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府上那些新闻故事,也林林总总的耳闻了不少。
像是二小姐如今之所以要在这寒冬腊月里,独自带了两个丫鬟搬到山上住去,就是因为在气自己父兄让她来年开春时节,跟着新一批采选出的民间女子一起进宫,“候选”。
她倒也不是气自己父兄这种贬她身价的做法——把她跟宫女一起送进宫去。她也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自个儿谈不上半点身价,她是清楚得很。
一般来说,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姿色出众的,会被礼聘入宫,一入宫就直接被分入帝王的后宫,或是太子的东宫,或为妃为嫔,或当太子的妃嫔。
而只有民间女子,才会每三年一选,入宫当宫女去。
不过,宫女中有些容貌出众的,或运气绝佳的,或心机甚笃的,或三样俱全的,最后也能为妃为嫔。那千把个民女,想必有不少都抱有这样的心愿,才想入宫的。
现在,父兄竟要她一个官家小姐,跟着民间女子的大队伍一起入宫去,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们给出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说不为让她入宫待选待封,那个肯定没指望。但是有一条就是,一般来说皇上太子选完不要的官宦小姐,可以分赐给臣子或是新科士子。前三甲是没她份的,或许可以配给一个举人,或许那举人日后能高升呢。
配给举人?她是不介意,可问题是,谁知那人是不是想借着她家作靠山好往上爬,才肯娶她回家呢。如是那样,到时受苦的还是她。
她看着父亲急着,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她“弄出家门”,找户人家嫁掉的样子。她一半是无奈,一半是痛苦,只想着,这家里是待不得了,但问题是出了这家门,又不知能上哪儿去。
似乎也只能随顺父兄的安排。
25。第 25 章()
又做了几天活,山下的丫鬟说要给山上的送新描的花样去,还说要去将山上做好的那些取下来。
大家都嚷肩酸腿麻,不想动。
独阮颜畅一个,对那边山上的山庄有些好奇,一直想进去看看,就说她去送一趟吧。
大家见有人肯跑腿,都乐得清闲,就把东西交给她了。
她提了个篮子上山。
沿山径往上走,远远的就见那本不该在这时候住人的避暑山庄墙垣外,有几株山梅。
那山梅花是白的,映在雪上本来是不显色的,现在映在那赭色的墙上,倒十分显眼。
她想起偶山居里开的是红梅,乍一想之下,不知怎的,觉得这冬天又冷了点似的。
进了园去。
这于二小姐的丫鬟如卉迎了上来,把她往园内引。——太常卿大人姓于。
于二小姐叫于诗诗,她妹叫于梦瑶。
如卉问:“你不是我们园里的丫鬟吧?定是姨夫人家的丫鬟了,她们怎么让你送东西上来了。那些小丫头也太偷懒了!”
“啊,我做活做得眼都迷了,出来走一圈醒醒神罢了。”
“哦,这样,快跟我进来吧。”在前头引着,“走了多久了?”
“不到二刻钟。”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好。”
她进了前厅,不见人。
“跟我到身后房来。那儿暖和,我们几个都窝在那里头做活呢。”
“好。”
提着那方篮子进去了。
“小姐,山下的人送花样上来了。”如卉转头又叫另一个丫鬟,“迟霏,把我们做好的那些拿来给这位姐姐。”
阮颜畅将方篮子放在了桌子上,揭了盖子,将花样取出来交给如卉。
又抽空打量了一下这间身后房。见到有一位小姐正在专心绣着。
心想:看来,这府里这些天是真的忙,为了妹妹出嫁,如今姐姐也在这里日夜不闲地绣着。只是……她将妹妹风光送出阁后,如传闻不假,那她就得准备着自己进宫去了,准备给人挑去了,并且一早预料到自己会是个挑剩下的,再由皇上做主,将她“硬塞”给不知哪个男人。箩底最后一粒烂橙,呜呼哀哉……
于诗诗仿佛注意到阮颜畅在看她,抬起头来一笑。
又招呼如卉去倒热热的茶来。
如卉正忙着跟迟霏整理做好的那些,要往阮颜畅篮子里放的,一听见叫,才想起自己把人带进屋来,却又怠慢了。
忙叫迟霏自己叠去,然后就跑去烧热茶。
阮颜畅就去帮迟霏一起整理,手一挥动,把自己系在腰间的汗巾露了出来。
正好被于诗诗看见了。她叫她走到跟前来。
叫她把那巾子取下下让她看。
捧在手里时,不禁边看边嘴上叹道:“呀!好鲜亮呀!这幅六合同春……真好看,你们府上看来是有真正手巧的丫鬟……她也来我们这儿,帮我们赶制新衣了么?”
“这……这……小姐……这是我绣的……”
“啊?真是好。”
之后,阮颜畅坐下喝了口热茶,就提着东西下山去了。
这一趟山上之行,让她对于二小姐印象非常好。
以至于晚上回到偶山居,她还总想着她的事,有些感怀她的境遇。
她这边光在为别人担心了,竟浑然不觉这几日林妈妈看她的眼神有点“若有所思”。
林妈妈已给在杭州的小儿子去书一封,说:你哥嫂今年就留在那儿过年,携家带口的过来京都不方便,倒是你一个,不如今年不要跟他们一起过了,过来看看你娘与你爹是要紧的,咱们在京都过一个年。
她儿子很快回应了她,说年前就赶过来。
偶山居内的几枝红梅开得艳丽,似血点在雪上似的。
隆冬时节,又逢急景凋年,诸事皆忙乱,阮颜畅在姨夫人那儿忙忙,又在偶山居内忙忙,一来二去的,倒又累出些病来。
又是那样,头疼发热的。
纪寅轩给她请大夫,大夫诊完,说无大碍,纪寅轩却已被大夫每每这句“无大碍”给弄烦了,说:“许大夫,每回都说无大碍,可我分明看她就是有大碍,她这身子骨虚得很,您不仔细看看吗?”
许大夫一把年纪了,须发苍苍,一捋胡须,说道:“把了脉了,无碍就是无碍,让她歇两天就没事了。”
纪寅轩一想,或许是因为天寒,再加上她又添上了他姨妈那边的活计,给累得病了。
大夫开了药,纪寅轩让东幅在小灶房里熬起来。
阮颜畅一脸生无可恋地躺着。
纪寅轩进她外间,恰见她翻着两只死鱼眼在瞅天花板,当她对自己的病情反复已失掉耐性,于是坐在她床缘上,宽慰她:“唉,你要往好处想,你想哈,上一回在宋州,你病得快厥过去了,不是病后因祸得福了?胖起几两肉来了?模样都变好些了?你这回啊,等病好了后,一定能再胖个几两肉起来的。”
阮颜畅在病中,是要受点病苦的磨折的,自然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说笑,吸了吸鼻水,喑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纪将军关心。你也不用宽我的心……我自己这身子,我自己都难说了……到时候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呢?”
真心没谱,将来会怎样呢?真的变得极美?还是说,现在这些渐次的变化,也不过是些回光返照的迹象而己,将来不知几时就猝死了也未定。
一想到那儿,不禁心境又黯淡了起来。
哪知,真应了纪寅轩的话。
她这次病好,用的日子比上回还短。
病好后了,眼见着脸颊和身上就又饱满了些起来。
园里的小厮打量她时,现在都有些“不怀好意”。
林妈妈看着她时,又更加地“若有所思”。
她被他们的眼神弄得有些慌乱。
还在腊月,年关将至,林妈妈的儿子赶到了。
因府里的规矩,所以即便偶山居里的倒座房空余的还有几间,却也不便让他住。
但是在阿措他们住的那一片下人房里,还有空厢房的,就给他安排了一间住进去。
白天时,纪寅轩通常都要进兵部。——冬季兵部最忙,要忙开春的武举。
林妈妈见主人家不在园中,就将儿子叫到园里来,陪她说话。
她还悄悄地将儿子扯到一边,让他看阮颜畅,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姑娘。
林妈妈的儿子不像她那样奸又滑,这个儿子倒是个老实人。猛不防被母亲问到喜不喜欢那个姑娘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仔细一看,又仿佛听到了心蠢动着怦怦跳的声音。
知子莫若母,林妈妈一看儿子这反应,就知儿子应该心里喜欢。
林妈妈早前看阮颜畅一开始是要给纪寅轩做妾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府里人又传说那是误传,没有要做妾,于是她就继续把心思动到阮颜畅头上,想要将她说给小儿子。
“你相中了就好。哪天我先去问问她,再去求求夫人,这事情就妥了。”
哪知,过了两天,她悄悄将阮颜畅拉至无人处,再悄悄问,愿不愿给她儿子做媳妇。还说了一堆的条件,像是看她无亲无靠的,而他们家在这府上都做了一辈子、两代人了,都是有体面的仆人,与他们家结亲,是有好处的……云云,说了一通。
本以为这是千妥万妥的事,哪知阮颜畅就简单回了一句:“林妈妈,我没打算在这儿成亲啊。”
就把她挡掉了。
阮颜畅原意也不是要挡掉她,她是说的大实话,她就是真的没想在这时代成亲生子。她到现在还在研究光的甬道,哪有这心情成一门亲事?
26。第 26 章()
哪知,她这本意也没什么的,却被林妈妈误解成她看不上他们家,看不上她儿子。那简直是直怄了一口闷气在心中,憋得牙痒,恨死了。
又去求夫人,说看上了阮颜畅,想讨来做媳妇,可她或许是姑娘家怕羞,说不肯。想找她爹妈说去的,但她又没有父母兄长,没人可说,只能过来找夫人,讨夫人一个说法。
夫人却说,她当初进府,又不是卖断的死契,这种婚事只有她自己做主,而她这边,是做不了主的。
林妈妈左右都不成,更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
直到年过完了,那口气还在,并且越积越多。
年过完后,她儿子回杭州去了。
而纪寅轩回兵部正式准备武举去了,天天不到二更不着家。
纪寅轩一不在园里,那林妈妈就称了大王了。
天天到处抹黑阮颜畅,说什么她眼高于顶,还到处私会男人。还说那天她与一个不知什么府外的男人,约在了山后那片小树林里,也不知那野男人是怎么被放进来了,都被她看见了。
阮颜畅几次撞见下人们聚在一起议论她,她也几次上前辩解,人家正眼都不瞧她,也不跟她说话,只是各自转身走了。转头再找另一个地方,再聚着说她。
只有映雪帮她说话,说认识她这么久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结果那些人说,林妈妈是这府里年资这样老的妈妈,怎会冤枉她。再说了,无风不起浪,空穴易来风,她要是一点那事情都没做,怎会惹得人来说她。还说她以前安分,是因为以前大病着,长得气色差又枯瘦,如今模样中看起来了,就开始不安分了。
映雪帮着说了几次后,这些人把映雪也一并说上了。
阮颜畅知道是林妈妈因上次的事,故意来报复。
她眼下百口莫辩,这年代又不像现代,还有“网络造谣罪”啊什么的,在这种年代,被口水无辜淹死的人还少啊,先给你来个无证据凭空造谣,等你被口水淹死后,再来个死无对证。
还谣言止于智者呢,啥呀,这府里一堆的下人,两百个人里出得来一个智者不?恐怕是难。
所以这谣言还一直飞呀飞的,下人们议论得欢快着呢。
阮颜畅见伸冤无望,已在打算收拾财物细软,直接走人了。
况且自己病情反复,谁知日后怎样呢。不知是会死了,还是美得成仙了。若是后者,更要落人口舌了,说不定会说她一夜战三男,并且不厌足,嫌不够。又或是说她勾引老爷少爷,到时别连夫人都信了这帮人的话,那她就更难做人了。
这天白天,她将之前夫人赏下的银钱与物品都收拾在包袱里,准备先去夫人那里告辞。因夫人待她不错,她理应去亲自道别的。准备跟夫人道完别之后,就去大管家那儿请辞,再把提前走的赎身的钱交过去。此后,就与这纪府两清了。纪寅轩娶他的娘子去,府里众人继续说她如何娼妇去,她反正是走了,一了百了。
走出园,到了山外的路上,竟见林妈妈与一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走近一听,果然就是说她的。
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反正都要走了,干什么不说到她脸上去。
“林妈妈,我上次说的是个实话,本意也不是要辱没了你们家。我不要在这儿成……”
“成亲生子”还没说完,就见纪寅轩已到跟前了。
想来他是半道上折回,不知要干嘛的。
“呦!你们在这里热烈讨论什么哪!叫我也听听!”其实他对这段时日里这府上谣传阮颜畅的话也略知一二,刚刚走过来时,远远的就见她气得脸都发胀了,要跟这些人理论。
林妈妈刚想回“没、没什么,二少爷您别理这档子不成体统的事儿了。”
哪知阮颜畅先说了出来:“是林妈妈这几天成天在府里造谣生事,说我跟野男人在小树林子里相会!”
林妈妈一听,气急败坏,说道:“我就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你还赖!”
纪寅轩一听,问:“哦?那是哪天哪?”
林妈妈一听,心里啐了声:还问这么详细?
眼珠子一转,说:“就那天么,腊月刚过,大年初八晚上,她跟个男人在小树林子里面说私己话呢!”
纪寅轩一听,问:“大年初八?确定?”
“是啊。”
阮颜畅还指望纪寅轩给她做人证,说明那天晚上她在房里没偷溜出去过。
哪知,纪寅轩转口就回:“那不正是我么。我见那晚月色正好,园中树的枝杈多,挡着我赏月,就叫她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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