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半个小时里,眼前的男人充分展现了他渊博而系统的学识,他把当下所有的龙眼品种都给聂芷讲了个遍,甚至于哪种龙眼的味道如何他都说得头头是道,聂芷彻底被征服。
在讲到龙眼的栽培之时,刚好最后一抹夕阳照进屋子,华中医撑着桌子起身,慢慢背朝聂芷:“下课了,回去吧。”
聂芷一怔,回味着师傅刚才讲到的龙眼多分布在华南、华东地区,攥着书包带朝他鞠躬。
“今天谢谢师傅了。”
不管这种礼仪在中国是否是正常的,聂芷没有别的办法来表达她对于华中医肯教她的感激,更何况一日为师,她身为弟子理当行礼。
在拐出小巷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聂芷叹气——春天的夜晚还是来得这么快!
她慢慢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走着,眼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争吵的小商贩,远方闪烁的霓虹灯,心中微微一酸。
华灯初上的时候,她总是容易想起重安。
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啊,更不知道她何时会回来。不过不要紧,只要聂芷自己能过得好好的,她总有一天会来看望自己的。
聂芷稍稍加快了脚步,面上欢喜,小手臂在路灯下一晃一晃。
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传来了几个轻佻的声音。
聂芷的脚步一顿,继而偏离了靠着拐角的一边,贴着另一边的墙壁走。她自己还弱小呢,这种事情她无能为力。
“周晴之,你不是说今天还钱么?钱呢?难不成要用你自己来还?”
“强子,她才上小学就长得这么漂亮,大了更是不得了,要不我们把她卖到那里去?”
之前的声音便道:“卖到那里去值个什么钱?那些小贱人给的价不知道多低!我看还是把她卖到有钱人家里去吧,李老板早就表明要人的意思了。”
“切~那个弄死过好几个小女孩的李老板?”
“诶,别吓着人小姑娘。周晴之,你放心,李老板没有弄死过她们,都是她们自己跳楼死的。李老板对她们可好了,他尤其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漂亮懂事的小女孩儿。”
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人恶心的笑声。
聂芷拧了眉,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下来。她等着那个被称为“周晴之”的女孩说话。
可那个女孩一直沉默,暗黑的小巷中又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聂芷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小巷的一片慌乱之中,聂芷分明听到了衣衫撕破的声音,那个早上就听过的声音尖利地在喊:“你们这群混蛋,你们是会下地狱的!”
“嘿嘿,强子,她说咱们是混蛋,你说呢?”
叫强子的人狠狠道:“打!注意别打到脸!”
聂芷一横心,隔着大老远喊:“谁掉了三百块钱啊?谁的钱?”
话毕还没有三秒钟,巷子里蹿出了三个混混打扮的人,个个矮挫丑,聂芷躲在大型垃圾桶后面忍着笑。果然毛爷爷的魅力是无穷大的!
可眼见着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又要回去,聂芷又紧张了,周晴之这是挨定打了?
不行啊,帮忙就得一帮到底!半路放弃就对不住重安教给她的“不要推责任“了!
那一个瞬间里聂芷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后都变成一句:“警察叔叔,这是我捡到的三百块钱,不知道是谁丢的。“
因为聂芷站在离巷口有些远的垃圾桶背后,暗沉的天色完全无法看清聂芷的具体方位,她大概感到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来了,赶紧撂下一句:“警察叔叔,我先回家了。”
她拔腿就溜。幸得后面那三个混混实在不聪明,没有追上来倒也离开了,聂芷想他们大概是到处去找警察叔叔表示那三百块钱是他们丢的了。
聂芷松了口气,慢慢折返回到那小巷。
第十一章 周晴之()
在回去那小巷前,聂芷做了几个深呼吸,她默默告诉自己:里面那个不是重安!她不是重安!
可见到那一幕时,聂芷还是忍不住暴走的冲动。
尼玛她知道自己弱小,可重安被这么欺负了她一定会弄死对方!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周晴之低垂的脑袋,小手慢慢覆上她捂着肩上衣服裂缝的手。
温温暖暖的。周晴之并没有抬起头来。
“你没事吧?”
漆黑润滑的青丝下没有回应。聂芷想起今天早晨周晴之柔美骄傲的脸,手不由自主的一颤,她低下声音:“我送你回家吧?”
周晴之却是一个冷笑,用力挥开了她的手:“我不要你的同情!”
聂芷呐呐,她直起身子,慢吞吞道:“那你快点回家吧,等会他们要是再回来了就糟了。”
说完竟是要走的架势。
一步。
两步。
三步。
“等等。”
聂芷回过头。周晴之闷着声音:“我脚扭到了。”
幸好周晴之人瘦,架着她半个身体聂芷并不觉得劳累,只是身高这方面让聂芷郁卒了会。
这姑娘是吃啥长大的啊?才七八岁就比她还高半个头?
聂芷半搂着她的腰,轻轻问道:“你怎么会欠他们钱啊?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周晴之扯出一个冷笑,间或还有因伤口疼痛而传来的吸气声。
“不像好人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我只能借到他们的钱。”
聂芷皱眉:“你要借钱干嘛?”
“我爸死了,我妈病着,你说呢?”
聂芷顿时觉得面上滚烫,她用双臂撑了撑周晴之的身体,语带歉意道:“抱歉,我问得太多了。”
周晴之静了静,嗓音淡淡:“没事。”
不过奇怪的是,周晴之明明是首都转来的学生,按理来说家境不大可能是她说的那样。她家里没有亲戚是可以肯定的了,不然她也不会窘迫到小小年纪就得去借钱维持家用?可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又能上学?据聂芷所知,光是转学这一道手续就麻烦地很。
而且,周晴之淡定成熟地过了头!
从聂芷发现她被围攻开始,周晴之表现出了与小孩完全不同的冷静与冷漠。在聂芷想帮她的时候,她还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心。甚至因为身体不适的服软,看起来都很奇怪。
聂芷停下脚步,沉声道:“周晴之,你是谁?”
周晴之还因为没有发觉她的停下而往前走了一步,没有支撑的她打了个趔趄,黑亮的长发在空气里扬起,带过一阵清香。
她无辜地看着聂芷,柔柔婉婉道:“我是周晴之,你以为我还能是谁?”
不可能!
聂芷往后退了两步,她冷着眼神看对面娇俏可人并且顶着一张酷似重安的脸的周晴之,轻轻开了口:“你知道你哪里暴露了么?”
“你在说什么啊?”
聂芷吸了口冷凉的空气,盯着她潋滟生光的凤眼,唇角渐渐上扬:“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见没有转旋的余地,周晴之缓缓一笑,顿时明艳美丽的光彩就从她的周身发散开来。
“哎哎,果然鼜档拿淮恚胖匕舱饷淳茫阒沼诨故茄ё糯厦髁恕!
聂芷看着她一瞬间的脱胎换骨,身量呈比例扩大,姣好的脸蛋却依然还是重安的模样。
“把你的脸换回来吧,你这简直是对重安的侮辱。”
周晴之一笑:“侮辱这个词用的不好,不过你也不知,我原本就是和重安一样的美人,用她的脸本来就是她的荣幸。”
卧槽你太大言不惭了!聂芷微微启唇,眼神愈发冷然。
“你不配和重安相提并论。就是你这种接近别人使小心机的手段,更是比不上重安的大气高贵。”
不要问聂芷是怎么看出来对方来意不善的!但凡想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周晴之会在重安离去的时刻出现?为什么她正好遇上周晴之被人围攻?为什么周晴之身上带有茶香?为什么周晴之刚好有一张和重安一样的脸?
重重疑点,在加上周晴之本人的淡定冷静,聂芷觉得她的演技简直弱到爆!
周晴之可惜地啧啧两声,她张着红艳的唇,笑道:“要不是鼜蛔嘉叶悖闩率且丫晃宜毫耍
聂芷不傻,她知道那个叫鼜娜艘膊皇呛萌耍皇撬氩幻靼姿堑哪康氖鞘裁础
重安已经离开,她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价值,为什么周晴之会特意来到她身边?他们有什么阴谋?
“你们有什么目的?”
周晴之一垂首,细长的指抚着袖边刺绣红花,慢悠悠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今天现身的原因可以告诉你,听好,我啊,就是要让你有危机感,我要摧毁你的神经,我要让你活在我掌控的世界!”
说得那么抽象,聂芷还算感慨自己的语文水平不错,三两下就明白了。
如果说你恨一个人,你会怎么报复他?一刀砍了?千刀万剐?那都不是最泄恨的方法。如果他活着,就让他活得痛苦,痛苦得不如死掉,可又不能让他死掉!
折磨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以摧毁人的精神层面为主。当一个人被告知他即将受到世上最严酷残忍的刑罚的时候,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象。而这刑罚永远不会结束,施罚的人不会死去,那么他会受到反反复复的折磨与康复。痛苦与绝望,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折磨人的法子!
聂芷凝着眉,唇抿成一线。“妖精,为什么针对我?”
“自然是为了折磨你啊。”
对面的周晴之笑了,红唇潋滟,露出白惨惨的牙齿。“你说得不错,我这个老妖精啊,就喜欢折磨人。而你,就等着吧,最漫长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可不?最漫长而痛苦的日子,就要来了。
聂芷几乎是咬着牙问她:“你要做什么?”
周晴之摇摆着红色长裙,衣袂飘扬之中传来她最后一句话:“我不要你的命。在重安来之前。”
这特么肯定是个蛇精病!
聂芷头疼的叹口气,重安会回来,而在这之前,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担心?有吧。后悔?不,她从不后悔遇到重安!
第十二章 故国神游()
聂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且这个梦完全没有征兆。
她记得自己曾是花妖,靠着万年如一日的艰苦修行成仙,期间遇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心底并无愤懑。
在决定修炼之前,有个男人这样劝她:“你留下来吧,我们一直在一起。”
可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挥开了男人紧攥着她的手,声音执拗而稚嫩。“我不,我要成仙,我要长生不老。”
这个念头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是一日,长安繁华,她偷偷溜去人界,化作二八少女的模样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人生好不惬意。
原本就稀疏平常,可青石栈边,古河桥上,朦胧烟雨里她遇见一个人。
满身风雨,从朝廷退下。
她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渥红色官袍的男人打着二十四骨伞从她身边经过,微微扬起的衣袂像她漂泊不定的心。
那一刻,做个不好听的比喻,她像是被天雷劈了一般,身体战栗。
她无法形容看到那个男人的感受,但是她看到了,男人的周身环绕着如丝淡薄的仙气。
她想,这大概又是哪个在天上犯了事被发配下来历劫的神仙了。
一时冲动之下,她提起裙摆,明晃着一身春意朝着那人奔跑而去。到了他的面前,她伸出手臂拦住他,继而娇俏一笑。
他问:“姑娘,你有何事?”
声线清冷而淡漠,泠泠如敲击在山间的泉水,她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她笑嘻嘻道:“我是白芷,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无疑是轻浮的,男人皱着眉,启唇便是斥责。“姑娘,勿要不知礼数。”
刚刚下山的她哪里知道礼数,她只跟着心意而动,他走到哪里,她便也跟到哪里。礼数这种东西,她又不能吃。
夜半,状元府门口,朱漆大门无声开了。
他一身青衣长立门口,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如果你是无处可去,我可以收留你。”
她从双膝里抬起头,顿时就笑若春花,“我是无处可去啊。”
那么肯定的语气,让他一叹,转过身道:“进来吧。”
她争着赖着在状元府住了许多日子,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了他许多事情。
他是殿试上淡定从容不迫的俊秀才子,是筹粮济民为民请愿的温和公子,是与十六公主相倾相和的命定驸马。
除了最后一点,其他她甚是喜欢。
哼,跟她抢男人,她先让那个女人嫁给别人吧!
次年,藩国派来最优秀强大的王子求亲,本来不是定了十六公主,她歪着脑袋在圣旨上横添几笔,要嫁的竟成了温善端庄的十六公主。
百姓哗然,可圣旨已下,皇帝也不能收回。
就此,不出三年,远方传来十六公主的死讯。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手中的狼毫一歪,好大一滴墨留在原地。磨墨的她轻轻一笑,不等他说什么,她道:“是我做的。”
“我本为妖,四年前喜欢你,期待着你的喜欢而使了法子让十六公主远嫁。现如今我不喜欢你了,你且放宽心,我不会再打扰你。”
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笑得更灿烂,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整三年时间,她随在他的身边,看他为了那个公主日夜苦思,有时候连饭菜都吃不下,一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她就是再痴傻天真都明白了,爱这种东西不能强求。
他不爱她,这是事实,可叹她花了好些年才觉悟。而她造成的过失,再也弥补不回他一个完好的十六公主。
迷失在爱里的妖精是可悲的,她想去鬼界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可还没踏入那个世界一步,上界的警告已然传来。
“小妖,你违背吾等命运天书已是大过,如今还要逆天道,莫不是想魂飞魄散?”
她本为魔界的一朵白芷花,生活在白塔山千年,却险些为了人间情爱犯下大错。那女人也是仙,她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谢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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