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身着一袭圆领窄袖青色袍子,脚上蹬着双玄色尖头短靴,身材高挑偏瘦,皮肤细腻白净,跟城里许多本地人生的不太一样。
奇怪的是他肩上扛了足有丈余,通体泛着幽紫色的竹竿。
小二没等男子坐下,就一溜小跑过去,露出了真情意切的笑容,殷勤问道:“客官,您想吃点什么?本店应有尽有,要不要尝一尝酱牛肉?这可是本店招牌菜!”
男子操着一口地道的西风官话,略带讶异道:“酱牛肉?朝廷不是下令不许杀耕牛吗?更是有律法规定,屠牛者判一年半,发配一千里,你们店不大,胆子可不小啊。”
小二寒暄一笑,解释道:“小哥,您是刚来本地的吧?怪不得不清楚。那是中原的律法,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天高皇帝远的,谁有心思管这点小事?咱姚平关啊,第一说话管用的是安远将军,第二说话管用的呢,就是离本地最近的姜氏一族土司,姜勒大人。其他人,就算是高居一品的宰相,也管不着咱姚平关里的事。”
花无烟看着能说会道的小二,轻轻一笑,吩咐道:“五斤牛肉,再弄点拿手的菜,外加十张饼。”
小二只觉得他微露贝齿,在刚烈的阳光映衬下,觉得有些晃眼。
小二心花怒放,高声应道:“好嘞!”
对于这种不问价格不问菜品的食客,小二发出由衷的欢喜,就连嗓门都比平常提高了几分。走去后厨的路上,他心里暗自决定,待会在上菜的时候,这个客人点的东西自己只是偷吃一丁点,绝不会往里加任何别的“佐料”。
就在这时,店里陆续进来了几拨客人,将这较为宽敞的店里坐的满满当当。
刚从厨房走出的白巾小二,看到这般情景,轻叹口气,心里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店里生意这么好,自己肯定不会被辞退了,不用和那帮身上臭烘烘的汉子回去和泥糊墙了。
愁的是抠门的老板娘刚将其他的两个伙计给辞退,店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伙计,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伺候这么多客人,肯定有的忙了。
花无烟摩挲着手中的南山紫竹,看着表情复杂的店小二,心里却不断揣摩拓跋白石的意思。
大雪山的具体位置,刚才已找人问清路程,距离此地足有千里,路途中要经过荒无人烟的戈壁和广袤无垠的草原。
且不说路上的艰难险阻,光是赶路耽搁的时日,恐怕就得几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对于想着要急切报仇的自己,确实显得有些长了。
而历经这么多周折,竟然是为了让自己去送一封薄薄的信,也不知那整日里阴沉着脸的拓跋白石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不忧摸了摸胸口间的那封信,寻思道:“也不知棺材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不拆开看看?”
不过想到黑脸汉子的恐怖身手和终日里死了老婆的面孔,花无烟还是打了个哆嗦,立即打消了念头。
随着菜陆续端来,他闻了闻盘子上的酱牛肉,醇香扑鼻,夹了筷子尝尝,爽滑咸香,确实有着独特的味道,花无烟满意的砸吧下嘴,开始埋头品尝着桌上的美食。
店里的其他客人也热络嘈杂起来,将这酒楼烘托的好似花天锦地。
门外传来了数个马蹄声踩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马,在中原不算多难见到,但在姚平关可是个稀罕物件。并不是说马有多金贵,而是在这布满崎岖山道的关内,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笔直平坦的土路只有关内的寥寥数条,一出关后,四周尽是泥泞坑洼的小路,路面上遍布着的锋利石子很容易划伤马蹄,豢养马匹,除了消耗白花花银子,几乎没什么作用。
所以除了官府和喜欢显摆的世家子弟,没什么人家买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马蹄声音渐渐变缓,在这酒楼门口消失不闻。
随着几声“聿聿”的马嘶声传来,几息后,门口站了一位青年。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扁平的五官还生的一双绿豆眼,身上穿着一袭红白相间的丝绸长袍,手里握着镶嵌着金丝的马鞭,脸色傲然的打量着店里的食客。
将马匹安顿好的几个扈从进入店里,恭敬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一位年纪稍大的中年扈从看到店里已经座无虚席,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向那青年问道:“公子,里面乱哄哄的,要不咱们再换一家?”
被唤作公子的青年紧蹙着眉头,扬了扬没有下巴的脸颊,倨傲道:“算了,本公子也懒得动了,就在这里胡乱吃上几口。待会还要跟南雨来的高人修习武道,要是迟了,估计又要受姐姐的责罚。”
他满是本地的口音,却非要字里行间说着西风官话,让人听到后异常难受。
中年扈从听到后赶忙答应,冲着店里不断打量。
看到那宽大的桌子仅有一位青袍少年,中年扈从眼睛一亮,迈着大步走到桌前,刚才迎奉献媚的脸色瞬间变得跋扈乖张,高声喊道:“后生,让个位置。”
花无烟正甩开腮帮子品尝生平第一顿酱牛肉,听到话后茫然环视一番,发现十几桌的客人,偏偏就自己被选中,心里暗骂一句:“贼厮鸟!”
不过像这种极为明显的纨绔子弟,他也不愿招惹,于是将小二招呼过来,准备挪动碗筷和别人凑到一桌去。
小二对花无烟生着几分亲近之意,怕他无端招惹是非,于是在耳边轻声嘱咐道:“公子,忍一时风平浪静,他父亲是姜氏一族的一个小头领,姐姐又是安远将军家中最为疼爱的小妾,在姚平关是排的上号的人物,公子还是忍一忍吧。”
“来头还真不小啊”花无烟腹诽一句,拍了拍好心小二的肩头,轻笑道:“谢了。”
正当花无烟离开桌子,就听到有人喊了两个字。
“慢着!”
远在店门口的黝黑青年公子,已经踱步走了过来,托着冗长的尾音喊道。
花无烟英挺的剑眉挑了挑,不知道这没下巴的家伙想干什么。
青年公子一双绿豆眼不断打量着花无烟手中的紫竹,现出贪婪的嘴脸,片刻后傲慢道:“本公子酷爱垂钓,正好手里正缺根上好的木材,你这竹竿好像挺不错的,多少银子,你出个价!”
即便是肚子里咒骂连连,花无烟表面依旧是灿然一笑,口中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紫竹乃是家传,实在是不能易主。这样吧公子,你给我留个府邸方位,下次我进城时,给你带根更好的,你看如何?”
花无烟话里意思很明白了,不卖。
当然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青年公子歪着脑袋,瞪着眼前长相俊秀的家伙,厉声道:“别废话,你卖不卖!”
花无烟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下巴的公子哥背着手,在倔强的花无烟身边溜达了几圈,倨傲道:“你知不知道,在姚平关,我叶家良辰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活不下去!”
花无烟赞叹道:“叶良辰,好名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阁下不像有这般文采,难道是你姐卖身子换来的佳句?”(。)
第六十一章 姚平关 (二)()
花无烟长这么大,为了报仇,为了寻找师傅和妞妞,几乎都在卑躬屈膝的生存,即便是当上了棺材脸给的少白石,也没有受过别人恭敬相待。
自个怎么也算王侯子孙,还是什么神子的传人,名头倒是震天响,可实际呢?不过是天天藏在山坳里的普通山民。
哪个纨绔子弟不是鲜衣怒马,威风八面?!
怎么什么鸟都想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也许是憋屈的太久,花无烟见到眼前的世家子弟上来就抢自己的宝贝,竟然遏制不住心中的烦躁,开始反唇相讥。
叶良辰的绿豆眼转了一转,神色茫然,好像没听出对面人话中的意思,直到中年扈从在他耳边解释几句才缓过神来,怒不可遏道:“你敢骂我?!小子,不要仗着会点武功就在这里目中无人。在姚平关中,我叶家良辰半柱香之内即可让你俯首称臣,你信不信?!”
叶良辰的姐姐嫁给驻守此关的安平将军做了小妾,平日里便以“关舅爷”自居。加上和城关里的将士们关系处的较为和睦,绿豆眼在城关中确实颇有手段。
花无烟双手环肩,轻笑道:“我可不敢骂人,只敢骂些野狗草鸡。”
这句话叶良辰听懂了,身为安远将军的小舅子何时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过,没几两肉的身躯气的颤颤巍巍,冲指着花无烟鼻尖傲慢道:“呵呵,良辰最喜欢对那些自认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给我打死他!”
没等后面的恶仆冲上去,那根手指却被拿着竹竿的青年一下掰断。
“啊!!!”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在酒楼里。
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恶仆见到主子受伤,都朝着扛着竹竿的花无烟围了过去,有两个还从露着胸毛的怀里,掏出了尺长的牛耳尖刀。
对于这些连内力没修炼出来的豪门恶仆,花不忧没有一点兴趣,只是将手中南山紫竹伸出,在张牙舞爪的汉子腿上挨个扫了一下。
在旁看热闹的食客们,只觉得竹竿在空中留下了几道残影,几个壮硕的恶仆就滚向一边,将桌椅板凳撞翻不少。噼里啪啦一顿声响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恶仆,跟主子一个模样,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吼叫。
花无烟见到这些人如此飞扬跋扈,手上不由得加了几分力道,将他们的胫骨都一一敲得粉碎。
叶家公子没想到手下这么不堪一击,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也是白搭,但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能丢了面子,捂着断指颤声道:“你你给我等等着,看我叶家良辰怎怎么收收拾你!”
喊完后,叶良辰撩起袍子仓皇掏出酒楼。
花无烟也不是草菅人命的凶人,给公子哥们一点教训就行,不至于赶尽杀绝。朝着叶公子的背影轻笑一下,走到瞠目结舌的小二身前,准备掏出银子付账。
小二碍于旁人太多,只能在那挤眉弄眼,想让闯了大祸的人,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年少起就聪慧异常的花无烟哪能看不懂这点门道,对他善意的点点头,还特意多掏出了十几两银子,来赔偿店家的损失。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胆大包天的青袍公子翩然离去。
揍人就是爽啊!怪不得纨绔子弟们都喜欢这么干花无烟出了酒楼后,舒服的伸展双臂,感慨一番。
还没没等他在宽敞的路上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大批人踏在地上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嗯?花无烟扭头望去。
身后荡起滚滚黄烟之中,叶良辰捂着伤处,正和身旁一位盔甲鲜亮的军中将领,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而他们身后足有几百名举矛兵士,气势滔天冲着自己汹涌扑来!
他娘的!
花无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叶公子还真不是盖的啊,这么快就召集好援兵了。”
其实也是他倒霉,领军校尉正准备拉着队伍校场操练,正巧看见将军的小舅子跑来求救。
校尉平日里和叶家公子狼狈为奸,经常去勾肩搭背去逛窑子,也一起糟蹋过不少良家女子,床上床下都是以兄弟相称。听到关舅爷被欺凌,校尉立马就火冒三丈,带着手下士兵就要来抓捕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花不忧看到对方人多势众,也生不出别的心思,只能脚底抹油,开溜。
和这么多的人玩命,就算是能打得过,也得耗费不少力气。何况不知道城关内还有没有别的兵卒,要是再来上几倍,就算是耗也得把自己耗死。
花无烟扛起竹竿,脚下真气流转,犹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兵士都是些普通习武之人,就算是领军的校尉也不过是存池境,再加上披着一身沉重的铠甲,肯定追不上轻功娴熟的花无烟。
看到前面比兔子跑的还快的家伙,校尉和士卒们也只能是大声呵斥与咒骂,盼着前面能有人将那花无烟拦下。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到这个阵势,也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也有胆大的百姓,看到是官府在抓人,朝着在前面飞驰的身影,投掷着石块茄子一类的坚硬物品。
有位壮汉还将手中篮子里刚买来的新鲜鸡蛋扔出去几个,被他那又黑又壮的老婆拧着耳朵教训一顿。
花不忧疾驰在街道当中,还要不断闪避扔来的各种各样“暗器”,身形就有些狼狈。
过街老鼠的感觉真他娘的不好受!
刚才还有位裹着头巾的大爷扔来一只鞋子,虽然没有砸到他,但是那布鞋中传来的味道,差点让他将刚吃进肚的那点东西全都吐出来!
看着马上跑到前面雄伟的关隘,花无烟的心里才稍微平复一些。
“姚平关,他奶奶的,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扛着竹竿奔跑的花无烟暗暗发誓。
正当他即将出关的时候,关卡处却竖立一个身影,将只容几人通过的城门,牢牢占住。
挡路的是位五六十岁的老者,长得的白白胖胖,一袭水蓝绸袍穿在身上,头发竖起用发簪别住,三绺胡须打理的极为精致,正在对花无烟负手含笑。
花无烟步伐放缓,拱手道:“前辈,请借过一下。”
白胖老者光洁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和煦道:“来了,就别走了。”(。)
第六十二章 姚平关 (三)()
这位老人看似人畜无害,但身上气机引而不发,浩瀚如烟,站在那里像是一道不可撼动的巍峨屏障。
对方既然将自己拦下,肯定是敌非友,花无烟悄悄戒备,将真气暗自遍布于体外,微退半步。
蓝衫老人,就是叶良辰酒馆里所提到的来自南雨王朝的高人。
和普通的南雨王朝子民一样,老人喜好诗词歌赋与琴棋书画,所以给自己改了个清新淡雅的名字,叫做王墨。
王墨这次莅临偏僻的姚平关,是驻扎此地的安远将军使了大把的金子才请了过来,用来教导家中亲眷修习武道。
老人出自南雨国三大宗门之一,鸢飞阁。
这个白胖老头年近花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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