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余光瞥到床头柜,心跳一下子快了不少,父亲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翻她东西?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就一定知道聂芷做过些什么了。可要是父亲知道了,那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她亲口说不出来。
聂芷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柜子的最下面一格,从里面找到了重安留下的锦囊。她的心终于有所安定,虽想流泪,眼里却干涩,她应该是哭晕过去了。
拆开锦囊,却是一纸空白。
她的手便颤抖了下,纸条从指缝间滑落在被子上。
无字,要不无解,要不重安已经离开。
重安是知道她把家人看为最重要的,她也必定会看重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可现在,却只能有这两种说法了。哪种都是她所不愿见到的,因为重安也是她的家人,她把她的家人奉为天神。
门在这时被人轻轻推开了些许,聂芷赶忙把纸条和锦囊都塞到枕头地下,看向来人。
随着门的打开,却不见任何人,她有些疑惑,终于在一个小萝卜头跌跌撞撞到了她床前的时候才看清楚了。
聂蒙呵呵笑,“姐姐。”
聂芷俯身过去抱他,把脸蛋往他脸上蹭了蹭,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聂蒙自然无法告诉她原因,她只能自行理解,然后低低地笑了。“蒙蒙,也就你还认识我。”
聂蒙搂住她的脖颈就往上亲,唇上沾着口水聂芷也不嫌弃,正面就跟他亲了口。
她正想笑,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影极其缄默,眼神沉沉。
聂芷心一跳,下意识喊道:“爸爸。”
父亲转身就走。
聂芷恍然觉得挫败,她的父亲和谢儒一都被她所伤害,都是因为欺骗,但她可以承认利用了谢儒一,却绝不承认自己利用了父亲。
聂蒙不明所以,依旧笑得开心。
她被感染了,轻声一笑,道:“蒙蒙啊,给你取这个名字呢,就是希望你能一生蒙昧快活,不必为世人的意见而烦恼。你也正像这个名字一样,什么时候都在笑,什么时候都很快活。我羡慕你啊,你要一直一直天真下去,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姐姐也是个大坏蛋了。”
聂蒙听懂了最后两个字,笑着重复:“坏蛋,坏蛋。”
聂芷:“……”
她把聂蒙放在床上,爬起来,下床,然后抱过聂蒙出房间。
聂兰和李想确实不在了,她把聂蒙交给奶奶,脸上硕大一块红肿让奶奶心疼得要死。
“你爸爸怎么这么狠心哦?他一个人把你从房间里抱出来还不让我们看,原来他下手这么重!这个白眼狼样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小芷啊,让奶奶看看,还痛么?”
聂芷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痛确实痛,但比不上心里难受。
奶奶也泪眼汪汪的,当即就撸起了袖管要打人,聂蒙被她扬起的手给推倒在沙发上,表情呆愣。
聂芷赶紧抓住奶奶防止她暴走,一边软语安慰道:“奶奶,不是爸爸的错,是我犯了错,爸爸在教育我呢,也没有很痛,真的,你就别怪爸爸了。”
奶奶要扒开她的手,吼道:“怎么可能不痛?都肿这么高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聂芷道:“没事的,奶奶,你别担心。你要是实在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到街上的药店里买些中药来?我明天还想上学。”
奶奶忙不迭地答应,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心都被揉在一起了。
“你爸下午给你请了假,要不你这几天就别去上课了?”
聂芷摇摇头,“不,我要去上课。”
纵然是顶着脸上的伤痕,她也不能耽误课程,而最主要的,是她的英语竞赛快到了。
她写了一个方子拿给奶奶,嘱咐她一定要按量购买。
奶奶下楼去了,聂蒙就没人管,她抱起聂蒙喊母亲,却毫无回应。
爷爷似乎也不在。
聂芷稍稍疑惑,去了父亲房间,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道:“爸爸,你在么?”
门唰的被拉开,父亲垂眼看她,眸里一片冷淡。
聂芷讪讪,她把聂蒙抱给他,小声说了句“我先回房间了”就想溜,却被房里传来的虚弱声音给喊住。
“小芷,你进来。”
聂芷的脚步一顿,转而越过父亲疾步进去,她来到母亲床前蹲下,一手去摸她的额头。
“妈妈,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母亲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想睡觉而已,让我看看你脸上,怎么这么严重?”
那轻柔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却像抚在她的心上。
聂芷落下泪来,嗓音沙哑道:“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没错,是你爸爸太急进。那么,告诉妈妈,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会变得那么成熟?你爸爸说的,哪些是真的?”
母亲的眼神很温柔,很信任,聂芷几乎想脱口而出说“都是假的”。
但她生生忍住了,她摇摇头,眼泪砸下来。
“妈妈,你别问我好不好?我没有做过坏事,我还是你们的好女儿!”
母亲握着她的手收紧,力气大得惊人。
“是么?”
脑袋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聂芷茫然抬头,看到父亲面无表情的清俊的脸,忽而又注意到了他两鬓微微的白发。
“你真的什么都不说?”
她不知所措。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只有父亲不信任的眼神,聂蒙的欢颜,母亲的哀伤。
第九十四章()
父亲的质疑,母亲的信任,这两种感情交杂在一起让聂芷不觉心底是什么滋味。长久的沉默中,她与自己做斗争。
说,必然牵扯出她是谁的问题;不说,父亲也照样怀疑她的身份。
既然两种选择的结果都是自己的身份受到怀疑,那她还不如不说。
于是她咬紧牙关,低垂着脑袋不说话,母亲温柔的手抚摸在她的发顶,轻柔的力量让她忍不住心颤。
父亲见她这模样,火从心起,一把提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扯起来。
一声断帛之声起,她领口的衣服破了一半,然后她的身子悬空摔下来。
“难道你杀死了小芷么?”
聂芷含泪摇头。
父亲的眼睛已然发红,眼眶里有水光。
“那我的小芷去哪里了?你究竟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她哽咽了下,一手捂住眼睛,无助地坐在一旁哭泣。父亲愈发看不得她这样,气急攻心,又想打她。
母亲见这架势拦又拦不住,聂芷又死都不说,只能挣扎而起,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地抱住聂芷不让他父亲下手。
“聂云,你够了!”
聂芷被突然吐到身上的一口液体给惊吓了下,她急急忙忙把母亲翻过来,她唇角一抹艳红的鲜血,面色灰白,竟是生了大病的模样。
屋里昏暗,聂芷跑过去把窗帘拉开,光芒大作,闭着眼喘息的母亲偏过头去。
聂芷握住她的手,眼泪又落下,“妈妈。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可以医治你。”
母亲摇摇头,只看着聂芷父亲道:“聂云,你别打她了,她还是个孩子。我相信她是小芷,有些事情她不愿说我们就别问了,好么?”
父亲沉默又沉默。终是半跪下来摸了摸她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恐慌。他俯身抱住她,低低地“嗯”了声,看向聂芷的目光只有冷漠。
聂蒙在一旁。眼神澄净,与父亲形成鲜明对比。
聂芷心里一痛,她赶忙把眼泪抹去,拿过母亲的手腕开始把脉。
不一会儿。她直身而起。
“妈妈,你这只是气血发虚又急火攻心。我给你开一个方子,吃上一两个星期就好了。”
她飞快地走出去,到了自己房间把门一关,把手往嘴巴里一塞。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母亲有病,不是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而是她身体里早就隐藏的病根。这一次她的事情激发了母亲潜在的情绪。邪火上来,身体病变。一旦没有掌控好。极有可能是一条人命。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明知道母亲身体不好还气她老人家,她简直不孝!
在这种关头,她没说自己的事情是正确的,保不齐母亲会因此再度发作!所以她现在要怎么办?她完全没有主意了!
聂芷背靠着门,哭得一时天昏地暗,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要因此流失了。她恍然有所反应,东倒西歪地过去拿重安的锦囊。
还是一片空白。
她如遭五雷轰顶,面色发白,一失神坐在床上。
这大抵是她这一辈子最艰难的时刻了,她把锦囊重新藏好,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找到父亲。
厨房里,父亲看着她,微微不耐道:“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我要带她去医院!”
聂芷垂头看着脚尖,忽而她抬起头,清亮的目光气势惊人。父亲似有一怔,然后愈发恼怒。他的女儿从来不会露出这种神情,她如此温柔善良,绝不像眼前人。
聂芷在这种境况下不曾笑,她的眼瞳虽偏浅,此刻却昏暗无比,迎着天色,黑漆漆让父亲心悸。他心里也有刀枪在翻滚着,搅动得血肉模糊。
再过一个星期,整十二年,他养的女儿,他最心爱的人又大了一岁。可是谁知道他的女儿还是不是他的女儿?
容颜像他,不可置疑。木琴忠诚,不可置疑。那么,聂芷身体里是否居住了另一个人?
前段日子由一个青春作家止桑写的穿越小说掀起了了高,潮,是不是小说也像现实一样?聂芷身体里有一个穿越过来的灵魂?
越想越恐怖,他不禁咬了咬牙,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聂芷张唇叹气,道:“你是我的爸爸,永远都是。”
父亲气得发抖,怒道:“我才不是你的父亲,你到底对小芷做了什么?”
聂芷的目光变得有些悲伤,浓浓的悲怆传到他心里,父亲又有些懊悔。
“爸爸,你听我说,不要插话,这件事情很重要。”
聂芷静静道:“妈妈生病了,很严重,必须住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可以明白的是妈妈身体里有一部分器官病变了,已经威胁到母亲的身体健康。你给我电话,我联系聂斐让他在省医院空出一张病床来,我会处理这一切,你能暂时把我的事情放到脑后不要管么?我保证,我不会伤害家里的所有人,求你信我。”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失神,他喃喃道:“怪不得你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晕了过去,都是你的错啊,都是你刺激得她。”
聂芷心里难过,她闭了闭眼,把眼泪逼回去。
“对,都是我的错,等医治好了母亲,你再跟我清算吧。现在,把手机给我。”
父亲看着她,从胸腔里逼出一口闷气,拿出手机给她,眼睛却一直与她对视。
聂芷从电话簿里调出聂斐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很久都只有“嘟嘟”的声音。
无人接,恐怕聂斐正在处理事情没看到。
她把手机还给父亲,道:“爸爸,聂斐现在可能没时间,我去找季叶,你先在家看着母亲。对了,多给她喝些蜂蜜水。”
末了她顿了顿:“爸爸,你不要拦我。”
父亲的胸膛上下起伏地剧烈,他倒真没有拦住聂芷。他再生气愤怒,现在都不是时候,木琴的病才最重要。
聂芷打开门时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破烂,父亲已然喊住她。把一件粉蓝的外套丢给她。极轻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她的脚步微顿,接过,然后大步跑了出去。
下楼时候正碰到奶奶上楼。她一边穿外套一边对奶奶说:“奶奶,我出去一下,你跟爸爸在家里照顾母亲和聂蒙。”
这个时候,重安不在。周晴之不在,华中医不在。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成长起来!她要是软弱哭泣,那还有谁能帮助他们!是以聂芷正是靠着这个想法从悲伤中脱离出来,她的事情还有很多,根本没有时间忧愁来哭泣去的!
奶奶“诶”了声。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跑过去,注意到她脸上的红肿喊道:“你脸上还有伤呢,先处理一下吧。”
聂芷默默在心里说:没时间了。
聂斐现在忙得很。她没有办法找他,那就只能找季叶了。偏偏季叶这家伙从来不带手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就是跑遍这个城市也要找到季叶!
她先去聂斐家找季叶,跑了半个小时扶着腰在聂斐家门前喘气。她连着按了一分钟的门铃,没有动静,说明季叶不在家。
那就只能从季叶常去的地方找了,聂芷仔细回想了番,有好几个地方。
第一个,中央公园。
中央公园里风景好,很适合写生,季叶平常时候很喜欢到那里去,他有个固定的地方。
枫树林。
路上行人看着她急匆匆地跑来跑去,脸上一片红肿,就算原本长得还算好看的面容也姿色殆尽,只余一声叹息:哪家的孩子离家出走了?
池塘边,青草地,绿柳成荫,有打扮富贵的女生在那里戏玩。
“静姝,你看那个到处跑的女孩子,脸上好像是被谁打了,好可怜哦!”
苏静姝撑着把扇子嗤笑一声,眼睛瞥向一旁的女生,笑道:“可怜什么?一定是自己犯了错被打了呗,然后就离家出走了,这种人多的是,要真可怜的话我还不如丢个钱给乞丐呢?”
女生讪笑二声,理了理精致的裙摆,小声道:“你总是这样。”
谁料苏静姝还是听见了,当下秀眉一横,冷眼道:“总是哪样?”
“没有啦,人家开玩笑的,静姝总是这么高贵优雅有风范,好美哦!”
“这还差不多!”
女生暗地里咬咬牙,在心里呸了声道:“要不是因为你老子是个土豪,有钱,财大气粗,还傍上了市长,不然谁跟你这种没教养没风度还丑了吧唧的女生玩?”
苏静姝却从椅子上站起来,摆正自己的帽子,趾高气扬道:“走,今天带你去见识一下那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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