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竹不仅是风河斋的斋长,还是整个郡学院的代表,韩乐山却不在风河斋,因此没来参加这次欢迎会。
众人自我介绍完毕,苏仪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将所有人的脸孔和名字都记了下来。
突然,有位王姓学子站了起来,高声道:“难得我们两斋学子齐聚堂,倒不如就开场辩论会吧!在场诸位多修兵家,也有辅修其他百家学术的人,就辩论百家哲理,输的方便罚酒!当然,赢的那方有彩头,我出!”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起来。
“哈哈,王兄,我们都知道你家是巨富,可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在场诸位只不过是备考院试的武生,能说出什么大哲理来?要讨论百家哲理,等我们有机会进‘稷下学宫’再说吧。”有人摇头笑道,随后自饮口酒。
“稷下学宫是?”苏仪问道。
“是个特殊的学府,专门教习百家学术;此学府内四处都有百家学术争鸣,即使是各家的内部都有学派之争,例如儒家的人性善恶之争、法家的律条冲突等等,学风极其浓厚;而且,许多百家经典,例如《田子》、《宋子》甚至是鸿篇巨著《管子》等等,都是出自于此。”韩修竹笑着回答。
苏仪点点头,韩双见到自己的堂兄竟然对外人如此热情,绷着张脸。
这时,又有人说:“这可不行,要开办这种辩论会,彩头岂不是都得被精研道、法两家的修竹兄取走?而且,今日的聚会乃是为三位新学子接风洗尘,搞什么比赛的话,就太不友好了!大家都有争胜之心,可不应该表现在这里,等到了下月院试前举办象棋大会,大家再来火拼也不迟!”
众人语笑喧哗,纷纷称是。
“诸位,在下刚从素水县来,许多人都跟我提到象棋大会,就是不知道这大会如何举办?”苏仪起身,拱手问,随后坐下。
“嗯,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毕竟象棋大会年才届;此会由韩项二家主持对垒,每届的胜负,都决定了两家下年将享有的培育资源份额,意义极其重大,所以两家在赛前都会拼命地拉拢行人以下的人才,让人们报名参加棋局,助两家臂之力。”宁采泉介绍道。
“盘棋局,别人也能参加?”苏仪更觉讶然。
“嘿嘿,南徐州的象棋大会可不比其他地方,规模极其宏大,规则也让人大跌眼镜,每个参赛者都能扮演棋盘棋子,虽说全盘棋局由将帅指挥,但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是棋盘的棋子啊!嘿嘿,俺就说这些,免得你知道太多,到时候就不新鲜了。”吴峡神秘兮兮问道。
在场的诸位州城本地学子笑不可仰,笑容噙着抹不可名状的意味,苏仪经宁采泉的暗示,这才知道,这是南徐州本地的风俗,对于象棋大会的介绍总是说半藏半,故意钓外地来客的胃口。
苏仪对象棋大会更感好奇了。
“咳,无论如何,苏弥天你只要知道,象棋大会不仅仅是场娱乐比赛而已,其还有韩项两家的恩怨浓缩于其,胜者王、败者寇;而且,若非是有这象棋大会泄两家的心头积怨,以两家的血海深仇,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你死我活的火拼了。”韩修竹说着说着,摇头叹息,神色唏嘘不已。
“哼,以我韩门的底蕴,已经强了项门不止星半点,要火拼,南徐州早就没项家了,还有那些跟项家修好的人,都……”角落里,传来韩双的低声呢喃。
有几人听见,撇了撇嘴,根本不当回事。
韩修竹看了看苏仪,欲言又止,宁采泉接过了话头。
“总而言之,每届象棋大会的结果非常重要,不仅影响韩项两家的局势,更影响着‘楚河汉界’两边居民的生活和福利,东边的盼着项门赢,西边的盼着韩门赢,每年大会开办,东西两边居民的和谐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犹如楚汉争霸时针锋相对,令人十分无奈。”宁采泉说。
“我倒觉得这种竞争氛围很好,有利于刺激城市的展、和人民的向上之心,就是不知,韩项两家历来谁赢的多?”苏仪问道,又看向韩修竹。
“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好,韩门对项门的胜率是六比四左右。”韩修竹耸肩,回答道。
“嗯,而且项门最近几年已经连败五阵,非常尴尬。”保佳也说道。
众人沉默下来,有人立刻机灵地调节气氛,说:“罢了罢了,在场有人支持韩家、也有人支持项家,而且当着修竹兄的面说这些话题也不好,就此按下吧;对了,苏弥天,你到时候有兴趣的话,也可以随便加个阵营去体验下身临其境的棋战氛围,可刺激了。”
这人只是随口提,却立刻引得许多人看向苏仪,神色好奇,都想知道苏仪对两家的态度。
苏仪眼皮跳,心想着绝不能深陷泥潭,于是微笑说:“我初来乍到,有很多规矩都不懂,今年的象棋大会只想当个观众,看看热闹就好。”
众人纷纷表示惋惜,也有人对苏仪明哲保身的态度表示理解,毕竟在场的大家只不过是武生,将门之间的水太深了,涉足容易,抽身难。
象棋大会的话题说完,正好餐前茶水也喝完了,韩修竹叫唤酒楼伙计开始上菜。
酒菜上桌,在场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从南徐州的民情风俗聊到庙堂的政局,从哪家青楼的艺伎最有才貌、聊到哪位大人逛窑子又被内人捉了,甚至还聊了聊自己各自的往事,极大地增进了在场众人间的感情,觥筹交错间,让苏仪有种回到了前世同窗会的错觉。
只有韩双人默然无言,独喝闷酒,韩修竹眼角余光瞥见,微不可查地摇而叹。
众人又聊到下月的院试,很自然地就将话题引到了魁的争夺上。
有人问韩修竹摘得魁的把握,后者看了眼苏仪,随后又迅收回目光,笑了笑。
“若是往日,我有九成把握可摘得魁,但苏弥天来了以后,我只有五成把握。”韩修竹慢慢喝了口酒。
全场哗然,韩修竹乃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就算是称呼他为南徐州的“武生第”也丝毫不为过;虽然众人都承认苏仪有大才,但院试不比县试,项目多且难,苏仪才学习两个月,又怎能和厚积薄的韩修竹比拟。
就连苏仪自己都觉得韩修竹是在抬举他。
“修竹兄说笑了,在下自己都没什么信心,能通过院试就实属不易,前十都难以奢求,又怎能与人争夺魁之位。”苏仪笑了笑。
苏仪只是粗通试策,而舞刀项更是极大的短板,他自己都没有多大的信心能拿到舞刀的五筹合格分。
所幸双射和舞刀是共同计算平均筹数的,否则若是单项计筹、项不合格就淘汰的话,苏仪连能否通过院试都不敢说。
但韩修竹听见苏仪的回答,却是笑而不语。
大家又聊起别的话题,直到夜里九点多,兴致渐消,于是韩修竹叫来伙计,令他呈上压轴酒。
苏仪好奇地看着伙计抱来坛酒,仅仅是开封,酒香入鼻,馥郁纯正,让在场众人的精神为之振。
伙计为在场众人倒了杯,苏仪初品尝,便觉丝滑润喉,滋味芳醇,忍不住低声叫了声“好酒”。
韩修竹见状,淡然笑,说道:“苏弥天,此酒可是这座建盐楼的镇店之宝,乃是兰陵郡特产,加入了蜂蜜与郁金香酿造而成,口味香醇,实在是百年不得见的佳酿,听说兰陵郡的那位公主也颇爱此酒;但因其工序复杂,产量很少,因此限制了出口,若非掌柜的和兰陵郡太守有旧,还真得不到此等美酒;不过今年也只得坛,为了我们特地拆封,以供诸位品尝。”
苏仪转头看去,见到柜台内的掌柜对他颔而笑,便起身作揖。
“谢主人家厚待。”苏仪高声道,其他人也纷纷拱手相谢。
“无妨,苏弥天此来,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本店虽小,也不能落了人情。”
掌柜微笑着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无需在意。
宁采泉提议道:“此番若非是为你们三人接风洗尘,我等还真尝不到这等佳酿,你们三人不如评评此酒,以谢店家。”(。)
第153章 兰陵美酒郁金香()
“对,不仅要评,而且要评的精彩,普通的评语可不行,你们得吟诗作赋,或者弹瑟唱曲才行!”
有人起哄,众人纷纷附和。 w。。
三人面面相觑,江游与吴峡脸难色,连连给苏仪使眼色,好似在说“你上,你上”。
苏仪无奈,只得说:“那在下就作《客行》,以助各位雅兴。”
“好!”韩修竹带头鼓掌,场内彩声如雷。
随后,苏仪低下头来,轻轻摇晃掌心大小的青瓷碗,见到淡金色的酒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略有些昏黄,摇晃出蜂蜜色的细碎光芒;之后又想起自己远在他乡为异客,却受到了如此热情的款待,心略有所感。
半晌后,苏仪才开口吟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话音落下,竟然十里飘香!
屋内的酒香瞬间冲出房门,好似奔涌的江河般,瞬间弥漫了州城内的每条街巷、每处人家。
许多人闻到此香味,精神为之抖擞,更有许多人深深沉醉在这香味之,久久回味。
“这、这竟然是兰陵香的味道?没想到我隔了三四十年,竟然还能闻到这怀念的酒香……”
许多老人心感慨,眼眶微红。
建盐楼,香味满堂,在场的学子们贪婪地呼吸着,神色如痴如醉,也不知是酒醉,还是为此诗之美而醉。
宁采泉颔微笑,连声感叹。
“原本苏弥天开口说出《客行》诗题时,我还以为他要作诗来表达自己对故乡的离别之愁,但未曾料到,苏弥天竟然如此潇洒飘逸,这诗,扫身处外地他乡的悲苦情绪,情思愉悦,真当出人意料。”
“嗯,前两句之美,丝毫不逊色于《自遣》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而后两句,又与‘醉卧沙场君莫笑’各有千秋;《自遣》的后两句,豪情壮志、激怀凌云,而此诗的后两句,却是放荡不羁、本色深情,实在是耐人寻味。”
韩修竹拍了拍手,说完,闭眼低吟,沉醉其。
“此诗几欲美杀我。”保佳也附和道。
苏仪轻抿口酒,略带微笑,此诗乃是诗仙李白、在迁居到他乡时所著名篇,以赞美美酒、感怀主人的热情,来侧面表达了他乐在他乡、流连忘返的不羁之豪情,素为后世所称赞,此刻出现在这场酒会,丝毫不显得突兀。
又听江游扼腕感叹。
“唉,我离了故乡,原本心情有些低落,但今日见到苏十筹的此诗,方才知道我的这点悲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大家作为主人来热情招待我们三人,我们又怎能还沉浸在悲伤无法自拔呢?昨日见苏十筹《前路行》的上进心,今日又见《客行》之洒脱豪情,不得不感叹我自己差了苏十筹何止些许。”
“噢?《前路行》又是何诗?”韩修竹问。
“是苏十筹在启程时,与素水县故人的道别诗,我念给众位听……”
随后江游将苏仪临行前所作的《前路行》吟了出来,顺带还描述了高山坠石的神奇异象。
众人听,纷纷鼓掌叫好。
“‘蝮蛇螫手,壮士即断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好,好!此勇此志,真当令人聋振聩,耳际轰鸣。”有人拍案而起。
“苏弥天总能给人如此多的惊喜,《前路行》与《客行》,有此二大作在,世人还需要谈什么离愁?我断定,这两诗,必将传唱千秋。”宁采泉对苏仪竖起大拇指。
“还用得着你断定,明眼人看就知道了。”韩修竹丢了个白眼。
众人哄堂大笑,苏仪不禁莞尔。
有了两诗助兴,众人的兴致再抬斗,许多人纵情高歌,敞怀阔论,到了夜里十点多才散会。
两斋学子们互相辞行,苏仪在吴峡的陪同下,往枢密院赶去。
在另辆驶向西城的马车,韩家堂兄弟静坐其,韩修竹闭眼回味宴会上的所见所闻,心越钦佩苏仪,但韩双的脸色却是很阴沉。
后者在宴会言不,因为心早已将苏仪列为敌人,后者越是风光,他的心就更是憎恨。
韩修竹睁眼看到韩双的脸色,瞳眸微眯。
“小双啊,你觉得苏弥天此人如何?”韩修竹笑着问。
“苏仪此人才情具备、年轻有为,却又性格随和、待人诚实,的确是韩家的劲敌。”韩双不假思索,立刻回答。
韩修竹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可苏弥天并未把韩家当成仇人。”
“这世上派类有别,没人能置身事外,我听说苏仪与项家刺史来往紧密,交情如铁,俨然已是项家盟友,日后必将成为我韩家的大阻碍。”韩双眼射出缕寒芒,道,“堂兄大人,我知道您是打算劝我放下对苏仪的芥蒂,您以为我是意气用事?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年纪虽小,但也想的通透,为了韩家,我当扫除切外敌,不惜此身!”
韩双越说,口气越是慷慨激昂,与他稚嫩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修竹明白,这个堂弟从懂事起就接受将门的熏陶,同仇敌忾的精神已经在心底深深埋下、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这,便是将门子弟的觉悟啊。
“唉,这般的将门氛围究竟是对,是错?我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潮流之,又该如何前进?”
韩修竹心想着,这个绝世天才的眼竟然涌起了丝迷茫。
……
吴峡的马车披着夜色,在街道行驶。
临近深夜,但州城钟往来行人仍然很多,因此马车又费了大半个小时时间,这才赶到了州枢密院的门前。
枢密院占地广阔,其内楼阁林立,门前也是片广场,此刻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辞别吴峡之后,苏仪走到门前,刚想抬手叩门,大门却呼的声自动打开,从涌出阵暖风来。
风,夹杂着道沙哑的男声。
“进来吧,直走四十步,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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