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负着双手,望向廊外雨幕,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意思,只是轻声道:“好了,佛门圣地多的是高人活佛,若让这种阴私事污了活佛耳识就不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
蓝玉默然点头。
道门佛门均有六神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其中的天耳通,便是号称大成之后可听世间一切声音,类似于道门中的顺风耳。萧煜可不想让两人的谈话不小心被哪位修习天耳通的高僧给听了去。
萧煜望着外面的雨丝,忽然有些生厌,对蓝玉说道:“你回中都之后,让影子直接向我汇报,另外,这些事不要惊动王妃。”
蓝玉平静道:“这是自然。”
萧煜转身朝房里走去,说道:“早点歇息吧。”
蓝玉笑着点头,却仍旧停留在廊中。
过了许久,伴随着沙沙雨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秋思沿着廊道缓缓走近。
蓝玉望着那个还算是熟悉的身影,笑道:“王爷刚刚歇息。”
秋思停下脚步,面庞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她站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开口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离去。
脚步声由近及远,慢慢消失在廊道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狗看主()
秋思独自一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廊道上,脸上有着淡淡的惘然,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
比起萧煜初见时候的秋思,她真的变了不少,容颜依旧,但却少了几分在寺庙中熏陶出来的香火泥塑味,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没变的是,那件很大程度上消弭了性别特征的白袍子,略显僵硬古板的发髻,以及那个从摩轮寺破灭时便陪伴着她的大日印轮。
秋思低着头,瞧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交替前行,神游物外。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挡在了自己前行的必经之路上。
下一刻,她便一头撞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后退,抬头,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定格于惊愕,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了一点欢喜?
萧煜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温声道:“怎么还过门不入?”
秋思低声道:“你不是已经安歇了吗?”
萧煜微微一笑,说道:“能睡自然也能醒。”
秋思沉默了一会儿,言不由衷道:“许久未见,特来拜会,既然西平王无恙,那我便告辞了。”
萧煜伸出手,虚拦一下道:“何必这么见外。”
秋思退后一步,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萧煜伸手接了两个雨点,看着湿润的掌心,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也罢,这佛门总是一方清静地,你在这儿也可以安心修炼,我就不打扰了。”
秋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煜挥挥手,转身走入长廊的阴暗之中。一直走到长廊尽头,萧煜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混元伞已经留在了母亲坟上,刚好有经过的守夜僧人看到萧煜后,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伞是普普通通的伞,比不得秋叶送于萧煜的伞,但防雨已是足够。
萧煜撑伞走进廊外的雨幕之中,这时候除了几座有长明灯不熄的大殿以外,整个佛门已经陷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但在混杂在夜色下的雨雾中,还勉强能看清青石铺就的路径,萧煜便沿着青石路缓缓而行。
不知不觉间,萧煜走到一处还有亮光的偏殿之外,萧煜侧头从敞开的殿门朝殿中望去,殿里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尊者像,三面六臂,其中两面分别朝向殿门左右方向,另一面则是面向殿门,从萧煜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两张侧脸和一张正脸,其中正脸面无表情,手中结无畏印,而两张侧脸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大致看一张无金刚怒目,手中结不动印,另一张低眉慈悲,手中结宝瓶印。
萧煜虽然没有佛门的元气,但确实有一些佛门的功底,比如说手印、法相、金身等等,这些有的是秋月所教,有的则是萧煜用瞑瞳强夺而来。
萧煜一直盯着这尊未曾漆上金装的石质尊者像,心神似乎完全被这尊尊者像吸引住了。
就在这个空儿,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雨夜中突兀响起,打乱了萧煜的心神。
萧煜眼底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怒意,瞥见五名僧人簇拥着一名神态傲慢至极的女子朝这边走来,这女子岁数不大,身上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狐裘,在纯色狐裘中以白色最为难得,堪称千金难求,绝非一般富贵人家可以用得起的,故而这披纯白狐裘在顶尖权贵女子之中极为风靡,甚至包括林银屏和慕容等人,都有一件白狐裘。
除了这五名僧人以外,在女子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武夫打扮的随从,尤其是为首的那名老者,眼神阴鸷,绝非寻常修行者。
萧煜伞面微微倾斜,遮挡住自己的半边脸颊,不想招惹是非,准备转身离去。
偏偏披着白狐裘的女子眼神堪称眼观八方,一眼就瞧见了独自撑伞的萧煜,竟是指了指萧煜,对身旁左右问道:“佛门怎么还有俗家弟子?”
在她身旁的一名僧人看了萧煜一眼,皱眉道:“回禀郡主,我佛门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俗家弟子,这位公子,想来是哪位寺中前辈请来的客人。”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从佛门封山以后,小辈弟子中除了秋月,根本没人有资格能引领外客入寺,所以他才把萧煜当成是哪位首座的晚辈。
毕竟自己身边这位女子不就得喊咱们方丈主持一声叔祖?
这名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萧煜耳中,萧煜微微皱眉,然后便猜出了这名女子的身份,大郑有不少郡主,可能在佛门中还如此招摇的郡主不多,就只有一个,东平郡王牧人起的女儿,她与萧羽衣一般,按礼制本该是县主,后来被加封为郡主,算起来与萧煜这个西平郡王还是平级。
按照大郑礼制,亲王世子、郡主享郡王待遇。
女子听了旁边僧人的话后,似乎来了兴趣,对萧煜一招手道:“你,过来!本郡主有话问你。”
萧煜看了一眼满脸理所应当神色的女子,神情古井不波,自从他坐上西北王的位子以来,林银屏不算,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萧煜与这位东北的小公主对视一眼,没有答复,径直转身离去。
女子轻哼了一声。
在她身边的一名扈从心领神会,抽出腰间长刀,朝萧煜长掠而去。
为首的那名僧人脸上闪过一丝惶急神色,对自己身边的一名年轻和尚使了个眼色,年轻和尚轻轻点头,然后徐徐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站在女子身旁的阴鸷老者似有似无地瞥了这名年轻和尚一眼,见自己小主子没有发话,才任由那名年轻和尚离去。
这时那名出刀扈从的刀锋距离萧煜后心只剩一寸距离,萧煜猛地横跨一步,看似险之又险地躲过这势若奔雷的一刀。
那年轻刀客眼神冷厉,嘴上却像个无赖货色浪荡子,哈哈笑道:“公子倒是好本事,竟然能躲得过我这一刀,不过就是耳朵不太好使,刚才没听到我家小姐叫你?这么急着走,是赶着回家给老娘出殡,还是给你婆娘奔丧?”
萧煜面无表情。
年轻刀客盯着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竟是没有找到半点可趁之机,就连方才那些话,也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心中不免踹踹,不过紧接着就想到这东北是自家主子的天下,谁还能在这儿翻了天去?
他呵呵一笑道:“奉劝公子一句,不管你是什么来路,这儿是东北,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还是乖乖跟我走一趟去见小姐,免得受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名一直一言不发的撑伞男子,仍旧是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却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甚至于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只死狗一般,双脚慢慢悬空,四肢不断挣扎。
然后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到,自己手中的佩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调转刀锋,一寸寸地探入自己的嘴巴之中。
长刀一绞。
年轻刀客满嘴血沫,死不死不知道,但肯定是不能说话了。
萧煜随手将这条出言不逊的死狗扔入雨幕下的泥泞之中,看向那名披着白裘的女子,淡淡说道:“打狗看主人,自己养的狗看不住,出来乱咬人,我不会跟一条狗一般见识,却是要跟狗主人好好计较计较。”
第一百二十章 西平王()
萧煜本可以一下便将这名出言不逊的年轻刀客捏成一团血雾,不过萧煜并不与他一般见识,毕竟只是牧人起手底下的一个无名小卒,若不是这小子言辞准头太高,一下就点中萧煜的两处死穴,方璇和林银屏,否则已经有点孤家寡人意思的萧煜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去理睬,所以最后只是割掉他的舌头,留了一条狗命。
至于和小女子怄气?萧煜本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的。刚才他观这尊尊者像有感,此等机缘用万金难求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千里迢迢来佛门不就是为了这么份机缘?可刚到关键时刻,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搅扰了,萧煜自认倒霉,说句方外人之话,那就是机缘还是不到,所以不愿与她纠缠,可没想到这小丫头却要与他纠缠纠缠,还弄出这么个嘴臭角色来恶心他,本就养气功夫不怎么到家的萧煜终于是彻底没了耐心,打算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计较计较了。
看到自己手底下人竟被萧煜割了舌头,女子脸色阴沉得吓人,这种小角色死了也就死了,可萧煜此举,无疑是打了她的脸面,她长这么大,在东北地界,有几个人敢忤逆了她的意思去?可偏偏今天就遇到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外地佬,这让她怒不可遏,寒声道:“有点手段,还有张尖牙利嘴,待会儿我把你打断四肢,敲碎满嘴牙齿,看看你的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萧煜笑了笑,平静说道:“别急着吓唬我,我也不是被吓唬大的,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未虑胜,先虑败,还没动手就先把狠话放出去,小心待会儿下不来台。”
女子怒极反笑,“竖子放肆!待会儿把你擒下后,不单要废去你的修为,还要带回北都,把你扔到花楼里做一辈子的小相公。”
自古以来,喜好男风者者比比皆是,小相公这一职业便应运而生,说白了便是男娼。
萧煜平淡道:“好好说话。”
女子冷笑着扯扯嘴角,眼睛虽然盯着前面的撑伞男子,却是向身旁的阴骘老者问道:“几成把握?”
老人眼神阴寒,双手不自觉的开合一下,淡然道:“九成。”
女子抬了抬下巴,便不再说话。
老人微微颔首。
下一刻,原本围在女子身边的随从纷纷身形暴起,手中长刀全部指向萧煜。
萧煜这一刻倒是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带随从,只有一个影子,还不知道是否跟随入寺,眼下这些局面,竟是要自己亲自出手。这倒不是萧煜矫情,只是居其位谋其政,萧煜既然是西北王,那便该有西北王的举止,不论从哪方面说,西北王都不该是事事亲为,争勇斗狠。说得难听些,萧煜好歹和牧人起并称为东西两平双郡王,和这个八成是牧人起晚辈的小丫头计较本就算是以大欺小,也就是小丫头不知萧煜身份,才会觉得丢了脸面,不依不饶。
说到底,是萧煜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萧煜,而是实实在在坐拥西北的西平郡王萧煜。一无所有时的萧煜可以持庶人剑与人生死相搏,可在位高权重之后,萧煜还用过几次庶人剑?就算是那次看起来惊险无比的东都之行,也是有三位大真人保驾护航。
有时候,人的命真有贵贱之分。
以前的萧煜算是贱命一条,现在的萧煜却是贵体千金,而他们都是萧煜。
这时候,剩余六名出身北军精锐的刀客已经手持长刀奔至萧煜面前,六柄雪亮的长刀划破雨幕,直劈萧煜面门。
淅沥的雨声,压不过刀锋破空的呼啸声音。
看得出这六名刀客绝对是沙场上下来的猛士,绝非一般闭门造车的同境界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萧煜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在身前横向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雨线出现在萧煜身前。
这一划便是一剑。
六道铿锵声几乎合成一道。
六名刀客身形被萧煜一剑逼退,萧煜反手一掌虚按。
为首的一名刀客首领厉声喝道:“圆阵!”
随着这声命令,六名刀客迅速站成一个圆圈,然后举起手中长刀,六人气机全部爆发开来,却又有彼此相容的意思,结成一个元气大球,将六人全部笼罩其中。
萧煜一记摄元手按在这个“球”上,竟是无处着力,反而被卸力到一旁的雨幕之中,打散雨滴万千。
一击无功的萧煜轻咦了一声,有些惊讶于这种简陋阵法的效果,不过他没有停留的意思,将摄元手换成青龙摄元,一条由元气构成的狰狞青龙咆哮而出。
不管如何巧妙的阵法,总是敌不过以力破巧四个字。青龙摄元炸开,六名刀客毫无反抗之力地如纸糊一般被肆意纵横的逸散元气吹飞出去。
萧煜平淡道:“虽然牧人起闺女教的不咋样,可带兵的本事确实不错。”
女子脸若冰霜,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阴鸷老者也终于出手。
不过老者表现得十分谨慎,毕竟老人一直在观察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而刚才萧煜的手段,也让老人断定他绝非一般的无名小卒。最起码有天人境界的水准,这么年轻的天人境界,在修行界中委实不算多见,至于他刚才在自家小姐面前说得九成把握,倒也不全是夸下海口,毕竟天人境界又如何?能让他忌惮的天人境界,不去说那位天下第十人的萧烈,就只有徐林、李修和鬼王等寥寥几人让他忌惮而已。
老人杀机浓郁,嘿然道:“公子好修为,不知是哪家的才俊?想来也是哪个宗门的少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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