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猜不透。”兮予摇头,“总而言之,他……秘密很多。”
而后,她便望向菇菇,眼神带了一些深意。
目光交汇,菇菇面上一白,但很快笑了起来,“你……该不是在担心我吧?我没关系的,等以后我成为他身边的那个人,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何况,只要他开心,即使有秘密瞒着我,我也不会介意,更不会逼问……”
她说话时,兮予便一直盯着她看,似被那视线穿透了什么,她每说一句,声音便小上一分,最后,不得不怏怏地低了头去,“当然……也会有些难过的。”
她低头端起汤碗喝水,掩饰自己的失落,也不顾那汤碗早已空空,却又听见好友的声音,“菇菇,其实……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向你坦白。”
那声音十分奇怪,羽毛一样地轻,棉花一般地柔,可是,声底却压着山一般的沉甸。
忽地她隐隐想到了什么,一抬头,便对上兮予黑白分明的眼,那透彻无垢的湖水里,映着她神色微妙的脸。
“——我……喜欢上他了。”
啪地一声,汤碗重重落在石板上,摔成碎片,零落一地,她呆坐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直保持恬淡微笑,安静坐在枯草之上的好友。
她瞪着眼睛看了对方好久,最终眼睛也看酸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最后眼眶一红,低下头来,捏着自己的衣角嘶声道,“你……你……什么时候……的事……”
“老实讲,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似乎在说着什么司空见惯的小事一般,兮予以手抚上自己清瘦的下颌,“一直觉得他是很危险,很奇怪的人,一直防范着警惕着不敢靠近,说不定正是这样莫名其妙就留意上了……”
“又说不定……”她放下手来,冲菇菇无奈一笑,“第一次见面……就中了招了。”
如今想来,竟是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她的心便给了预警——不过一眼,望见他从月华之下徐徐走来,便让素来无畏的心悬在半空,虚软无力。之后,每一次见他,皆是心慌发汗,如履薄冰,只想逃离,然事后却又禁不住反复回想,念念不忘。
她实在是很讨厌他的,无论她如何坚强聪敏自傲,每次见他,皆是脑子一片空白,幼稚惊慌得如稚女一般,一点也不像自己。于是她常常想要气他,让那张平和的面上现出不符形象的神色,可真见他低沉了,自个儿又难过后悔……
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
大概……是当他转身背对她举剑不见,是当他抱着她倒下不省人事,那时,对感情之事又迟钝又胆怯的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发觉那里竟是……隐隐作痛。
而方才她举着金钗望着那人的妻时,心里想的,竟不是如何为自己脱困,而是好笑,悲愤与气恼。
如果她是她,这个时候,只会拼尽一切地守在昏迷的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等待着他醒来,让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得见她。而不是在这里,顶着国母的架子,自降身价地跟别的女子争风吃醋,铲除隐患。若是他醒来,知道自己携手厮守的发妻竟如此不信任自己,那该是……如何的痛?
她好不甘,她好懑恨,明明,这众星拱月的女子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却不晓得珍惜……
当这个念头闯入她脑海的瞬间,她忽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妒忌。
妒忌——此刻能陪在那人身边,拥有那人全部的人警惕思忖时,那人却抬头将面巾扯下半截,微微凌乱的发丝间,现出一张英气而俊朗的脸来。
“卑职叔十,奉汧王陛下之令,前来营救公主殿下出宫。”
第十一阕夺落花意无心拥得帝王眠02(逸)()
“汧……汧王……”
菇菇脸色刷地变了,伸出手紧紧捉住兮予的衣角,虽说先前她也曾胆大包天假扮舒祠,可如今见到真的汧国来人,不由得心中慌乱,唯恐露馅。
兮予同样心湖大震,但却面色不改,只以手捂唇,做出错愕的模样,“……叔十?锎”
她审视了那男子一番,瞳中流露一丝犹豫与疑虑,“本宫不曾见过你,你……当真是王兄的人?郎”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那男子裂唇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模样极是豪爽,“卑职乃是陛下新近招募的死士,公主不认得也是正常。”
兮予凝眉抿唇,似有几分摇摆不定,“那……你可带了什么信物?”
叔十却是一呆,而后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羲王宫守卫森严,卑职等混进来已经不易,倒是没想到这点,若是公主信不过,不如卑职再出去取如何……只是……这个……再混进来就……”
他手足无措,似有些委屈腹诽,又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兮予看了他一会,忽地笑出声来,“好了,本宫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么?你们千辛万苦混进来救人,要是这就走了,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说了……这天下,除了王兄的人,还有谁真的在乎我这亡国公主的死活,会冒死来救呢……”
兮予幽幽说道,眸带泪意,叔十神色微滞,随即好声安慰道,“公主莫要妄自菲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得与陛下会和,便可再论复国大计。”
“……也是,倒是本宫没志气了。”
兮予闻罢一勾唇,笑靥绚烂如花,“叔十,你很好,回去,本宫让王兄重重赏你。”
“多谢公主!”叔十喜不自禁,行礼谢过之后,便赶紧来开囚牢的锁。
兮予挽起菇菇正要出去,却似又想起一事来,面带疑色,“咦……奇怪,你混进牢里救人,羲王派来监视本宫的影卫,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公主可是指这人?”
叔十哈哈一笑,以目光示意一旁,兮予顺着那方向看去,便见到暗处一角躺着名黑衣女子,看身形装扮,似正是先前救下她的影卫之一。
她眉一挑,惊诧道,“她……可是死了?”
“没,只是晕了过去。”
叔十摇头,“这两人厉害得很,方才我们使计引开一人,让她落单,卑职才有机会用药将她迷晕,否则论功夫,当真敌不过。”
“这样么……”
兮予凝神看着那女子,思索了一会,忽地竟伸手向叔十腰间探去,叔十一惊,反射性正欲后退,却听见一声娇嗔,“躲什么,刀借本宫一下!”
一个迟疑间,刀已被人拔出,他望着那身形娇柔却神色坚毅的女子惊诧万分,“公主……您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这女子武功很好么,万一她醒来,追上我们怎么办?还是杀了的好,强敌少一个是一个。”
兮予寒声道,举刀指向那女子的心口,许是从未杀过人,此刻她手竟有些颤抖,几次想要落下,却又悬而未发。
而叔十便在一旁看着她,不出一声,可不想兮予倏地转了身来,朝他瞪眼道,“算了,还是你来罢!”
“……是。”
叔十措手不及,惊魂不定地正欲接刀,突地不远处有声响传来,似有什么人正斗殴血拼。
叔十闻见此声,立时面露急色,“公主,其余人在清理守卫,想来也是差不多了,公主还是尽快随卑职离开,待得动静再大些,惊动更多侍卫,怕是便走不了了。”
“……也是。”
兮予点头,将刀收了回来,“你反正功夫好,这刀便借本宫防身吧。”
见叔十神色踟蹰,目光盯着那宝刀,颇有不舍之色,兮予揶揄一笑,“紧张什么,又不是不还你了,待与王兄会和,本宫不仅还你这把,还再赏一把更好的!”
“这……是,卑职岂敢。”
叔十又挠了挠头,似有些受宠若惊,随即便转了身去,从怀里拔出一把蓝幽幽的匕首,“公主请随我来。”
“对了,你不是还有迷‘药么,也给本宫一些吧。”
闻得这命令,叔十愕然,但也不敢质疑,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递了给她。
兮予径直收入袖里,随后一路执刀尾随在叔十后面。
而后目睹的场面,却是血腥无比……兮予原本是一手执刀,一手领着菇菇,可此时却必须腾出一手来捂着口鼻,但即便如此,也被那血腥气薰得肠胃翻腾,脸色惨白。
一路上净是牢狱侍卫横尸在地,大多为被偷袭一刀致命,菇菇一边走一边看,尽管对这班曾欺压自己的侍卫并无好感,此刻也禁不住露出不忍之色。而兮予则是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似是冷血至极。
最后,待得出去时,连叔十也禁不住开口赞道,“公主……真是好胆识,寻常女子见得这般多死人,早是身形颤抖,花容失色了。”
兮予只摇了摇头,眸光黯淡,“没什么,王宫被攻入的那日,本宫见到的死人,岂止比方才多上十倍。”
叔十一怔,随即面露哀痛之色,再不说话。
而后,他将二女带至花木遮掩处,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给,这里是侍卫服,我们扮作宫里侍卫混出去。”
兮予接过衣物,却挑了挑眉,“就凭这样真可出宫?……若是如此,羲王宫的守卫也未免太过疏忽。”
叔十笑道,“自然不是那般简单,我们先要去露华宫。”
兮予诧愕,“……露华宫?”
“是。”叔十点头,“公主可曾听说,那露华宫与凤栖宫的温池水皆是从百里外温泉取来,以秘法保温,千里驹运送,每隔三日,池水便要彻底更换一次。”
“这倒是不曾听过。”兮予摇头,“只是,这与我们逃出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了,”叔十笑着解释道,“既有入,便有出,每隔三日,寅时时分,便会有运水车队从露华宫出发,去往那温池之地取水。”
兮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莫非是指……”
“不错。”叔十赞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一点便透。三日前,卑职等便是打通渠道趁此机会混入宫中,今日便也要以此法送公主出宫。”
兮予动容,“难得你们有心……”
“公主谬赞,这都是陛下的主意。”
叔十笑道,抬头看看天色,神色又转为凝重,“锁天牢被劫事态重大,虽然有其余死士殿后也拖延不了多久,何况寅时将近,公主还请速速跟着卑职前往,若有其余疑问,不如出宫后再叙?”
兮予点头,不再追问,换装后三人便继续前行,一路上经过不少王宫侍卫,所幸叔十将王宫路摸得熟透,带着二女穿花过柳,避人耳目,不久便顺利地抵达目的地。
露华宫后院此刻静无一人,只陈放着一辆辆大型运水马车。每辆车上,皆横放着一个超大号木桶,外壁以层层材质包裹保温,仅留上方一个入水口。
叔十摸到一个木桶旁,也不知做了什么,便将那桶侧边的盖子打了开来,想来,这便是之前落下的布置了。
桶里空空如也,却恰好可以容纳得下几人,叔十朝兮予抱歉地拱拱手,“事出紧急,还要委屈公主一下……”
“能活下来的话,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兮予摇头浅笑,拉着菇菇便钻进了桶里,而叔十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也进入桶中,将那桶盖仔细地合上,不留一点痕迹。
而后,他又朝兮予笑道,“卑职等已打点好一切,过一会,便有人来将这车运出宫去,公主若是坐着不舒服,大可睡上一会,待得再睁眼时,便该已是宫外自由之所了。”
“不必了。”兮予摇头,“这种情况,本宫又怎么睡得着,非要等绝对安全了才能安心。”
说罢,又问道,“只是……其余的勇士们呢?他们也会与我们一起出去么?”
叔十一怔,随即笑了笑,“公主放心,他们……身手好着呢,即便错过了这次,也自有其他法子出去。”
兮予叹了口气,“也是……最没用的,也就是我这个公主了。”
桶中昏暗一片,叔十听着她惆怅的声音,似又想说些什么,却忽闻外面有人轻轻敲着什么物事,三急一缓,宛如暗号一般。
顿时三人神色一凛,叔十以手抵唇轻嘘,“是时候了。”
于是再也没有谁开口,不一会,果真听得有人打着哈欠过来,一边闲聊,一边将马匹套上运水车。
再过一会,三人所坐的马车便颠簸了起来,朝着某个方向徐徐前行,看来是一切顺利。
叔十倚坐在桶壁之上,手中匕首却不曾放下,警惕地预防着一切突发情况,兮予则握着菇菇,另一手也如叔十一般紧握宝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忐忑的时光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听见守卫们盘问的声音,想是已至宫门一关。
叔十的呼吸沉缓起来,身形则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兮予与菇菇亦是屏住呼吸——这至为关键也是最后的一关,只要过去,一切便……
“也不知道陛下伤势如何了,你们这次去,务必要带回最好的温泉水给陛下调养。”
“那是当然,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
“哎……都是那汧国妖女!自从她来,陛下的举止便奇怪了许多……你说,那妖女居然能在天上飞,可不就是妖怪变的么?无论谁下令都好,赶紧将这祸国妖女凌迟处死吧!”
“别急,陛下留着她,不过是为引出汧王那个恶贼,等他落网以后么,自然是……嘿嘿。”
外面人声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叔十听在耳里,默默回头看了某人一眼,他本视力过人,此时又已适应黑暗,不费功夫便能清晰分辨出坐在一旁的那道倩影。
被这般赤‘裸裸地怨恨着,那清丽容颜之上也浮现一丝涟漪,此时恰好城门缓缓打开的嘎吱声响起,叔十凝眉,想示意她紧要关头不可动怒,却不想接下来竟听见无比淫邪龌龊的声音。
“唉哟,那个公主可美得很啊,就那么杀了不是太可惜了?我们平时守城都辛苦得很,陛下不如大开洪恩,将她赏赐给我们弟兄们玩玩~嘿嘿,听说她可还是处子之身呢,那地方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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