沃尔夫极力阻止,诺德士兵们会觉得这是一个不识趣、给脸不要的的首领,对于实际上只掌握了军队十天左右的沃尔夫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很糟糕的选择。
而且沃尔夫并不擅长战斗,文弱的身体使他注定无法像其他首领一样依靠武力,把所有不服从者用铁拳打压下去。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诺德作战队伍首领是皇家侍卫出身的原因:打得过所有人,让他们认你当老大。
若沃尔夫选择走这条路,只能引起士兵们一片哄然大笑,然后熊一样健硕的托曼会把他拎起来:“祭司先生有些害羞,咱们帮帮他,一回生二回熟啊!”
这不是瞎琢磨,只是沃尔夫看托曼给一帮小年轻战士唾沫横飞地讲,他在卡拉迪亚怎么“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抢的不亦乐乎,卢瑟给他煽风点火,就知道这厮绝对能干的出来。本质上,托曼是拉格纳派给沃尔夫的外援,他有充足的理由不接受沃尔夫的指挥。
至于卢瑟,沃尔夫很了解他。卢瑟在军队中很活跃,也很豪爽。卢瑟很敬重救活了他全家的沃尔夫,但对沃尔夫的能力并不十分认可。他总希望沃尔夫可以像一个“正常的”诺德战士首领那样去身体力行,用斧子,而费口舌指挥军队。全副武装、像野猪一样狂暴易怒、像狼一样英勇善战的沃尔夫,这才是卢瑟想要追随的沃尔夫。
所以,现在是沃尔夫需要开动自己生平智慧的时刻。他转过头看了看那群在士兵们的打骂下啜泣前行的俘虏们,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胁迫之下。他又一次感到了无助与孤独: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他需要算计每一个人。上一次生出这种感觉,还是他为父亲的亡魂作祭的时刻,那种在昏黄的孤灯下慢慢一个人咀嚼悲伤,连酒都没有。
现在,沃尔夫是一个二十五人部队的首领,却依旧无力掌控一切……他默默收起了悲伤的表情,戴上了头盔,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卢瑟拍了拍他的肩膀:“头儿!不要紧张!这只是件小事情。”
沃尔夫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卢瑟:“是啊,小事情,我们只是要把别人的家变成坟墓而已。”
卢瑟的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头儿,我知道您对我的做法有些不满。但是,头儿,请您放心,卢瑟一直忠实于您。”
沃尔夫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卢瑟想起在战场上沃尔夫对那名战士发出的咆哮,竟有些不敢与沃尔夫对视,低下了头。但沃尔夫似乎并未再多质疑,一米七四的他,带着破旧的一只耳头盔,扛着那柄没有鞘的骑士剑,走在队伍最前。那画面单是想一想很可笑,但卢瑟竟有一点也笑不出来。
跨过一个山谷,在结冻的小溪的尽头,雾凇沆砀之间,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小村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不必再次审问俘虏,看他们溢于言表的慌张以及村庄无人打理的破败,就说明了一切。
“你们真是群蠢*货”沃尔夫拍了拍自己头盔上的积雪,直视着俘虏中的那些来自这个村庄的年轻人“你们背弃了自己的家园,却又不知守护自己的亲人。结果为它带来了灾难。你们真的有把脑子长到自己的脑袋里吗?”
俘虏中有人受不了这种家园毁灭在即的残忍,发疯了一样的吼道:“杀了我们吧!你这恶魔,不要对我们的亲人下手!”几个士兵立刻冲了上来,用矛柄狠狠“照顾”了他们一番,把几位“好汉”打的倒在地上直哼哼,再不敢逞什么威风。沃尔夫冷漠地扫过哀嚎的诺德强盗,以及嘻嘻笑的诺德士兵。
同样都是诺德人,却要在同一片土地上为了极其有限的资源,杀戮同胞、彼此结下血海深仇。南方的斯瓦迪亚人,他们拥有强大军队和优秀的骑士,而诺德人却要在毛都不长的格陵兰岛白白消耗自己的力量,将本该留在卡拉迪亚平原的血流在格陵兰的石缝间。
“祭司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办?”托曼气喘呼呼地跑到沃尔夫身边“是冲进去,把每一个人都杀了,还是……”
沃尔夫冷冷地透过牛角盔的护额看着托曼,眼珠在阴惨惨地转动,直盯得托曼浑身发毛。“把所有人都拉出来,我们来些刺激的!”
士兵们一声欢呼,像脱缰的猎犬一样涌入荒芜的小山村,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老人的祈祷,在这狭小的山谷内回荡。沃尔夫顶着霍尔格,慢慢地走下山坡。卢瑟与托曼亦步亦趋地跟在沃尔夫后面,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沃尔夫,完全不像是那个在自己屋内都拘谨着的小祭司,竟有种受到了惊吓的错觉。
突然,沃尔夫扭过身来,把头盔揪着角撤下,抱在怀里。对托曼和卢瑟愤怒地说:“你们背叛了我!”
“我我……”二人只觉刹那间百口莫辩“我们只是……那个……”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罢,沃尔夫丢给他们一个后脑勺,几个窜步就冲到了山下:“我让你们把人拉出来,不是让你们把人打出来!杜莱克,这老头和你爹一样大,你也好意思下去手!兰登!这个小丫头有没有你的妹妹大!”
托曼和卢瑟呆呆地立着了很久。托曼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问卢瑟:“我们做错了吗?”
卢瑟看着沃尔夫跑来跑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也许对一个诺德人而言,这没有错,但对沃尔夫来说,这是一个关于背叛的错误。”
第10章 克制!(下)()
哺乳类动物,是带有攻击天性的动物。而人,作为哺乳类动物中进化最优秀的,自然也发展了暴力天性,是其中最具攻击性的。男性与男性间的战争、女性与女性间的“宫斗”、男性与女性间的争执,都是攻击性的完美体现。
诺德人则类似一个例外:无论男女,他们最热爱的攻击方式永远是战争与杀戮。残酷而恶劣的环境使他们过于暴躁,彼此之间永远报复多过宽恕。许多家庭拥有三代纠缠不清的世仇。所以诺德人并不团结,平民缺乏和平概念,领主缺乏正统的概念。
倘若我们希望在卡拉迪亚立住脚,必须将一切力量团结起来。斯瓦迪亚人文征武斗的内耗比我们诺德更加凶残,但当侵略来临时,视彼此为仇家的骑士们可以肩并着肩冲锋,并互相救助,共同浴血疆场。
但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无休止的战争史,充满血腥的战争摧毁了无数的城镇、田野与村庄,却也让诺德的人们更快地而成长。从投石索到投石机,从木棍到破甲锥头矛,从石斧到双手重剑,从诺德人的铁匠炉到罗多克人的鼓风机……我们在一切方面,都比斯瓦迪亚人更擅长学习。
但我们不善于思考,短时间内,我们应当由少数聪明人来掌管权力,否则那将是一场灾难。
同样的杀戮,不同的过程。我们应当在所有诺德人的老头、小伙子在格陵兰岛上对砍到死之前,把他们带到卡拉迪亚。肥沃的土地会教会我们另一种生存之道与生存方式。
我并不认可战争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我必须要学会认可——战争,可以最快地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非敌对的诺德人作战。斯瓦迪亚很大,斯瓦迪亚人很多,我们只依靠几个人是不可能的。
——《沃尔夫手记》第三页AD1132,1月3日(沃尔夫,生于AD1118,也就是说这一年他只有14岁)
“这就是全村剩下的人?”卢瑟打量着面前十几个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我不认为他们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更谈不上守卫什么财富。这群穷鬼肯定无法弥补头儿的损失!”
“但卢瑟,我们搜过了整个村庄。”一个士兵很为难地说“再没有其他的了。”
沃尔夫淡然看着,那些兢兢战战的儿童,披着单衣,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士兵们的叫嚣声、长矛与斧头吓坏了这些小孩子。那些女人与老人看见了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男人,嚎啕大哭或目瞪口呆。男人们默默低下了头,惭愧得脸上发烧。
一个村长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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