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不是……是……”
“你这是不是的半天,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想说……好吧,我无话可说,我是去找过夫人,说过那话。”
“咦呀!我就说你这胆子比斗还大吧!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园里的人,我是主,你是仆,什么时候我还没开口,你倒自己可以做主决定自己的去留了?”
“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少爷,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唉,有口难言。总不见得说,我怕与你天长日久地处下去,难免渐渐暗生情愫,到时我的去意会不坚定,那我就不能回现代去了。为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想着极早防备才是,所以想早早的去三公子那园子看守去,不与你朝夕相对,心也静些……
“坐下吧。”
“啊?”
“坐下陪我一起吃啊。”
“啊?不好吧?”
“没事的,我的菜馔米饭都精细些,你该多吃……你先吃着吧,一会儿你的来了,我再吃些你的就是了。”
“啊?不用不用。我那大锅饭大锅菜就挺好。”
“让你吃你就吃,怎么这么多话呢?”
阮颜畅莫名其妙地坐下,莫名其妙地端起碗,莫名其妙地夹了一筷子菜,莫名其妙地送进了口,再莫名其妙地嚼了嚼,直至咽下。
不对不对,总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斜着眼朝上,瞄了纪寅轩一眼。想看看他脸上有没有什么阴谋算计的神色。
哪知他竟神色如常,气定神闲地吃着他碗里的饭菜。
仿佛注意到她在警惕地瞄着自己,也不多解释,只是拿小勺舀了一勺秋天腌酿好的蟹黄蟹膏给她,拌在饭上,关照:“嗯,多吃多吃,这种东西最养人了。”
阮颜畅这下直觉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眯缝起眼来,朝他下死眼看了好一会儿。
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猪猡,正在被人不怀好意地贴膘催肥;又或是法兰西的一只大鹅,在被人不怀好意地用掺了酒的饲料喂着,就为了得到肥美的肝脏。
不对不对,太不对劲了。
她非常刚性地拒吃了这碗饭。
抬起眼来:“纪将军,夫人跟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她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以为夫人还没把那做小不做小的话跟他提起。
“什么话?”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是……一些话……”要她明白说出来,她还自认没那勇气。
“什么话倒是?我也好奇啊!快说!”揣着明白装糊涂到了一定的境界。
“额……”此道不通,不如换个方向说,“你叫我吃这么肥的东西是做什么?”
“咦,你这人!我这么为你好,你倒还怪嗔到我头上了,哦,人人给你点东西吃,都是要给你下毒的不成?我是想,你这样瘦弱,别又像从前,动不动就犯晕,我可禁不起了,才催你多吃点,这还有不对啊?”
“啊……这……这……倒也没有不对……”
犹犹豫豫地又端起了碗,把那盖了层酿蟹黄蟹膏的饭往嘴里送去。
如此这般,阮颜畅被细米白饭地喂养了好几天,她却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像在被喂猪,只等着肥了就要被宰。
只是,那巫果的效力还在,也不是说多吃几顿饭就能把她给养肥的。那巫果“阴晴不定”,谁知几时好几时坏?自从上次在宋州病过一次,过后病好了,她胖了些起来后,这段时间里,再怎么吃怎么补,也还是没见再胖一点起来。
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道,都以为给她多补补就能变好了。
她发现自从她找过夫人,这府上的人看她都怪怪的,而她园子里的人也开始看她怪怪的了。
她起先没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有意无意间打量她,后来有一回,无意间听见谁说:“听夫人那园的人说的,她以后啊,就要给我们二少爷做小的了。”
“什么?做小的?夫人许了啊?”
“夫人许了啊,这么一来,就能造册入族谱。不像先前大少爷强行要纳的那两个,夫人是不认可的,所以族谱也进不去,最后那个死了的,连葬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的。”
“哦哟——这么不说,那丫头还挺有福气的,没想到暗里盘算了这么些,最后还能让她争得这份荣耀。”
“可不是么。你没看么,现如今她哪跟我们一起吃大锅饭大锅菜了,她吃的用的,都跟二少爷的一样精细,据说,二少爷还亲自到总灶房里吩咐过,让他们好生料理那谁吃的一日三餐……”
阮颜畅一听,一气。
也没上前跟人理论,心想,原来那谁明明就是知道了的,上次还充不知道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真要到时不论是非黑白,就强占民女了?她是卖身进来做仆的,不是卖身进来做妾的。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那二少爷,平日里看着他可好了,斯文有理,爱护弱小,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怄着一口气,端坐在轩馆里等着他回来。
酉初,他回来了。
冬日天短,这时间,天已快黑得没有一丝白了似的。
黑沉沉的屋子里,竟然连灯也没点上一盏。
纪寅轩心里知道,估计东窗事发了,有意捉弄她那做小不做小的事,应该是被她发现了。
他本来这段时日里,抱着的心情是猫逗老鼠的心情,就想看看让这事发酵酝酿一段时间,让她在莫名其妙中度过,然后猛不防,让她自己发现“真相”后,会做何反应呢?
“冬天这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你这是怎么的,装鬼吓人呢?”
“你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
“啊哟啊哟,真是不得了,现在厉害了,想着以后也是做我老婆的人了,直接就厉害起来了,竟然连个‘二少爷’也不称呼了,直接就你你你的……”
“谁以后做你老婆?”
“不是你吗?”
“你!”
“我娘跟我说的,说你十分想夜里服侍我,所以去跟她提了这个事。她也许了你将来给我做妾。没事,来吧,不用等将来,现在就可以,虽说干了些,但我不嫌弃……”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揪着衣领。
月光里,这个阮颜畅仿佛被话给激怒了似的,倏的站直了起来,一把上去揪起了他交领的衣襟,像是寻衅似的,梗着一条脖子,横着两条眼,向上看着他。
“你!再!给!我!说!一!遍!”
“姑娘……恕我提醒你一句,光是好勇斗狠是没有用的,就你这小身板……”
确实,此时的形景,就像一只吉娃娃对上一只阿拉斯加。吉娃娃仰头狂吠三声,阿拉斯加却只是低头静静看着,还一脸不屑。
“你为什么不帮我跟夫人解释两句!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我就不信你不了解我。你若当时解释了,也不至于今时今日这样,满园子都在乱传我以后要给你做妾!还说我心气高强,终于谋到了。什么跟什么!你让我以后怎么清清白白的自处!”
“给我做妾怎么了?”
“不怎么!我是没可能给人做小妾的!就算是你,我一向敬重你,我也没可能给你做小妾!”
“哟,看来是想给我做正室。”
“你!你还没完了你!你明儿就跟我上夫人那儿去,咱们把话都说明白!现在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纪寅轩大抵之前也估摸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一直觉得她神神秘秘,奇奇怪怪,不知一个人秘密地捣鼓些什么……应该是没有心思算计着要给什么少爷老爷做小老婆的。
算了,玩够了,还是别再惹怒她了。
再往下看了她一眼,还是一样,梗着一条脖子,横着两条眼,像要扑上来咬他脖子似的……
算了,别惹她了,惹急起来,别天天给他饭菜里吐点口水或是放几点土什么的。
“好。既然你不愿,那我明天回明我娘。”
24。第 24 章()
第二天,纪寅轩去向闫夫人回明白了,闫夫人也就就此放过这事情不理了。却没有将阮颜畅调出偶山居,只说,难得一个丫鬟已经服侍你这么久了,对你的脾性什么的都知道,就不换新丫鬟给你了,你还是用着她吧。
虽然阮颜畅的本意是要搬出园子,这样也不用和纪寅轩朝夕相对了;她就怕到时情意深了,自己难以割舍。不过夫人说不让搬,她也没办法。
又过了几日,也不知怎的,闫夫人问起纪寅轩那条汗巾子上的女工是谁做的。纪寅轩本来想保阮颜畅,怕自己的娘到时派一大堆扎花的活儿给她做,就说在外头请人做的。
闫夫人哪肯信,要他说在外头哪里请人做的,他又说不上来。就只好说是阮颜畅做的。
闫夫人先是让他把汗巾取下,拿近了看了半天,赞叹这活计十分鲜亮夺目,之后就对纪寅轩说,得借阮颜畅用几天。
原来闫夫人在她本家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二妹一弟。
一个妹妹在做贵妃,而另一个妹妹,也嫁得不错,嫁给的是当时的太常少卿,不过早十来年前这妹夫就已升任太常卿了。
她这妹妹有一子二女。
现今三女儿已定下婆家,礼都过完了,只等出嫁,如今她家阖宅忙乱,在准备着嫁妆里的四季衣裳,家中女工好的丫鬟全使上了,描的描,绣的绣,还嫌人手不够。
闫夫人上回在阮颜畅求见后,说要出门,就是出门去探访她这妹妹的。
到了后,看到那样一番忙乱的景象,回家里来后,就拨了三个扎花扎的好的丫鬟过去。
却还是不够。
如今看到阮颜畅竟然女工也做得这么好,就想要派她去。
纪寅轩回偶山居后,向阮颜畅说明这事,还说他本想保她的,可是没保住。
她却说,没事的,被外派也没什么。
他问,你近来还晕不晕了?晕在自己家中事小,要是晕到别人家里去了就事大了。
她说,由宋州回来后就没晕过了,身板儿好像壮健了不少。
他说,那行,你就去吧。好好做活,那可是我小姨的姑娘,也就是我表妹要嫁了,嫁给工部尚书的儿子,各方面都得体体面面的。
她说,好的,竭尽所能。
当晚,就将已搁置许久的刺绣书拿出来重温了一遍。老实说,自从上回给纪寅轩绣过几条汗巾,再绣过几只扇套后,她就没再拿过针线,那曾由书上学来的针法技艺,她都快忘了。
第二早,她就和映雪搭伴去闫夫人妹妹家去了。
映雪早几天就已被派到太常卿府上做针线活了,今早得知她也要去,一路上就拉着她说了好些话。
自然是先由之前做小妾的话问起:“前一向,府里人人都传你要给二少爷做小妾了。”
“是就是,但那是个误会,后来不是澄清了吗?”
“所以这是怎么了?你不要给二少爷做小妾吗?”
“不做呀。”
“这……”
在映雪看来,她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向上爬。她再想问下去,问出一个清楚明白来,却又不知从哪儿问起了……想了片刻,就换过一种问法来问。
“那你……诶?颜畅,服侍二少爷是什么感觉?”
这话问得奇怪。
“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就是跟他那么近地相处,有什么感觉嘛!”
“额……这……还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与常人无异……”她说完,自己都不能取信于自己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自己现在装得不在意,可她对纪寅轩的感觉,已与最初的十分不同了。那感觉已经不单纯了。
“骗人!”连自己都取信不了,又何来取信于他人。
“没骗你。”强自辩驳,“你若喜欢,我哪天向夫人举荐你,就说你愿意给二少爷当贴身的丫鬟,而我,还是调回你那园子,看园子得了。”
“真的!”
映雪先是兴奋,可仔细一想,虽说颜畅肯举荐,可夫人未必肯同意,万一夫人觉得她一心想往上爬,给夫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倒又不值当了。唉,算了,二少爷啊……看得见,摸不着……只能咕哝了一句:“算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太常卿府后门。
那守门的已经认识映雪了,就放她们进去了。
一进府,入眼的就是三面回廊,正对面就是一块大影壁,壁上还刻着诗。
远处连着山。
阮颜畅只觉得这府也挺大的。
闫夫人和她的妹妹们都挺好命哈,嫁人都嫁得这么有水平。
映雪边走边解释:“看到远处那边没有,那边也有一小片山和林子,在高处,他们家建了座小的山庄,夏天可以去避暑的。”
“哦,那冬天那儿就凋空了?不住人了?”
“额……你还别说,这问题还真问着了……据说……”凑近了,小声说,“往常是不住人的,可近来,这府里的二小姐却搬进那冷地方住去了。”
“啊?近来?不冷么?我反正住那偶山居,就觉得比你那园子要冷些的。那偶山居还算是建在山脚的。那避暑的小山庄,应该是建在高的地方的吧。”
“谁说不冷呢。”
“诶?等等?这二小姐……没嫁人?还是说在婆家受了气,回来了?三小姐都要嫁了,她没理由还没嫁啊。”
“还正是,她就是没嫁呢。今年都二十了……”
“怎么的呢?”
“你是不知道。这家人生孩子也是奇怪,生的三小姐与大少爷,一个美,一个俊,偏偏把二小姐生得跟个雌山鸡似的,灰秃秃的,没半点姿色点缀……你说要命不要命……”
“哦,也是,这就难嫁了……”
……
阮颜畅就这样,在这府里做了三天的女工。
对这府上那些新闻故事,也林林总总的耳闻了不少。
像是二小姐如今之所以要在这寒冬腊月里,独自带了两个丫鬟搬到山上住去,就是因为在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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