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林麒上了路——虽然这说法有些不太吉利,但他的确是上了路没错。
半虫人的虫巢总是神出鬼没,所以最初并没有给这些拜访团明确的接应地点。直到航行的第五天,它突然出现。拜访团所在的飞船一方面觉得日了狗,另一方面爽快地与对方完成了交接。拜访团的人没有在身上装什么定位系统,倒不是真的光风霁月,而是没有把握绝对不被对方发现。不发现倒也算了,若是发现那真是丢人丢遍了整个种族。再加上,虽说自己人在对方那里,对方的人也在自己这里啊,倒也用不着这样草木皆兵。
总之,当这短暂的交接结束后,虫巢就再次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拜访者们也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虫巢的内部。
远远看时,虫巢的外表其实有点骇人。那一个个阴森不见底的“黑洞”,仿若藏着无尽的杀意,也许下一秒就会弹出破坏力极大的凶器。而当真正走入时,却发现并非如此。
虫巢的内部照明是明亮且温暖的,外部与内部接洽的通道也是十分的……色彩斑斓。
接待者微笑地解释说:“据住在这里的人类说,金属色的通道按道很容易带来冰冷的感触,所以我们特地做了这样的改变。抽样调查表示,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觉得这样的装饰十分好看,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拜访者们:“……”呵呵。
按道理来说,这些人最先见的应该是虫巢的真正“主人”——那位传说中的女王。可惜,这群半虫人好像不太喜欢按常理出牌,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带着拜访者将这艘飞船上能看的区域都看了个遍。
且不论内心的想法,拜访者们却不得不承认,半虫人是真的在把这里当作家在经营。除去常规设施外,居然还有专门的种植区域和畜牧区域。当他们到达时,看到有人正在那里采摘刚刚熟透果子,还有在取蛋取奶,总而言之,一切看来都是井井有条。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内部循环完满的生活模式,想必会持续很久。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学习区、观光区等诸多区域。各种意义上说,这已经全然是个小小的国家了。
“短程旅游”结束后,他们在正中央的厅中见到了女王,这是一位有着一头红发、看来十分英姿飒爽的女性。她的外貌与普通人类并没有太多区别,除了头顶竖起了两只漆黑的触角——这个形象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对比,并没有太多的违和感。她的性格也十分爽朗,在接受了拜访者带来的“来自人类的和平声音”后,也同样对他们表达了应有的善意,还特地为他们举办了一次丰盛的晚宴,味道相当不错。
宾主尽欢。
晚宴后,拜访者们在其余人的带领下,前往自己的休息区。
坐在主位上的“女王大人”端着酒杯,微笑着看其他人收拾。直到最后一个人退去,她才松了口气,伸出手往头上那么一拔,就把两只触角给扯了下来。
“怎么去掉了,不是很可爱吗?”椅背后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芙兰站起身,脸部的肌肉微微变动,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她一脸累爱地说:“陛下,我可以理解你找我假扮自己的原因,但为什么……您坚持要我在头上装上一对触角呢?”
沈雨泽笑眯眯地举起两只手指在头上比划了下:“我登陆过人类的论坛,里面有很多人猜测过我的模样——这副外貌是我最喜欢的。”
芙兰:“……”所以这种天线人般的外貌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好在她见那些人时用的不是自己的脸,否则丢人都要丢遍全宇宙了。
她已经无数次地觉得,女王陛下的恶趣味真是太让人糟心了!
尤其在自己是受害者的时候。
沈雨泽双手撑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那个蓝毛小子就是晓晓的同学吧?”
“……人家有名字。”芙兰深切地觉得,这记不住人名字于是只能叫人头发颜色的毛病实在是让人无语,“叫林麒。”
“啊,对,对。”沈雨泽用一根手指戳着脸颊,歪头笑了,“哎嘿,忘记了~”
芙兰面如菜色:“陛下,请别装可爱。”
“别用‘装’这个字来侮辱我。”沈雨泽对这样的吐槽,非常淡定地回复说,“我本来就很可爱。”
“……呵呵。”除了这个,芙兰还能说什么吗?不过她还是问出了想问的问题,“那孩子,要让他见王女吗?”
“是啊,要让他见么?”
芙兰无言,这是她的问题才对吧?为什么被反问回来了。
顷刻后,沈雨泽摇头:“一切等晓晓破茧后再说吧。”即使做好了万足的准备,她也不确定晓晓是否能够顺利完成蜕变。如若不能,而那个叫林麒的孩子又很在意她失败后的样子,晓晓就会接连接受两次打击。虽说她觉得自己的孩子并没有那么脆弱,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心魂失守要死要活,但是,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地好。
“我明白了。”芙兰点头应道,对于这个决定,她是相当支持的。
与此同时。
原本该在房间中休息的人,却直接找上了一个人。
林麒找人的行为光明正大,完全没有遮遮掩掩,半虫人方面自然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就阻拦。于是,白很快就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对话要求”。思考片刻后,他应约前往。
两人是在一个小型会客厅见面的,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在虫巢的监控下。虽说也没人怀疑白,但“没人怀疑你身上有泥巴是一回事”,“你自己非要往泥坑里跳”就是另外一回事——他并没有非要跳进去给自己惹麻烦的想法。并且,他其实也明白林麒想问自己什么,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给出让对方满意的答案。虽说他不觉得林麒会冲动到对自己动手,但方便起见,还是选在公众场合比较好。
果不其然,对方单刀直入——
“她在哪里?”
白沉默了下后,回答说:“你认识的凌晓,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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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透露任何与凌晓有关的情况的。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虽说目前“虫巢”中的人类和半虫人相处地不错,但这,只是个例。
大多数种族都有排外天性,虫族是这样,半虫人是这样,人类也是这样。就算是那些被人类带回去的纯种人类,也遭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抵制”。同类尚且如此,更别说异类了。
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很在意王女没错,但如果他知道她并不是人类呢?
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爱茉尔。
那个十六岁的女孩,那个一直想要回家的女孩,现在并不在这里,因为在“叛乱”开始前,她就已经死在了新城。当时赫德接到了虫族方面的“死亡调令”,对此完全不知的他欣然地踏上了离开之路。爱茉尔在他离开后,开始谋求逃走之路。她没对任何人说这件事,结果毫无疑问。
被抓住了。
等他和她赶到时,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爱茉尔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躺在她怀里,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真的……好想回家……”
直到死亡,她也没能闭上看向天边的那双眼。不过死亡的那个瞬间,她原本写满了不甘的表情重又变得释然,也许在那一秒,她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吧。
她死后没多久,赫德也死在了“消耗”之中。
就此,这对也曾无比相爱过的恋人,相继踏上了死路。不出意外的话,死后的世界里,他们也注定不会相逢。
而在半虫人与人类结盟后,很大一部分原本跟随着半虫人前往虫族的人类,最终也决定回到人族的怀抱中。不是不再相爱,而是爱不起。这些人原本以为真爱能跨越一切,然而残酷的现实教会了他们——这是谎言。
是的,谎言。
白不希望这样的谎言发生在她的身上,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替她做任何决定。或者说,她的任何决定,他都是无力反抗的——与这里的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被女王陛下“控制”。从头到尾,他都是凌晓的“亲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约是因为连接太过紧密了吧,所以无法被替代。
现在的女王陛下知道这件事,不过并没有在意;他也同样如此,他不会背叛她,当然也不会背叛她的母亲。
“那么,我不认识的她,在哪里?”
白愣住,他设想过无数次对方的回答,却没想到他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看眼神就知道,眼前的青年从来没有认为她死了,任何一分一秒都没有。他从来都认为,她活着,且活得很好。明明曾经被刺过那样的一刀,却依旧能坚定地如此认为,这种执着真是既让人钦佩又让人厌恶。
白垂下眼眸:“你懂你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吗?”
——你懂,“不认识的她”,究竟是指什么吗?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是不知道!
暴走时的异常,针对她的潘,废墟中的记忆……一个个线索交织起来,结论早已昭然若揭。在那个时候,知道白是半虫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件事。若非如此,当时的她又怎么会做的这样决绝呢?
能接受吗?
他这样问过自己。
但很快又反问——
为什么不能呢?
她一直存在于那里,从未变过,区别只在于“他知道她的身份”和“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而已。发生变动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而且身份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她能选择的。如果可以,他想她大约希望能得到一个能活得更肆意些的普通身份。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年,他有许多想问她的事。
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年,他想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的第三年,他想知道她何时才肯再次出现。
……
知道这件事的第八年,他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他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而现在,他连这个问题都不想问,他只想见见她。
哪怕一次也好。
“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而是一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侧的女性。
林麒心中凛然,如今的他早已习惯每分每秒保持警惕,然而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出现——她的实力,很强。
白站起身行礼:“红大人。”
芙兰对他点了点头,倒并不担心林麒会认出自己,因为她在凯里时用的并不是现在的真实面容,而在这里,除了女王、约书亚和璐娜外,其他人都称呼她为“红”。
她看着林麒,颇有压迫感的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麒回视着对方,神色分毫不为所动。从对方的神态中,他知道了一件事——她知道她的现状,有足够的发言权,并且,对他没有恶感。
她在试探他。
但这是一件好事。
他轻声问:“她好吗?”
“挺好的,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芙兰抽出椅子坐下|身,懒洋洋地回答说。
“……”白抿了下唇,却也知道自己并不能阻止对方的决定,于是沉默着没有开口,却也没有离开。作为她的直系眷属,他有义务确保她的安全。
“我想见她。”
“可以啊。”芙兰玩味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并且答案让我满意。”
“满意的标准是什么?”
“就是让我觉得满意咯。”芙兰笑呵呵地回答说,“我可能是在耍你,但你也可以选择不参与。怎么样,要玩吗?”
“好。”
“哟,答应地很快嘛。”芙兰挑了下眉,问道,“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知道她初恋是谁吗?”
“……不知道。”
“我知道,哈哈,反正肯定不是你。”
“……”林麒黑线。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她初吻给了谁吗?”
“……不知道。”
“我也知道,同样,不是你。”
“……”林麒额角跳起青筋。
“第三个问题,你知道她……”芙兰压低声音,暧|昧无比地说,“初|夜给了谁吗?”
林麒抽搐了下眼角:“不是我。”
“正确!”芙兰晃了晃手指,“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知道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如果换成凌晓自己在这里,估计早掀桌喊“这种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是什么鬼!”,可惜当年太容易炸毛的林麒如今又太过克制自己,所以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回答:“不知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芙兰拖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所以,你觉得自己现在见她还有意义吗?”
“这些和我想见她,都没有任何关系。”林麒回答说。
“真是标准的‘小|三理论’呢。”
“……”
“你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她的真实身份了吧?就算你真的乐意‘喜当爹’,你想过未来吗?你的家人会接受她吗?你能够面对那些‘风暴’吗?”芙兰摊开双手,“如果没想过或者做不到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她叹了口气,收敛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有些事,想到很容易,做到却很难。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些,”林麒沉声说道,“我都没有想过。”
芙兰神色一沉:“哦?”
“因为这种事,从来就不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在别的事情上,他也许还能主动争取下;但在面对与她有关的事情上,他向来都只有被动接受的命。就算如今,也是这样。就算他说“我愿意,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那又如何?只要她不乐意,他依旧只能站在原地,做着以往若干年间已经做过了无数遍的事——观望,思念,等待。
但相对的,如果她愿意向他走一步,哪怕只是一步,让他走多少步都可以。
“是么……”芙兰轻叹了口气,“你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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