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名字啊,虽然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我觉得看着你很有眼缘,这天下之大,真希望我们缘分不减,下次相逢时,可允许我叫你一声阿佛?”薛阳温声道,眼睛因认真而更加清澈如水。
“嗯,随便。有缘再见好了。那薛哥哥我走了。”留佛摆手辞道。
薛阳已经拎着幡子,收了扇子,站在那里风度翩翩笑吟吟看着她“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投在他身上,如贬落凡间的神仙,气质从容,俊逸飘洒。
留佛在集市上又转了半晌,一双绣花鞋突然令她眼前一亮,淡红色的料子上绣着几朵粉白色的白玉兰花,针脚密密,花色浅浅,小巧玲珑,清新雅致,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询问了尺码之后,她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这么漂亮的鞋子,秀琴姐姐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随后又买了一些香烛纸钱,给爷爷买了四两他爱吃却一直舍不得吃的卤猪耳朵,和一小壶便宜的高粱酒,直到卖鸡换来的钱所剩无几,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篮子走回家。
回到家正值中午,烈日当空,留佛一路走回来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一进屋不管其他,抄起桌上的水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水,才觉得好受些。
爷爷见买了猪耳朵和烧酒,果真十分开心。随即又扒着篮子找了半天,才嘟嘟囔囔埋怨佛丫头怎就不给自己买些好玩的物什呢。
留佛听着爷爷跟老婆子似的絮絮叨叨,不由失笑“我又不缺什么,爷爷你高兴了,对我比任何礼物都好。”
爷爷闻言,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时百感交集。
爷孙俩温温馨馨吃罢饭,留佛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和爷爷确定坟墓地点并在爷爷千叮万嘱下,匆匆朝山上去祭拜秀琴姐姐。
此时,午后的酷热还留有余温,山林本就潮湿,这么一蒸腾,更觉浑身黏腻。
留佛气喘吁吁,几缕湿透的发丝贴在额头。在仔细寻找了好几片林子之后,终于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垄土坟。
想到十几年前粉面含羞,轻盈灵动,日日溪水捡纸船的少女,如今却黄土一抔,荒凉孤寂,野草相伴,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夺鞋厉鬼。
留佛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放下篮子,没说一句话,只是拼命地拔掉周围的灌木,清理一层又一层的荒草,不在乎手掌被灌木刺破了多少次。
林木森森,风轻轻吹佛,轻轻幽咽。
留佛跪坐在地上,一一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不过几只有些青涩的果子,几根香烛,一小把纸钱,半壶廉价烧酒。
最后,她郑重地拿出那双崭新鲜亮的粉色绣鞋。
“秀琴姐姐……”她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喉头发紧。
“我是前几天被你吓到的小姑娘,我,我来给你送礼物的……”用手轻轻往前推了推绣鞋“很漂亮的鞋子,我一眼就相中了,希望……你能够喜欢。”
“虽然你吓着了我,可是我不生气,真的,秀琴姐姐你很善良。”
“我知道你心里苦……”留佛哽咽了一下。而后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香,插在坟头,又引燃蜡烛,一点一点烧着纸钱。
微风浮动,吹着留佛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
“秀琴姐姐,我是听爷爷说了你的事情的,你死的冤枉,死的令人心疼,那些坏人都该死。可是秀琴姐姐,你的心中想必是还有思念的吧,我知道人死后会转世投胎,前世的恩怨情仇会忘的干干净净,你不愿投胎……是念着少阳哥哥的吧。”
忽的一声,蜡烛被突如其来风吹灭,留佛一愣,轻叹道:“秀琴姐姐,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弄灭了我的蜡烛,小心我不给你钱啦。”留佛俏皮轻斥,风止。
留佛把蜡烛又重新点上。
“你应该感到庆幸,爷爷说少阳哥哥听说你去世之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半条命一般,后来他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他等于自杀的堕落,才举家迁走的。可见他真的是用生命去爱你。”
留佛自私地没感说出听闻他成家的事。顿了顿,她拿着一只绣鞋在蜡烛上引燃,那绣鞋便慢慢被大火包围,她又趁势点燃另一只。
看着它们渐渐变成灰烬,这才道“你试试合不合适,我向摊主要了稍微大点码的,小了穿不上就遭了,大了还能凑活穿。”
说罢,她竟嘿嘿一笑“我竟也有贤妻良母的潜质了。”
树枝轻轻摇动,树叶哗哗轻响。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见过很多恶鬼的,我是从阴司境流放之地长大的鬼魂,你听说过流放之地吗?那里的鬼都是很可怕的。后来,我被一个……很好看的人带进阴司境去投胎,在奈何桥上,我不愿喝那孟婆汤,跳进忘川河并侥幸活下来。还有一个很好的哥哥帮助我……然后,我便投胎到这里。”
等等,奈何桥?月牙簪,琴儿?留佛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她丢下手中的纸钱,双手伏地,急切地对着土坟问道:“秀琴姐姐,少阳哥哥是不是一直叫你琴儿?他是不是有一支月牙形状的碧玉簪?”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树林突然狂风大作,未来得及烧完的纸钱刮的满天都是,留佛睁不开眼睛。“秀琴姐姐,你听我说完,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风渐渐平息。留佛有些喘息。
“我在奈何桥上排队时,我前面的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或许……很可能就是少阳哥哥吧,我当时问他孟婆汤是什么来着,他笑的很苦涩很悲伤,说是能忘了前尘往事的。我当时只是震惊喝了孟婆汤竟是这样的效果。,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大概就是,琴儿,来生续前缘什么的……”
树林一片寂静,虫鸟止鸣。
“你看……少阳哥哥到死都还是忘不了你啊!你应该感到幸福的,有一个人至始到终都心心念念着你。秀琴姐姐,你不要自暴自弃了好不好……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为了不值得的流氓,你生生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你和少阳哥哥又天人相隔,却彼此相爱,深深伤害,值得吗?……少阳哥哥想必已经投胎七年了,你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留佛恳求道。
“你千万不要不相信缘分,正如我当初遇到少阳哥哥一样,正如我现在又遇到你一样,我相信是有天意安排的,所以……你也要相信,相信缘分,相信爱……少阳哥哥他……在等你!”
“我话尽于此,虽然我年纪小,可是我也算是活了很久的人了,我也看的很清楚。我希望你……去找少阳哥哥,然后,重新开始。”
留佛长叹一声,柔柔发麻的小腿,捡起篮子。“秀琴姐姐,我走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谢谢你,留佛妹妹……”一声虚幻飘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留佛前行的背影一僵,嘴角勾起,又继续前行。
第九章 窃听()
夜晚,月凉如水,满天繁星闪耀。树影婆娑,时而沙沙作响,溪水叮咚,远山如黛,虫蛙齐鸣。
留佛抱膝坐在院中,仰头望着天幕,也许是白天完成了一桩心愿,此刻她觉得全身放松。
皎皎月光洒在脸上,如沐浴一般舒适,不禁一时有些怔忡,想起流放之地永远弥漫血气阴煞的天空,想起瑶蛛姐姐,想起一条,想起那个如神祗般的男子,想起第一次便无知地唤他,爱郎……她不禁脸色通红。暗骂当时太傻乎乎,真的好丢人……
现在她已经知道,也许菩光尊者是佛坨,也许又不是,这个中原因她当然不清楚,只是,不管他是仙还是佛,他都是带她远离蛮荒的救星和恩人。
还有那个忘川河边仅有一面之缘就主动帮她出困境的九世善人,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一世,他便能功德圆满了吧,只是,他会选择立地成佛还是飞升成仙呢?
如今,事物还在变迁,命运齿轮的转动只是各行轨道。人与人相互的不可分离,只是你刚好在红尘遇见了我,我也刚好遇见了你,你发生的事情中有我,我发生的事情中有你,长的便示纠缠一生一世,短的只是转身即逝,仅此而已。
月色依旧清凉,消弥了白天的暑热,山里的夜晚,温度通常是下降的,如今这个气候,清凉不燥,正是刚好。
留佛依旧抱膝,沐浴这一片清凉,神游天外。
日子又归于往昔的平静,只是由于爷爷病情一直不得好转,生活的重担一下全压在只有七岁的留佛身上。
可她毕竟人小力薄,除了能够在山里设些小陷阱捉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猎物,就是满山地寻找野菜。日子过的十分艰难而忙碌。
一天,留佛惊讶地发现爷爷床头有斑斑的血迹,虽然被细心地处理过并遮掩起来,但她还是发现了,她皱着眉头,神情隐忍,翻开床下的薄席,果然看见几块大大小小的碎布,无一例外都是血迹斑斑,有的已经干涸发黑,有的还是鲜艳刺目,血腥扑鼻。
留佛全身颤抖,猛的抱头蹲在地上,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耸动的双肩已经暴露了她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眼眶通红,表情却异常平静,轻轻的将那些血染的布放到原来的地方,用薄席盖着,顿了下,又整理了一下,将其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之后,留佛只字未提她看到的事情,像往常一样,笑闹着和爷爷聊天,将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只是她更加卖力地挖陷井,上山寻找吃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个深夜,她都静静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听着传来的愈发压抑的咳嗽声,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幸好,她这具身子只是让她更加瘦弱,脸色更加苍白。精力还是跟的上这样不要命消耗的。
一天,留佛在林间藤曼纠集的地方奋力挖陷阱,此时正是野鸡抱窝前拼命寻找食物的时候,所以比较容易捕捉,运气好的话,不到两天就可以捉到一只。
忽然,有些异动,留佛丢下铲子,小心翼翼透过藤曼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背着猎箭,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里提着一只咽气的狐狸,扒开一丛低矮的灌木,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呸!娘的!这些天气运背到家了,打了这么大半天了,就猎到一只骚味冲鼻的狐狸,还被它淋了一身的尿!。”
说罢,他嫌恶地将狐狸摔到地上,随地坐下来,解下腰间的水袋,咬下塞子,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那丛灌木又晃动几下后,走出一个同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只不过没留胡子,神情也没有刚才的汉子犀利,看着有些粗憨。
兴许是听到了刚才的抱怨,他拍拍身上的枯叶,一边也随意坐下来望着那大汉身上的狐狸尿调笑道“我说连兄弟,你这不猎到了一只狐狸吗,洗剥下来也有几斤肉了。正好给嫂子补身子,哎呦,凭这头狐狸滑头劲儿,嫂子现在肚子里的娃娃将来肯定也精明的紧。”
那络腮汉子一听,登时瞪圆了大眼,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死狐狸朝憨脸汉子砸过去。
“这狐狸能吃吗!骚气能熏几条街!我就是气不过它把尿撒在我身上,才追了几座山也要把它打死。”又喝了口水,哼哼道“你儿子才像狐狸一样呢!我儿子最多只像狐狸一样聪明,你儿子呀,像狐狸一样骚包,将来十里八村的寡妇都吵着闹着要嫁到你家呢!”
憨脸汉子闻言呵呵一笑“那不正好,我家石头要是这么能干就好了,他娘死的早,别的姑娘嫌我是个穷猎户,又带个拖油瓶,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就没续弦,石头能带这么多寡妇回来,指不定哪个瞅我老实可靠,就看上我了呢。”
那络腮汉子有些无语地看着一脸期待觊觎着将来儿媳妇的汉子,登时脸色一黑,泼冷水道:“怕你到时候就不止是又丑又穷又无能的猎人了,你还又老又不要脸,哪个姑娘要瞎了眼了,自己朝火坑里跳。”
“指不定还真有愿意跳的。”憨脸汉子坚持。
“好吧,到时候你要是真能续个媳妇儿,即便真是寡妇,我也得猎一头野猪给你当贺礼。”
“那必须,咱可说定了!你要是不把野猪乖乖给我送过来,我非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吊在集市口上,让十里八村的媳妇儿婆子们都瞧瞧。”
憨脸汉子猥琐道。
络腮汉子闻言挑挑眉毛,不置可否“那你还得有那本事擒住老子。”
接着他话锋一转皱眉道:“话说,最近咱们哥俩儿都多久没猎到野猪了?要说野猪猎不到还情有可原,这鹿和羊怎么也弄不到了?这要是再持续一段时间,家里可真要揭不开锅了。”
憨脸汉子收住笑脸:“我也发觉了,要说这外面世界风起云涌的要变天了,这野兽们怎么也紧张兮兮猫着不出来了?难不成这兽类世界也变天了?”他摇摇头,不知所以。
“谁知道呢,最近都在传这三国鼎力的局面又要不稳了,这才太平多久?两三年?说咱这祁月国的大祭司和夏誉国的大国师都在准备攻打赫连王朝,暗地里大肆招兵买马,储存粮草,制造兵器的工匠们秘密被隔离起来不分昼夜打造兵器,赫连王朝的皇帝整天坐立不安,据说因找不到满意的将领,在朝堂上龙威大怒,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亲自斩杀了好几个武将呢,哎呦,那血啊,喷溅的满地都是,好几个文官当时就吓得失禁了,被侍卫们拖下去了。”
“你这话,对也不对,先不说咱祁月国在朝歌大陆一直以来的强势,当初咱们的大祭司用的什么手段吞并北青国的?那可是直接闯入他们的大本营杀了所有主将然后坑杀了八十万大军,使得本来就弱小的北青国一下气数散尽,从此王朝覆灭的。虽然手段过于残忍,但也成就了最不能招惹的一方霸主。你说这样的国家,要吞并赫连王朝,那至于连做个战前准备还偷偷摸摸吗?”憨脸汉子神情不屑道。
“说的也是,要说咱这祁月国不好惹,那夏誉国也不是个善茬,据说七年前那个横空出世的奇才,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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