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画的只是他的侧影,一张脸也掩在雨伞之下,看不出来。
谨语实在对这幅画爱不释手,沉吟过后,便痛快的点头:“我试试,只怕绣不出这份灵气。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呢?这画其实倒不必费太多功夫,若是能找到感觉,我再辛苦些,五六天就能得。”
云朝大喜:“那表姐你这几天就专心绣这画好不好?旁的事情,你只管吩咐我就是啦。我们把这画和你的绣品送给小十叔,预祝他桂榜题名可好?”
谨语笑着点头,又打趣了她一句:“这样一来,小十叔见着你的画和我的绣品,便不会怪你那荷包奇丑无比了吧?”
云朝跺了跺脚,嗔道:“表姐,揭人不揭短嘛。再说了,姑娘家的太聪明,不好找婆家呢。”
谨语狠狠的拧了一下她的脸,这才放过了她。
云畅对作画和绣艺都不感兴趣,不过她看着画,也觉得是很好很好的,点头道:“我瞧这画上的人极象十叔,神采几乎一模一样。十叔定是喜欢的。对了姐姐,我帮你也挑了几样东西,你快来瞧瞧。三伯娘还送了好些绸缎绫罗过来,不过姑母作主收进库里了,说是回头待我们做新衫再挑。”
一边说,一边打开匣子。
匣子里倒是有一对明月耳珰,一对小小的蝶恋花玉簪,一支米珠簪花,几个玉雪绣的小荷包,都是精致却不华贵的东西,很得云朝喜欢。
谨语笑道:“都是畅儿给你挑的,这丫头别看闷不出声,倒深知你的喜好。回头阿灵和瑶姐姐过来,还有的挑。对了,这一匣了,却是三伯特意吩咐给你的,我们也未瞧是什么呢,你打开看看。”
一边说,一边推了另一个未曾打开的匣子来。
这匣子却有些大。
云朝心里还奇怪,三伯燕展恒特意给她的?不会是那些纸张的谢礼吧?
其实那些纸,三伯也是按着市价给了银子的,本是自家人,倒真不必另给她什么谢礼。她又是小辈,若真是给她贵重的谢礼,她是万万不能收的。没得坏了一家人的情份。
不想一打开,云朝脸上便绽出笑意来。
她就说三伯那样成精的人,不会做什么不靠谱的事嘛。
这谢礼,还真是贴心。
看到高兴成这样,谨语和云畅也好奇怪起来:“三伯父(三舅舅)这是给了你什么好东西,瞧把你高兴的,来,我们也瞧瞧。”
云朝也不理她们两个,自取了片碎布来,小心翼翼的从匣子取了东西来看。
竟原来是三叠子不同的纸张。
云朝仔细瞧了瞧,一份应是早就失传了的谢公笺,一份是澄心堂纸,还有一份金粟笺纸。
再加上回十叔给的高丽纸,后世所为有的古代四大名纸,算是集齐了。
所谓谢公笺,据传是宋初时谢景初创制的,因而被人称作谢公笺。是受薛涛笺启发,而设计制造出的“十样蛮笺”,其实也就是十种色彩的书信专用纸。纸的色彩艳丽新颖,雅致有趣,颜色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十色。
云朝看了看,也便放下了,有色纸对她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难得的工艺。
倒是金粟笺纸引起了她的兴趣,让她拿在手上,反复看了半天。
据说这金粟笺,因宋太祖赵匡胤提倡佛教,全国印经之风盛行,市场需要,当时的歙州便专门生产了这种用于印经的硬黄纸,纸张具有浓淡斑纹,又名蜡黄经纸。当时的浙江的金粟寺,因香火鼎盛,寺内抄经需纸特别多,多用这种纸,所以这纸又被人叫作金粟笺。
金粟笺质地硬密,光亮且呈半透明状,能防蛀抗水,色质美丽,寿命极长,能历千年而犹如新制。
当然,古人多爱夸张,这纸未必真能历千年不变。不过自家纸制里生产的桑皮纸中亦有专用于装裱的黄硬纸,云朝对这纸便有了兴趣。还想着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做出来工艺相近的纸张来。因此小心翼翼的把一叠子金粟笺放进了匣子里。
最后她方拿起澄心堂纸。
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宣纸中的顶级品种了。不过,因为这会儿的宣纸工艺还不及后世,因此这澄心堂纸虽然贵如黄金,远比市面上的纸要好,但云朝对宣纸也是十分了解的,未必就觉得,这纸张真有多金贵。
后世宣纸的造制工艺已非绝密,因着某些人的奴性,甚至被传去了某岛国。而宣纸在后世,价格虽然昂贵,其实更多的,只是因为其造氏原材的稀珍,因此用传统工艺制造出来的真正的宣纸殊为难得,价格也被炒成了天价。
因此,对于云朝而言,她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金粟笺。
谨语和云畅自是知道自己家有纸坊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家的纸坊所出之纸,远胜于市面上的顶品书画用纸,而生活用纸,自家已经在用了,外头除了这次姐姐给三伯那边捎去的,其它地方是没有的。
因此对三伯父特意送给姐姐一匣子纸,两人都不是特别理解。
见两人面露疑惑,云朝笑着解释:“三伯父特意送给我的这一匣子纸,是很贵重的。这三种纸,乃是谢公笺,金粟笺,还有价比黄金的澄心堂纸。尤其是前两种,真不知道三伯父是从哪里重金寻来的,这两种纸的工艺已是失传。至于这后一种澄心堂纸,亦是价比黄金,最受读书人推崇,十分难得。三伯父竟舍得送给我,怕也有让我拿着这些纸,研究一下,更好的改进咱们纸坊工艺,又或者能再增加些新品种的意思呢。”
燕家诗书门第,云畅即便年纪小,这些纸何等贵重,也是知道的。
而谨语家中富贵,她又饱读诗书,当然也知道这三种纸。甚至父亲从前还给她寻过些澄心堂纸来。因为见过,自是识得。
两人都不免盯着云朝手上的纸瞧。
云朝笑道:“谢公笺和金粟笺也还罢了,这澄心堂纸如何制造,我却是知道的。可惜这纸的原料,只徽州才有,其原料里还有一种稻草,亦是徽州某县的特产,不过用其它的稻草也未必不能替代,倒是那青檀树,外头难寻,若不然,我们未必不能生产出比这澄心堂氏更好的纸张来。这纸如今的工艺,还远未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所以,其实我们生产的桑皮纸中用于书画的顶极纸,是比这澄心堂纸,品质上还要高一些的。不过,那青檀制纸,若是用上最成熟的工艺,所造之纸,确实是寻常的桑皮纸所不及的。只可惜我大概知道这工艺,却受原材料的限制,没办法生产这澄心堂纸了。”
听得她这话,谨语和云畅都极叹服。
谨语很是纳闷,这位表妹也太过神奇了些,也不知道她对这纸张是如何这般了解的。
云畅因知道姐姐真实的身份,反而并不奇怪。
姐姐从前受的可是大齐最好的教育,皇家人知道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并不奇怪。
这世上又有什么新奇之物,是皇家人想了解,而不能了解的呢?
谨语便问云朝:“若是咱们去徽州挑那有青檀树的地方置地,岂不就能生产这纸了?”
云朝点头笑道:“表姐说的办法,自是可行的。不过纸原是生产出来为人所用的,既是竹纸桑皮纸甚至稻草纸麦桔纸能用,且这些纸若做好,质量并不差,又何必为了所谓的好纸,而去祸害那些青檀树呢?桑皮嫩竹易得,用再多,也不怕这些东西绝了种,稻草和麦桔等物更是随地可见,可青檀树却有限。这才是我不想轻易去生产澄心堂纸的原因。若因它的好,而受世人追棒,重利所驱,却是青檀树的灭顶之灾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贪心,就轻易做这样得不尝失之事。”
谨语道:“若是大量种植青檀树呢?”
云朝摇头笑了笑。
。。。
第348章 节()
(上一更更新错了,所以大家如果要看三百四十八章,在上一章节里呢,是两更合一更。因为发错了两,又不好删除,为了不让大家白花一章节的钱,我就把三百四十八章节给补了进去。全当加更了。)
其实不只青檀皮,其它很多树桨都能生产出上品的植特桨纸来。
可因着制纸而大量砍伐树木,却非明智之举,既然有更容易再生的资源代替,为什么还为了一点私利而去破坏生态呢?
大量种植青檀自然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难道后世青檀的稀珍,难道是因为古人不知道这个办法吗?
显然不是!
那是因为种植的速度,远跟不上造纸的需求啊。
何况青檀树本就是一种极难生长的树木,成树期太长,而纸的需求量太大,而种植的速度远达不到造纸的需求,才会造成青檀稀少的后果。
除非有一天,自己手上有了足够的权利,能保证青檀的大面积种植又可以限制纸的生产的时候,她才会去尝试。
当然,少部分制造一些自用,却倒不是不能。
因此谨语青姐说的,在徽州置地产,其实也是可行的。
只不过,现在她还没有这样的能力而已。
见她摇头,谨语道:“这也不行?”
云朝道:“是可行,只是,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没办法推广青檀大面积种植的,就算能,青檀的扩种,也未必跟得上造纸的需求,除非我们不仅能保证自己限制生产量之外,还能保证后世亦能节制。可在大量的利益面前,这样的保证,是很脆弱的。”
“还是我浅薄了,没有朝儿想的这么深远。”谨语叹服,又笑着点了一下云朝的额,“你这丫头,有时候所做所想所言,竟不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该想的,真正成了精怪了。”
这话倒是把云朝给吓了一跳。
她……可不就是个匪夷所思的存在么?
大概是被家人宠的太过,又有那么个暗在的身份作掩饰,所以她表现的这般不正常,还能平安的活到现在吧?
以后,是该想法子藏藏拙了。
云朝一时也头痛起来。
她现在这个情况,就是想藏拙,也难了。
其实,祖父和十叔那样聪明的人,未必不曾起过疑心吧?她是出身秦王府不假,可不管是油,还是纸和制冰,她懂,为何身为秦王府世子,又比她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的刘瑜却不懂?还要巴巴拿着银子来和燕家合作做这些生意呢?
云朝想的一身冷汗!
谨语还没注意,云畅却敏感的发现了姐姐的异样,见她面色沉凝,额上冒汗,脸色亦苍白,不禁担心道:“姐姐,你怎么了?那儿不舒服吗?”
谨语被云畅这一惊,也看到了云朝的不正常。
不过两人都没想到,云朝的失常,是缘于谨语的无心之语。
云朝忙摇头道:“没事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头晕。你们别嚷,惊动了长辈们如何是好?我也只是有点儿不舒服罢了,畅儿你扶我回屋里去。”
谨语嗔道:“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屋?就去我屋里歇一会儿,我让香儿去叫白脂来给你瞧瞧,这样,既不惊动长辈,也能免了我和畅儿担心。”
谨语不知道那天晚上云朝受伤的事情,还以为她这是累的,或是病了。
可云畅却立马想到了云朝身上的伤,以为她这是上次失血引起的,又或者是伤还未好完全。
但这事儿是不能让谨语知道的,便坚持道:“表姐,我还是扶姐姐回我们自己到里去吧,姐姐躺在你这边歇着也不安稳,且姑母的丫鬟常过来你这边同香儿她们玩,知道了倒叫姑母担忧。我瞧着姐姐也不要紧,一会儿等白脂来瞧过,我再让小花过来和你说一声。”
谨语一想也是,便同意了云畅的话。
等云朝回了屋里躺下,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又觉得自己这也是杯弓蛇影,想的太多了。
在燕家有祖父和兄长们护着,只要自家人不疑她,别人是不能说什么的。待将来回了京城,以她那样的身份,只要皇上还有用刘瑜的一天,她又足够强大,那便什么也没怕。说到底,这世上身份高于她,能对她质疑的人,也只那有数的几个人罢了。至于世人,身份地位皆不及她,又有何人敢质疑呢?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得足够强大才成。
等到白脂过来给她号脉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弄的白脂也疑惑起来:“许是我的医术还不精,姑娘的脉象并无问题,要不,我去请师傅过来再给姑娘瞧瞧?”
云畅在一边点头。
云朝笑道:“无妨,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若是请了冯爷爷过来,难免惊动祖父,等回头我去冯爷爷那边,让他帮我悄悄看看也就是了。”
虽然她看着已经正常,云畅依旧不放心道:“姐姐感觉真的好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冯爷爷那里?”
云朝道:“这会儿冯爷爷定陪祖父说话呢,不好打扰,等晚间再说吧。我的身体真没事儿了,就算有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不是?”
这话到底说服了云畅,不过云畅也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多跟在姐姐身边保护她,再不叫她遇上前几天那样的险境。
她这边没事了,云畅也不劳动别的丫鬟,免得一时说漏了嘴,平添多少麻烦,便让白脂去了一趟谨语那里说了一声。别人的话谨语或许语会粉饰太平,白脂她总是信的。
谨语听说云朝没事了,到底不放心,还是借着给她们送匣子的机会,过来看了一趟。
等谨语走了,云畅让强迫云朝躺着,自去前头忙了。
云朝哪里躺得住,待云畅出门,才要起床,便见晚照这假丫头偷偷溜了进来,扑到云朝的床边,道:“姐姐,刚小花说你身体不舒服,你现在好些了吗?你不要生病。”
这孩子倒是关心她,云朝笑道:“我没事,刚才就是累了,有点头晕罢了。现在已经好啦。”
“不是因为受伤的事吗?”
“当然不是。”云朝否认,说到这里,倒想起来之前说过,让这小子没事别往她内屋里来的,便瞪了他一眼,“不是同你说过,没事不许进我内屋的吗?”
晚照撇了撇嘴:“这有什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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