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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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归期-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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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得全身发颤,白衣晃荡,青丝纷飞,那高昂又嘶哑的声音到了最后,竟听不出是笑还是哭,而旁边的女子深深呼吸几下,也终是缓过神来,将身子从地上撑起,抱膝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他。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长发凌散,不人不鬼,笑声疯乱,似癫似狂,若平时见到如此反常之人,她定会想法设法拔腿开溜躲得远远,何况如今还是一根手指头便能轻易要了她性命的他,可是,偏偏是见着他这痴狂的模样,一颗芳心化成软软的,胶黏在他身上,竟怎么也扯不下来。

    “你……别坐地上,冷。”

    她终是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将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了下来,覆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难过的事,也不会问你,我只是觉得,人若折腾坏了身子,便什么事也改变不了了。”

    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却是半晌再无动静,乌黑的发丝覆上白皙手背,也挡住了那人大半面容,全然看不出面上究竟什么情绪。

    她一时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话好宽慰他,想了想,又说,“我这就走了,你大概也喜欢一个人静静,要是你想哭也不用忍着,眼泪是心里的毒,哭出来,人会舒服很多的……”

    她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扯住,她诧愕回眸,一双灼若昊日的赭玉瞳仁,便这般对上了她。

    “……这些话,也是她教你的?”

    她愕然不解,“……她?”

    “教你那三角物事的人,方才这些话……是她教你的么?”

    她楞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她从一出生起便没有父亲,母亲也从来不提父亲的事,也不许她问,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母亲便是她的天。

    可母亲心脏受过很重的伤,常常犯病住院,在鬼门关徘徊的事,也做过无数次,年纪尚幼的她,眼见母亲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害怕这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她而去,害怕得浑身发抖,满眼是泪。

    她不敢被母亲见到自己这般软弱的样子,可眼泪又止不住,便自己躲起来,在黑暗的小角落里偷偷哭泣,直到有一次,杂物间的门被突然打开,她哭得一把鼻涕眼泪的样子完全落入母亲眼里。

    当时她扑进母亲的怀里,哽咽着问自己是不是很没出息,是不是很丢母亲的脸,母亲这么坚强乐观,独自一人撑起一片天,她却只会躲角落里哭。

    可不想母亲只是温柔地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若有不开心的,便哭出来,哭出来就会舒服了,哭泣并不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但是,每哭过一次,便要坚强一分。

    “果然……果然……”

    他喃喃道,眼里忽然有了笑意,记起当年,那一身火红的少女安慰下人时的和颜软语,谁人想到,平素锋芒毕露的大羲第一公主,安慰起人时竟是这般温柔体贴。

    “哭吧,哭出来就会舒服些了,眼泪啊,是心里的毒呢……”

    一别数年,原来,即便经历那般风浪,即便人生命途扭转,她一点,也不曾变啊……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兮予在旁边怔着,将他突如其来的笑颜收在眼里,心底诧异万分,怎地方才见他失魂落魄,这个时候,突然又似中邪般笑容满溢了?

    也好,趁他神智尚未全然回复,套些话也好。

    “喂……那天你为什么,突然便说要照顾我?”

    她将音调压得很低,沉哑柔软的嗓音仿佛催眠一般,“既然说要照顾我,为什么又好几天都不来看我……”

    话至这里,自己先面上一红,瞧这话说得……跟苦等君王宠幸的深宫怨妇一样。

    “——你猜。”

    他的回答让她险些跌倒在地,一抬眸,正见到他眼里盛着春水般温柔的笑,赭色的眸海看来浅浅淡淡,纯良无害,然而不过障目假象——那浅滩之下,究竟掩埋着如何深不可测的世界,谁也不得探知。

    方才的失态痴狂全然消失不见,眼前这名白衣男子,又回至那自由不羁睥睨天下的姿态,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然一颗心,又不得不为之倾倒折服。

    “你存心瞒我,我懒得猜。”

    她撇撇小嘴,将大氅刷地从他身上扯了回来,裹回自己身上,“既然你没事,我也不浪费我的好心了,就此别过了——羲王陛下。”

    她将最后一句咬得实实,绣鞋一滑,就要开溜,却忽“啊”地一声跌坐在地,竟是他偷偷踩住她的裙摆,趁她扑倒之时,伸手将她手臂一拉,将她整个人扯坐在旁!

    “你——你这无赖!”

    她气得俏脸通红,口不择言,“……贱人!竟然踩女孩子的裙子!踩掉了怎么办!”

    “这不是没掉么?”

    他竟是毫不在意,伸手将她肩上那大氅扯了下来,“你把这带走了,寡人冷。”

    “这……这本来就是我的!”

    她恨不得扑上去踹他几脚,“这是我从自己房里带出来的!”

    “孤乃帝王,这大羲国所有东西都是寡人的,”他连眼皮也不眨,径直将那温暖的狐皮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包括你。”

    “你……你这混蛋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她后悔方才留下来安慰他了,她就应该趁他失魂落魄的时候逃走的,“你把这披风拿走了,我怎么办?”

    她按住心口,故意蹙眉扮柔弱状,“别忘了……我,我还是病人呢,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这不是有离桑么。”

    他不过勾唇一笑,“反正你死不了,救救就回来了。”

    她简直要没辙了,总不能动用武力将衣服抢回来,无异于自寻其辱,可真要她顶着寒风自个儿回去,明日定会高烧不醒。

    不行,怎么都得想个法子抢回来,怎么可以让他这般气焰嚣张!

    她埋头苦思良计,将肚中墨水搅起大风大浪,忽听见他含笑道,“想要回这大氅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答应寡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脱口而出,随即便是后悔——这只精打细算的白狐狸,又会提什么好条件。

    却见他垂了蒲扇般的长睫,玉白的指尖,抚着那支碧绿的玉箫,轻轻道,“你陪寡人在这树下坐一会……寡人便将衣服还你。”

    她怔了一下,眯起眼打量面前人,可看来看去,也不过见到一张亘古不变的淡淡笑颜罢了。

    “成交。”

    最后,爽快地应了下来,心里正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他也不能做啥,他不是自诩专一痴情么,若真敢对她图谋不轨,便不怕那羲王后给他好看?

    “进来吧。”

    伏尧微微一笑,立起身来,手臂一抬,那大氅之下便显出一个狭长的空间,恰好能够容纳她娇小的身躯。

    这人……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能屈从“淫威”躲了进去,紧挨在他身旁朝那古树下走去。

    说来也是奇怪,她自己披着这狐皮大氅时,并不觉得有多温暖,可此刻有他在旁边,竟忽觉这一片狭小空间里温暖如春,软软绒皮摩挲着外衣,仿佛有着神奇的法力,将外面的寒冷完全驱除在外。

    ‘

第六阕觅暗偷香夜来幽会悄无声08(触碰记忆)() 
“这是什么树,生得……好独特呢……”

    她一边与伏尧并肩走着,一边好奇望向那参天古树,方才来时,全然被箫声吸住了心神,不曾留意这里竟有这般奇特一棵巨树。

    她起初以为那黑漆漆的外壳是因为光线昏暗,走近才知晓,这树枝竟真是通体上下,焦黑如炭,似被惊雷劈过一般,半点生命痕迹也寻觅不出……竟是,死了一般。

    “你竟不知?稔”

    伏尧侧过脸来,长眉微挑,撩起丝诧异质疑,“身为四国之人,饶是再穷乡僻壤,也该知晓我大羲王宫这一件天地至宝。”

    她顿时面色一窘,又强行厚了脸皮驳斥道,“怎么了,我就是从那深山老林出来的,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又没有派人来告诉过我。”

    见她死要面子的傲娇模样,伏尧鼻息扑哧一声,竟是笑出声来,“你呀你呀,骨头真是硬得跟钉子一般,哪里也不服软。”

    她樱唇一撅,斜了美眸剜他一眼,“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这乌漆麻黑的怪树,你快些坐了,我好回去睡觉。”

    伏尧哈哈大笑,原先的抑郁悲恸竟被她这三言两语冲淡了些,大手一伸,毫无顾忌地握住她纤细手腕,引她来到树下。

    “其实,这神木……原本并不是这般模样。”

    他抬头仰望那焦黑的树干,似是回忆起什么,赭玉眸中一片迷离,“这上古神木,唤作抚溟,乃是矗立冥渊忘川之畔,见证世间万千轮回的灵物,天地之间,独此一株,周身雪白,不容杂色,具有洗涤魂魄记忆,剥夺七情六欲的神力,乃是超脱三界之外,地位高贵而独特的存在。”

    “传说,那能让人忘却前尘的孟婆汤,便是以这抚溟的树液配上忘川之水调制而成,每当有凡尘魂魄脱去肉身来到冥界,饮下孟婆汤遗忘生前旧事后,抚溟之上便会生出一朵雪色无暇的花来,六瓣七蕊,封锁着那人的七情六欲。”

    “待此魂魄投入轮回道转世后,那雪色花便会从树上飘落,带着前世的伤与恨,化作片片飞雪,落入忘川融化不见……”

    兮予听得诧愕不已,瞠目结舌——忘川,孟婆汤,轮回道……这时空的轮回之说与她原本世界的传说竟是如此相似,唯有这神奇的灵木倒是闻所未闻。

    “你方才说,天地之间,仅此一株,那这抚溟神木来了人间,冥界怎么办?孟婆汤不喝了么?”

    她陡然想起这茬,好奇问道,却见伏尧微微一笑,五指抱拳,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敲,“……呆子,那般神奇的宝树,怎会真的降临人世,这一棵,不过是千年前一位神仙大人物施了法术,在人世间照下的投影罢了,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既是抚溟,又不是抚溟。”

    他说得玄乎其玄,她也听得云里雾里,略一思忖,又追问道,“那个大人物究竟是谁?将这抚溟在人世间落下一个影子,又是为了什么?”

    伏尧笑了笑,“这个,就不知道了,神仙们的事,岂是吾等凡人理得过来的。”

    她凝眉沉思一会,忽地小手一扯他的衣袖,乌黑发亮的眸子,无所畏惧地攫住他的玉眸,“不对,你又诓我!——你知道真相,而且,很清楚!”

    他温和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不曾料到她竟如此敏锐,而她却因此坚定了信心,眸里笑意四溢,“是了,我猜对了,我本来只有五成怀疑,你这般反应,我便是十成十确定了。”

    那自信中带了些张扬的神色,让他心中猛地一窒,一时间,眼前清丽的容颜竟与那遥远的记忆重合起来……

    目光如炬,心细如发,稍有破绽,便无从遁形,与当年那人一般地敏锐慧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愧是,华儿……一手调教出的人啊。

    他怔了一会,忽又再次笑起,“真是……拿你没辙。”

    似起了玩心,他竟微微弯腰逼近她,炽热的气息吐落在她面上,霎时逼出两片红晕,“你这般聪明,那么……不如再来猜猜,寡人会不会告诉你?”

    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她只觉得脚跟虚软,一时间,芳心小鹿乱撞,竟是六神无主,这个混蛋,这个时候……是要使美男计么?

    而见她粉腮宛如醉酒般酡红,他竟然心情大好,原本只觉收了只棘手的刺猬,得分心防着她突然扎人,却不想竟如此有趣可爱,稍微一逗,便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不已。

    可正这般想着,忽地脚上一痛,眼前虚影一闪,竟是她毅然舍弃温暖的大氅,逃至几尺开外,叉腰朝他嘲笑道,“拜托,我只是答应陪你坐一会,可不是沦为你的玩具,你若是当我十五六岁不谙人事的小女孩,未免太天真了些。”

    她气焰嚣张地伸出食指,当着他面晃荡两下,目光宛若刀刃,从他某个部位一划而过,“记住了,这一次是脚,下一次,可就指不定是哪里了,反正你也有个儿子了,也不担心王室绝后。”

    伏尧怔了片刻,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右手撑住额头,身体颤抖,笑得百般惬意,万般舒心——有趣,真是有趣!

    她蹙起秀眉,只觉莫名其妙,全然不懂他此时究竟在笑些什么,这般放肆无忌的姿态,一点也不似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像个孩子,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孩子。

    “疯子,懒得理你……”

    她啐了一声,便转身靠近那株巨大的抚溟神木,方才她便好奇,为何这里竟会有一座无字之碑,上面那朵红艳似火的虞美人,似是在祭拜悼念某人一般,难不成,这下面真是一座坟墓?

    想及自己说不定正立于森森白骨之上,她顿时起了些寒意想要离开,然而目光一晃,触及那抚溟神木上焦黑如炭的树皮,心中竟倏地生起不知因何而来的悸动。

    不是说,抚溟周身雪白,不容杂色,这般不可思议的神木,怎么……就突然变成如今这颓败的模样……

    她默默想着,伸出小手抚上树干,可不想在肌肤接触的一瞬间,忽只觉有什么物事宛如狂风巨浪般撞入她的身体,将她的三魂七魄击出体外,扶摇直上九霄碧落天!

    这一刹,世界消亡,日月无光,天地之间,竟只剩下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

    周身雪白无瑕,掌心般大小的白花怒放一树,宛如萤火一般,散发淡淡白光,那花身从瓣到蕊,竟全然是雪一般的颜色,连一丝杂色也无,甚至,连阴影也不容存在……

    她置身高空之中,彷如跨越千年而来,在时光微尘中离那树愈来愈近,也看得愈来愈清晰——在那树下,竟有两道人影,一红一白,相倚而坐,亲密无间。

    距离愈来愈近,二人的容颜渐渐清晰,然她却从骨子里生出天大的恐惧惊慌,心脏只仿佛要僵硬破碎,那是,那二人是……

    “不!我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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