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停顿后,再度交手。
萧煜周身黑红色窃国浩然气涌动,第一次以破阵子使出太乙分光剑,随着长剑变化,竟然在这漫天雾色中画出一掌偌大的纵横棋盘。
跟他敌对的王恺之也是用剑,却少了几分剑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虽然看着平凡,但每当有剑气临身,王恺之只是轻轻一剑,便将萧煜的太乙剑气打散无形。
两人交手极快,片刻功夫,萧煜画出的纵横棋盘已经被王恺之破去将近一半,他又是一剑破去一角后,整张棋盘已经是残缺不全,他望着隐在棋盘后的萧煜冷声道:“道宗的太乙分光剑虽然奇妙,但却还奈何不得我。”
萧煜面无表情,住手收了长剑淡淡说道:“那你又能奈我何?”
王恺之冷哼一声:“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不仅修炼瞑瞳魔功,还养出这么一个浩然气!当真是亵渎圣贤!”
萧煜不以为意,淡然说道:“汝非圣贤,安知圣贤所想?”
王恺之脸上怒色更重,怒斥一声,手中长剑带出一道寒芒直奔萧煜身前残余棋盘而来。
“圣人岂是你等可以妄言?”
剑光凛冽,霎那间撕裂纵横剑气无数。竟是一鼓作气穿透了整个纵横棋盘,朝着萧煜胸口刺去。
萧煜周身黑红色元气骤然收敛,全部集于手中破阵子之上,轻抬长剑,横剑于胸前,架住了王恺之的长剑。
“喝!”忽然王恺之大喝一声,金红色浩然正气喷薄而出,声音如若雷霆,几乎将两人周围的雾气全部震散。比之佛门狮子吼也相差无几。
萧煜闷哼一声,向后倒掠而去。
不过萧煜在被王恺之的喝声震退时,双眼却是猛然明亮起来,一把古剑的倒影在他眼眸中缓缓浮现。
紧接着,未央古剑爆射而出。让刚想要乘胜追击的王恺之根本来不及躲闪,同样闷哼一声,向后退去。
两人分别向两个方向退去,萧煜也索性将已经残缺不全构不成棋盘剑阵的太乙剑气全部收回,反手长剑一挑。
茫茫云雾随着萧煜这一剑,骤然翻滚起来,接着如长鲸吸水一般冲天而起,仿佛一把由雾气凝成的巨剑。
巨剑一丈高,一丈宽,十丈长,浩浩荡荡,横于山道之外半空。
萧煜跃于雾剑剑尖处,接着雾剑如长龙滚滚而动,朝着王恺之碾压而去。
“你倒是尽得道宗真传!”王恺之反手负剑踩雾而行,若神仙之人。
说话间只见他浑身上下金红色浩然气越来越盛,与当空那一轮红日遥相呼应。
呼的一声,王恺之拂袖。拂退漫天晨雾。
拨云见日,红日喷薄而出,洒落无数赤色阳光。而赤色阳光落到王恺之周围时,却渐渐转为金色。
“开!”王恺之吐出一个字。
茫茫晨雾被一轮红日驱散,变得越来越淡。
“今日就要你见识下什么才是浩然正道!”王恺之收起长剑,负手而立,面前是滚滚而来的雾剑,身后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光芒万道。
无数日光汇于其身,周身金红色浩然气大盛。
萧煜立于雾剑剑锋之上,俯视其下的王恺之,大笑道:“读书的满肚子男盗女娼,修道的满脑子天下大势,这世间哪有什么正?又有什么道?”
王恺之色变,萧煜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挟雾剑如一尾上古大鱼,从上扎下,刺向背靠红日的王恺之。
当两道身影相撞,梅山还未散去的晨雾骤然凝滞,然后瞬间爆发出海浪般的涟漪,不管是山上的,还是山涧的,都一股脑翻滚起来,若是能在上空俯瞰下去,原本已经快要散去的晨雾这一刻如沸水一般。
“可惜梅山太低,没有云,否则这一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所。”萧煜持剑不断跳跃于陡峭山崖上。
王恺之虚空而立,全身上下狼狈不敢,甚至整整齐齐的发髻都已经被打乱。脸色潮红,不知是受了暗伤,还是怒气勃发。
萧煜感慨道:“上次来梅山前,我还要是一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凡人,却不想三月后也可学仙人登云踏雾!有意思,有意思!”
王恺之一袖挥散残余晨雾,面沉如水,“方老先生当年为你筑下根基,是与寻常修行者修行方式大不相同的浩然气象,却不想你偏要学那瞑瞳魔功,如此以来,虽然境界进展飞快,却是根基尽毁,如那空中楼阁。方老先生辛辛苦苦造就的浩然沃土,只需静心养气,那便是厚积薄发的景象,到时顿悟之间直入履霜,人与天合,便是直接踏入履霜巅峰的天人境界也未尝没有可能,这样的康庄大道不走,你却偏要走羊肠小道,如今还不知悔?!仍要一意孤行?!”
每说一句话,王恺之的气势便涨上一分,话音落下,王恺之气势已经完全盖过萧煜,而最后一声大喝,硬生生将最后的一点晨雾彻底喝散,露出头顶一片清澈蓝天和那一轮浩大红日。
好一个朗朗乾坤!
萧煜摇头叹道:“秋月禅师曾说我境界跃升如此之快是占了气运之力的便宜,却不想还是长辈的一番心意。王夫子,你不去做学问而是来寻我,其中因由我也猜的到一二,可是为魏迟之死而来?”
不等王恺之答话,萧煜接着自顾说道:“你说我为了一个异族女子如此不值,可是魏迟为了那草原王妃要取萧某性命,又该如何说法?”
一直大义凛然的王恺之破天荒露出微微尴尬神情。
“不过三月草原行却是让萧煜明白了一个道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总之还是要打过再说,萧煜练了十几年的剑,也不过只会四剑而已,请接萧煜第三剑。”
只见萧煜反手起剑,长剑却是正出。
一正一反,一阴一阳。
萧煜一剑双回旋递出,平静道:“剑十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道外,山脚下()
剑十九。
大雪山上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双剑合璧用出,伤了秋叶。
萧煜有感而悟,有了属于自己的剑十九。
剑十九精妙之处在于一正一反,一阴一阳。阴阳相济,如太极双鱼,虽然是剑术,却仍然有很深的道宗印记。
随着萧煜递出一剑剑十九,两道相反的剑气回旋而出。平地起风,风卷残雾。将原本无形的剑气变为有形。
两道剑气缠缠绵绵如两条气蛇头颈相交,纠缠越来越紧最终汇成一道龙卷,从萧煜攀住崖壁之处而出,朝立于半空的王恺之而去,横贯长空。
王恺之脸色很凝重,萧煜攀附崖壁,他却是虚立半空,履霜境界虽然可以短暂滞空,却不能如逍遥境界一般当空飞行,脚下虚浮,无处借力,这一剑对他来说很凶险。
于是他开始在自己身前虚空用手指写字。
一篇金灿灿的隶书飞快浮现。
萧煜左手成爪,硬生生抓进崖壁上的凸起,右手握住破阵子,整个人吊在半空,默然不语。
这便是儒门修士的厉害所在,神魂与元气相合,以自己之精气神,大义全部融进元气中,汇成独特的文章攻势。
“仁爱。”
王恺之飞快写完一言,肃声说道。
整篇文章光芒大放,如一面屏障将萧煜的剑气长龙阻在其外。
萧煜微微挑眉:“王恺之,王夫子,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得我,就此退去如何。”
王恺之冷哼一声,没有作答而是继续在身前写字。
淡淡金色在每一个字符上流转,一轮红日渐升,阳光洒落其上更显流光溢彩。
萧煜面无表情,身体在半空中微微摇晃,喃喃自语:“立言?”
一骑入东都,一骑出东都,两骑在东都北城门口相遇。
两人均是身居高位,一人脸色温和,一人脸色漠然。
虽然称不上王不见王,但是两人除了同朝上殿以外,私下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擦身而过,身着黑袍年纪稍大的一位忽然一掌拍出。
年轻的那位竖掌胸前,挡下了这一掌。
一团气浪推起无数烟尘,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圆环。
萧烈瞥了一眼脸色仍旧温和的秦政,打马前行,平淡道:“随我去梅山?”
秦政笑着拨转马头,追上萧烈,与他并骑而行。
百里外有一座山,叫做梅山。
两人朝梅山而去。
将近梅山时,萧烈身下的骏马忽然一声嘶鸣,跪倒在地,萧烈飞身而起,直飞梅山而去。
秦政飘然下马,轻拍一下自己爱马,这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骏马跟随秦政多年,早有几分心有灵犀,轻嘶一声,掉转方向朝东都跑去。
萧烈一直飞到梅山脚下才缓缓落下。在梅山界碑一旁站定,负手而立。
秦政与萧烈面面相对,缓步而行。
两位大都督,两位俗世巅峰的高手。
秦政淡笑前行,“看来萧兄已经看到那道门槛,秦某不才,还要请萧兄指点一二。”
萧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拇指上的碧绿色扳指在阳光下愈发妖异。
秦政依旧前行,似乎没有半点想要动手的意思,脸色温和,却又带着多年高位的威严,看起来就像一个踏春出游的普通王公贵族,而不是战功赫赫的大都督。
萧烈漠然说道:“我从来没有将他逐出门户,他始终是我萧家之人。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
秦政笑道:“家事有时候也是国事。”
萧烈脸上闪过一丝戾色,冷哼一声。
秦政收敛了温和笑意,平静说道:“先有方阁老为他筑基,后有瞑瞳一身修为灌溉,最后草原之行如画龙点睛一笔,才有了三月许直上履霜的这一惊人气象,萧兄是无意呢?还是有意呢?”
秦政话音刚刚落下,他已经一步跨越了数百丈距离,来到萧烈面前。先出一掌朝萧烈头顶盖去。
萧烈轻轻一手托起,云淡风清,但是两人脚下却是地动山摇,哗啦啦的山石从高处落在山道之上。
秦政只出一手,却仿佛用尽了全力。
秦政自从任职为东都大都督后便极少出手,数年来静心养气几乎已经让众人忘记了他少年时在北都的峥嵘,这全力一手,势如泰山。
但就是这重若泰山的一击被萧烈如此轻描淡写的挡下,秦政脸上惊异一闪而过,淡淡说道:“难怪萧兄可以稳居履霜榜第一人。”
秦政退后,萧烈放下手,漠然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秦政望着权倾朝野的暗卫大都督,摇头叹息道:“萧兄你现在已经位极人臣,又为皇子老师,只要等上些时日,便是当朝帝师,太师之位也是触手可及,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萧煜布下费上这么多心思?”
萧烈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就懒得回答,总之没有说话。沉默着向前踏出一步,一手朝着秦政按下。
只是比起秦政的一掌,萧烈这一按更不显半分烟火气。
但是在云淡风轻之下却是杀机四伏。
面对这轻轻一按,即便同为履霜巅峰,又有东都大都督身份的秦政也是凝起了脸色。
梅山山脚处的所有天地元气随着萧烈这一击全部汇聚于他的手心之中。
履霜与逍遥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对于天地元气的掌控程度,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履霜境界时的修行者和天地元气的关系类似于恋人关系,还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到了逍遥境界就已经是老夫老妻,共为一体了。
如今的萧烈位于履霜巅峰,怕是订婚的关系,就差那临门一脚。
秦政仍旧一掌撑起,只是也不好受,与萧烈正面一击,萧烈纹丝不动,秦政向后退去十余丈。
萧烈似乎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伸出的手仍旧保持虚按的手势,无数天地元气仍旧不断往他掌心汇聚。
萧烈声音仍旧淡漠,“可有陛下旨意?”
秦政轻声道:“乃秦某一人主意。”
萧烈面无表情。
手中元气却是骤然咆哮。
天空色变,云卷云舒。
本已经提起十二分注意力的秦政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秦政原本立足处地上出现一个足有十亩大小的手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内供奉()
王恺之写的越来越多,而似乎随着字数的增多,他也随之平静下来。
写完最后一句克己复礼为仁,王恺之面上再不见一丝表情,抬头说道:“萧煜,你有没有想过,当今大郑说得上是千疮百孔,已经是摇摇欲坠,若是再有外力一推,则必倒无疑?若是大郑一倒,则必定要生灵涂炭?”
萧煜平静说道:“萧煜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平天下的志向,只看得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知道被人害死了母亲,只是想要提三尺剑,学匹夫一怒手刃仇人而已。”
这篇文章愈加璀璨,而那条剑龙却越来越有些一鼓作气,再而衰的感觉,可能因为元气消耗太大的缘故,王恺之的脸色微微发白,对于萧煜的话不以为意,淡淡说道:“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必定不想你为她这么做。”
萧煜默然。
王恺之放出长剑,自己不再立于虚空而是站到长剑之上,若是刚才孩童看到,怕是要大呼剑仙了。他微微偏了下视线,越过那条剑龙和自己身前的道德文章,看向萧煜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你若坏了规矩,便是魔头,天下再也容不下你。我这次来,不是想要杀你,只是想替魏迟教训你一下,也是想要劝劝你,不要越走越偏,距离正道越来越远。”
萧煜脸色晦暗不定,但没有去看王恺之,而是自顾说道:“我没什么朋友,秋叶算得半个,本来秦穆绵也算半个的,不过中都一战却是把这点可怜情分打没了,那便不算是了。在秋叶身边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一些所谓顺势逆势的说法,我执意报仇算得上逆势而为,多半会被一个大浪打沉水底,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侥幸成事,那时候大概也是弄得里外不是人。”
萧煜抓着崖壁的左手猛然用力,他整个人高高飞起,向山道上飞去,“但是有时候人活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