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银屏仍是不说话,只是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林银屏的卧房门前。
萧煜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早些睡吧。”
林银屏放下抚住脸颊的手,双手重新放回腿上,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凝视着萧煜,平静说道:“你会扔下我吗?”
萧煜今日却是少见的温柔神色,柔声道:“说什么傻话?”
林银屏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萧煜的脸颊,可当手指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又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缩了回去,轻声道:“咱们有幸相依为命,我尽量多活几年。”
林银屏向后靠在椅背上,“若是我碍着别人的眼了,那让她再等几年就是。”
萧煜先是一愣,紧接着在脸上升起一丝无法掩饰的怒意,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林银屏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林远的女儿,你还会娶我吗?”
萧煜平淡道:“没有如果。”
林银屏低下头去,自己推动着轮椅的车轮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整个人低沉下去,原本就时断时续的咳嗽声愈发重了,撕心裂肺一般。
两扇薄薄的门板轻轻合上。
萧煜驻足门外,沉默不语。
与萧煜不过是一门之隔的林银屏双手捧面,看不清她表情。
此时的林银屏就像是一个坐困孤城的兵卒,绝望又固执地守卫着自己最后的领地,哪怕这很可能是徒劳无功。
萧煜站在门外沉默了一炷香功夫,轻轻转身离去。
房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不知多久,林银屏松开手,用纤细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道:“说好的执手偕老呢?我可以不做公主,也可以不做王妃,我扔掉了这么多东西,只想要一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本来不是这样的。”
林银屏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玉佩,轻声自语道:“与秦穆绵一同入京,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婚期将近?”
“我要的不多,就是那么一点,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哪怕是等我死了也好,就不能让我过得顺心点?”
林银屏双眼通红,紧紧握住了这块玉佩。
紧接着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这对西北最有权势的夫妻,两人之间终于使裂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对错?
凌风阁中,萧煜凭栏而望,夜风拂过,慕容出现在他的身后。
慕容看了眼萧煜,笑道:“我为了你们俩的事情,算是尽心尽力,可到底该怎么做,归根结底还是由你来掌握。”
萧煜皱了皱眉头,“这是我的私事。”
慕容毫不客气的说道:“只要你是西北王,对于西北来说,你的私事便是国事。”
萧煜没有作声。
慕容轻轻叹息一声,“银屏她真的很可怜,你不要忘了她这一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而你发迹所在的草原,又是谁给你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对得起你。”
“即便退一步,不谈情分,只谈利益,你和她起了间隙,你让草原上的黄汉吉等人怎么想?自家驸马一朝得势,就要富贵易妻?当然,你可以说你是清白的,可是他们会信吗?银屏会信吗?”
最后,慕容幽幽说道:“有一次,银屏对我炫耀,说你曾经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人,现在回想来,当时的她是很以你为荣的,可现如今呢?”
慕容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对得起她吗?”
许久过后,萧煜低声道:“我有愧。”
第一百零三章 天机榜()
女子生气,男子只要诚信认错,多半都会被原谅的。
萧煜在凌风阁上吹了一宿的夜风后,在第二天清晨,放下了王爷身段,也不顾什么君子远包厨的教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小意伺候着公主殿下用了,又趁机哄了几句好话,连带着赌咒发誓,这才让林银屏有了些多云转晴的意思。
男人,有时候也确实挺贱的。
用过早饭之后,萧煜亲自推着林银屏,两人就在这硕大王府中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悠闲逛着。
林银屏仍旧是披着狐裘,膝上盖着厚重毛毯,不过脸色和心情却比昨天好上不少,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萧煜,你说上官仙尘真有这么厉害,三位道宗大真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煜笑了笑,说道:“毕竟是号称独步天下的第一人,可惜这次没见到传说中的灭天绝地剑三十六。”
林银屏微微嗔怪道:“有什么好看的,听这个名字就很晦气,若是伤到旁人怎么办,大真人都挡不住,你又拿什么挡?”
萧煜无奈一笑,“是,是,下次若是看到他用剑三十六,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表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萧煜说接着说道:“真正让我没想到的是,掌教真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当年曾经有过戏言,什么神仙下棋,一把将棋盘掀翻,还下什么棋,现在想来,着实好笑,能上棋盘的人,哪个不是掌教真人这样的角色?”
林银屏抬起头轻声问道:“咱们都是棋子?”
萧煜含糊嗯了一声,说道:“什么棋子不棋子的,净瞎扯,说到底还不是看谁的拳头大。”
林银屏忍俊不禁道:“按照你的说法,掌教真人早该一统天下,千秋万代了。”
萧煜笑道:“下次见了掌教真人,就这么说。”
林银屏轻捶了他一拳,嗔道:“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就在这时,一名不经通传,便可自由出入王府的蓝衣男子来到两人身后不远处、
虽然没了未央剑经,但曾经上丹田的基础还在,萧煜几乎在同时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叹气道:“不得闲啊。”
林银屏一愣,蓝玉已经径直走到两人身边,朝她笑道:“殿下,借王爷一用,如何?”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如挥斥方遒,说道:“准了。”
林银屏自己推动轮椅离去,不过在临走之前,又看了萧煜一眼,说道:“萧煜,别忘了咱们的婚事。”
萧煜连连点头应下。
直到林银屏行远,蓝玉这才啧啧道:“小别胜新婚呐。”
终于又从地上捡起一点王爷身段的萧煜叹气道:“我昨夜在想,若是因为这种事,她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本来身子就不好,这要再弄出个三长两短,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蓝玉笑了笑,直言不讳道:“你和公主殿下可不仅仅是男女情分,还是咱们西北和草原的情分,不管从哪方面说,你们都必须如胶似漆。”
萧煜苦笑不知该如何言语。
蓝玉打趣道:“所以说,男人嘛,就要大气一点,该认错就认错,再者说,在自家太座面前,装一会孙子又怎么了,反正日后都是要讨要回来的,不吃亏。”
萧煜笑道:“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萧煜突然问道:“我让紫水阳传递给的消息,你怎么看?”
蓝玉说道:“没什么看法,就是静观其变,看萧烈、秦政和牧人起的下一步动作,咱们再伺机而动。”
萧煜嗯了一声,说道:“这边你就多费下心,在回西北的路上,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有所感悟。”
蓝玉疑惑道:“怎么?”
萧煜沉吟了一会儿后,沉声道:“我觉得我距离天人境界已经不远了。”
蓝玉轻轻拍了下手,说道:“善,正好,今年的天机榜出来了。”
萧煜疑问道:“天机榜不是一直在你们天机阁里挂着吗?”
蓝玉一笑道:“师尊离开东都时,兴许是顺手把天机榜一道带走了。”
萧煜来了兴趣,问道:“那这次是先生放出消息了?是什么榜,空冥还是履霜?”
蓝玉说道:“我已经许久未见师尊,但八成是他放出来的,而这次是真正的大手笔,既不是空冥也不是履霜,而是履霜天人之上,囊括了所有逍遥神仙的天下榜。”
萧煜显然也是被这个消息下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喃喃道:“果然是大手笔,这要得罪多少逍遥神仙?那先生呢,不知道他会不会上榜。”
蓝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多半是不会的,哪有作榜人上榜的道理。”
萧煜屈指算来,“那掌教真人、上官仙尘、魔教的李诩、剑宗的张重光、微尘真人,这些逍遥神仙也该上榜了吧?”
蓝玉说道:“这次天机榜借着上官仙尘和掌教真人先后出世的东风,评出逍遥神仙十人,意料之中以道宗掌教真人紫尘大真人占据魁首,接下来是那道宗宿敌剑宗宗主大剑仙上官仙尘,而榜上探花是那位位列三教之一的佛门主持,俗名牧观的活佛。第四是魔教中那位深居简出的魔道巨擎大长老刁殷,第五是道宗天枢峰主青尘大真人,第六是后建军中第一人,力促诸王形成五王议政的大将军慕容燕。第七是远在宝竺国的宝竺国师金刚寺寺主八目。第八是隐居在东海之滨的儒门大儒,世称横渠先生的张载。而第九则是当年离奇坠境,如今又重返逍遥境界,境界攀升一日千里的道宗开阳峰主,天尘真人。师尊曾经特别点评,天尘真人还差一丹田,有望天下第六。”
当世九大高手,道宗独占其三,也正是如此,道宗才有要执修行界牛耳的厚实底气。
萧煜好奇问道:“那天下第十人呢?”
蓝玉顿了一下,说道:“值得一提的是,最后第十人,不是逍遥神仙胜似逍遥神仙,正是那位以天人之姿可搏杀逍遥神仙的安国公。”
萧煜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眼天空,叹息道:“我本已经把萧烈想得很高了。”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高。”
萧煜好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萧烈曾经说过,当年他在东都不敢太过出格,是因为傅先生坐镇东都,那如此说来,傅先生这位作榜人若是上榜,名次也必定不低了?”
蓝玉笑而不语,转而言他道:“除了这逍遥神仙第一榜,倒是也有附带的一个履霜榜,同样也是十人。萧烈是唯一同时登上两榜的人,毫无疑问的俗世第一人,而榜眼则是被秋叶真人收入囊中,第三人是上官仙尘的第二剑奴,第四是咱们的大都督徐林,第五是大郑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第六是散修青衫鬼中王,第七是散修不死剑李修,第八是佛门的苍雪大师,第九则是新入天人境界的魔教圣女秦穆绵。”
萧煜诚心赞道:“秋叶真人境界进阶之快,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那第十呢?”
紧接着萧煜反应过来,一指自己道:“该不会是我吧?”
蓝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煜一眼,“若说境界进阶之快,谁能比得过王爷呢?恭喜王爷,您是唯一以履霜境界入选履霜榜的人,位列第十。”
蓝玉补充道:“不过这份榜单只是名面上的高手,一些藏得太深的万年老王八是没有的。”
萧煜晒笑道:“好比傅先生?”
蓝玉一笑置之。
萧煜笑了笑,平淡笑道:“还真是父子,都是第十啊。”
第一百零四章 夜幕下的暗卫()
东都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原本横行于城中的黑衣暗卫又重新缩回到了黑暗之中,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
内城一座豪华宅邸中,有两个身着武官箭袖官服的年轻男人,正沿着后花园的小径缓步慢行。一位面带风霜之色,腰间佩刀,一位衣着考究,身上大小物件,都透露着世家的底气,腰间却是佩着一柄长剑。剑是好剑,能与西平郡王的佩剑相提并论。
明显是世家子弟的男子看了眼身旁的同伴,说道:“谁能想到,咱们就这么败了。”
那面带风霜之色的男子轻叹道:“虽说殿下逃出了东都,可萧氏父子一个把持东都,一个把持中都,除了秦政大都督坐镇的北地一线,又有何处可以容身?只是如今的秦政大都督也是自身难保,前几天,徐林刚刚退兵,牧人起的大军就已经东出北都。”
佩剑的世家出身的男子摇头道:“当今天下,萧煜的西北大军有西北乃至草原作依仗,牧人起的东北大军有东北三州,咱们的京营以东都为依托,又有东江大运河贯通江都,而秦政大军固守北地一线,虽有二十万天子秦军,却已经是孤军一支,败亡只是早晚而已。”
面带风霜之色的男子点了点头,沉默过后,说道:“难道咱们就只能这么看着?”
世家出身的佩剑男子抬头望向头顶一轮明月,突然笑道:“不看着又能如何?”
佩刀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神色,低声说道:“如今秦政大都督唯一的退路便是退守东都。”
佩剑男子脸色平静,平淡道:“萧烈不会让秦政入京的。”
佩刀男子沉声说道:“如今萧烈把持朝政,滥杀忠良,忠义之士苦萧久矣,只待秦政大都督的勤王之师回师东都,到时迎大军入城,则大事可成。”
腰间佩有儒门神剑忆王孙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先是一阵机簧声响起,然后便是嗡的箭响。
一支黑色的弩箭划破夜空激射向两人。
佩刀男子脸色一肃,腰间长刀出鞘,一刀刚好劈在弩箭箭尖上,然后微微抖腕,便将弩箭挑落。
一名黑衣甲士从阴影中大步踏出,手中持有一柄恐怖的巨大机弩。
出身边军的佩刀男子视线停留在这名甲士手中的机弩上,他在边军中多年,自然知道这机弩的巨大威力,堪比空冥境界剑修的全力一剑。
佩刀男子不再给这名暗卫射出第二箭的机会,身随刀走,揉身而上。
黑衣甲士扔掉手中巨大机弩,拔出腰间长刀,迎上佩刀男子。
就在这时,佩剑男子拔剑出鞘,却不是一同迎敌,而是朝佩刀男子的下肋刺来。
佩刀男子脸色一冷,轻喝一声,手中长刀带出一道银芒,封住了这记阴险偷袭。
佩剑男子轻轻一笑,手中忆王孙化出三道剑影,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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