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云乱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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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云乱煜- 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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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寿园的东暖阁被称为小内阁,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哪怕是皇帝亲政也是如此,那么到底是御房还是东暖阁,就很好选了。

    李雨亭自然也对这儿久闻大名,不过真正走进东暖阁的时候,却发现并无甚出奇之处,与传闻中的中都四阁相去甚远,就像文渊阁一般,真正让这里不同的还是其所代表的深层含义。

    同样,李雨亭也久闻东暖阁主人的大名,萧煜萧明光。李雨亭有一个看人习惯,那便是以小看大,萧煜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不好女色,在李雨亭看来,什么惧内王爷当然是无稽之谈,一个以武功起家,从来不忌讳铁血手腕的一方之主,又怎么会是惧内之人?倒不如说他自制能力极强,为了整合草原,甘愿只娶草原公主一人。正所谓善泳者溺于水,纵观萧煜的过往,他是靠女人起家,却从没在女人身上栽跟头,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如此一来,一个很鲜明的萧煜形象就出现在李雨亭的眼中。

    外温和,内酷烈、重功利、轻生死,可称杀伐果断。

    今天萧煜穿了一件石青色常服,身边没有外人,只是由墨侍立一旁。李雨亭坐在一个绣墩上,两人面对面,既不太像是君臣奏对,也不像是故友闲谈。总得来说是萧煜问,李雨亭回答,内容也很乏善可陈,没有任何玄机试探,也没有什么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深层含义,只有平白直叙。

    时至中午,萧煜令人在偏厅设宴。这次墨也退了出去,桌上只有萧煜和李雨亭,直到此时两人才开始深谈一些入肉入骨的话语。

    萧煜不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夹了一块烧鹿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开口问道:“若是朝堂上的职位可以挑选,雨亭你是想要做枢臣,还是做疆臣?”

    李雨亭放下手中筷子,略作思量,回答道:“所谓枢臣,久居京城,虽有放眼全局的先天之利,却难免落于庙堂罗之中,处处掣肘,最后深陷泥潭之中,动弹不得,非江陵相公这般大格局、大气量、大手腕者不得施展,反倒是疆臣,久在地方,远离中枢,可以少些倾轧之事,即便格局小些也是无妨,能专心做一些实事。微臣自认格局气量不足为枢臣,故选疆臣。”

    萧煜笑道:“雨亭此言,即是老成持重之言,也是掏心之言。既然如此,那么孤王也向雨亭交个底。”

    李雨亭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萧煜缓缓说道:“皇帝亲政之后,孤王就要就藩齐州,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齐州也是重中之重,自从张华地死后,齐州还缺一位主事文官,所以孤王打算让雨亭你去就任齐州承宣布政使。”

    虽然早有预料,李雨亭放在膝上的右手尾指还是微微一颤。

    经过萧煜小州合作大州的整合之后,如今江北加上西北共有直隶州、豫州、齐州、徽州、燕州、西凉州、陕州、蜀州共八大州,如此便有八位总揽一州大权的布政使,几乎就是封疆大吏的极致,虽说他在被宣召时就有预感自己会在其中有一席之地,但也只是认为多半会是富足程度较靠后的徽州或陕州,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论富足程度能名列八州之首的齐州,而且还是被萧煜划为自己封地的齐州,两者相比,天差地别。

    而且还有一句话,让李雨亭嗅到一丝不寻常意味。

    萧煜方才说过,接下来齐州会是重中之重,再联想到羊伯符出任水师都督,对于李雨亭这种沉浮多年的官场老人来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齐州就在萧煜的眼皮子底下,萧煜想要对江南用兵也不是什么秘闻,只要他在齐州布政使的任上做好,等到江南事定,论功行赏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这样的任上一年,要顶其他时候的任上十年。

    转瞬之间,李雨亭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得失,连忙起身下拜道:“谢殿下。”

    次日,大朝会。

    在朝会上,摄政王萧煜正式宣布放弃训政之权,卸任摄政之位,归政于皇帝。

    此举让许多不明就里之人大感意外,这才当了多久的摄政王?屈指算来,还不到半年光景,先前东都城内流传皇帝大婚之后便要亲政,所有人只当是戏言,却没想到今日竟是戏言成真了。难不成是萧煜当了国丈后欢喜傻了,真的要做名垂千古的忠臣?可自古以来能走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个是善终的?

    接下来小皇帝秦显的一道旨意则让人恍然大悟,明白这天到底是没变颜色,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萧煜受封齐王,就藩齐州,设立齐国,可自行任命官员,可蓄养军队,俨然是国中之国。

    终郑一朝,有封地的王爷不少,但是能将封地冠以国字名号的,萧煜是第一人,而且还是异姓之王。

    这很难不让人想起当年的魏王典故。

    接着便是羊伯符就任水师都督,李雨亭就任齐州布政使,一起前往齐州赴任。

    萧煜的归政谋划,已经初露端倪。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坐下来谈() 
一辆由数千骑兵护卫的马车缓缓北上,车厢中只有两人,一老一小。

    老的面带风霜之色,黑白相间的头发和胡须。小的尚未及冠,公侯打扮,同时也是这辆马车的主人。

    这两人正是奉萧煜之命出使东北的萧瑾和徐振之。

    路途漫漫,两人闲暇无聊,也就无非是闲谈而已,只是在闲谈之间,不知怎的就转移到当今的局势上面。萧瑾也没跟徐振之见外,将自己的见解大致说了一遍,徐振之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想到各方争斗之中还有这么多深层说法,同时也对萧瑾这位谪仙人佩服不已。

    萧瑾缓缓说道:“当今天下,尤其是俗世,儒教的地位当真是其他宗门不可比拟的,无论朝堂公卿,世家高阀,还是乡野之间的教先生,穷酸秀才,都可以算是儒教中人,只是这些人大多互不统属,甚至还在互相内斗,所以才让儒教呈现一盘散沙,无力与道宗等相提并论。可既然说到了儒教,就不得不说一下白莲教,白莲教乃是罗教、弥勒教、净土宗融合而来,它的目标是夺取天下,教政合一,但这一点却恰好与儒教的理念相悖,这是天底下的读人不能忍受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多之人来投奔王兄,其实并非是王兄如何得人心,而是白莲教更不得人心而已。对于读人来说,萧煜成事无非是换一个人做皇帝,顶多算是改朝换代的亡国,可白莲教成事就不止是亡国这么简单,而是亡天下了,两害相较取其轻,支持王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萧瑾掀起帘子,远远望了眼江南方向,“有些读人,比如孙世吾这样的人,与其说他们从龙,更不如说是卫道。”

    徐振之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天下之争中,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盘之争,也不仅仅是道宗的千年大计,还有更高层次的道义之争。

    萧瑾重新放下帘子,道:“很多时候,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因为一旦放到桌面上就再无回旋余地,可又要把握好尺度,否则置之不理就变成了自欺欺人。”

    徐振之问道:“怎么说?”

    萧瑾笑道:“这其中的尺度其实就是说话方式,天下乱的时候,是英雄的机会,当年霸王如此,大楚太祖如此,东主如此,至今依然,萧煜也是如此。可惜他们都是在重复一条前人已经走过的路,就像一个圈,就像一个轮回,从大楚到今日的萧煜新政,可有实质变化?无非是中三省变成了内阁,枢密院变成了大都督府,改了个名字而已。都说以史为鉴,可这些英雄们真的在历史中学到什么了吗?”

    萧瑾自问自答道:“恐怕没有,甚至在说法方式上都没有半分改变。当年后建灭掉大楚,大肆杀戮之后醒悟过来,想要效仿中原的时候,中原人已经不答应,所以有了东主北伐。郑帝当国的时候,萧煜占据了草原,郑帝偏要灭掉萧煜,所以有了后来的徐林北伐并大败,以至于更后来的天下大乱。归根究底,这些说话方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成王败寇。身怀利器而不懂克制,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坐下来谈一谈,即便谈了,也多半是流于表面,没有任何意义。”

    “都说天下如棋局,可如果棋力太高,在棋盘上把对手杀得丢盔卸甲,以至于无人能敌,那么别人又不甘心的情况下,就只能掀掉棋盘,换一种说话方式。秦功和张江陵掀了棋盘,结果是江陵新政中途夭折。秦功和秦隶和掀了棋盘,结果是杀得腥风血雨,大郑中兴彻底毁于一旦,秦功和萧煜掀了棋盘,结果是天下大乱,各路诸侯蜂拥而起共逐鹿。”

    徐振之哪怕已经跻身于逍遥神仙境界,可面对萧瑾的如此一番话,仍旧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萧瑾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摇头叹息道:“时候不到,自然还迈不出那关键一步,百姓愚昧,自然就只能成王败寇,恐怕只有等到民智大开,才能走向真正之大同。”

    被誉为天上谪仙人的萧瑾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这天下可有知我之人?大多是一知半解之人,即便是王兄萧煜,也是志不同道不合。”

    萧瑾忽然微笑道:“若为人皇,不应只求江山永固,而是要开万世太平,先生以为然否?”

    徐振之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萧瑾心有大志向。

    这个志向很大很大,甚至超过了萧烈的携天子而令诸侯,超过了萧煜的建不世之功勋。

    可惜的是没有施展之地。

    所以萧瑾觉得自己来这世上走上一遭,即便不能改变什么,但一定要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继和东西,他知道天机阁还有作为史官的另外一重身份,所以他才对徐振之说了这番话,即便是几百年内都没有可能实现,但总算是留下了种子,不会随着他萧瑾的离去,而真的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所求的,也是过去无数先贤所求的。

    徐振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怀瑜,何谓万世太平?”

    萧瑾一笑道:“圣人所谓之大同也。”

    徐振之追问道:“圣人言之大同,真的有机会实现吗?”

    萧瑾含混道:“徐大先生若能修行至长生境界,自然可以看到。”

    徐振之一愣,然后摇头笑道:“不管身后如何,当下尽力就好,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

    东北王府,牧人起送走了佛门高僧,一身戎装的査莽走了进来。

    査莽轻声道:“王爷,东都传来消息,这次的使者是萧瑾。”

    一身常服的牧人起笑了笑,“萧煜的诚意很足嘛。”

    査莽沉声道:“萧瑾此人,颇有当年横纵之风,曾先后游说萧烈、上官仙尘、陆谦,萧煜这次把他派来,看来是真的想要不战而屈我东北之兵。”

    牧人起背负双手,望向窗外道:“平心而论,我东北自西河原兵败之后,就再无力争夺天下大势,勉强只能偏安一隅,如今萧煜在坐拥西北的同时,又继承了萧烈经营的江北中原,势大难制,若不是南边还有一个陆谦,他又怎么会跟我们坐下来谈?”

    査莽握成拳头,缓缓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牧人起轻轻叹息道:“当年几位老友,张清下场最惨,徐林正春风得意,陆谦现在还不好说,萧烈兴许能做一回太上皇,至于我,算是不上不下,现在勉强还有两三分逍遥,至于其他,已是再无奢求。”

    査莽默然不语。

    牧人起转头望向査莽,轻声道:“就在前几天,道宗大真人微尘亲自造访佛门,与佛门主持深谈半日有余。”

    査莽脸色骤变,失声问道:“结果呢?”

    牧人起眯起眼,淡然道:“昨晚我亲自去见了牧观,牧观告诉我,他已经决定与道宗联手,共抗剑宗、魔教,日后两家三分修行界,道宗占其二,佛门占其一。”

    査莽沉默许久,苦笑道:“如此一来,置我东北于何地?”

    牧人起轻声道:“东北这艘船要沉了,佛门自然不会陪着我们一道沉下去,而佛道两家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所谓分久必合,佛门选择道门也在情理之中。”

    査莽无奈道:“如此来说,我们和萧煜不谈也得谈了。”

    牧人起微微点头,淡笑道:“我老了,求个太平王爷就到头了,你不一样,你大可争上一争,在规矩内和西北那帮人分个高下。”

    :

第三百章 了断() 
萧煜被封为齐王之后,没有在东都停留太长时间,于九月十五,带着大批西北精锐前往齐州。 :蓝玉和徐林作为仅次于萧煜的西北二三号人物,留守坐镇东都。

    按照萧煜的规划,他打算以琅琊府和渤海府这两处为基础,统合萧烈留下的原有水师,以羊伯符为主将,编练一支全新的水师,不求与江都水师在水面上一争长短,只求能掩护陆军跨过大江,如此便是尽了全功。

    这次南下,兵分两路,一路便是从正面强渡大江,另外一路则是由蜀州入湖州,与西北军第一次南征的路线大体相同,如此两路并进,一举进入江南,完成南北统一之壮举。

    两路进军路线,一处重点在齐州,一处重点在蜀州。

    萧煜亲自坐镇齐州,而蜀州那边则是由魏禁负责。当萧煜在万寿园东暖阁的军机会议上宣布这个决定后,闽行脸色晦暗,所有人都明白,若是第二次南征功成,论功行赏,魏禁绝对会是继徐林之后的下一任大都督人选,而随着局势的不断稳定,朝廷收拢权柄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大都督将会迎来一个权势巅峰,这让一直自认是徐林接班人的闽行如何能不倍感失意?

    其实萧煜考虑执掌蜀州的人选,最为中意的还是蓝玉,其次便是徐林,可惜此二人要联手坐镇东都,不能轻动。在此二人之下的人选,便剩下闽行、魏禁、林寒三人,尤其是林寒,曾经出任剑阁行营掌印官,对蜀州情况称得上了解,不过萧煜考虑到林寒当年在蜀州大肆镇压南蛮一族,杀得血流成河,也正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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