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仵作,进入看个什么劲,该干嘛干嘛,一边去!”差役斜眼撇了一眼,并不买账。
“还请官差大哥行个方便。”
花不忧掏出一些碎银,悄悄塞入差役手中。
差役神出鬼没将银子藏入袖中,正义凛然道:“看在你与死者乃是至交好友的份上,就容你进去看上一眼,但是只能看,不可随意翻动现场痕迹,若是破坏了毫分,可是坏了规矩,得拉到衙门里吃板子的,知道吗?”
“是,小人只是瞻仰死者仪容,不会随意触碰一砖一瓦,多谢官差大哥。”花不忧抱拳说道。
正当他要进入大牛家时,后面传出和煦声音:“这位小哥,在下略懂验棺薄技,或许可以帮上一些忙。”
花不忧扭头望去,是位年纪不大的清瘦文士开口说话。
“那就有劳大哥。”花不忧点了点头。
清瘦文士带着位扈从进入大牛家中。
进入焦墟,刺鼻的焦臭味道扑鼻而来,一位老仵作正用袖子掩着口鼻,在四周不断张望。三具焦黑尸体平铺在炕头上,抽搐成一团,已经分辨不出死前面容。
“大牛哥,老奶奶!”花不忧痛哭失声。
看到徒弟小槐树相安无事,以为都师傅对自己八字批注可以丢之脑后,没成想,往来密切的大牛一家三口却葬身火海。
花不忧擦拭掉泪痕,冲着老仵作抱拳道:“大人,我大牛哥他们是死于灾祸还是死于谋杀,还望告知一二。”
“我只是个帮闲的,称不上什么大人。”老仵作摇了摇头,“都烧成这个模样,神仙也看不出来了。死于灾祸算是时运不济,若是死于谋杀那也就认命吧。这年头人的命都贱,像这么穷的人家,饭都吃不饱,死了比活着享福。”
这番言辞,老仵作也算是推心置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真是有人下此毒手,我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花不忧咬牙狠声说道。
“怎么讨?向谁讨?死人又不会说话,你这少年口气太大。”老仵作干皱的老脸布满不屑。
“那倒未必,死人有时会说话”清瘦文士踱步走来。
刚才他并没随着一起进来,而是现在院子里走走看看,将细节一一过目之后,才来到事发现场。
“哦?口气倒是不小,就怕没有那个能耐。”老仵作语气不善。
清瘦文士轻笑一笑,并未答话,走近三具尸体,挽起袖子,伸出手将尸体不断轻轻翻看。过了半柱香,清瘦文士拿出手帕,清理下手中污渍,肃容而立。
“年轻人,看出什么不妥之处了吗?”老仵作冷哼一声。
清瘦文士沉声道:“三人均死于他杀!”
“什么?!”花不忧失声惊呼。
“年轻人,话可不能瞎说,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三人是死于他杀?”老仵作明显不信。
清瘦文士轻声解释道:“从尸体特征来看,应是一位中年男子,一位老妪和一名少妇。”
老仵作点了点头。
虽是尸体烧的焦黑,但还是可以从某些特征来分辨出死者性别年龄,比如牙齿、骨骼,稍微有些经验的差役就可懂得,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清瘦文士接着道:“老妪死于火灾,而青壮男子先是死于他人之手,后又被投尸放入火海之中。”
“何以见得?”老仵作分明不信。
“老妪死于火中,是因为口中含有烟灰。”
“仅这一点可以证明老妪是死于火中?”老仵作打断道。
清瘦文士解释道:“活人遇火,被火逼得奔跑挣扎,其口张开,气脉往来,烟灰必进入口中。老妪不仅口中含有烟灰,而且双腿骨骼相对细小,想必是生前患有恶疾,应是被活活烧死。”
听到大牛娘死得这样凄惨,花不忧双拳紧握。
“若是先遭人杀害,其口已闭,气脉以停,不会有烟灰进入口中。青壮男子口中只有少量烟灰,况且胸骨当中有刀伤痕迹,想必是被力气大的男子一刀毙命。但也只是力气大而已,不会是精通武艺的高手,否则胸骨会塌陷或者断裂。当然,这般手法,也不排除是武道高手刻意为之。”清瘦文士侃侃而谈。
“那具年轻女尸呢?”老仵作显然是被他的验尸手法折服,语态上加了恭敬。
“年轻女尸比起另外两具尸体烧毁程度上,显然要轻出不少。刚才我在院中看到草坪上有剧烈压痕,四周布满脚印,想必女尸生前还被人百般凌辱!”清瘦文士义愤填膺,声调都高了几分。
老仵作听得目瞪口呆。
“我知道是谁,肯定是垛子!”花不忧愤恨喊道。
“哦?”清瘦文士示意他接着说。
“这月十五李善人家布施馒头时,他们俩发生过争执,大牛哥还被垛子狠狠打了一顿,就是因为垛子想要糟蹋大牛媳妇!”花不忧因为愤怒,眼圈布满血丝。
“垛子?多大岁数?”
“大概三十来岁。”
“那应该不是,主谋应是一位老人。”
“什么?!”花不忧认定主谋是垛子,没想到另有其人。
清瘦文士从袖中掏出一绺灰白毛发,“这是我刚才在草坪中发现的,应该是年轻女子遭受凌辱时含恨出手拽下,健壮男子虽然也有少白头的情况,但不会生出如此发色,应是五十以上的老年男子。”
“谁让你们进来的,赶紧滚出去!”
外面匆匆闯入几位,说话的这位花不忧在谢客酒时见过——衙门的谢捕头。
清瘦文士道:“在下略懂验尸一技,只是想为官府分担解忧,还望见谅。”
谢捕头挥了挥手,冷笑道:“见个屁的谅,擅闯凶案现场,没准就是胆大包天的凶手想来销毁痕迹。都给我带回衙门去,先赏你们顿板子尝尝!”
清瘦文士邑从上前一步,掏出腰刀,横在身前,“谁敢!”
谢捕头喊道:“胆敢拒捕,都给我上,死活勿论!”
邑从从包袱中掏出一物,傲然道:“都给老子看仔细了,这位是咱们剑南道推官,宋大人!”
此物正是官碟,上面表明了清瘦文士身份——剑南道推官。
正四品,比起本州刺史大人还高了两级!
衙役们瞬间呆滞。
他们连不入流的小吏都算不上,一道推官——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可望不可即的高位。
谢捕头还算是头脑灵活,赶忙单膝跪于地上,战战兢兢道:“请恕下官有眼无珠,请大人见谅!”
清瘦文士没有理睬他,转而对花不忧慎重道:“本官会还你亲友一个公道。”
花不忧还没缓过神,只知道频频点头,直至清瘦文士走出废墟才追了过去,问道:“大人,你要真断了此案,就到觅春楼找我,我请你喝酒。”
清瘦文士轻笑道:“好。办完此案,本官去找你讨酒喝。”
“大人,可把您的名讳告知在下?”花不忧冲着他问道。
清瘦文士笑了笑,“本官宋慈。”
第十一章 顾爷()
既然掌管一道刑事狱讼的推官大人插手此事,花不忧放弃了自己查案的想法。
宋慈要扬言惩戒凶手的神态不似作伪,再者说,位高权重的正四品朝廷栋梁,也没有必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勾栏小厮做出任何承诺。
花不忧一人在江湖漂泊久了,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怀有提防之心。起初还认为宋大人也是位喜好骄奢淫逸的贪官,可是仔细斟酌一番后,就把这念头抛之脑后。
也许在都城和同僚眼中会惺惺作态,但在这几乎没人认识他的容州,怎么也会穿着身寒酸的长袍?还有勘验时,宋慈都会亲手去触碰尸身,并不是像其他官员那样懒得看一眼。
谢捕头带着属下不就是一直在外面歇息吗?
“这位宋大人像是个好官”花不忧嘟囔句。
他已经回到觅春楼,跑到屋中平静下思绪。
自己前世究竟是看了王母娘娘洗澡,还是亵渎了玉帝的亲妹子,老天爷就没别的事了?紧抓住自己不放?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一家三口,朋友都算不上呢,还是遭受灭顶之灾!
掏出袖中小白,花不忧将它盛于手心,凄凉一笑,“小家伙,你命还算硬的,这么久都没把你克死,难不成你的背景通天,连老天爷都不敢惹你?”
小白闭起双目,只是吐出猩红信子,不断****花不忧手掌,带来清凉和微痒触觉。
小家伙自从跟了花不忧后,不吃不喝,也从来不出来溜达,每天除了睡还是睡,让它主人极为诧异。
花不忧以前在山里时,抓过不少无脚爬虫,也算知晓蛇的习性,专门去弄了些鸡蛋喂给小白吃。但是小家伙面对着可口美食,嘴都懒得张,慢慢悠悠又爬入袖口。试过几次后,花不忧也不管不顾了,爱吃吃,不吃就饿死,一条白蛇而已,没必要跟祖宗似的伺候。
夜幕降临。
觅春楼还是延续了前几日的火爆态势,高朋满座,赵大娘这些天数银子数的手都软了,笑的眼角新增不少皱纹,每天亲自去门口恭迎财神爷。
男子爱女子,女子爱银子。
男人赚的钱不都是花在女人身上?
要不这年头最赚钱的行当,不是赌坊就是青楼。
后厨永远是最为忙碌的地方,声音嘈杂,小厮来回奔波,花不忧正在后厨忙活,就听到蝇子扯着嗓子对他喊道:“绿蝶姑娘房中有贵客盈门,不忧,你去上些酒水点心。”
花不忧答应一声。
觅春楼姑娘长得讲究,吃喝也得讲究,否则对不起客人高昂的花销。点心是专门从江南道请来的糕点大师制作,茶叶也是今年新茶,先上酒水茶水,后上点心瓜果,次序都不可乱。
花不忧对这些活已经熟门熟路,端起造型典雅的酒具向绿蝶绣楼走去。
“咯咯”还未进屋,就听到绿蝶银铃般特殊娇笑,花不忧知道这是熟客光顾,否则依着绿蝶性子,肯定先拿捏作态一番。
果不其然,进入屋中,就瞧见绿蝶坐在客人腿上放浪形骸,纤手搭于客人脸颊,看不清楚此人样貌。
花不忧禀报一声,将酒具依次摆好,瞥了眼客人正脸,身躯猛然一震!
正是烈威门的歪嘴中年人。
顾爷!
啪!
盛放美酒的白瓷酒壶脱手跌落地上,碎成数片,酒香顿时弥漫屋中。
顾爷扭头看向花不忧,沉声道:“那么紧张干什么!”
花不忧虚汗遍布。
若是被他认出自己,肯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但现在自己身手肯定不如顾爷,贸然动手只能是十死无生。
“没没什么”花不忧面临生死,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认识我?”顾爷右手缓缓拿向桌上佩刀。
吃江湖饭的人,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留个心眼,即使在楼中**,也没忘记带上吃饭的家伙。
“哎呦顾爷,您的大名城里谁没听过?他不过是新来的伙计,您这大人物和这穷小子较什么真,若是传出去了,还不坠了您的威名呐!”绿蝶双手环于顾爷脖颈,像是撒娇,但其实是为了阻止他拿刀伤人,转而对花不忧厉声道:“笨手笨脚的家伙,赶紧拾掇拾掇,再去上壶好酒来!什么事都做不好,回头让妈妈好好调教调教你!”
顾爷死死盯着花不忧,眼神阴鸷。
花不忧低头慌忙收拾起来,片刻后走出屋外。
呼刚一出门,花不忧长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模样和娄家村时变了不少,没让顾爷认出来,否则仇还没报,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去后厨又端了一壶好酒,再度进入绿蝶绣楼。
“顾爷您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奴家一次,把奴家想的饭都吃不下,您瞧瞧,奴家是不是身子都清减几分?”绿蝶努着嘴满脸委屈。
顾爷对绿蝶换了另一幅面孔,笑容淫邪,拍了下****,“嘿嘿,瘦我到是没瞧见,不过这儿倒是比以前更大更软了,快说,是哪个家伙替老子耕耘浇灌的,回头我还得谢谢他,哈哈!”
“讨厌”绿蝶推了他一把,满脸娇羞。
这次花不忧已经调整好情绪,听到暧昧的话语,双手还是极为沉稳,将东西搁置桌上,弯腰下去。
“顾爷您说咱们城里的烈威门怎么说垮就垮啊?前年时候,少门主天天腻在觅春楼呢,烈威门倒了以后,就数韩大娘哭的伤心。”
花不忧刚出屋门,听到绿蝶说起这番话,心神一凛!
“哎!此事说来话长。”顾爷喝了一杯酒,却没有往下说。
绿蝶眼眸含水,“给奴家说说嘛”
“那年陪着金门主去南雨送了批货,往容州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处风景别致的大山,当时下着大雪,少门主玩心顿起,就让我和老刘陪着他进山狩猎。没想到在山里碰见几个农户孩子,少门主瞧着那少女姿色出众,就调笑了几句,没想到被个邋里邋遢的少年一弹弓给射死了。我和老刘本想杀了那三个孩子给少主报仇,哪知道其中一位少年是位高手,我和老刘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刘当场就被砍死,我腹部也中了一刀,要不是跑得快,都得撂到山里,他娘的,高个小子手里的刀真是霸道!”顾爷回想起山中打斗的场景,至今还心有余悸。
“啊!我说您肚子上怎么有条吓人的长疤呢!”绿蝶惊呼出声,花容失色,询问道:“那后来呢?”
“金门主痛失爱子,肯定要亲手杀了他们才肯罢休,带着一帮兄弟就上山寻仇去了。我当时伤势太重,上了药后在附近休息,并没有跟随上山,哪曾料到,这伤还救了我一命。”顾爷摇了摇头,表情略带苦楚。
“金门主怎么样?”绿蝶催促道。
“上了山就没下来。”顾爷喝了杯酒,缓缓道:“等我回到容州时才知晓,整个烈威门被人灭了,除了老幼妇孺一个不剩,恐怕就是那几个孩子的家人干的。下手真狠,都是一刀毙命!副门主是五境的高手,也没撑得过一招,绝对是入神府的高手!”
“没想着报仇吗?”绿蝶吃惊道。
“这么大的仇,怎么能不报!我惹不起,难道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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