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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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归期-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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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起身,身上袍子滑落下去,顿时纷纷扬扬的雨丝飘落面上,凉凉的,冰冰的。

    果真……下着雨呢。

    天色很暗,辨不清时辰,也不知身在何处,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几乎记不起昏迷前的一切,直到抬眼,望见了那道白色。

    有一人背对着她,手中攥着缰绳,淌着水花,孤零零地走在马的前方,身上的白色衣衫皆被雨水打湿,长长的青丝如黑绸般紧贴背后,衣角、靴身皆沾着泥泞,与他一向整洁清爽的形象大相径庭——而身上的外袍……不知所踪。

    莫非……

    她扯下身上的衣袍,发现果真是他来时穿的那件,想到是他在她昏迷时为她覆上遮雨的,心中一动,却又浑不是滋味。

    “喂……”

    她犹豫一会,最终是开了口,“你……你淋湿了。”

    没有回音。

    她有些诧愕,咬了咬唇,又道,“我已经醒了,你不如上马……与我一起,快些找个地方避雨如何?”

    依然没有回音。

    那人只是这般牵着马往前走,连一个回眸也不曾给予。

    “喂你……”

    见他这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态度,她有些气恼,正想开口质问,忽地发现他左手臂不自然地垂落而下,有什么鲜红的物事,正沿着袖口不断滴落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在地面上溅开一朵朵猩红的小花。

    眼睛一下便睁大了,也不顾那血素缁的高大,她匆急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险些崴了脚,可顾不上喊疼,又急匆匆地朝他奔去,“你的手……”

    回应她的,是一道森冷的锋芒。

    那人没有转身,可反手送出的宝剑剑尖,正好直直地指向她的喉间,仅有一拳之隔。

    兮予愣在那里,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她能见到他被雨打湿的耳廓,甚至侧脸刀削般的轮廓,可是,却瞅不见他的眼,更看不见他的心。

    这般对峙一会,伏尧又手一收,将那锋芒掩在长袖之下,而后,继续缓缓地,朝前走去。

    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可是,却比最绝情的语句,表达得还要清楚。

    他不想跟她说话,不要被她触碰,甚至……连见她一眼,也不愿意。

    她怔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清冷背影,最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不懂……

    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这般古怪?

    像是……陡然划分了界限,不许她再靠近自己的世界一厘。

    就这般,他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像被绳子绑住,又像隔了深渊,离不开……也靠不近。

    我在你的咫尺,而你……在我的天涯。

    忽然间,前方人停下了脚步。

    兮予心中一喜,以为这关系终于有了变化,哪怕他是要骂她训她质问她,也好过这般令人尴尬的冷漠。

    可伏尧只是将宝剑抽出,横在胸前冷笑,“好啊,你们这群畜生,也敢觊觎我的血么?”

    兮予一惊,却陡闻四围狼嚎乍起,侧眸一看,竟见到在这两旁树林草丛之间,亮起一盏盏绿莹莹的灯笼,在这阴暗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而血素缁也长嘶一声,浑身肌肉紧绷,竟是直接进入备战状态。

    这声音彷如暗号,阵阵窸窣声中,有无数高大的黑色影子幽灵般行出,显现身形,为首一只巨狼,竟连眼珠也是血一般的红色。

    ——竟是那以残忍血腥而著的野狼群!

    兮予从未见过这般可怖阵仗,此刻只觉血液冰凉,浑身发颤,一咬嘴唇强定心神,她扯住马鞍便朝伏尧急道,“快!快上马!趁它们还没围紧,我们冲出去!”

    可伏尧依然闻若未闻,只从容抬手,将额前打湿的碎发拨至耳后,才望着那为首的巨狼哂笑道,“可惜了,我的血,却不是谁都用得的,想要——便以自己的血来换罢。”

    “嗷——”

    那妖化巨狼竟似通晓人性,被这般冷语一激,仰头发出一声长嗥,顿时四围豺狼扑腾而起,齐刷刷地朝着伏尧所在之地扑去!

    兮予血液瞬间成冰,不顾一切想冲上去,不料那血素缁一扭头将她拦下,又俯身头一拱,将她轻柔的身子抛上天空,再用肩背稳稳接住。

    兮予有惊无险,愕得张大小口,不解这灵兽此番用意,而待她转头看向伏尧,见得眼前景象,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昏暗夜色中,那一身飘逸白影如地府前来的索魂修罗,执一把雪亮宝剑,身姿蹁跹地在群狼之间游走,跳着一支名为屠戮的舞蹈。

    手起刀落,血花四溅,他每一个动作,都会轻轻松松地收割走一条性命,如此简洁,又如此效率,漫天血舞中,连那一身白衣,也惹来片片猩红,如朵朵盛放的彼岸花,接引生灵前去安息之地……

    明明,是如此血腥而邪肆的画面,却又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窒息……

    兮予怔怔地望着那道身影,只觉得胸腔某样物事正不可理喻地撞击着……她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杀气四溢的模样。

    他可以下令将居心叵测之人酷刑毙之,也可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让人自断肢体,更可以驾着千军万马摧毁一个国家,可是……她从未见过他亲手杀生。

    不知是否血色映入瞳仁,那宝玉一般的赭色眸,此刻竟放着血红的光,明明是同样清冷的脸,却像是……变了个人般。

    直到,他一剑***最后一只凶狼头颅,立在尸海之上如泰山般屹立不动,她才回过神来,从血素缁上跳下,担忧地朝他奔了过去。

    他的身上……好多血,她一想到会不会有些是他的便心急如焚。

    她决定了,这一次,即便是他用剑割破她的喉咙,她也再不能看着他不管!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在她奔近的时候,忽地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华儿……我撑了这么久,终是……”

    他闭着眼眸,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然后,倒了下去……

    “撑不住了……”

第十阕祭真魂现孰人不为痴情苦08(再见)() 
“快开门!”

    下了一晚的雨终是停了,此时天色微白,叶上水珠未晞,紧闭的宫门外忽有一道白色如闪电般冲破雾霭而来。

    把守的侍卫们一直神色紧张地在等待什么,见得那迅驰而来的白影,顿时眼前一亮,迎了上去锎。

    来的正是御座神骏血素缁,而马上的女子一临近宫门,便焦急地冲着他们大喊,“国医呢?国医在哪里?!郎”

    守卫们先是一怔,待见得那女子背后,竟以衣物作绳贴身缚住一人,青丝披散,昏迷不醒,白衣之上,血迹斑斑,顿时神色大变,“……陛下?!”

    几人手忙脚乱将那人接了下来,置于担架之上便朝宫中匆匆奔去,女子忧心忡忡地正要紧跟其后,眼前却忽地一片银光耀耀,竟是四围侍卫齐齐横刀上前,将她包围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那女子正是兮予,见此剑拔弩张的情势,秀眉一拧,又惊又怒。

    却只闻为首一人冷冷一笑,“王后有令——妖女惑君,见者即刻缉拿!”

    ……

    “唔……唔!”

    当她被五花大绑恶狠狠地丢在地上,有一人早已跪在厅里,周身也绑着一道道粗绳,口中塞着破布,衣衫破烂凌乱,净是被鞭笞后的血痕,见得她来,顿时眼泪盈眶,想要起身,却被周围侍卫狠狠一脚踹在地上。

    “菇菇!你们怎敢……”

    兮予顿时便红了眼,不顾一切要冲上去,却被身后侍卫一把按倒,清秀的脸庞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擦过地面,蹭得火辣辣地疼。

    “这妖女嘴巴厉害得很,快拿破布堵了,省得干扰到里面陛下歇息。”

    不知何时身边多出了一名女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她看不见,只能听出那熟悉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意。

    “是,玳瑁大人。”

    将她押来的侍卫长应声道,一挥手,便有人上前捏住她的下颌,将块不知做了什么用的烂布朝她口中一塞。

    这侍卫格外粗鲁,捏住她下颌时,她只觉得骨头也要碎掉,而那布也塞得如此粗暴,几乎要径直塞进喉咙。

    她禁不住呛出声来,剧烈咳嗽,只觉难受发呕,肺也要咳出,可换来的不过是对方粗暴的桎梏,将破布塞得更入,一时间,几欲窒息昏厥。

    “真是天生贱骨!”

    玳瑁冷嗤道,“一箭穿心也不死,如今塞块布,倒装得跟快死掉一样。”

    四围有嘲笑声响应,兮予心中又恼又急,想起之前菇菇不知遭遇了如何残酷的折磨,更是气急攻心,有千般怨万般恨尽管冲着她来,为何总是拿她身边的无辜人出气?!

    便是此时,又听见那侍卫长小心翼翼试探般的话语,“玳瑁大人,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一瞬间,她心也停了,屏住气息听去,闻得玳瑁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娘娘与李医女在里面看着,陛下吉人天相,但愿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心,胸中某物亦绷得紧紧,只望那离桑的医术真能药到病除,只望那人不过劳累而已……

    “都是这汧国妖女蛊惑陛下!”

    忽地头皮一痛,竟是头发被人狠狠揪起,那玳瑁恶狠狠地对上她的眼,许是想补回之前吃过的亏,每说一句,手头的力道便加剧一分,直似要将她满头青丝连根也要拔出来般,“这般凉的天气,竟让陛下淋得全身也湿了……不知道陛下体质虚弱,最忌受寒么!”

    兮予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连喊疼也忘记了。

    体质虚弱,最忌受寒?这种事……她真的不知道,她见他总是精神得很,不时为她挡风避寒,甚至还将外套让了给她,他畏寒这种事……她从来也没有想过。

    “啪”的一声清响,是玳瑁一巴掌扫了过来,她发着呆,连躲避也忘记了,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掌,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

    “哼!我倒是想将你这蛇蝎女千刀万剐,可惜还不能对你怎样,一会自有王姐来收拾你!”

    玳瑁冷哼道,用眼代刀剜她一百遍后,才一撩刘海,朝侍卫长盈盈一笑,“我去里面瞅瞅陛下情况,这里便交给你了,娘娘吩咐了,无论谁来,都饶不得她!”

    无论……谁来?

    兮予心中发苦,不知道她身份的人恨她,知道她身份的人更不会帮她,她沦落到这样的处境,又还会有谁来替她说话?

    忽地,竟想起了夕虞宫外那一片花海……花鎏,花鎏会么?

    可是……他们终归不过萍水相逢,直到现在,她连他的目的也未猜到,即便如今他有心助她,身为花家宗主,又会为了她一个女子而违抗羲王后的旨意么?

    而羲王后……她忽地意识到这听闻了无数次的女子,这个国家最尊贵最令人钦羡的女子便在里面,竟觉得心头又酸又痒,不是滋味。

    那就是……与那人结发的妻么……

    ……

    她便这样昏昏沉沉地在厅里伏跪着,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腰酸背痛,却连看菇菇一眼的机会也没有,更无从得知对方境况。

    而自玳瑁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来告知里间的后续,那个忽然间便倒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现在病情如何,无从知晓。

    她忧心忡忡,又累又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要撑不住时,忽然听见了一阵动静。

    有一群人正朝这里走来,辨不清数量,而奇异的是,她从这零碎的脚步声中,竟独独听出了一个人。

    那人脚步很轻,很飘,像是猫儿漫步在云朵之上,每走一步,便是一声虚弱的咳嗽,听情形,倒似来了位久病缠身的病人。

    “拜见娘娘……”

    那人踏入厅里的一刻,厅里的侍卫皆跪了下去,她忽地便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她很想拼命抬起头,瞅瞅那究竟是位怎样的女子,可又心底发虚,竟胆怯地不敢去看。

    而此时,伴随着咳嗽声,有幽幽的女声传了过来,仿若棉花一般坠入耳廓,“抬起她的头,让本宫看看。”

    于是,她毫无选择地,被人揪起头发,被迫望向了那名女子。

    不过一眼,便怔在了那里。

    她起初只觉得锦衣的灰发灰瞳怪异,却不想这羲王后竟也有着一头同样的灰发,即便金钗珠玉也无法掩饰其失去的光泽。然不同的是,锦衣瞳仁中已全然不带感情,而这羲王后眼眸却仍笼着一层暗月般的光辉。

    而虽说是灰发,整个人竟也全然不显苍老,一张美丽而清瘦的脸庞,眉目间散发着似与生俱来的华贵,微微蹙起的眉心,柔弱中透着无以伦比的坚毅,即便微微的咳嗽,也毫不掩饰那仪态间的威严,反让人越发肃然起敬。

    这样出尘的女子,即便立在人海中,一眼看去,便像是被磁石吸引了般,径直落在其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很般配……很……

    便是这样的女子,十余年前一眼便在乱花之中挑中了那块赭玉,便是这样的女子,毫不犹豫地抛弃矜持自请赐婚,便是这样的女子,无论贫贱富贵,始终不离不弃……

    她忽地有了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无怪乎那人会令后宫三千虚设,无怪乎相伴十余年,蒲苇如丝,磐石不转。

    她目光黯了下去,却又被一道雪白所吸引,禁不住发直了眼。

    只见那羲王后仅仅露出的柔荑竟瘦得皮包骨,白得近乎病态,接近透明的肌肤之下,明显可见青红脉络交错……这哪里还是寻常人的皮肤,竟有些像那雪地里蛊惑路人的雪女。

    而在她诧愕地打量羲王后的同时,羲王后也在睥睨着她,神色淡然,惟眸中一道阴影摇曳不定。

    此刻见她神色异状,羲王后唇角微勾,带起一抹冷艳,“弥姨。”

    “奴婢在。”

    一名妇人缓步从旁走出,朝羲王后微微躬了躬身。

    羲王后轻轻咳嗽一声,“掌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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