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自己的大孙子,老太太的脸上有了笑意。女孩子再懂事体贴,早早晚晚也是别人家的媳妇儿,男孩子才能支撑起门户!
“这几日瀚哥儿的身子怎么样了?我打发人送过去的补品可给他吃了?”老太太关切地问着。
封氏见状稍微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回道:“回老太太得话,瀚哥儿好多了。他不喜欢吃补品,可一听说是老太太打发人送来的,就乖乖的一点不剩的吃光了。他还说以后要有出息,给老太太买更多更好的补品补养身子。今个儿他本来打算跟着我一同来给老太太请安,可临出门却被老爷喊去书房。”
“大老爷喊瀚哥儿做什么?”老太太一皱眉,她最知道自己儿子,望子成龙心切难免有些激进。这一阵子瀚哥儿没去学里念书,恐怕大老爷是着急了。可这事急不得,身体垮了念书好也没用。
老太太扭头吩咐青桐道:“你去书房一趟,就说我要见瀚哥儿。你别着急回来,就在外面等着,等大老爷训完话把瀚哥儿给我带来。”
青桐答应着赶忙去了,老太太又吩咐人准备好瀚哥喜欢吃的奶油点心。
可不等点心准备好,青桐便打外面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喊道:“老太太,不好了!大老爷正在教训瀚哥儿,都动上家法了。”
“这是怎么个话?”老太太听见动家法有些急了,封氏更是变了脸色。老太太刚来可能不知道,封氏却知道大老爷的脾气。他轻易不发火,可一旦生气谁都劝不住,打儿子像是打仇人!
瀚哥儿很喜欢吃奶,去年还整日缠着奶娘。封氏让奶娘给他戒奶,他哭闹不依,趁着奶娘睡午觉把奶的头一口给咬了下来,疼得奶娘登时就昏了过去。封氏见状责骂,他竟然撒泼打滚在地上不起来,谁过去拉扯就打谁,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正巧大老爷从衙门回来,本来因为一些公事已经不痛快了,眼见唯一的嫡子如此便勃然大怒,一脚把小小的瀚哥儿窝出老远,连哭都没哭出来就昏死过去。
好在不过是外伤并未伤到内里,养了一阵就好了。可瀚哥儿落下个心病,看见大老爷就打怵,尤其是看见大老爷黑着脸腿都不由自主的打颤。幸亏大老爷也有些后怕,往后知道收敛,再没那样教训过儿子。
眼下听见他又对瀚哥儿动家法,封氏怎么能不心惊胆战?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公案,却了解儿子的脾气,知道他要是上来倔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赶忙带着封氏一起往前院去了,幼仪也听见风声,可没有长辈吩咐不敢去凑热闹,规规矩矩留在房间看书。
众人一阵风似的到了前院,还不等到书房,就听见一阵哀嚎。那声音凄厉,让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打,给我狠狠的打!让所有人都听好了,看谁还敢护着这混蛋!”大老爷暴怒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老太太只听见“狠狠打”三个字,忙不迭就往里面走,被门槛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地面扑下去。一旁搀扶的陆嬷嬷赶忙使劲往回拽,可惜她也上了年纪,老太太常年享福又有些发胖,眼瞅着老太太跄到硬邦邦的地面上。她一个没刹住车,整个人压在老太太身上,只闻听老太太“哎呦”一声,顿时知道不好。
众人七手八脚的过去,先把陆嬷嬷拽起来。老太太不敢动,谁一碰她就疼得直咧嘴,看情形是腰部受了伤。大老爷早就闻声过来,一猫腰蹲下,众人合力帮忙,把老太太放到他的后背上。书房里面有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是大老爷临时休息用得。他就近把老太太背进去,那边封氏早就吩咐人去请大夫了。
老太太感觉浑身像被车碾了一样疼,心里却还惦记着自个的宝贝孙子,可眼见瀚哥儿就围在床边毫发无损觉得有些奇怪。
原来,大老爷眼见儿子装病借故不去学里,可有老太太心疼不好来硬的。他便把在瀚哥儿身边侍候的常随钱大和小厮剩儿唤了去,一顿训斥又是一顿打,还让瀚哥儿跪着看!
挨打的人是叫唤个不停,一旁看着的瀚哥儿吓得丢了魂,直感觉打在旁人身上疼在他骨头里!他虽然才五岁,却是个聪明的娃,听见父亲训斥钱大和剩儿,岂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明个儿一早就去学里读书,再也不敢偷懒了!
可这出杀鸡儆猴的把戏还没结束,老太太竟然摔伤了,让大老爷后悔不已。他埋怨的瞧了瞧封氏,又瞪了瀚哥儿一眼,吓得瀚哥儿一缩头。
“你又跟孩子撩脸子做什么?挺机灵的孩子,到了你跟前就不敢说话,都是你吓得!”老太太忍住疼痛把瀚哥儿拽到跟前,大老爷被呵斥的一声不敢言语。
不一会儿,李大夫又被请了来。他给老太太一瞧面色变得凝重,老太太见状说道:“李大夫不必回避有所隐瞒,病人知道自己的情况才好配合治疗,反而会有益于好病。我已经这把年纪,对于生死都看的淡了,况且不过是筋骨受损,还不至于想不开。”
“老夫人的腰部震了一下,又被重物挤压,骨节有些脱臼。方才我已经给老夫人复位,接下来需要卧床休养。因为老夫人毕竟有了千秋,所以要好生将养一阵子。最少半年不能下床,最好一切事情都在床上完成,腰部切记不能使劲。如果照着在下说得去做,保证老夫人不会落下一星半点的病根。”
半年不能下床确实让人闹心,吃喝倒还罢了,可这拉撒都在床上腰还不能使劲真是难受。老太太最好面子,最喜欢干净,这半年可不好侍候。
封氏闻听心里不自在,婆婆卧床养病,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要在床前侍奉。虽说端屎端尿是应当,可要是真让她做这样的事,她委实做不来。
大老爷当即就让封氏给收拾行李,打算搬到东跨院去侍候老太太。
他说道:“儿子也是一把年纪,再过两年玉仪都要找婆家了,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就让儿子侍奉母亲,也减轻儿子心中的愧疚。若不是儿子办事莽撞考虑不周,怎么会连累母亲摔倒受伤?”
“应该是儿媳不好,跟在老太太身边却没能好好侍奉。一进来就满眼满心都是瀚哥儿,竟一时疏忽了。”封氏连忙说着,“大老爷毕竟是男人,侍候起来不方便也不能得心应手,这样的事还得娘们儿。我把内宅的事情交代下去,这就去东跨院侍候。”
陆嬷嬷“扑通”一声跪下,“老太太受伤都是老奴侍候不周,一想到老太太要在床上躺半年,老奴心里就难受!还请老太太责罚,老奴愿意领受。”
“你是为了扶我一把,没想到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让人把陆嬷嬷搀扶起来,“你没怎么样是幸运,不然我身边连个稳妥放心的人都没有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也不必收拾什么行李,我身边侍候的下人有不少。我知道你们的孝心,都想要亲自侍候我这个老太婆。可大老爷要忙朝里的事,还要操心家里的买卖。大太太一天到晚杂事一大堆,你倒是想把担子交出去,可谁又能胜任?玉仪终归是小姑娘,有些事情不懂,也不好言语。你们各自忙好各自分内的事情,就算是尽孝了。”
老太太下了决定,态度非常的坚决,大老爷和封氏见状只好作罢。
第七十三回 折叠床()
众人用春凳把老太太抬回了东跨院,大老爷和封氏在跟前侍候了半晌,反倒让老太太浑身不自在。老太太连茶水都不敢多喝,生怕有了尿意憋不住,又不好意思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处理。
说来也奇怪,这人往往越怕啥就来啥。老太太没喝几口水,竟然也有了尿意。她憋了一阵觉得小腹难受,可大老爷和封氏就是不走,她又不好明说。
其实封氏也看出些端倪,只是她这个儿媳妇总不能侍候婆婆一阵就找由子闪人,尤其是大老爷还在。
幼仪见状笑着说道:“父亲在衙门里忙碌了一整日,方才又里里外外的忙活,身体肯定疲乏。太太白日里也为琐事忙了一整日,方才有两个管事婆子寻来,听说太太正在侍候老太太就没敢进来,想来是有要紧的事。父亲和太太在这里亲自侍奉,既稳妥老太太又高兴,可难免让老太太心中忧虑不安。我是父亲和太太的女儿,也是老太太的孙女,我替你们在老太太床前侍奉汤药,必定尽心尽力。若是有不妥帖的地方,有陆嬷嬷一旁指点,也有老太太教诲。”
“什么事能有老太太的千秋要紧?”封氏自然是不想让幼仪领了这功劳,虽说是侍奉,不过是端药喂饭这等巧宗,还能真让她接屎接尿不成?封氏想让玉仪过来侍候,到时候落个孝顺的好名声。可惜方才老太太把几个孙女、孙子都撵了回去,说是走夜路不安全,眼下竟没有由头再喊回来。
老太太听见封氏的话回道:“四丫头说得正是我的心里话,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只是别因为我误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大老爷,明天一大早还要去衙门,睡不好觉可不成。你这大病初愈的,也劳累不得。你们都好,我这做长辈的就欣慰高兴了,身体自然就好得快了。”
“母亲所言极是,那儿子和媳妇就明天再来。”大老爷最是孝顺,对母亲的话是言听计从。
他站起身来,封氏只得跟着走了,幼仪忙送出来。她估计老太太方便完了,这才慢慢回了屋子,却见陆嬷嬷满头满脸都是细细的汗珠。老太太不许旁人上手,她自个腰不能使力,全靠陆嬷嬷往起抬,把小痰盂塞在她屁股底下。等便完拿出来,再把人放倒在床上。只一个来回,就把陆嬷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腰也差点抻着。
幼仪见状就在心里琢磨起来,怎么样才能让侍候的人节省力气,也让老太太少遭罪呢?她想了一晚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觉得很新奇,便找了木匠做做试试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可没过几日,竟然真做成了。
七八个粗使婆子把特制的大床抬进来,幼仪兴奋的围着看。大床比双人床略窄,上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床板而已。而且没有漂亮的雕花,造型也简单。就这样一张床就能达到她的要求?
抬床进来的婆子笑着说道:“外面的小厮抬进来的时候演示了一遍,看着挺简单,连老奴都学会了。”说着便演示起来。
只见她跟一个婆子合力拽床头的两个拉手,耳边便传来“咯吱”的声音。再看那大床,竟然从中间裂开一条两寸来宽的缝隙。那个婆子往上推床板,上半部分慢慢支起来,“嘎哒”一声,婆子松了手也不掉落,大床被折成了躺椅的形状。
“他们说了,一共有三个档,根据老太太的需要更换。这是第一档,最后那个档折完就是一张大椅子。而且还依照老太太的身高设计了一个机关,老太太请看。”那婆子又把手伸到床底下,似乎是在拽一根绳子。床板靠近腰下部的位置,出现一个圆形的漏洞。
细细瞧才发现,不是漏洞,原来是有块圆形的板子陷下去。婆子把小痰盂放在上面刚刚好,看来是留老太太方便用的。
老太太见了以为惊奇,赶忙让人把她抬上去试试。陆嬷嬷照着方才婆子的样子操作,果然省力又方便。
“四丫头真是聪明,竟然想到这样的好东西。”老太太赞许的点着头。
幼仪听了赶忙回道:“昨晚上我想了一宿,只想让老太太能稍微舒服些,陆嬷嬷能省点力气。我心里也拿不准,怕是自己异想天开。眼下见到实物还有种做梦的感觉,天下真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太让人惊叹了!”
“再有能工巧匠也要有想法才成。”老太太并未多赞赏,心里却对幼仪渐渐认可起来。当初她把幼仪带过来教养,一方面是因为在庙里有高僧的指点,二方面是看幼仪委实可怜,封氏做得有些过分,必须得敲打敲打。
可真日夜相处,老太太便发现幼仪的好处。孝顺、温顺,能坐得住椅子管得住嘴巴,人又勤快,说话的声音虽然软糯,可内容却爽利干脆,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说些什么,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眼下她见幼仪为了自己的病,熬了一夜想出新法子,而且还真管用,越发觉得幼仪是个小福星。
有了这样的神器,老太太不用老是躺着,偶尔还能靠坐起来一会儿,免得躺着头晕脑胀。尤其是大小便,更加省事还干净。
很快,这样的床在都城风靡起来,还有了一个名字“折叠床”。但凡有常年瘫痪在床的人家,只要不差钱都买了,一致反映用起来便利。
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折叠床,自然要追根究底是谁发明的。幼仪的名字很快便在都城传扬开了,大伙都说金府四姑娘天资聪明,才八岁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若是长大了必然是世间少有的聪明女子。也有人说金府四姑娘为了生病的祖母费尽心思,孝感天地才得了菩萨点化想出这样的好主意。
众人一向对鬼神之事颇感兴趣,他们都觉得第二种传言比较靠谱。更有人把青岩寺高僧的话传扬开,说金府四姑娘命格奇贵,将来贵不可言啊!
一时之间,各种拜帖、请帖蜂拥而至,大伙都想见见这位四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可惜,幼仪一概不予理睬。每日除了在老太太跟前侍奉,就是在房间里写字、看书,似乎外面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老太太见状暗暗点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宠辱不惊,任它潮起潮落,只闲坐看云卷云舒。多少世族贵女都做不到这点,难免幼仪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养,看来“贵不可言”这四个字极有可能成真!
这日,幼仪正在老太太跟前侍奉汤药,忽听丫头回禀说是锦绣坊汪老板求见。丫头特意强调,汪老板指名要见幼仪。
她见自己做什么?幼仪心中感到奇怪,加上她对汪老板印象太深,早就有意深谈一次,所以赶忙命丫头把人请进来。
汪老板进来先给老太太请安,送了带来的补品。幼仪这才带着她回了自己房间,吩咐冬雪上茶,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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