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羊尖嚎一声,柴狗子被吓了一跳,就见老山羊猛地扑过来全无形象地又撕又打。单论动手打架,三个老山羊捆一块也不是柴狗子的对手,可眼下柴狗子并不想破坏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又是被老山羊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给吓着了,一时间竟然被老山羊给挠了好几下,十分狼狈。
“你干什么?疯了你?”柴狗子挨了几下也忍不下去了,几拳下去便把老山羊给打倒,老山羊趴在床上喘了几口气,嚎啕大哭。
墨北这会儿已经强撑着靠墙坐了起来,看着像个孩子似的嚎哭的老山羊和不知所措烦躁不安的柴狗子,唇边泛起一个阴冷的微笑。
虽然对警察没好感,但是随着生意的扩大,难免要和公家人打交道,龚小柏早就把这种反感隐藏了起来。墨北被绑架,他当然得报警,自己派人找是一回事,警方查案又是一回事,双管齐下兴许找得还能快点儿。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不管是龚小柏的人,还是警方的人,虽然已经把疑点锁定到了柴狗子身上,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柴狗子的下落。
午夜,郊区红岗村的一户人家里亮起了灯,院子里的狗叫了几声便像被掐断了喉咙一样沉寂下去。屋里传出沉闷的击打声,男人的哀嚎声、女人的哀求声与孩子的哭泣声响了起来,“别打了!我们真不知道柴狗子在哪儿啊!平时也不怎么来往的,真的!”
击打声还是没有停止,女人的哭求声断断续续:“我们家掌柜的跟柴狗子是堂兄弟,可不是亲哥俩啊,关系远着呢。也就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平时不来往的。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求求你们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开始边哭边骂柴狗子连累了她们,再过一会儿,她急促地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一阵我在街上看见柴狗子跟一个叫老山羊的在一块儿说话。就上个礼拜,在离柴狗子家不远的地方。”
这时击打声才停下来,龚小柏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认识老山羊?”
女人抽抽噎噎地说:“不认识,就是见过一回。我家掌柜的丢了钱,是他手下的小崽子偷的,柴狗子找他搭了人情要回来的。”
龚小柏问:“老山羊跟柴狗子常来往?”
女人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别打别打!这个真不知道啊!”
天朦朦亮的时候,小饭馆里后厨正在准备着早点,蒸包子的香味一直飘到了前堂。火柴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他不好意思地冲龚小柏笑笑,吩咐手下:“叫两屉包子,一屉素的一屉肉的,再问问小米粥熬好了没有,好了上两碗。还有那个茶叶蛋来六个。”又和气地对龚小柏说:“早饭一定得吃好,不然这胃受不了。”
龚小柏冷淡地说:“家里孩子丢了,就是山珍海味摆我面前也吃不下。”
火柴叹气:“唉,这事搁谁身上都闹心。你家那孩子我看着都稀罕,鬼精鬼灵的,长得还俊。这事要真是柴狗子干的,那他可真就是丧尽天良喽。”
龚小柏说:“火柴哥,明人不说暗话,你把老山羊交给我,我承你的情。”
包子、米粥都端了上来,火柴一边剥着蛋壳,一边又长叹一声,说:“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打听老山羊的下落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不过你也知道,自从老山羊被那个啥以后,他就没脸在我这儿混了,我都好长时间没看着他的影儿了。这能不能找着他,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啊。”
龚小柏淡淡地说:“那我先谢谢老哥了。找老山羊的时候,麻烦你也帮我在道上传个话,出来混的要是不讲规矩,那就别怪别人也不跟你讲规矩。”
火柴把剥好的茶叶蛋浸到盛着酱油和醋的小碗里,漫不经心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龚小柏说:“咱们这辈人不管是什么要命的事,没有说牵连家里人的。可现在柴狗子和老山羊坏了规矩,恐怕也会有人见样学样,我看以后这道上可能就没有规矩了,到时候比的不是哪个大哥讲仁义有手段,比的是谁更不要脸更阴狠毒辣。”
火柴的动作一顿。
龚小柏说:“打个比方吧,我跟火柴哥是有些不愉快,可以前呢也就是该打的时候打,不该打的时候坐下来谈判。以后呢,呵呵,没准儿就得是先把对方的老婆孩子给逮起来再谈了。谈得要是不顺心,那逮到手的人可就不能放了。所以说啊,兴许以后出来混的人,要么别娶妻生子,要么就找十几二十个老婆,生几十个儿子,死了十个八个的也不用心疼。”
火柴脸色一沉,看着龚小柏半晌没说话。
龚小柏这话是威胁,可也是实话,如果他们这些出来混的人都像柴狗子和老山羊这样,斗不过正主就拿他家人开刀,那岂不是人人自危。他们只是混子,又不是像港片里演的那种住豪宅开游艇的大佬,能找几十个保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家人。
这个头的确不能开。
火柴在心里把老山羊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骂了个遍,收起了方才想要蒙混过去的意图,慎重地说:“你放心,云边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只要柴狗子跟老山羊没出这地界儿,就肯定能找得到。”
龚小柏点了点头:“谢了。”
也许是得益于柴狗子和老山羊的内讧,墨北这一晚上不用坐在地上了,他被捆在了椅子上。天朦朦亮的时候,老山羊先起来了,对柴狗子说:“我出去打听下消息,看龚小柏是个什么主张。”
柴狗子说:“加点小心,别让人现了。”
老山羊说:“知道了。就算被现也不要紧,又没人知道我跟你是一伙的。”
等老山羊走了,柴狗子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起来。一起身就看到墨北正默默地盯着自己,柴狗子骂道:“死孩崽子看个屁,挖掉你眼珠子!”
墨北说:“杀人是什么感觉?”
柴狗子愣住了,他抓抓头,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感觉?”
墨北嘴角微弯,说:“杀完之后是什么感觉?”
柴狗子说:“操!你他妈问这个干啥?”
墨北说:“我猜,你没杀过人。”
柴狗子怒道:“放屁!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他妈多!”说完也觉得自己太夸张,又改口说:“没杀过十个也得有八个,一刀子下去见血,血咕嘟咕嘟地往出冒,还带着热乎气儿。”
墨北点点头:“也许你在跟人打架的时候,捅死过人。不过,你知道这种斗殴致人死亡跟谋杀有什么区别吗?”
柴狗子愣愣地问:“什么?”
墨北说:“打架的时候是热血上头,一股意气,不考虑后果,有时候可能连捅死人都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收不住手,或捅错了要害。可谋杀呢,是会有一段时间反复思考要不要动手、如何动手,要选择杀人的时间、地点、工具,要想好杀完人之后如何藏尸、如何脱罪。简单地说,谋杀要动脑,还得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柴狗子听出了点兴趣,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听这小孩瞎掰也怪好玩的,就说:“嗯,继续说。”
墨北说:“为什么说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呢?在真正杀掉那个人之前,你可能就已经在想像中反反复复把他杀死了无数次,或许随着在想像中将谋杀过程的推演,他死亡的样子就越来越真实。等到你真的把他杀死时,兴许还会觉得此时的情景似曾相识,毫不陌生。想想看,一般人在冲动之下杀了人就已经很惊恐了,可谋杀者却不仅在事前就多次推演过死者被杀的那一幕,在事后还会不断地回忆起真实的情景,这种感觉……”他笑了笑。
柴狗子不知不觉就被墨北的话给吸引住了,他惊愣地看着墨北的眼睛,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又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琢磨。他没有现,墨北的语调、语都慢慢生了变化,连呼吸的节奏都有了改变,而话题的方向也拐了个弯。
“杀人不难,一把刀、一根绳子,甚至一盆水就够了。藏尸也很简单,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一埋就行了。就算不藏尸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能跑掉就行,中国这么大,随便往哪儿一猫就能躲个几十年,拿着五十万平平安安活到老。”
柴狗子下意识地点头。
“五十万,这么多钱,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足够你过上十年好日子的。找个小城市,买个房子,剩下的钱还能做点买卖,钱生钱利滚利,也许用不了几年你也能开公司,赚大钱,比龚小柏还威风。不过,不管你赚了多少钱,你都不能让自己太出名,有了名气就容易被龚小柏现。他那个人太记仇,就算隔个十年二十年,他都可能找到你。一被他现,你辛辛苦苦赚来的可就全没了。”
柴狗子皱起了眉。
“不过只要有钱,隐姓埋名也没什么了不起。五十万哪,不,算错了,不是五十万,你和老山羊两个人分,一个人才二十五万。啧啧,二十五万能办的事可要比五十万少多了。不过这也没办法,两个人办事,两个人分钱,天经地义。就算真正动手的人是你,而老山羊只是出个主意;就算要杀人的人是你,而老山羊什么都没干;就算万一被警察抓住,要判死刑的人是你,而老山羊最多坐几年牢就没事了……不公平,没关系,你跟老山羊可是一伙的。老山羊找你一起做这件事,不就是看中你讲信用么,虽然信用仁义在他自己那里就是个屁,他能当面跟你称兄道弟背后挖坑埋人,可你不能。他就看中了你不能。绑架你敢做,人你敢杀,可你不敢动老山羊。他走的时候说,反正也没人知道他跟你是一伙的。这话说得太对了!没人知道他跟你是一伙的,他是安全的。他现在连命根子都没了,你还骂他没种,他撒泼嚎哭的样子多丢人,全都被你看到了……”
柴狗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凶狠。
老山羊是下午回来的,墨北还是他走时那个样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睡是醒,柴狗子在看电视,见他回来只是眼角余光瞥过来扫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老山羊在心里骂了几句,脸上神情却很是温和亲切,说了句废话:“看电视哪?”
柴狗子嗯了一声,这破电视就能收到两个台,其中一个台还是雪花点子比人脸清晰,另一个正在唱京剧《三岔口》。
老山羊说:“我打听了,龚小柏存款没那么多,正在想办法从公司的帐上挪钱,还找了人开口借钱。”
柴狗子皱眉:“他钱不够?”
老山羊说:“我琢磨着不一定不够,兴许就是放这么个风声出来,怕咱们往上加价。”
柴狗子说:“呵呵,五十万两个人分,其实也是挺少的。”
老山羊说:“嗯,刚开始的时候说管他要五十万,其实后来想想,还是要得少了。他那么大的公司呢,五十万算啥啊,就算要个一百万,我估摸着他也能拿得出来。”
柴狗子说:“一百万够呛吧?”
老山羊说:“可能得费点劲,不过,既然五十万他都肯往外掏了,再多五十万应该也能答应。”
柴狗子说:“那你啥意思?”
老山羊说:“再给他送封信,再加五十万。你看咋样?”
柴狗子沉吟一下,说:“你要说行,那就行。”
老山羊兴奋了起来,扯过一张纸用左手写信,说:“我看准行。”信写好了,他随便折了两折塞进兜里,说:“唉,老胳臂老腿的,走这大半天了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过你现在也不能露面,也就得我了。”
柴狗子淡淡地说:“是啊,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老山羊笑呵呵地说:“没啥,咱俩分工合作嘛。”
柴狗子盯着老山羊离去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天又黑了,墨北麻木地盯着地上的一块污渍看着,再这么拖下去,他就算不被柴狗子杀死,也会因为高烧死掉。这一下午他几乎都是在半昏半醒的情况下度过的,全凭意志力才坚持到现在,他要等着看自己播下去的那颗种子会不会开出罪恶的花。
老山羊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还带着一些熟食和两瓶烧酒。他跟柴狗子边吃边喝,也许是因为感觉到柴狗子太沉默了,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又或许是因为预期得到的赎金会更多,所以感到兴奋,老山羊的话格外地多。
墨北垂着头,有些迷糊地听着。前世墨北就知道,老山羊平时虽然总爱故作高深,但其实是个很喜欢吹嘘自己丰功伟绩的人,他就像只母鸡,下了蛋就要咯咯哒地叫上半天,生怕别人忽略了他的功劳。而且,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在吹嘘自己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贬低别人,虽然这种贬低往往并不明显,但是当柴狗子已经有了提防之后再听,可就不是滋味了。
“是,你劳苦功高,要是没你,我拿什么跟龚小柏斗啊。”柴狗子哼了一声。
两瓶烧酒都快见底儿了,老山羊是真的有点喝高了,他拍拍柴狗子的肩,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别这么说,咱们谁跟谁啊。咱这回,就让龚小柏赔了夫人又折兵。嘿嘿,要我说啊,要是能把他媳妇给绑来,那才过瘾呢。现在就绑个外甥,多少还是差了点劲儿。”
柴狗子挑了挑眉:“你从一开始就没说让我绑他媳妇啊。”
老山羊说:“唉,我这不是觉得绑小孩比绑大人容易嘛,他媳妇现在身边跟着人,这小孩没有嘛。要是你手底下还有人能帮你,那我早就说绑他媳妇了,媳妇跟外甥能一样么,那一开口的价码就得七位数啊。他龚小柏就算卖公司卖饭店,他都得凑这笔钱。现在么,得点儿是点儿吧。”
墨北弯了弯嘴角,他好像听到种芽钻出心土的声音了。
柴狗子夹了粒花生丢进嘴里嚼了嚼,说:“等拿了钱,你准备干点儿啥?”
老山羊想了想,说:“去山东,找个小城市,买个房子,开个小卖店,够我下半辈子生活了。”
柴狗子说:“五十万就够你下半辈子活了?”
老山羊有些感伤地笑了笑:“我这下半辈子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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