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家的具体地址是月湖组团8幢50室。
8号楼跟小区里的绝大多数商品楼一样,都是层高,只是顶楼的两间屋子一直没人接手,还有林淼家对面的502,也是长期没人居住。
因此一到了晚上,这边通常都非常安静,很适合林淼夜来发骚写文章。
不过情况也有例外。
就像今天,林淼还在4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说笑声。
走上楼一看,果然老林又带客人回家了。
家里的客厅中间已经支起了只有过年人多时才会拿出来用的折叠大餐桌,桌上摆满了各种鸡鸭鱼肉,不包括林国荣和江萍,桌边还围坐着四男一女,那个女的,赫然就是胡剑慧。。。
“咱们林科长家的神童回家咯!”胡剑慧仿佛是特地强调了一下林国荣的职务。
林淼拖鞋进门,一看老林那满面冒红光的得瑟样,再一看江萍一脸的低眉顺眼,一下就明白过来,大抵是出了好事情了。
“孩子,来来来,到叔叔这边坐。”喊话的中年老男人秃得厉害,中间没了大半,只剩下左右两拨,发型坦荡得让人钦佩。
林淼认识他,董希伯,西城街道的办事处主任。
呵呵,老林能把老董请到家里来,这回不是升官我吃翔啊!
林淼在心里暗暗地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旗,然后卖着萌走到这些正科、副科身边,乖巧地喊道:“叔叔们好,剑慧姨姨好。”
“真懂事。”董希伯油腻腻的手往林淼脸上摸去。
林淼急忙一个转身,扔下书包就跑,“我先上个厕所!”
这动作幅度有点大,董希伯苦笑着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看着满桌人,用抱怨的口气道:“这小子,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啊?”
胡剑慧道:“又不是女孩子,你摸他干嘛?”
另一个林国荣的同事,西城街道城建办的科长夏孙筑大声笑道:“女孩子更不让你摸!”
一整桌人哈哈大笑。
林淼仗着小孩子无敌的腰子,没有尿意也照样轻松尿出一条笔直的水柱,片刻后,卫生间里冲水声音一响,林淼洗了手出来,直接就坐到了胡剑慧和江萍中间,不给咸湿老男人半点玷污他完美皮肤的机会。
坐下来后,胡剑慧问林淼道:“淼淼,知道叔叔和阿姨今天为什么来你家吃饭吗?”
林淼和董希伯的发型一样坦荡,点点头,很直白回答道:“估计是因为升职加薪了。”
“哇!”此言一出,胡剑慧立马发出惊叹。
其他四个男的也不禁互相交换惊讶的眼神,董希伯忍不住向林国荣啧啧赞叹:“老林,你这个儿子,真是聪明得都有点过头了……”
林国荣十分嚣张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董希伯他们似乎是平日里听多林国荣类似的话,已经习惯了。大家脸上都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反倒哈哈大笑,每个人都吐槽林国荣不要脸。显然,这几位应该就是单位里仅有的能跟林国荣和平相处的领导和中层,不然的话,今天来的绝对不止5个人……
林淼上桌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就没有再说话,他抓紧时间认真地吃着自己的晚饭,一边默默听这些人吹着牛逼。听了大半天,才终于听到关键字眼。
感情老林不仅升任了西城街道的党政办主任,还成为了区直管干部,这也就意味着,老林已经进入了区里的观察名单,算是上了升官的快车道了。接下来只要西城街道有缺,老林很有可能就会被提干。至于原本的党政办那主任戴建武,这位老兄——很不幸,因工作压力太大,身体机能严重衰退,组织已经批准他病退了……
林淼吃完饭,就被江萍带去了少年宫。
而屋外的这顿饭,则一直吃到晚上将近8点才散场。
等这些人离开后,回到家的江萍收拾起满桌的杯盘狼藉,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不像以往,每当林国荣招待完客人,她总是拉着脸,边收拾边骂林国荣浪费钱;有的时候,甚至干脆就不收拾,扔给林国荣自己解决。
江萍能有这样的转变,原因有三个。
一是现在家里的闲钱多了,偶尔这么吃一顿也没什么关系。二来江萍在外出上班之后,也渐渐开始明白社交的意义,对以往看不惯的林国荣的某些做法,有了新的理解。三来,则是新的厨房用起来很方便,用流理台洗碗,要比在天机巷的时候先拿水瓢在水缸里打水,然后再怎么怎么着,轻松了不止一点半点。
江萍洗了碗,顺便给已经摸着黑灯瞎火一路自己走回家的林淼洗了个苹果。
她把林淼从房间里叫出来,神情欢乐得不得了。
林淼接过那个比他的拳头都大的苹果,勇敢地啃上一口,心说这搬家的效果,当真是好得立竿见影——抛开冲水马桶这个对他们全家的人生格局起到显著提升作用的重要道具不谈,也不说这里离街道近,早上起床的时间可以至少晚20分钟,不谈这里离少年宫也近,晚上他甚至可以自己走回家,单是说自打家里有了卫生间和热水淋浴,林国荣冬天的洗澡频率,直线式从0天一次提升到3天一次,这就有效地减少了他和江萍的吵架次数,大大维护了家庭的和谐气氛。所以林淼觉得,他们全家都欠丁少仪、鲁建波和胡剑慧一声谢谢。
因为要不是这么快就搭上《东瓯日报》的线,《小院杂谈》也不可能卖得这么好。
而要不是《小院杂谈》卖得好,林国荣和江萍也绝对不可能有底气搬出来。
说到《小院杂谈》的销量,最近确实火爆得大大出乎林淼的意料。
林淼原本以为,全国范围内前前后后一共能卖出0万册就算谢天谢地了。可是现在,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仅瓯城区一地,就卖出了超过一万册——托那个“代笔”小道消息的福,买的人基本都是机关单位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则是被这些公家人的购书热情带动,赶了一回时髦。而在这种从众效应的驱使下,东瓯市下属的其他县市区,甚至于周边的其他城市,也都貌似出现了一点“无脑粉林国荣版半碗鸡汤”的苗头。
反正无论如何,老林都算是在东瓯市火透了。
接下来,听说东瓯市电视台还要采访他一次。
林淼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其实是想让老林拒绝的,他怕老林在接受采访的中途会忘乎所以,然后duang的一下露出马脚;不过再转念一想,这年头的电视节目全都是录播的,东瓯电视台应该不会让有损林国荣“智慧形象”的画面出现在节目里,于是一下子就淡定了——只要不上电视,不登报纸,林国荣私底下再怎么人设崩塌,那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林淼坐在沙发上,不畏艰难地吃完那个大苹果,吃得肚子有点发撑。
江萍见林淼居然乖乖地把那么大的苹果都给吃完了,不禁心生慈爱,在第二集电视剧的主题曲时间,她转过头来,用观察家养小动物的眼神看了看林淼手里的果核,破天荒地关心了一句:“你那个数学比赛,什么时候比啊?”
“2月20号,下下个星期。”林淼打了个饱嗝,跑出满嘴的苹果余味,一边跟着电视哼哼,“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第七十九章 僦居发微()
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温暖的屋内,林淼自然醒来,转头看了眼摆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发现才不过是7点,突然就有了今天抽空赖个床的打算。
今年是星期六,照理说林淼应该去少年宫上理论上的倒数最后一节奥数课。
但朱老师作为全市首屈一指的小学奥数教练,这回被市教育局请去当了出题老师——不过当然只能是出题小组的成员之一。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到下周五考试结束,朱老师在这段时间里,都将处于与外界切断联系的状态。因此林淼的小学奥数课,也就提前一周结束了。
对于这样的突然安排,林淼本人保持了一贯的淡定态度。
不过朱老师就感到比较惋惜。
上个星期六,也就是实际上的最后一节奥数课。林淼在随堂的2小时考试里,第一次和张雪茹拼成了平分。那一次的考试难度相当于省级竞赛,两个人都只错了两题,但林淼却凭借做题的效率优势,最终逆袭张雪茹,拿到了进入区集训队以来的头一回第一。
朱老师当时就想,如果能让林淼再多一两次这样的实战训练,等到了正式的全市比赛,拿到一等奖的可能性将非常非常大。而现在,还要看临场发挥和运气。
朱老师只能期待林淼和张雪茹别点子太背,考试时碰上超级强力的县级选手。
毕竟东瓯人都知道瓯南出数学妖孽,早年间甚至出过世界级的数学家,所以考试时突然蹦出个能秒杀林淼这种水平的孩子,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哪怕不是秒杀——就算是同等级的,如果数量超过个,林淼也比较危险。
因为朱老师也不能保证林淼时刻都保持着良好的应试状态。而在东瓯市的全市竞赛里,选手只要出现稍微一丁点失误,最后的等级评定可能就下来了。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被人以作死的频率按响。
林淼把头蒙在被子里装死了半分钟,楼下那个按门铃的好汉却始终没打算放过他。
他只能很无奈地爬起来,嘴里念叨如果是老妈忘了带钥匙,一定要狂喷她。
可是拿起门边的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许风帆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在楼下碰到你妈了,她说你还没起床!”
“靠,你个贱人。”林淼睡意全无。
却听许风帆说道:“下来啊,你今天不上奥数课,那就去学校啊。”
林淼淡淡道:“大哥,你要搞清楚状况啊。我星期六不去学校,是因为我有得选,你星期六去学校,是因为你没得选。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待遇。”
许风帆沉默了一阵,道:“靠,你才是贱人好吧……”
“不不不,我只是口中有贱,你是心中有贱,咱们贱得不一样,心中有贱的人才是人贱合一,人贱合一的才是贱人。我这顶多就是嘴贱。”林淼这一通话都把许风帆给绕懵逼了。
然后不等许风帆把这话的意思完全弄明白,林淼就直接挂了通话器。
许风帆站在台阶上傻了半天,继而表情严肃地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在林淼面前丢掉的脸,一定要去学校里找回来……”
心态反社会得一塌糊涂。
林淼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彻底清醒过来后,先习惯性放空10分钟,然后才磨磨唧唧地穿上鞋,下楼去街对面的街道吃早饭去了。
一去一回,吃个早饭,林淼占完公家便宜回到家,时间也才不到8点半。
日头倒是升得很高了,西城街外也时不时零星地响起一下装逼的车喇叭声。
正在考虑逃课的早上到底该干什么的林淼,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些早年致富的土豪真的是土。大家都知道你有钱了好不好,为什么还非要炫一下才开心?我家在天机巷这么强势,但是我妈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摇自行车的铃铛了吗?为什么你们做人就不能学着低调一点?还有,那么宽的一条马路,大清早的连公交车都没多少,到底谁特么还能跟你个开私家车的抢道啊?非要弄点动静出来招人眼球有意义吗?表演欲这么强,介绍你去霓虹国当小短剧男主角?
嗯……似乎朕也没有介绍人过去的门路……
林淼趴在窗口往下看,静静地看着某辆车牌号很嚣张桑塔纳从沿街的n多早点摊前驶过,一直看到那车的拐了弯,他才收回视线,以及那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天然憎恨。
“唉,不是我贱,也不是你贱,而是众生皆贱……”林淼表情怅然地探回身子,关窗户,仿佛顿悟似的佛系吐槽道,“前几天才刚坐上冲水马桶,今天就眼红别人坐私家车,欲望无边无际,贪念要不得,要不得啊……”
神神叨叨了半天,林淼终于把脑子里的想法给接上了。
他拿出朱老师布置的奥数题,先老老实实地刷了一遍,等做完一套卷子,时间又到中午午饭。
不过这回没免费午餐了。
林国荣和江萍下午不上班,单位食堂也不开伙,林淼家只能愉快地选择了下馆子。中午在西城街最好的小餐馆吃了顿,林淼满嘴油地回到家,休息到1点钟左右,门铃就又响起。
林淼还当是许风帆来找他玩了,嘴上很嫌弃,可心里却很高兴地去开了门。
可见只要一个男人还没结婚,心态上讲,三十岁和十三岁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
不过林淼这回猜错了,来的人不是许风帆,而是林国华。
林国荣成了区直管干部后,家里这些天来了很多很多林淼上辈子花了三十年时间也没能认全的亲戚。林国华来得最勤快,几乎是每天晚上只要一有空就会过来找林国荣切磋棋艺。
当然这也不能说林淼的这个小叔就是真的这么势利,这其中还有一个客观原因应该是,林淼家搬来西城街之后,和林国华家的直线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大半,林国华晚饭后过来串个门,确实也挺方便的。
林淼开了楼下的门,顺便也把楼上的门开了。
等了没一会儿,林国华就带着林淼的堂弟林冰走了上来。
林淼一直觉得林冰这个名字取得稀烂,不仅因为听着娘炮,更由于这个名字一不小心就会用拼音输入法打成某种必须贴小广告才能吸引顾客的常见疾病。好在林冰倒是从小懂事听话,长大后不但没有相关疾病时,而且真的长成了一个娘炮,跟他的名字真的很相配。
“淼淼哥!”林冰进门就喊,笑得阳光灿烂。
“别吵哥,哥要学习了。”林淼直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残忍地把房门反锁掉。
留下才不过岁大的林冰一脸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林淼并不怕林冰记恨,因为他长大之后,是不可能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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