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银屏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冰冷的指尖绽放留下一路冰凉后,最后停留在自己的嘴唇上,嘴角翘起,挂满讥讽意味,说道:“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或者说是女子的直觉。”
“什么?”
“萧煜在外面有人了。”
慕容沉默许久后,轻笑道:“你多心了。”
林银屏靠在紫檀木的椅背上,低声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慕容伸出双手,把林银屏的双手放到双膝上,然后盖好毯子,又给紧了紧大氅,轻声道:“这儿风大,我们该回去了。”
林银屏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
若说还有比中都要雄伟的城池,那只能是东都城。
东都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其下还涌动着不知名的暗流,但是随着顾命大臣萧烈将宋之行等六人投入天牢之后,在表面上,朝堂上下已经没有人敢于对抗这位新任权臣。
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在张清被打为乱党之后,原本张清的门生故旧都遭到了一系列的清洗和打压,单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就足有七人被暗卫下了诏狱,其中文官两人,武将五人。而三品以下的则是足有二十六人之多,多是京中禁军校尉都尉。
这一轮的清洗之后,虽然禁军中有所反弹,不过在萧烈的暗卫镇压下,却是被轻而易举地平息下去,紧接着萧烈又大肆将自己的嫡系人马按插入禁军之中,迅速掌控东都城中的五万禁军,再加上五城兵马司、暗卫、御马监、御林军等处兵力,萧煜手中兵力已经足有十五万之多。
紧接着萧烈开始着手改建兵制,除了部分五城兵马司和暗卫以外,将手中兵力整合一处,统称为京营,其中京营又分为三大营,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和十团营,其中五军营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军士除了来自五城兵马司等卫军外,又调直隶州、齐州、豫州等第兵力补充。三千营则由三千重骑组成,比起边军中的重骑也不逊色几分。而十团营由禁军和御林军精锐组成,为三大营之主力,分十营团练按边军制,各营分设都统,下设统领、都尉、校尉等官。同时设立监察使、巡察使、督察使,由暗卫中人担任。
最后三大营各设都督一人,京营设大都督一人,由萧烈本人亲自兼领。
原五城兵马司都督张海九兼领五军营都督,原禁军副统领萧公鱼领三千营都督,原暗卫内卫都督赵青兼领十团营都督。
有三大营在手,萧烈就可以腾出手来慢慢梳理朝堂,首先要解决的自然是滞留在东都城内的各地督抚,放自然是要放,可怎么放,什么时候放,却是一个难题,若是放早了,萧烈的东都未稳,转眼间这些督抚们就来一个勤王之师,这不行。可若是放晚了,地方上自己先乱,这也不行。
这就要考验萧烈的权谋手段了。
至于文臣们要多加安抚,武将则要分批对待,该打压的打压,该清洗的清洗,能收为已用的则是多加拉拢。
直到如今,萧烈的手段才在整个大郑面前显露出来,在李严和张清这对文武首臣死后,整个朝堂已然被萧烈玩弄于鼓掌之上,而“晋王乱党”的贼首晋王秦权则是早早见势不妙,已经趁乱逃出东都,不知去向。
萧烈令刑部和暗卫分别发出缉拿文书,昭告天下。
当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听完属下传来的消息后,只是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本王也应助萧公一臂之力。”
这天下乱了。
可能姓萧,可能姓牧,也有可能跟了北蛮子姓,总之不会再姓秦。
第一百零一章 势与术()
萧烈到底一个什么样的人?若说的文酸些,可以说是一千个人的眼中,就有一千个萧烈。
在方璇眼中,萧烈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在牡丹花主眼中,萧烈是一个失之交臂的良配,在冰尘真人眼中,萧烈是一个玩弄女子身心的负心人,在郑帝眼中,萧烈是一只并不怎么听话的凶犬,在世人眼中,萧烈是凶狠阴沉的暗卫大魔头。
而现在,萧烈是把持朝政的权臣。
或者,也可以说是东都之主?
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坐在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中,马车行驶在冷清寂寥的街道上,两侧皆是是朱门大宅,不过此时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除了门上摇晃的灯笼,竟是像是一座座死宅。
马车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处才缓缓停下,门前站满了身着黑衣锦袍的佩刀卫士,在见到从马车中走下的孙立功后,齐齐行礼。毕竟这位孙大都督,从咱们公爷还是暗卫都督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咱们公爷,往日里往这公府也是来得频繁,所以卫士们也就没有多做阻拦,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孙立功只是略微点头后,便径直走入这栋挂着安国公府的豪宅之中。孙立功对这座府邸怕是比萧煜还要熟门熟路,都不要管事引路,径直走到萧烈居处门外,才被守在门外的大管事挡了下来。
孙立功笑着拱了拱手道:“萧伯,还要劳烦您老通秉一声。”
已经服侍萧家三代人而被赐姓萧的大管事,笑了笑,说道:“倒不是老奴拦路,而是公爷今个儿去了公主府那边,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孙大人也是知道的,若是公爷不在的时候,这儿是谁也不许进的。”
孙立功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问道:“怎么?咱们那位公主殿下想通了?”
大管事半低着头,轻声道:“不想通还能怎么办,毕竟这世道是出嫁从夫,她也算是咱们萧家的人,更何况还有二公子在中间,这做娘的人,有几个不念着自己儿子的?”
孙立功叹了口气,说道:“说起二公子,就是可惜了大公子,若是大公子肯与公爷联手,秦政还不是指日可亡?再者说,即便是公爷得了天下,将来这天下还不是要传到大公子的手里?”
大管事伸了下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低声道:“孙大人,慎言。大公子和公爷赌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当年夫人留下的心结还是没能解开,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这些外人可以插手的。”
在安国公府中,若说起公爷,自然是萧烈这位安国公无疑,萧煜和萧瑾被称呼为大公子和二公子,而萧煜的母亲方璇则仍旧是被称呼为夫人。
有人轻咳了一声。
孙立功和大管事转过身来,分别行礼道:“公爷。”
萧烈走出阴影,暮色中,昏黄余晖照映在高大男子的一侧脸庞上。
将萧烈的面庞分为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大管事莫名叹了口气。
萧烈问道:“立功兄,什么事要你亲自跑一趟?”
大管事轻声道:“老奴先行告退了。”
萧烈轻轻嗯了一声。
大管事徐徐消失在暮色的阴影之中。
萧烈叹息一声,说道:“陪我走走吧。”
孙立功轻轻点头。
两人走上一条小径,一直走到后园处的一方小湖岸边。
萧烈看着湖上还残留着的点点冰渣,怔怔出神。
孙立功沉默半晌后说道:“西边传来消息,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徐林就要退兵了。”
萧烈没有转身,仍旧是望着湖面,嘴角却勾起一丝莫名笑意,“看来萧煜已经安全返回西北。”
孙立功不掩眉宇间的一丝忧色,问道:“那秦政那边?”
萧烈笑了笑,淡然道:“没了西平郡王,咱们还有东平郡王,牧人起会出兵的。”
萧烈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道:“秦权找到没有?”
孙立功摇头道:“毕竟是天人高手,若是一心想逃,很难追到。”
萧烈嗯了一声,说道:“一个秦权翻不起什么大浪,顶多是被人拿来当作一个旗号用而已,不足为虑。
孙立功犹豫了一下,问道:“公爷,那道宗的掌教真人和剑宗宗主怎么样了?”
萧烈抬头看了眼天空,“还在斗,这当世最强两人,还在慢慢耗着,不过依我看,还是道宗真人占据了上风,上官仙尘的剑三十六,火候还是不太足,这次怕是又要落一个被镇压二十年的下场。”
萧烈笑意玩味道:“不管胜负如何,都已于大局无碍,毕竟先帝已经死了。”
孙立功感慨道:“没想到咱们的陛下说没就没了。”
萧烈不置可否,微讽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心急的想要把萧煜置于死地,人贵自知,有很多时候,只要不犯错,这机会就来了。谁都没有想到,大郑的皇帝竟然就这么死了,所以谁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这才被咱们轻轻松松夺了东都。”
孙立功深以为然的点头。
萧烈缓缓说道:“所谓势术,咱们这算是术,可说到底还要是看势。说起小手段,一些深宫妇人的道行比我不知高深多少倍,可为什么不是她们得了东都?这就是势了。”
孙立功没有故意隐藏心思,点头道:“当日在太庙时,若不是大都督出手,换成另外一人,怕是就要被张清的两千甲士反败为胜。”
萧烈叹了口气,望向一旁已经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孙立功,沉声说道:“大智慧和小聪明,小聪明手段复杂,环环相扣,术到极致,可查遗补缺,却不堪大用,为何?格局二字。大智慧做大事,手段未必多复杂,甚至很简单,所谓大势所趋,不外如是。就拿萧煜来说,他知道自己若是玩弄什么权谋,怕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女人家都可以把他玩弄鼓掌之上,所以他更是要扬长避短,一边要抱紧道宗这棵大树,另一边手握四十万雄兵,他也算读过一些兵书,只不过纸上谈兵都算不上,更不能说是熟谙兵事,故而他大胆放权,将手中兵权放给懂兵知兵的徐林等人,又以道宗压制,如此一来,只要大方向没错,任凭你千般机巧,在铁骑之下又能如何?”
萧烈由衷感慨道:“这天下终究是要在马上才能夺下来的。我可以杀穿两千甲士,却杀不穿二十万铁骑。”
不过还有一点,萧烈却是没有明说。
很多时候,运气机遇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娶到林银屏这样的公主,送给了萧煜一片草原的公主。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萧烈这样的父亲,可以给儿子争取到一门如此划算的婚事。
说到底,还是时势造英雄。
萧烈出神了一会儿后,回过神来,语气平淡道:“接下来我们也该把东都城中清洗一下了。让周景朝和陆谦各自交上一份名单,由周景朝负责文官,陆谦负责武将,然后你按照名单处理。”
孙立功眼皮子跳了跳,缓缓抬起头,低声问道:“公爷,这样会不会人心不稳?”
萧烈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早晚的事情,咱们早动手总好过别人早动手。”
第一百零二章 萧煜有愧无愧人()
都说近乡情怯,当萧煜来到中都城下的时候,胸中也有一丝难言的怯意。
或许是因为对城里那位病重女子的无言愧疚,萧煜没摆什么依仗,而是仅仅带了十几骑,趁着夜色,悄然入城。
王府内已经掌灯,但除了中路正院,大部分地方仍旧是漆黑一片。
萧煜这个一家之主甚至没有走王府正门,而是走了一个不起眼的侧门。
还未睡下的林银屏在书房见着了悄然归来的萧煜,先是惊喜,然后便是淡淡的失落。萧煜和秦穆绵的事情,她在中都也有所耳闻,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体来说,生不得,也生不起气了。只能由他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慕容的劝告,更多的还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失望。对于萧煜的失望,对于两人之间感情的失望。
她曾经很天真的认为两人可以携手走过无数风雨,所以她是全身心地信任萧煜,给了萧煜一片赖以发迹的草原,甚至为了萧煜不惜动用两次那柄让她落得如今下场的通幽。因为她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男女之情,总是让人盲目,不顾一切。即便在外人看起来,这很愚蠢。
看到萧煜身后跟着的一众随从,林银屏自知不管两人如何,在外人面前终究是不能落了萧煜的脸面,赶忙强打着精神,笑着将萧煜迎了进来,
萧煜挥退了身后跟随,顺势进屋。
屋内没有旁人,林银屏坐在轮椅上,问过了萧煜此行的经过和身体,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儿,萧煜一一答了,两人之间就有了一丝无言的尴尬。
终于是林银屏打破沉默,“我累了。”
萧煜站起身道:“我送你回房。”
说话间,萧煜走到林银屏的身后,扶住了轮椅。
林银屏双手放在盖着双腿的毛毯上,忽然问道:“你没把她带回来?”
林银屏没有明说那个她是谁,萧煜脸上表情微微一僵,转瞬便恢复正常,平静道:“我把墨书带了过来,让她跟在你身边,帮衬着做些事情。”
林银屏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萧煜给林银屏披上大氅,推着轮椅出了书房,朝林银屏的卧房行去。林银屏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时不时微皱着眉头咳嗽几声。
萧煜柔声道:“今年不知怎的,这春来的这么晚,等过些时候,天气转暖了,你的病也会好些。”
林银屏沉默不语。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掌教真人帮她压住了伤势,可终究还是治标未治本,换句话说,病根犹在,这样的发病,以后还不知要多少次。
久病床前无孝子。
自己这么一个废人,还有什么用?
林银屏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笑意,不知道是嘲笑萧煜,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婚姻就是如此现实,想要美满,总要双方对等才成。
若是一方太强,对于另一方就难免随意起来。就像皇帝与他的妃子们,想要做悍妇,前提得有个能压住夫家的娘家。
林银屏不说话,萧煜便自顾说道:“咱们相识的时候也是春天,等你身子好了,咱们一道去青河边上走一走,或是回草原上住一段时日。”
林银屏仍是不说话,只是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抚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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