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伊瓦尔。我十一岁的时候,会读两本书、会写斯瓦迪亚语和罗多克语。除此之外就像是个傻子一样屁都不懂,我既无法判断为什么税收官会让村长愁眉苦脸,也无法确定雅尔们的战争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到十八岁的时候,我还要冒着掉了脑袋的风险,来卡拉迪亚捞取属于我的宝藏。”沃尔夫叹了口气,亨利男爵在一边听得非常想笑,十八岁已经是坐拥一千五百精锐军队与三座村庄领地的雅尔,这不知足的小子还打算怎么样?
“但您不一样,您是拉格纳的儿子,您必须比我更快地变强。”沃尔夫对半懂不懂的伊瓦尔循循善诱着“这只是个开始,伊瓦尔,却也是最重要的两门课——统治与斗争。”
他们走进了亚伦城,两个中队的诺德重装剑士为他们开路,市民们畏惧地看着全副武装的诺德人,那些戴着护眼护鼻盔、穿着唱白脸家、外套黑加仑军狼爪罩衣的步兵从来都是沉默不语,但却比那些大声炫耀自身勇武的大兵更加令人畏惧。他们人数众多,却像是一把稳固的长剑凝结在一起,即便把整座亚伦杀得血流成河也绝不犹豫。
议会和外表华丽的大理石建筑并不相符,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奢靡之风。内部的陈设非常干练,山峦般由高向低排布的座位环绕着会场,中央是一个木制方桌,摆放着一圈座椅。当沃尔夫在引导人的指示下,找到了自己在方桌一侧的座位,那扶手磨去了边角的座椅令他大吃一惊,看起来这里是亚伦真正的中心,沃尔夫危襟正坐了起来。
“试着听一下,不会再问我。”沃尔夫对身边的伊瓦尔说道“已经三个月了,希望您学得足够快。”
“当然!”伊瓦尔的眼神里兴奋远远多过好奇“老师,这一切真的太有趣了。”
现在,沃尔夫开始明白自己将面对什么了。他们坐在下方的坐席上,前后左右都环绕着亚伦的本地贵族,后部还坐着为数众多的亚伦富人,这些有权进入议会的家伙们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小的方桌,当真是让人想到‘狗眼看人低’。
这种被包围的感觉非常不爽,而且沃尔夫也知道那些恶狠狠的眼神也不会让他爽什么的。在战场上的包围像是背刺的匕首一样致命,但现在的包围只让沃尔夫觉得可笑——我只不过是转过身来往你的脸上喷口水罢了。
许多离着近的贵族议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沃尔夫能听得到‘诺德人’、‘杀人犯’之类的话语。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在罗多克人中享有好名声并不是多么叫人开心的事情,诺德雅尔再怎么好也只是个好的野蛮人,亚伦市民吹嘘的时候也是‘我们教育的,让他明白如何尊重伟大城市’,但凶神恶煞的形象却可以让亚伦人十年后依旧瑟瑟发抖。
“那么,现在开始我们伟大城市亚伦的议会!”法拉奇伯爵站在议会的中央,向所有的贵族宣布会议的开始,他就坐在沃尔夫、亨利男爵的对面,手侧是塔尔巴男爵与一些沃尔夫不认识的男爵“本次议会关系到我们城市切身问题,国王究竟是否履行了他对我们亚伦人的承诺?”
这句讨伐一样的提问立刻赢得了众多的激烈讨论,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心知肚明,所谓询问是否履行的意思,那么就是没有履行。和亚伦人讨论他们是否被侵犯了权力,当然是脱裤子放屁——没有被侵犯召开个什么劳什子议会,逗大伙开心吗?
“当年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城邦,加入罗多克王国的时候,国王给予了我们高度的自治权!”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站起来,直视着坐在下方的沃尔夫和亨利,沃尔夫从他的服饰和远离中心的座位中判断出,这只是个拥有钱财而非地位的商人“他们允许我们决定自己的所有内部事务,尊重我们城市的习惯法,允许我们的军队保护我们的商队与农民……现在,他却公然把舰队拉到我们城市海港的周边,把虎视眈眈的残暴佣兵放在知识府邸的周边!”
“什么时候把舰队拽到周围的?”沃尔夫凑到亨利男爵耳边用诺德语询问道“你们还有舰队啊?”
这接连两个问题问得亨利男爵头昏脑涨,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诉沃尔夫半个月前国王决定派遣舰队巡查亚伦海域,至于‘怎么还有舰队’这个问题,亨利先生气得满面红光,要不是在议会的注视下给沃尔夫一拳头。不过沃尔夫也确实不知道罗多克有舰队,甚至大多数时候沃尔夫把罗多克视为佣兵与没有军队的国家,就像人突然发现猴子有把能射死人的弓箭一样稀奇。
“路……沃尔夫男爵!(路西法是忌讳)请您认真听您的翻译!(沃尔夫身边站着)”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儿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座椅靠背,声音之大震彻全场,沃尔夫一时非常怀疑凳子质量是否足以拿去做盾牌“亨利男爵,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沃尔夫推开那个可怜的小翻译,站起身来对老头用罗多克语大声说道:“您是说国王的舰队困扰着你们伟大的城市,对吗?”
老头被吓了一大跳,胡子都有些哆嗦。这种感觉就像是狼听不懂你说话时,你可以自由叫骂,当它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候,你就要十二分小心了:“哦,是的,我希望你们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个屁,你们倒是干他啊!即便他是国王又怎么样,你们为什么不去干他们?当国王的船只入侵我们的港口的时候,我们的雅尔会着急所有的领主前去战斗,任何试图破坏城市的国王都应该被砍掉脑袋!”
、沃尔夫大声咆哮道,全场一片哗然,那些贵族和富人无一例外地长大了嘴巴,那个并不高大的雅尔面对着所有的议会议员面无惧色。此时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诺德男人一样,大声怒吼着自己的信条,所有议员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这个咆哮的男爵。
“他们的船只就在旁边环绕又怎么样,他们的佣兵有一千多人又怎么样?你们不是伟大城市的子民吗,你们难道没有七千名罗多克士兵随时准备战斗吗?开会顶个卵用,你们摸一下自己的裤子,那玩意还在不在了?是不是个男人啊,你们的剑和刀都生锈了,盾牌在仓库里蒙上灰尘,你们的双手有什么用?用来殴打自己不忠的妻子吗?亚伦赐予你们又有什么用?用来使你们的祖先猛兽屈辱吗?来啊,与我作战,与我战个痛快!我们用鲜血说话,我们用死者的残肢说话,只有光荣者可以荣登瓦尔格拉,只有胜利者可以享有自由与权力!”
罗多克的人被诺德雅尔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那些议员神情亢奋却不敢多说,因为调动军队是一项非常复杂的事,尤其是公然抗击国王,其牵扯的利益何止千千万万。法拉奇面无表情地看着沃尔夫,这种本应该背地里说的问题如同宣战般被挑起,伯爵大人也不得不迎战。
“沃尔夫雅尔大人,每一个国家有每一个国家的法典,您这种公然挑起叛乱大旗的行为,在罗多克王国是被唾弃的,除非国王真的决定不顾情面,肆意袭击我们的海岸,否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就像是我们宣誓做过的那样。”法拉奇伯爵的一席话让所有在座的议员都认真地表示赞同“但这不代表我们会对此无动于衷。我希望国王能给予我们合理的解释。”
亨利男爵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沃尔夫的先声夺人确实叫人胆战心惊,人们丝毫不会怀疑诺德人渴望战斗的心。那些议员已经明白了诺德人的态度,那么他们就该明白一切都需要谨言慎行,除非他们想把一切城郊的产业置之不理。过去城邦间雇佣兵会烧毁地方的庄园,现在沃尔夫不但乐意这么做,而且非常愿意和城内的额主力部队决一死战。
“国王这么做并非没有理由,尊敬的各位议员们!”亨利男爵的声音也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在半个月前,无耻的斯瓦迪亚人冒犯我们的边境,这是整个罗多克生死危亡的一刻,苏诺人的铁骑将会踏进我们的山河!”
议员们虽然对罗多克生死危亡兴趣缺缺,但也完全不对此表示否认。亨利继续说了下去:“而在十天之前,我们接到情报,在亚伦城内,有一群人!没错,是一群手眼通天的人,试图背叛我们自由的祖国,成为斯瓦迪亚人的走狗!”
法拉奇伯爵敲了敲桌子,大声进行质问,面色完全等同于平日:“您是在怀疑伟大城市内出现了叛徒喽?”
“不,是确信有叛徒参杂在这座城市之中!”亨利义正言辞地回答道“国王必须保证王国的完整与独立,请各位也不要对此表示怀疑,罗多克人用鲜血获得了今天的一切,绝对不会拱手相让!”
沃尔夫笑眯眯地看着议会前前后后的人吵得开了锅,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大声吵闹起来,虽然大家主题上都不愿意当斯瓦迪亚人的狗,但似乎对当葛瑞福斯国王的狗兴趣也表示缺缺。黑加仑军的雅尔闭上眼睛轻轻后仰,有仆人前来倒水。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被塞进去了什么东西,他猛地睁开眼睛,可那其貌不扬的仆人已经转身离去了。
诺德男爵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试探着把纸条顺着后背取了出来,那纸条顺着脊背划下,慢慢倒入了沃尔夫的掌心内。是诺德语,写信者并不很精通这种语言,却也无可挑剔。
“斯瓦迪亚密使前日拜访家父,苏诺人,详谈许久。温妮给我回信,越快越好,请务必。”
第324章 暴风雨前的并蒂莲(上)()
“沃尔夫雅尔,您说的是真的吗?”亨利男爵咬着嘴唇,似乎不是很敢确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法拉奇伯爵叛国,和斯瓦迪亚人有联系?”
沃尔夫点了点头,看上去亨利也只是紧张,却并不感到意外。法拉奇伯爵的小算盘,国王一派能猜出来七七八八,只是从来没想过会明目张胆到这般田地,可以公然地与斯瓦迪亚人勾结。在他们看来,罗多克王国即便不会抱成一个整体,也不会做出这种叫人不齿的勾结龌蹉,至多在苏诺入侵的时候背后搞点小动作,只需要展现够强的肌肉,阴谋就会烟消云散。现在看来,想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保持底线,当真是无稽之谈。
“国王很快就会得知这个消息。”亨利男爵伏案在桌子上写了点什么,立刻被仆人拿走送往维鲁加“我们绝对不会手软,您也请做好准备。”
黑加仑军的士兵练习长枪的刺杀之声在门外作响,声声入耳,他们正在用稻草人做长枪的靶子,每一次戳击都是稻草破碎与翻飞,乱七八糟的填充物总是被枪头掀翻一片。罗多克男爵丝毫不怀疑,那柄长枪如果刺中人体,那些内脏与血液将会产生同样的反应。剑士们在用真剑进行格斗训练,更容易受伤,也意味着更加丰富的格挡经验,那可怕的剑碰撞的声音,是罗多克兵营里很少能听到的。
这些来自格陵兰各个角落的士兵训练充沛、体格强健,都是沾过血的历战士卒,他们组成的军旅让人望而生畏。勾勒着壮硕肌肉轮廓的锁子甲、难以被击败的盾墙以及经验丰富的军官,这一切构成了沃尔夫谈判的底牌。
“这是当然,我随时准备着呢。你们给的钱足够多,我没有反水的可能。”沃尔夫把脚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倚在长凳内,他显得很疲惫,勾心斗角对于聪明人来说也并不舒畅,他已经开始怀念暴力但简洁的格陵兰了“也不要指望我扛着死伤帮你们攻击城墙,在牺牲人数过多我也会离开。”
亨利男爵并不觉得奇怪,同样价格的罗多克或斯瓦迪亚雇佣兵,可能要比‘牺牲过多就离开’糟糕千百倍。曾经有雇佣兵当场反水,带着敌人把雇主打得落花流水。说起来实在糟糕,钱可以买的来忠诚,但更多的钱也可以买走忠诚。罗多克国王其实已经就是否给沃尔夫更多的钱财,和谋士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后实在是捉襟见肘,才取消了打算。
“您面对过斯瓦迪亚的骑士吗?”亨利突然问道“那些全身披甲,马佩罩甲的具装骑士,您和他们作战过吗?”
提哈骑士团冲锋陷阵的模样在沃尔夫的头脑里一闪而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说这辈子,曾经在某个时候,他害怕得想要钻回黑加仑村的山沟里,那么毫无疑问一定是在他们骑枪荡平土地的时刻。重骑兵可以有许许多多,但并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称之为骑士……但毫无疑问,那些战死在野外的斯瓦迪亚人,哪怕是平民扈从也称得上‘斯瓦迪亚骑士’。
“是的,我曾经和最勇猛的骑士交手,而且非常侥幸,我没有被一枪挑飞,纯粹是有其他雅尔的部队替我抵挡住了冲锋。”沃尔夫的声音很平缓,却在忍不住发颤“生活在山地真是一种幸运,我的朋友。”
“那么……如果斯瓦迪亚骑士前来增援。”亨利男爵试探着问道“您会和他们作战吗?”
“为什么不,即便我结局是粉身碎骨。”沃尔夫苦笑着,门外士兵们的训练声传入耳中,心情久久不宁平复“倘若人害怕就要畏缩,又有什么胆量称之为男人呢?”
骑士是这个时代最为可怕致命的武器,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步兵也很难抵住可怕的骑枪洪流,更何况大多数缺乏纪律的征召部队,会在骑枪怼到脸上前四散逃跑。不过在罗多克,骑士们可能不得不采用下马作战的方式,虽然这些从小进行军事训练的家伙依旧可怕,但下马的骑士就像用木棍划船的渔夫,未必是黑加仑军步兵的对手。沃尔夫头脑里已经瞬间闪过了三个如何坑死一大票下马骑士的办法。
亨利离开了,议会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召开。相比较公开通透的公开会议,地下波涛涌动的密谋与暗地结盟更为有效,亚伦人在做自己的准备。法拉奇伯爵已经彻底没有了忠诚的耐心,连国王的名字似乎都很懒得提。弩手徘徊在城墙之上,巨弩瞄准着海洋与陆地,即便最天真的亚伦市民也知道,很快战争将无可避免。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却也并不关心究竟谁来治理亚伦的土地。
沃尔夫的囚犯住得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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