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帮心思各异的贵妇人,林银屏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明园,发现萧煜不知何时已经从守心斋回来,此时正在抱着萧玄,放下了平日里西北王的威严,完全是慈父姿态,逗弄着儿子,萧玄也不怕父亲,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颇有大气。
看到这幅难得的父子温情画面,林银屏的表情随之柔和下来,她一直都怕父子两人重蹈萧煜和萧烈的覆辙,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看到林银屏回来,萧煜倒是有些许尴尬,赶忙把儿子放到一旁,自己正襟危坐,又重新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
毕竟礼法有云,君子抱孙不抱子。没有人的时候,萧煜还能抱抱儿子,在人前,则是万万不能的,非但不能抱,还要摆出当年萧烈那般严父姿态,所以被林银屏看到这一幕,萧煜也多少有些尴尬。
王爷有诸般思量,可世子殿下却是不知道这些的,本来玩得正开心,却见父亲忽然不理自己了,愣了一小会儿后,大眼睛瞬间蒙了一层薄薄雾气,嘴巴一咧,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张开两只小手,朝着不远处的娘亲要抱抱。
心疼的娘亲急忙把世子殿下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打,一边柔声抚慰。孩他爹只能识趣地走开,免得再被妻子埋怨。
萧煜走出屋子,稍微活动了下身体,留守中都的伥鬼出现在萧煜身后,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低声道:“王爷,是蓝先生的信。”
萧煜接过信,没有急着拆开,轻声道:“里应外合,一个齐云是不够的,太清宫之变,本王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关于另外一个内鬼,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伥鬼面无表情说道:“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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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镇魔井()
萧煜说道:“不要在这里说,去养神斋。”
伥鬼躬身应诺。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养身斋中,萧煜始终没有拆开手中的密信,只是随意地将其放在案上,然后坐到案后面的椅子上。
伥鬼立在案前,微微低着头。
墨走进来给萧煜奉上了一杯茶,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萧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说吧。”
伥鬼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冰尘。”
萧煜手指一颤,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平静问道:“查实没有?”
伥鬼点头道:“是通过冰尘身边的弟子查实的,算是人证,按照暗卫的规矩,这就算是证据确凿。”
萧煜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冰尘是天尘大真人亲自任命的新任天枢峰峰主,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伥鬼轻声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萧煜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淡然道:“不要惊动冰尘,继续搜集证据,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我再交给天尘,由天尘决定如何处置。”
伥鬼轻声应诺。
然后他接着说道:“王爷,照您先前的吩咐,东都、江南、东北的人都派出去了。”
萧煜点点头,“东北那边,我们没什么根基,这次还是以站稳脚跟为主。”
伥鬼点头道:“诺。”
“江南那边,虽然我们有些基础,但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只要盯紧就好。”
“诺。”
“至于东都,有孙立功暗中策应,倒是没那么束手束脚,而且我听说最近的东都很热闹,有名生借张载之事而声名鹊起?”
“韩瑄传回消息,孙立功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萧煜顿了一下,道:“那就先不要动,不过要查清那名生的根底,防止生出变数。”
伥鬼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下切的动作,低声问道:“王爷,若是有必要,是否可以先斩后奏?而且某些冥顽不化之辈,是否可以先清理一下?”
萧煜平淡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尺度你自己拿捏。”
伥鬼再次点头,“诺。”
萧煜靠在椅背上,略显细长的丹凤眸子微微眯起,“至于那些冥顽不化之辈,先不要管他们,毕竟东都也是暗卫府的大本营,即便有孙立功策应,也很难应付赵青那边。而且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摆在明面上来做,等到城破之时,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之中岂不是更好?”
伥鬼心悦诚服道:“是臣下愚钝。”
萧煜伸出手,手掌翻覆,“曲苍、李如松、唐春雨都已经是明面上的人,很多事情他们不好去做,也做不好,你、恶虎、影子还有般若,都是藏在面子底下的里子,很多脏活还要靠你们。”
伥鬼的腰似乎又矮了几分,“不敢当王爷谬赞。”
萧煜挥了挥手,笑道:“好了,你去吧。”
伥鬼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徐徐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屋外,才转过身来离去。
在伥鬼离开后,萧煜拿起一旁的裁刀,曼斯条理地将信封裁开,取出那张薄薄的信纸。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方正小楷,其中的内容更是骇人听闻,若是流传出去,恐怕要整个修行界为之震动。
蓝玉在信中亲笔写到他与南瑾仁和徐振之两位大先生共同商讨数日后,从天机阁的诸多秘法中找出一门秘法,可以弥补萧煜瞑瞳的缺陷,让他真正获得移花接木的能力,摄取逍遥境界的修为。
这可是逆天行径啊
萧煜将密信毁去,心中生出许多波澜。瞑瞳可以说是萧煜赖以起家的手段之一,在空冥境界和履霜境界更是无往不利,让他的破境速度堪称是一日千里,只是使用此法后患颇大,到了天人境界之后,萧煜就很少再用,尤其是萧煜请下天魔降世之后,体内留下极大隐患,更是再也没有用过此法。
若是真如蓝玉所说,能弥补瞑瞳的缺陷,萧煜未必没有重返巅峰状态的机会。
如今的萧煜,虽然侥幸保住一命,但是修为损失大半,不漏之身的体魄损伤严重,在损失了都天印的情形下,很难恢复,若是此时的萧煜对上全力出手的萧烈,不说战而胜之,就连能否保住性命也是两说。
其实,稍微有点眼力的人就可以看出眼下萧煜很虚弱,就如刚才在明园中,萧煜在逗弄萧玄时竟然没有察觉林银屏的行踪,这几乎就是与常人无异,哪里还有半点逍遥境界的样子?
若是任由萧煜慢慢恢复伤势,有个三四年的光景也能差不多恢复全盛,但在当下局势,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让萧煜去恢复伤势,而萧煜与萧烈定下的三月相会已经迫在眉睫,那么萧煜如何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状态就成为重中之重。
——
道宗都天峰。
天尘从西北返回都天峰后,直接来到镇魔殿中。
镇魔殿乃是道宗第一等禁地,仅次于只有掌教和主事峰主才能入内的飞升台,隶属于镇魔殿的道宗弟子更是地位特殊,隐隐高出其他道宗弟子一等。不过就在前不久的一系列变动中,镇魔殿作为青尘的势力范围,被天尘大肆清洗,光景已经不复从前。
当天尘来到镇魔殿之后,值守的镇魔殿弟子纷纷躬身见礼,如今主持镇魔殿事务的并不是哪位尘字辈的大真人,而是在下一辈中仅次于秋叶的尘叶。与冰尘那样中的虚名峰主不同,如今的尘叶可谓是大权在握,若是秋叶能升任掌教,他便极有可能下一任主事峰主级及镇魔殿主,就像当年的无尘大真人,故而被道宗上下视作是下一辈的第二号人物。
尘叶给天尘见礼之后,天尘问道:“前不久被镇压入镇魔井中的僧人如何了?”
对于这位动用数位逍遥神仙才镇压入镇魔井中的老僧,尘叶记忆犹新,回答道:“毕竟是逍遥神仙,在寿元耗尽之前,还不会永坠井底。
在道宗,除去某些特殊情形,天人境界可称真人,逍遥境界可称大真人,长生境界已是仙人,若是踏足传说中的天仙境界,便可称祖。
道宗自道祖起始,共有十四位可称祖师之人,除去名声大过修为的南北各五祖,修为最高者分别是道祖、庄祖、张祖、黄祖。本来剑宗的开派祖师也有希望名列第十五位道宗祖师,无奈他叛宗而去,故不被列入其中。
镇魔井乃是庄祖之后的张祖以大神通手段开辟,其中自成一方世界,只以一方古井的井口与凡世相连,所以被称作镇魔井。虽然比不得道祖开辟三十三天的手段,但毕竟是天仙遗留,就是寻常的长生境界,在不知其中玄妙的前提下,也难以逃脱。
天尘平淡道:“镇魔井啊,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逍遥境界,与其让他也变成镇魔井下的无数亡魂之一,倒不如物尽其用,再为我道宗的千年大计出一份力。”
尘叶的脸色微变,轻声问道:“主事峰主的意思是?”
天尘迈步朝镇魔殿深处的镇魔井走去,“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我要将镇魔井打开一天,届时不要出什么纰漏。”
尘叶脸色凝重,沉声道:“是。”
天尘面无表情地缓缓前行。
脑中想得还是前不久与南瑾仁的一番深谈。
移花接木,重塑金身。
但是此法凶险,说到底还是要让萧煜自己拿主意。不过未雨绸缪,无论萧煜同意与否,道宗这边都要早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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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那年秋,赏梅台()
如今的西北修行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变成了萧煜的私宅,尤其是在西北军大肆兴兵的情形下,诸多修行者不是被征入军中,就是被请去了王府,至于那些应召不至的,则有西北道门中的高手出手清理。
西北作为百战之地,本就是修行界的一块空白地带,没有什么宗门,多是一些无依无靠的散修,故而在萧煜的强力手腕之下,整个西北修行界很快就被整合统一,多数修行者成了王府客卿,虽说没了以前的逍遥自在,但是多了一份荣华富贵,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自古以来,就不乏有修行者为权贵所驱使的例子,因为修行讲究财、法、侣、地四大条件,财是泛指修行所需的诸般天材地宝及各类物,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去搜集,法是指修行法门,侣是道侣,地是福地洞天,其中以“财”最为重要,而世俗中的权贵们,最不缺的便是财力,没有宗门依靠的散修们便投身于权贵门下,与权贵们各取所需。因为东主在立朝之初也同时建立了天机阁的缘故,所以废黜了国师之位,但在大楚朝时,国师则是皇帝供养的天字第一号客卿,可谓是世俗中客卿的极致。
道宗也设有客卿职位,不过是针对那些带艺投师的散修,或是从其他宗门转投道宗的修行者,甚至在道宗的鼎盛时期,客卿之位更是拿来作为一种奖赏,专门赏赐给对道宗有功的非道宗修行者,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位居修行界各大宗门之首的道宗,的确是称得上有容乃大。
收拢修行界的事情,一直由曲苍和影子去做,从萧煜北伐开始,到太清宫之变为止,王府大约收拢了近百名客卿,其中空冥境界三十二人,履霜境界十六人,其余人皆为不入流的和合境界,萧煜将这些人安置在前府之中,后府还是以自己的心腹护卫为主。太清宫之变后,萧煜便着手修复当年东主修建行宫时留下的大阵,以免日后哪位输不起的逍遥神仙直接打上门来,拿他媳妇和儿子出气。而这些散修便是修复大阵最好的“苦力”,在道宗真人金尘的统领下,开始初期的修复工作。
亚圣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此时萧煜这个治人者便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房中,三言两语定下了西北王府的长期规划和第一个三年计划,真正需要他去动手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没有。
这些事情看似很大,对于萧煜来说终归还是小事,真正能算是大事的,还是蓝玉和道宗洽淡的移花接木之事,其中凶险,蓝玉已经告知萧煜,是否继续下去还是要等萧煜自己做决定。
左手是“富贵险中求”,右手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按照道理来说,萧煜已经走过了富贵险中求的阶段,早该开始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是三月时与萧烈的一战却是意义深远,萧煜不得不战。
这一战,关乎到父子两人对持近十年的一个对错问题。
用拳头武力高低来决定对错,看似很可笑,实际又不可笑。
成王败寇,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说出了古往今来无数个对错的本质。
而且在这件事上,谁都有理,讲道理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非。
既然萧煜和萧烈父子两人都默认了用这个方式来决定双方对错,那么谁赢了,谁就是对的,谁输了,谁就是错的。
无可争议。
在这种情形下,萧煜若不应战,那便是输了,也是错了。
萧煜从不认为自己错了,那便绝不能输。
说到底,还是再要兵行险招,不过却不是富贵险中求,而是对错险中求了。
思虑再三之后,萧煜提笔给蓝玉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详细询问此法的可行性,并请徐振之返回中都,与他面谈。
萧煜既然写下了这封信,心中便是有了定数,他不再去想做不做,而是思量如何将风险规避到最小。
萧煜将信交由伥鬼发出之后,已经是夜色深沉。萧煜披了一件披风,出了守心斋来到凌风阁中,抬头可望天上明月,低头可观脚下中都。
此时正值月初时分,明月已是月牙。
萧煜望着这弯月牙有些怔怔出神,想起了许多过往之事。
在他年幼时,母亲常常推开窗户,对着一轮明月给他说一些有关月亮的诗词,这些诗句算不得名家名篇,只是母亲未出阁时与一些闺中密友所做。如今萧煜已经是记不太清这些诗词的内容,只是隐约记得有一句,“一点青灯一弯月,今宵寒较昨霄多。”
现在想来,倒是极为应景,与高处不胜寒有异曲同工之妙。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萧煜以前读诗词,总觉得这些文人好作无病呻吟,对这些文字的印象也是只有苍白无力,只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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