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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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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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雨没有浇灭林中的雾气,反而令湿度更甚,趋近饱和。粗壮的云杉树根如同林立的高塔,塔基周围密生着喜阴的植被。

    天空中光华乱闪,照不到地面。

    吊钟花投射出七彩的光柱,悄然追踪者林中三人——那本该卧病在床的孩子,居然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飞快地蹿向江边!两人在身后疾追,气喘吁吁,不知追了多久。妇人因剧烈奔跑岔了气,一手按着肋下,一边大声疾呼:“安安!危险!快到姥姥这来!”

    男人闷头跟在身后,眼神时不时瞟向妻子,生怕她力竭倒下。

    孩子在茂密的植被中疯狂奔跑,不顾锋利的叶片割裂手脚,身上夹层睡衣被撕成片状挂在腰间。脸上却写满狂热!

    吊钟花巨大的光柱扫过,无声追去。

    幽蓝色光圈追着飞奔的足迹,仿佛在为他照亮前路。

    孩子眼里猩红一闪,脚下跃起,试图躲开光柱。森罗大阵立刻反应——临近的百鞭草弹出坚韧的根须,绊住了男孩的左脚。飞奔之下,男孩被巨力一扯,摔倒在地,周围藤萝立刻蔓上,死死捆住。

    妇人看到孙儿被困,惊呼一声扑上,已带了哭腔:“安安!不怕!摔没摔疼!”

    男孩奋力扭动四肢却被越缠越紧,粗壮的藤萝生出无数根须,脚下土壤起伏,裹住了孩子半身。

    妇人哭天抹泪地撕扯藤蔓,却徒劳无功;男人想要寻找工具,却无处可寻。两人手忙脚乱,按住剧烈挣扎的孩子,又被无形巨力弹开。

    一道惊雷炸响,巨大的云杉被狂风吹弯,树冠移开,露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天空。那中年妇人下意识抬头——无数黑影披着瓢泼大雨急速飞离。黑影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手舞足蹈,状若疯魔。

    妇人呆呆看了半晌,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藤萝满身的孩子。男孩挣扎不得,目露凶光,一口咬在了眼前手臂之上!

    在她看不见的密云暗夜中,刀光剑气,旋环绞杀,飞离大地的身影化为一簇簇猩红的烟花,纷纷从半空中坠落,滑入浓荫深处。

    惊雷连闪,九天之上,飞溅的血丝,仿佛被无形细线指引,倒卷而上,穿过连绵雨珠,跃入雷霆之中!

    最高处的战斗,还在继续。

    千万黑影试图越过天梯,即使是叶观止四人,也不能完全拦住。可突破第一道防线的黑影,在越过天梯之时,纷纷被天雷击中,化为飞灰。

    被化身分担雷劫,伏渊压力骤减,魔焰更甚!烧的万里云层如染霜红!

    隔着云墙看去,陌寒平静的心湖也起了涟漪——可化解世间一切伤害的镇山河一缩再缩,此刻只能堪堪罩住两人。谢怀衣与其向背而立,陌寒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能看到他手臂流淌的鲜血。

    已经是第七刀了。身后之人肩背笔直,如风雨中一杆,但他绝对不可能再支撑轩辕令的损耗。

    “谢怀衣。”噪杂的风声中,陌寒轻轻试探。

    “嗯。”谢怀衣模糊地应了一声,迅速淹没在狂风之中。

    “我控住伏渊,破开他的防御,你御使金龙杀他,最后一击,如何?”陌寒一字一字把话语穿入谢怀衣的心神之中。

    “好。”他简单一答,又是一股血气飘起,“出剑!”

    镇山河气场一阵波动,居然化作无匹长剑,裹挟两人倒卷而上!

    陌寒以其地仙修为全力一击。浩浩剑意甚至切开了轰然下掣的雷霆!万千雨丝被狂风卷飞!金色巨龙在谢怀衣催持下逆流而上,化作一道金色闪电追逐长剑而去!

    冰蓝色剑气中腾起一抹瑰丽的紫色,天上地下,惊雷交织成网,被剑意带起,直指火焰中心的伏渊!

    伏渊神色大变,火焰骤然收缩!血丝密织,试图阻拦剑气,却如土鸡瓦狗,纷纷断裂!

    最外围的惊雷首先绞入赤焰,交击的锋芒将云梯周边数百丈云雾一扫而空!剑意随后奔至。狂风锐利如刀,几乎将空间撕裂!

    冰蓝色的剑刃上流转着山河日月——这融合了纯阳宫数大绝学的剑招,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击溃了所有阻拦。

    伏渊肃然迎上,炽烈的火焰收成一面方盾,无形的力量居然被凝聚成如有实质的盾牌!剔透的质地,闪烁着玉石般的光泽!

    就在这时,陌寒的剑意接触方盾,瞬间溃散!

    伏渊面露讥讽,正要嘲笑,却神色大变!

    溃散的剑气在他脚下凝成一副淡蓝色太极。气场炸裂,元素乱流居然将他压在原地,无法动弹!

    火焰之盾抵在身前!

    身后漆黑的云层中,却闪起一柄长剑,如三尺秋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穿伏渊的心脏!

    “你!早在引我上天梯之时!就布下了后招!”伏渊大怒,太极图柔韧而粘稠的力量令他无法脱身。

    金色巨龙此刻呼啸而上。

    一股无法形容巨响,在众人心神中震荡!

    金色的龙头,贯入伏渊破损的胸口,居然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龙尾彻底没入,天上地下,风停雨顿,黑色的闪电仿佛也被这天地巨威震慑,逡巡在云层边缘不敢降落!

    血红的火焰盾牌忽然猛地收缩成一点,同时萧皓渊高瘦的身躯极其诡异地坍缩下去。

    陌寒倒持飞回的玉清玄明,按住谢怀衣的肩膀,直掠而上:“快闪开!”

    就在那一刻,那个蓦然坍缩的身影,忽然膨胀,在被剑意逼退的风云雷电中轰然炸开,如旷世烟花,碎裂成千片万片!

    随之飞上又尚未抵达的黑影,旋即失去了力量,在游荡天际的雷火中化为虚无。

    死亡的烟花,梦幻一般绽放。每点燃一朵,就意味着一个化身逝去。陌寒孤悬于九天之上,脚下是一场浩大而静谧的死亡。殷红的花瓣从狂风中凋落,坠入大地上纤细如发丝的长江。

    云消雨散,惊雷渐收。重重云幕自动汇聚在二人脚下,铺陈出一片恢宏浩大直至无穷的云海。

    不知何时,天已透白。

    初生的朝阳,绽开万道金光。

    这一夜长得如同百年,此刻再见通天彻地,无远弗届的阳光。

    恍如隔世。

第120章 期不离() 
“这里就是帝都?”

    这万顷云流之上――天光纯净,空无一物。

    陌寒一时失神,侧首望去。

    可身侧却没有回应。

    他猛地回身,却见谢怀衣垂目立于天梯之末,殷红的血珠坠落在洁白的云梯上,像剔透的玛瑙滚落于坚硬的玉石。

    “谢怀衣”陌寒一怔,看见谢怀衣一脸淡漠,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

    “我没事。”谢怀衣握拳于心口,低低念了一句,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陌寒皱着眉问:“需要帮忙吗?”

    谢怀衣飞快地瞥了道长一眼,道:“这是两伤咒术,血止不住。”他甩了甩手指尖的血珠,似乎先前的法术令他恢复了一些气力,沉声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陌寒颔首,一步踏出,却如移步换景,竟然从天梯之上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片古老而巨大的石刻太极从脚下延伸到远方。飞雪阻断了远眺的视线,凝神远望,三幢高楼联排伫立,飞廊横挑出两道熟悉的拱门。左侧清冷寂静的大殿中传来阵阵熟悉的檀香,右侧淹没于风雪厢房后隐约有人声喧闹。灰色的瓦片,杏黄的帷幕,苍青的石砖上,积郁着经年的霜雪。长梯一侧,八卦台上,闲来剔翎的白鹤簌簌惊飞。

    鹤唳惊梦,陌寒忽然发现――这是纯阳!

    这是太极广场!

    纯阳宫的太极广场!

    “出来。”耳边传来一声低喝,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虚空中伸出一只染血的袖子。

    陌寒脚步未动,被谢怀衣一手拉出。仿佛一切回归的原点,纯阳宫太极广场的一切,从陌寒身侧倒退着谢幕。

    而此刻,陌寒与谢怀衣仅仅一步之遥。

    谢怀衣深深看了一眼陌寒:“你最好跟我走。”

    手指间的鲜血染红了陌寒的衣缘。陌寒跟着他一步踏出,空间再换!阵法一转,漫天满地,入目竟是一片纯白――云流依然在脚下奔涌,却看不清大地的模样,唯有一道高入天际的方碑,从脚下厚重的云层深处穿出,泛着洁白而晶莹的光芒。

    白的云,白的碑,透明的天光,无色的苍穹!仿佛一片琉璃世界!天空如一面倒扣的巨镜,映得天上地下,两处云流浩荡而过。让人分不清*方位!

    “这是――阆风台的无字碑?”陌寒没有走近,声音里透着惊讶。

    石碑表面光滑无比,似乎千百年的风霜没有在其上留下一丝痕迹。

    谢怀衣神色微动:“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字碑?于定境之中可观天条?”仿佛不受阵法影响,谢怀衣走向石碑。鲜血一滴滴落下,又被洁白的云层吞没。他的手指叩上石碑,指尖没有一丝冰冷,反而有如叩金玉的温润感。

    “昆仑山阆风台四周也有幻境守护,那无字之碑扎根于帝之下都,直通九霄,不见尽头。阆风台附近不能御器飞天,还有可削神魂的罡风。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座石碑高有几何。原来是通向了这里?”

    谢怀衣仰头看去――清晨的阳光没有在这座石碑上投下任何阴影,仿佛光线从四面八方聚集向这座奇异的石碑,又好像这座石碑是诸天环绕的中心。可那顶端并不水平,仿佛被人一剑削成,稍稍凝神望去,都觉神识生疼,不能直视。

    ――那是谁留下的剑意?

    ――谁会以斩断石碑的方式,留下这道令人不敢逼视的剑意?

    谢怀衣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疑惑。

    移步转向石碑的另一面。

    那坚硬的、光滑的、连岁月也不能在其上留下痕迹的石碑上,居然有几行潦草的字迹――

    抱歉,我又要失约了。如果有一天,在那预言中的应许之地,昨日的森林再现明日的人间,守林的我将不再是我,归来的你还会是你吗?

    下面还有一行飘忽的字迹,似乎出自另一人之手。

    谢怀衣一行行读去,却发现无法看懂。这时他才惊觉,先前的文字他也无法识别,却如映射入脑,语意完整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留字之人萧索而决然的情绪。

    ――这人是谁?

    木仰之少年人简单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谢怀衣心中却生出一丝恻然。

    在定下登天梯联合天劫之威击杀伏渊的计划时,木仰之就将帝都的格局详细告知。那只木灵顶着一副少年人的面容,叙述却波澜不惊,宛如毫无感情。

    “如果你有幸登上帝都,轩辕氏的血会让你不受幻境影响,你将看见掩埋于阵枢之中的九鼎。谢怀衣,打开九鼎,让帝都重新镇压归墟,一切就会彻底结束。”

    “如何打开九鼎?”

    “血,只有注满了九鼎的――轩辕一族的鲜血。”

    那时,他曾经仔细端详这个搭档了数月的木灵,那本该从滚滚红尘之外凝望人间的深碧色眼睛,是一片未知的空洞。

    “为何这些事情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时的他,披着翠叶间筛落的夜色,缓缓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世上最后两个登上过帝都的人已经再入轮回。恕在下不才,他二人应该没空和你详细分说。”

    那木灵的神色是迷惑的,迷惑、却不困惑,回答简单而直接:“有些事情,所谓生而知之。于我,是关于轩辕帝都的一切记忆;于你,是关于世间道法的所有传承。”

    谢怀衣那时的神色又是怎样的呢?

    夜色太浓,倦意将涌,他也记不清了

    “谢怀衣?”陌寒眼见谢怀衣转入石碑背后,站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由出声提醒。

    谢怀衣从突然蜂拥而至的疲惫中脱出,后退了几步,不再看石碑。

    “在。我没事。”谢怀衣平复了心绪。

    “我是说”陌寒犹豫了一下:“你试试将神识切入石碑顶那道剑气。如果我所料不差,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入口就在那里。”

    “仙界?”谢怀衣换了个通俗的说法。神识延展开去,那道锋锐的剑气居然毫无阻碍,一路切入,背后是大片空旷的空间。好像一片未明混沌,又似一片清净灵台。

    陌寒肯定道:“这道剑气斩开了两个世界。居然如此稳定,真是大手笔!”

    “去吧。”谢怀衣道:“那是你该去的地方。”

    陌寒听出了谢怀衣话语中的疏离,问:“你要去哪儿?”

    谢怀衣看着脚下无穷无尽的云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

    “你是回不去的”陌寒叹了口气:“就算申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料理,可一旦踏上帝都,我们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不论是何种意义上的。”

    “我委托了肖廷声,在我走之后全权处理申城事宜。”

    “接手的人只能是他。”陌寒点点头。

    “他手里掌握着可以在一瞬间移平整个申城的力量。”谢怀衣皱眉:“那几乎等于天灾之后半个国家的实力,足以左右整个世界的未来。”

    陌寒沉默了。

    “肖廷声是修行者吗?”

    “不是。”

    “我不认为他能过妄心这关,如果能过,你不必担心。如果不能,人生短短不过百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陌寒道。

    谢怀衣闻言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所以,我在这里,等待最终的结局。”

    ――或许是出于对同僚的担心,或许是出于对未来的忧虑,亦或是谢怀衣仅仅只想支开陌寒。血珠一滴滴跌下云流,谢怀衣的神色却越来越亮。

    陌寒沉吟片刻,决定顺从谢怀衣的意愿,郑重抱拳道:“好,那么――谢先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陌寒一剑腾起,跃入石碑上空的虚无中。时空有一瞬轻微的扭曲,即使在谢怀衣看来,也微弱得不可察觉。

    ――果然,陌寒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谢怀衣展开摄风尾之术,一切关于陌寒的气息,都中断在这道剑气之后。那里,应该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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