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的话很多时候托曼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但他知晓自己也不必去理解太多,只要在需要的时候下达他可以理解的命令,便是他的职责。
“我还以为您一直敬佩他们的勇敢。”
“唔,只是其中有些人罢了。”
沃尔夫闭上双眼,那个相貌丑陋的不知名骑士长、以及阴魂不散的罗斯·科迪的形象在眼前一闪而过,不过他们终究是年轻的杀人工具,最后他的回忆在见到里昂笔直的摇杆后戛然而止。
“如果歌颂勇气,我何必抛弃我的军队舍近求远?”
这句话让皇家侍卫非常满意,蜷缩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
“打完仗有什么打算吗?”不知不觉,沃尔夫又开始问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考虑过结婚生子吗?你都二十多了,总得成家立业才是。”
这个问题问得托曼愣愣出神,看着帐篷不知如何措辞:“唔……对于皇家侍卫而言,安然老去是一种耻辱,我没有考虑过留下后代,而且仗多得很……我们诺德人打不完的。”
“但不可否认,拥有一个舒服的院子、一块能养活一家人还有余粮的土地,很不错吧?”被窝里的沃尔夫喃喃着,感受着皇家侍卫散发出来的火炉般的热度“尤其是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陪着,生一大堆和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托曼小希……咳咳咳?”
“啊啊,啊……”可怜的皇家侍卫嗓子眼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尴尬音节,然而终究是没能串成连贯的话语来,如果现在帐篷里有油灯,沃尔夫转过头去一定能看到世界上最大的红苹果。
“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您能告诉我怎么办吗?”托曼一反常态支支吾吾起来“我不想让安度因难过……但我没见过比希尔薇还要好的女孩……安,安度因他比我聪明,也会指挥,我不知道哪天就要送了命,可我……可我……”
托曼说不下去了,可能对于一个杀人如麻的战士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沃尔夫发出了一阵颇为尴尬的干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干涉,谁要是想用这件事打歪心思,我会把他的脑袋刨开吊在栅栏上。”
“嗯……那……您呢?”托曼紧张地转移了话题“您想好玛格丽特夫人还是戴安娜小姐了吗?”
这回轮到沃尔夫说不出来话了,这种问题平日里,卢瑟等人谁也没有胆量当着沃尔夫的面说,不被把耳朵纠掉,但今日今时,偏偏是托曼提出来,沃尔夫就是憋着一口老血,也没得责备,毕竟话题跨过这条线的是他自己。
“额……虽然不该咱说,但是,但是兄弟们对戴安娜小姐的口碑也很好,一个禅达人忙来忙去大伙都看在眼里的。”托曼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让沃尔夫说不出的滋味“而且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孩是真的喜欢您,而且你们也都喜欢搞俺们看不懂的那些玩意……我觉得还是很合适的,”
沃尔夫皱了皱眉眉头,他真的好像听一听玛格丽特的声音,但现如今陪伴他的只有那个温顺可人的戴安娜。
“那……您想要的也是安定的生活吗?”托曼虽然‘持盾’却并不迟钝,一向话少的他还是及时转移了话题“就像您说的那样,屋子、土地、妻儿?”
“不……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得到这些。”沃尔夫觉得身体在不断下沉,灵魂堕入梦乡“这样,我才能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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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走在萨吉彻堡黑漆漆的城墙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座十二小时前被袭击过的城堡已经看不到任何战争的迹象。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构造,曾经有超过五千名库吉特战士在城下送命,他和他的南方军团就像是一根坚不可摧的钉子一样锤在库吉特草原内部,并调动力量把木制的城墙用一年的时间内改造成了石墙。
十多名和他年纪相仿或是稍微年长些的维吉亚贵胄与骑士,紧紧跟随着康斯坦丁。如果说这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南方军团有什么缺点,那么只有一项且致命:
他们只信服且效忠于康斯坦丁·克林顿,而非维吉亚王国。
这七千五百人,拿到的是康斯坦丁与他们并肩在王国南境开拓出的领土甚至库吉特农奴,这片水草肥美的土壤既适合耕作又适合放牧,对于其中许多农民甚至农奴出身的士兵,这简直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而之前还是落魄骑士与不得志贵胄的下层维吉亚贵族,当时他们不仅仅需要为王国承担骑士兵役,还需要苦恼于日趋紧张的财政与不可丢失的面子,现如今衣着光鲜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位无可撼动的战神。
崇拜与感激经长年累月的堆积与恩威并施的手腕,变得异常强势且可靠,与其说是南方军团,不如说是
“库吉特人又来了?”康斯坦丁皱着眉头“这次居然快到夏天发起攻势?他们不需要照顾牛羊吗?”
南方军团的将领非常有经验,对于康斯坦丁于信息的苛刻了如指掌,立刻一份报告承了上来:“库吉特的大酋长,那颜阿速干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他控制了图尔布克草原(库吉特北部地区),并很有野心收复萨吉彻堡。”
三年前从库吉特人手中扯过来的萨吉彻要塞,伫立在维吉亚与库吉特连亘的山脉之间,是草原与平原的交界线。在这座城堡被收复之前,库吉特人一直可以盘踞在维吉亚旷野的门口,饿了就冲进来肆无忌惮地劫掠。
对于生产艰难的草原,铁矿与炼铁技术都是困难活,包括制作长矛的优质白蜡树林、矿产、周遭可利用的草原与田野,也在萨吉彻要塞附近的控制下,失去了要塞也意味着失去了许许多多的珍贵资源,他们现在是维吉亚人的财富。
在康斯坦丁的带领下,七千五百名可怕的南方军团战士,与数万生活在山南北的山民、牧民、农民,构成了王国牢不可破的屏障。
“一个新的对手。”康斯坦丁看着手中的一沓纸,轻轻砸了砸舌头,草原的风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次来……我可没打算那么快走,小子们,敢不敢陪我到图尔加转一圈!”
提到库吉特最危险的内陆,所有将领的眼神不是本能地担忧与畏惧,而是闪闪发亮,宛如在瞄准着稀世珍宝。
建立北方军团的失败,让这位维吉亚战神更加清醒,他需要更多的声望来左右这个国家的命途。
危机的时刻即将到来,既然无法在议会取得胜利,那么就用战场上的鲜血说话!
“既然我们能从库吉特人手中拿到萨吉彻要塞,也意味着我们可以拿到更多……”
第232章 崩殂(下)()
对于罗斯而言,战场已经不再神秘而令人向往,就像那些历经厮杀的老兵那样,他在漠然于他人生命的同时,也在漠然于自己的。
当同伍的骑士或士兵倒下,不要想着复仇或下一个是不是自己的蠢问题,只需要格挡、挥剑、劈砍,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这就是带来无限荣誉的战场,崩坏的城垣与被摧毁的攻城塔间堆砌着死者的骨肉,就像是牙齿参差的巨兽在咀嚼着腐烂的臭肉。
他还记得童年的时候,父亲为了帮助苏诺城主抵抗某位伯爵的威胁,披挂上重甲,带领着七十个士兵与三百个农民加入军队,那闪闪发亮的铠甲,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罗斯的心里梦里。
现在想想,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吃饱了撑的兼放特娘的狗臭屁,全部都是那个从苏诺乡村晃到帕拉汶学院的菜鸡骑士做的千秋大梦,只有脑袋下面又硬又黑又臭的砖块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罗斯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得肚子疼,一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身边的士兵与骑士被他惊醒,却发现天色已白,纷纷拿起剑盾走上战场。
“大人,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一个呆头呆脑的自耕农骑兵看着罗斯不知所措,这个勤劳、朴实且健康的男人已经四十多岁了“您有孩子了?(斯瓦迪亚语谐意:怀孕了)”
罗斯下巴脱臼地看着这个骑兵,眨了眨眼睛,旁边的士兵已经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没有……你有孩子吗?”
玫瑰骑士团的骑兵骄傲地比了三个手指:“三个,我有三个孩子!现在他们都去南方投奔亲戚去了,我的妻子在保护他们,我在保护他们的家园,很快我就会骑着马去接他们回家,嘿嘿嘿,到时候您可得给俺准假。”
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罗斯之间觉得心疲力竭,全然不愿意面对血淋淋的一切一切:“你就完全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失败了,死在这里,你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剑就躺在罗斯的身边,压在他的大退下,他根本懒得拎起来——作战到这个地步,他也明白,为帝国尽忠了,少杀一两个诺德佬无所谓的。
“我的妻子会照顾好他们的。”轻骑兵依旧傻笑着“而我们的土地,即便现在丢了,您也会有一天带着军队夺回来的。”
“我?”罗斯捂着脸,不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连干掉一个坑道都费劲,还扯什么带领军队?”
“您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这个从开始一直跟随到现在的老兵笑眯眯地对罗斯说道“我相信您。”
罗斯还想说什么,却被风哽咽住了喉咙,根本开不了口。
“诺德人,诺德人!”一个皮甲褴褛的民兵一脚踩在头盔上,挥舞着长矛大声吼道,这些在白刃战中侥幸未死的民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战争是最锻炼人的磨难“狗*日的北海佬,他们又来送死了!”
投石顺着罗斯头顶飞过,这位科迪家族的男人跪在地上,有生以来骑士第一次祈祷,却根本不知道应该为谁、怎么样祈祷。
阿尔法神父亲自扛着一大摞箭登上城墙,这个老神棍没有任何武器与铠甲,身上唯一的金属是那小小的十字架,但他没有受过伤,脸部也比持剑的骑士更加无所畏惧。
“我的孩子。”这个相貌滑稽的神父笑着走到罗斯身边“买点圣水吧,圣神会保佑你的。”
“你怎么骗到了我的头上……”罗斯闷闷不乐地斜眼看着这个老家伙,心理却前所未有的安稳“我亲眼看到一个买过圣水的小伙子被砍成了肉片。”
“不买也会变成肉丝,还不如买了,这样临死前还能在心里骂我几句,不至于空洞得死得像个布袋。”
神父从罗斯的钱包里摸了一把,捞走几个金银子儿,从怀里取出一小壶不知哪里弄来的圣水,顺着罗斯头上浇了下去。
“我说过,你现在不会死的。”阿尔法的笑容像是最欠扁的混混“出于第纳尔的面子,我会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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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城下的挖掘工作越发简单,但仍然不但有人中箭倒地。劈头盖脸的弩箭与滚木礌石往往在云梯与攻城塔攻击的空当不期而至,就像是难以预测的冰雹一样,一阵腥风血雨晃过,七扭八歪的尸体便堆积在沟壑之间。
黑加仑军的精锐并没有拿起铲子,对于沃尔夫从某些方面而言,死的人再多也无所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冷酷到这个地步。
这些士兵都是由灵魂的,家里都有老婆孩子老爹老妈,有这样或那样的故事——但又和我沃尔夫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只想砸塌这一节城墙,然后撕碎对面斯瓦迪亚人的脸,把他们按进坟墓里,让他们的妻儿在城内被肆意践踏,这样他才能回到家里去亲吻那张快被记忆淹没的面孔。
戴安娜永远不知道,在爱情上自己处境多么不利,即便他已经开始记不清玛格丽特的模样,但沃尔夫仍然记得他应该去爱她。
“沃尔夫先生。”杜瑞斯打量着这个诺德人羸弱的身躯,却露出堤防一只棕熊一样的眼神——甚至更甚“您是说只要城墙意倒塌后,需要我的士兵列阵堵死缺口?”
“是的,我相信您的部队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沃尔夫轻轻点头致意,对于罗多克部队的战斗力,无论是弩箭还是长枪方阵都给这个年轻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很快这场令人讨厌的战争,就将在我们手中终结。”
斯瓦迪亚佣兵头子咋了咋嘴,看着这个年轻人:“沃尔夫先生,有人向佣兵买过你的命。”
时光回溯到出海之前,在那个海寇的老巢,沃尔夫找到的信纸上的光晕倒映在记忆中,一切都那么清晰真实:“海瑞·布朗恩,我记得这个名字。”
斯瓦迪亚佣兵头子也吃了一惊,不过消息泄密也时常有的事,他轻轻点了点头:“您一定知道,有人为你的脑袋开出了价码,也知道是谁对吧?”
“这并不奇怪……我甚至觉得无所谓。”沃尔夫嘴角撕开一抹狰狞的笑容,就像是套着人皮的狼坏了一个缺口“如果想要我的命,可是要自己拿才是。”
“有信心当然是一件好事。”杜克斯看着摇摇欲坠的城墙“但帮手也很重要……只要是在卡拉迪亚,我会向您提供优质的服务,只要价钱合适。”
看着这个佣兵,沃尔夫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雇佣佣兵作战,那种并非己出的感觉让他指挥起来非常难受,就像是挥舞着假肢与人打架一般。
城墙如同垂死的老人一样发出最后一阵痉挛颤抖,稀里哗啦的城砖向后栽倒而去。克斯激动地握着手里的图纸,朝那些脸上抑制不住激动的诺德士兵大喊道:“回来,现在已经完成了,只需要再踹一脚……”
一群身材魁梧的诺德大汉扛起一杆粗壮的树干,正要冲向城墙给予最后一击,就听见城墙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那挖了足足两天的城垛,如同飞散的泡沫,朝着诺德人的方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疯子……疯子!”那城墙海啸一般袭来,在坍塌的碎片与灰烬中,一群斯瓦迪亚士兵手持弩箭,如同雨点一样拍像诺德士兵。
多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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