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问你个更现实的问题。”卢瑟举起牛角杯饮了一大口麦芽酒“我的薪水早就花完了,你有几个第纳尔?”
托曼郁闷地拨弄着供旅客烤火的柴堆:“在船翻之前有三十二个,现在只有一个。”
“那你觉得单是你就喝了多少麦芽酒?”卢瑟无奈地甩了甩头上未干的水珠“十杯?二十杯?”
“看着!”托曼指着那个青年船长“他要动身了!我们跟上去!”
卢瑟紧皱眉头:“我觉得那些酒保不会放我们通行的。”
托曼看了周围一圈面色不善的酒店打手,轻轻笑道:“怎么,我许久没来了,不认识我了?”
其中一个打手听见托曼的话,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哈哈,哪里话。托曼先生是酒店的老朋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过,拉格纳伯爵那边……不,我是说拉格纳侯爵那边……”
托曼掂了掂怀中的日耳曼剑:“当然,我会美言几句的。不过,要是让人再发现你有拐卖*妇女的行当,斜眼狗,我会替拉格纳大人打掉你的牙的。”
说罢,托曼拉着卢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周围一圈怀里揣着匕首、腰间挂着斧子的诺德流氓,纷纷退让,根本不敢与托曼对视。
卢瑟走出一条街,才收回了快掉了的下巴:“我去!神了!你看看那人,你说要打掉他牙,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托曼耸了耸肩:“是啊,那是因为上次我去抓拐卖*妇女的罪犯时,真的打掉了他三颗牙。”
第40章 先知与船长(下)()
多少人在格陵兰挣扎,多少人在格陵兰哭泣,多少人在格陵兰等待屈辱的死亡。
沃尔夫的家族其实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家族。他们对讲述虚无缥缈的神学、神话的兴趣,远不如对格陵兰各方面情形的分析兴趣。
从他们世世代代收集的精密数据与分析计算可知,近几年来,温度、土壤肥力、土地耕作率、劳动力使用情形,都在指向这一年,AD1134,寒冷的冬季期间,格陵兰西海岸将有82%以上的人口处于饥寒交迫状态。
但那终究只是一个数字,是沃尔夫躺在长椅上动动手指写出来的。
而当沃尔夫从房间里走出来,不再用醉眼去观察卡德加特时,才明白这场天灾对于自己的民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白天,卡德加特繁忙的干街是繁华的天堂,夜晚,那肮脏破落的小巷里生长着这座城市的另一面。
一个瘦到皮包骨的诺德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她像一个受诅咒的骷髅一样瑟缩在角落里,低声哄着有气无力地啜泣着的孩子入睡。女人的头发像枯草一般杂乱干涩,菜绿色的面庞上挤出两只无神而又绝望的大眼。
她朝每个路过的男人伸出干瘦如柴的手臂,哀求道:“先生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围还隐隐约约有许多的难民,天黑路远,沃尔夫看不太清。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巷,似乎是逃难的诺德灾民最后的栖身处。
沃尔夫通过街边火把放射出的光亮,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像一条死鱼般瘫软在母亲怀里,皮肤在寒冷的催化下发黑发紫,像是尸斑一样,根本活不成。即便有足够的食物和温暖将他从死神手里夺回,也是得到了一个发育扭曲的残废。
那女子还是有几般姿色,来往的男人却根本不敢看她一眼——这个饥饿死亡年代,谁也救不了谁。
但沃尔夫不同。他从来没有遭受到饥饿的折磨,所接触到的,也都是被他养得衣食无忧的村民、手下,以及受灾程度弱一些的海斯特堡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有人因为饥饿而如此接近死亡。
或许,那一年,16岁的沃尔夫还没有杀过那么多的人,没有成为上位者的觉悟,还不肯那么麻木冷酷无情。
他只能想到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莎琳,那个可爱的小丫头,和那个很爱她的母亲玛格丽特。在他看来,他们与他们并无不同。只是出生的随机错位。倘若这个女人是海斯特堡的领主,那这个不幸的孩子一定和小莎琳生活的一样幸福。
沃尔夫摸摸自己怀里,还有一个从酒馆顺来的小面包和一把第纳尔,他下定决心救救这对母子。不是出于所谓的忧世情怀,而是出于对一个生命的敬畏与尊重。至少,那一刻的沃尔夫是纯真的,是善良的。不论他之前或以后杀死过什么人、算计过什么鬼。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女人的面前,掏出那个小面包,递到她面前,说道:“吃吧,趁没有别人发现。”
那女人激动地点点头,看来她确实很久没有吃到东西了。连声谢谢都没说,她就一把夺过那干冷粗糙的小面包,三口两口咽进了肚子里。那瘪涩的干粮把她噎得泪光迷离。但她还是抢在第一个难民转过头来之前把面包吃的渣都不剩。
“有,吃的!那个矮个子他有吃的!”几个虚弱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叫喊“他没有武器!”
那个刚刚接受了沃尔夫施舍救助的女人也变了一副嘴脸,满脸的贪婪与渴望:“桀桀桀,我看到了他的怀里…装满了…是亮晶晶的第纳尔!足够咱们一人一个!”
沃尔夫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麻烦!扭过头,那伸手能不见五指的街头,不知有多少双饿得发蓝的眼睛,在阴森森盯着手无寸铁的沃尔夫。
在街边瑟瑟发抖的难民,从这条小巷延伸到整个街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有些躺在地上不起身的,是饿昏了或是死了。剩下那些能站起来的,都在用极其渗人的眼神看着沃尔夫。
那群上一秒还极尽可能博得他人同情的难民,个个脸上闪现出丑恶的一面。不是这个城市有双面,而是人都是双面的!濒临死亡的穷人很少会接受你给他们的尊严和恩德,他们看到的,只有生存和利益。
沃尔夫不是傻子,能活到现在,基本靠的是知识与机智。他知道自己错误估计了形式,那群挣扎起来的难民绝对不是为了表达感谢!于是他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补救措施:扭头就跑!
“站住!”无数的难民像蝗虫一样涌向慌慌张张的沃尔夫“把钱和粮食留下!”
沃尔夫没命地跑,但他并不熟悉道路,跑步速度也不是在求生本能下疯狂前进的难民的对手。至于拼命……沃尔夫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背叛自己的女难民。即便那是个女人,而且不知多久没吃过饱饭。
当可怜的沃尔夫进入一个十字路口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四面八方都是挽起袖子、亮出白花花牙齿的诺德灾民。
倘若说这不令人绝望,沃尔夫想象不出更加令人绝望的一幕了。身为一个诺德男人,居然上街不携带武器!就连玛格丽特一届女辈,都知道黑夜下的卡德加特不安全吧!这回,连特*码的光荣牺牲或宁死不屈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真是愚蠢他妈给愚蠢开门——愚蠢到家了!
仔细看看周围,没有巡逻的士兵。这里的居民有的还打开窗户,正有滋有味地观赏者沃尔夫的窘境。
沃尔夫蹲下身,紧闭上双眼。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有一个声音大喊一声:住手!然后奥丁大神从天而降,保护沃尔夫,并让他获得了恐怖的神力,向贪婪的难民发起复仇……
可惜,这不是‘诺德传奇’,这是‘诺德征服’。沃尔夫先生上来就收获了一记重重飞腿,还处于疗养阶段的排骨身板立刻排在了地上。两道鼻血刹那间将土地染得鲜红。随后,是无数双罪恶的大手在搜刮与殴打,那群难民不禁想要沃尔夫的钱财,还想要沃尔夫的命!
他们已经在痛苦、饥饿、鄙夷中忍了太久,他们需要发泄与放纵!幸亏沃尔夫不是女人,否则一定结局会更惨。但……谁又说的好?
正当满脑袋大包、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沃尔夫趴在地上等待着死亡降临时,难民们似乎住手了,而且在退却。斗殴的吼叫变成了惊吓的惨叫:“杀人了?”
沃尔夫费力掀开紫青的眼皮,恨恨地啐了口吐沫:“我……还没死……啊?”
模模糊糊地,沃尔夫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挥舞着日耳曼剑和锐利的手斧,在难民中乱砍乱杀,鲜血像喷涌的泉水一样流满了狭小的街道。难民们像羊羔一样任人宰割。沃尔夫亲眼看到,一个戴着眼罩的男子把那女人的孩子一把夺来,冷漠地摔在地上,那不满一岁的婴儿当着母亲的面,摔得脑浆迸裂。
“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独眼青年笑着把手放在那哭喊的女人头上,轻轻用力推开那个女人“你不用再担心你的孩子了。”
当难民们死的死、跑的跑,士兵还未赶到时,那个男人走到被揍得像个猪头一样的沃尔夫面前。神色没有一丝的不敬,而是亲自把沃尔夫从那个血泊中扶起来:“您好,我是希尔·兰德士。我想您一定没有听说过我,但我觉得,我们一定有必要要好好熟悉一下彼此!”
“熟悉个屁”不等沃尔夫反应过来,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粗大嗓门,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影紧赶慢赶跑了过来“头儿,那独眼龙在算计你,别听他的鬼话!”
等到离近了,沃尔夫才看出来,是大傻子一号皇家侍卫托曼和二傻子黑加仑土著卢瑟。希尔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虽然沃尔夫感觉他笑得有些不由衷。
“呵呵……老子都差点让人打死了”沃尔夫慢慢站起身“但是……你俩先解释一下,托曼你喝了多少!卢瑟,你的身上为什么有猪肉味!还有,你们此时此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第41章 合作()
希尔·兰伯特,据他自己介绍,他出身高贵,来自于著名的航海世家。
据他所说,兰伯特家族最辉煌的时刻,曾经率先开辟了从格陵兰去往泊拉汶的商贸航线。当然,现在是不太可能绕帝都泊拉汶一日游了。估计还不等上岸,就得让斯瓦迪亚的皇家海军给拿弩炮给击沉到海里喂王八。
不过,就沃尔夫了解,所谓的诺德航海世家其实多半都是兼干海寇的非常规职业者。别看希尔在沃尔夫面前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估摸着栽在他手里的倒霉蛋,单是海上,就不下于三位数。
沃尔夫被揍得浑身紫青蓝靛,但不代表沃尔夫的脑子也被打坏了。人家这样的狠人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把你从拳脚之中解救出来,绝对不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或许在骑士风气盛行的德赫瑞姆,遇上那群脑子进水的斯瓦迪亚铁皮罐头,还是有几分可能对你提供无偿帮助,然而这里是卡德加特……面对凶悍的诺德掠夺者,沃尔夫就不得不谨慎掂量一下。
“那您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沃尔夫被卢瑟扶着,颤颤巍巍地随希尔走进一家整夜不打烊的酒馆“或许您认错了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战败的小首领。咱们之间的合作基础,恐怕并不牢固。”
独眼希尔爽快地回答道:“我知道,您杀死了岚度。那是一个凶狠的海盗头子,即便是加上海斯特堡那位女领主的帮助,您对付他不可能说是轻而易举。整个西海岸的海寇都在传诵您的名字。作为他的半个朋友,我觉得我对黑加仑的沃尔夫的名头并不陌生。”
托曼悄悄摸向自己腰间的日耳曼剑,貌似不经意地问:“噢?那你是寻仇的?”
希尔摇了摇头,引着众人在小酒馆里入座:“不不不,我说过了。我的身份是航海家,不是海寇。请您不要误会,诺德皇家侍卫先生。而且如果我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刚才任凭难民把沃尔夫先生分尸就可以了。”
沃尔夫耸了耸肩,率先坐了下来:“我相信您的诚意,也感谢您的出手相救。但我还是不理解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
“沃尔夫先生,这么跟您说吧。”希尔招呼手下把好就管周围的风声“我之所以认识您,是因为玛格丽特,那个海斯特堡的女骑士领主。她丈夫生前为了修筑海斯特堡,曾欠下我父亲一大笔钱。”
希尔亲自为沃尔夫满上麦芽酒:“我希望她能在接受他丈夫领地的同时,也能承担她的债务。为此,在她继任领主典礼时,我还送给了她一份价值三百第纳尔的礼物——要知道,他们欠我的钱是这二十倍不止。六千第纳尔!我可以再买下一艘船,在船上装满水手与武士!”
“然而……似乎您失败了。”沃尔夫摇晃着酒杯,卢瑟向酒馆老板要来绷带,帮他简单包扎着伤口。
每当那卢瑟笨拙的动作把沃尔夫的伤口弄得生疼时,沃尔夫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要是玛格丽特能来给自己包扎就好了。她的小手虽然磨出了剑茧,但一定很软……”
“是的”希尔似乎对此愤愤不平很久了,他把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那天晚上,您第一次来海斯特堡。玛格丽特那个……抱歉我应该尊重她,因为您是她的朋友。但我还是要说,那个贱*人!她曾对您说失陪一下,其实是我最后一次向她讨债。”
沃尔夫点点头。当然记得!要不是这样,还见不到可爱的小莎琳哪!那个萌萌哒的小宝贝,沃尔夫之前怀里还揣着特意给她买的麦芽糖呢。可惜不知道被难民一顿折腾,丢到哪去了。
“那时,我实际上只是一个水手长。”希尔继续说道“我不吹嘘,我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至少比我的头子强。所以那时他看看我很不爽,当然,我也很不服他。但我不想动手,因为有四十个弟兄愿意跟我一起出来单干。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我去买一艘船。可我手头没有钱。我攒不下钱。我上一次去斯瓦迪亚弄来的那点可怜的掠夺品,根本不够。”
“我向她要钱,哪怕是三千第纳尔,我都宁愿舍弃一半的债券!但那个混*账女人告诉我,没有钱。”希尔又饮了一大口酒“她的钱都花在了那支中看不中用的骑兵上……要我说真是蠢……要想整死她,找个山地、带个一百多号泥腿子,这女人和她愚蠢的骑士就彻底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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