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是求我帮你们推掉之后的桓放之约。”烈非错倚着雅间东南那株青松幼苗而立,此刻倚红偎翠正跪在他的面前,但他并无一丝要她们起身的意思。
不久之前,倚红偎翠两人突然朝他铿锵一跪。
“烈世子,求求您救救我们姐妹吧!”
两女如此举动,令的陈复二人大为好奇,不待烈非错有所质询,他们已抢先盘问起二女。
二女不肯起身,凄凄切切地将原因娓娓道来。
原来,暖香阁替两女接了一笔出台献唱的生意,时间正定在今日的申时,掐算一下正是方承轩、陈复这边完事,两女返回之刻。
两女是暖香阁历年头牌,接客营生本来无可厚非,但问题是,今日让她们出台献唱的,是镇西王府桓放。
“那桓公子生性暴虐,更喜于行房中虐打淫辱女子,阁中姐妹、以及烨京其他阁坊的女子,但凡被送去服侍的,少有能生还而归,便是那少数活着回来的,也是残体断肢,此后再也不能人道……”偎翠言语间,一阵哭音混入,双眸晶莹泛动。
陈复、方承轩的眼底浮生厌憎,生在烨京的炁修贵族圈,他们对镇西王一脉桓放的素行曾有耳闻,尤其是宗正之子的陈复。
他知道偎翠所言不差,甚至尚有不足。
镇西王一脉桓放炁修天资绝佳,十六之龄已问鼎炁者巅峰,且样貌英俊,学识不凡。
但如此一名本该万千少女敬慕的佳公子,性格却极其扭曲,非但好色如命,更是好似与女子有仇一般,但凡被其弄上手的女孩,皆是虐打凌辱,折磨的不成人形。
更有甚者,桓放独宠童女,被他淫辱致死的女子中,有不少未足十岁的豆蔻女童。
因此,对于烨京女子来说,被送到这位镇西王桓公子府上,便等同送入无间地狱。
然而,再过不久,倚红偎翠便要去地狱一行了。
第80章 苦海无涯,回头即岸()
对象是镇西王一脉桓放,倚红偎翠这两名遮风挡雨于青楼屋檐下的可怜女子,即便知晓前途地狱,依旧
毫无退路。
莫看她们名义上是宗正之子陈复、尚书右丞公子方承轩的相好,但这种青楼欢场的露水姻缘,本就谈不上情义,况且即便陈复两人真对她们有情,以他们的身份,也未必敢开罪镇西王府。
方才两女于宴席上欢声笑语,虚与委蛇,这不过是常年迎来送往练就的门面功夫,其实两女的内心,早已为接踵将来的地狱悲戚苦叹。
也正因心有此悲,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方才旋儿那一声“自甘堕落”才会引的她们情绪失常,因为那有可能是她们今生,最后一次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三日前薄幸寡情名声大噪的镇南王世子,比起那暗害了无数少女稚童,却碍于身份无人敢惩处的镇西王府桓放,这两人的德行孰低孰更低?
这一点,世人暂时难以公论,或者以事件波及面来说,引动天下怒火的烈非错,尚要更低一筹。
世人难论,但倚红偎翠能,她们接触过烈非错,她们从未听闻他有什么真正恶行。
反之,她们却听闻无数桓放的恶行,那一道道亡于床榻下的冤魂,再再控诉着强权的不公,控诉着豪门的残毒。
因此,在目睹烈非错,于武之一道可抗陆升,谋之一道可压兵机后,两女毅然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跪伏求救。
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只有眼前这名少年,才有可能抗衡那孽满烨京,无人敢撄的恶魔。
烈非错静静地将前因后果听完,自窗格吹入的微风,飘荡着他那缠腰异发,长发如瀑,猎猎扬动,身影叠合着眼前那株松柏幼苗,仿佛融入那欣欣向荣地枝叶间,人树难辩。
方承轩、陈复都将视线投向他,即便露水姻缘,两人对倚红偎翠终究有一份情谊,当然不希望她们命丧于桓放凌虐之下。
但此事关系镇西王府,两人实在不好明言要烈非错出手扛下。
簌簌~~~簌簌~~~
流风颤嫩枝,习习奏凄鸣,孤女命多舛,明朝苦谁依。
簌簌~~~簌簌~~~
倏然,风……止了。
“先不论桓放,便是方才我借你们评论玉璇玑之举,来日也必将为你们带来不小的麻烦……”烈非错淡淡地分析道。
跪伏的两女面露幽色,烈非错说的没错,虽然方才她们从未有一字一句顶撞兵机侯府,甚至反倒被旋儿出言伤害。
但烈非错曾以“这种女人”教训旋儿,甚至还涉及玉璇玑,兵机侯府未必能堂而皇之报复镇南王世子,但若是迁怒两名小小孤苦无依的青楼女子,不过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
方承轩两人神情怪异,望向烈非错的眼神多了几许复杂,那波波涌动的视线,仿佛在抱怨……
“飞炼,怎么说都是你害了人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是用双眼四瞳,活生生把这句话轰出来的。
倚红偎翠依旧双膝跪地,两张悲戚哀婉的娇媚脸蛋,仿佛濒灭小动物祈求一丝生机的眼眸,悄悄向烈非错望来,眸光中的期盼糅杂着不安,诉说着绝望与期盼。
见死不救,毫无担当……烈非错自然不会如此。
世人唾弃的百里传音是有目的刻意促成,这条路是烈非错自己选的,他无悔,但也不会甘之如饴。
无论曾经的文残武废,还是如今一击挫百,无论昔年懦弱无害,亦或现今薄幸凶狠……这林林总总皆是世人眼中的烈非错,而非真正的烈非错。
真正的烈非错,从未变过。
他不会良善到扬言要普度众生,却也不会坐视牵连旁人。
淡漠的视线自幼松那横看成岭般的松针上移开,落到倚红偎翠两女凄凉跪没的身影,那双眼是冷的,但冷冷眼眶的深处,却似乎跃动着熊熊离火,仿佛灼烧着什么。
“经历了今日之事,你们两人……可有想过洗手从良。”
呼呼~~呼呼~~呼呼~~
一声“从良”,从未预想过的惊人信息入耳,倚红偎翠两女神情呆滞,霎时间任何思绪都无法涌起,脑海一阵波乱,只余沉重呼吸,下意识释放着两女不知该如何的情感。
——他……他说什么?
——从良……我,我可以从良?
即便连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彼岸,此刻竟突兀现眼前,难道世间真有佛祖,引渡苦海脱沉沦?
“但有言在先,从良后的生活或许恬静淡律,却无往日暖香阁中的浮华奢靡,挥金如土。”烈非错续道。
青楼女子弃业从良的例子并非没有,然不少从良后的青楼女子挨不住生活清苦,重操旧业者也不寡见。
倚红偎翠对视了良久,彼此眼中方现浮出现实的光芒。
“从良”……是真的。
两女倏然对烈非错俯身一拜。
“若烈世子能助我们姐妹脱离苦海,我们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倚红语气无比真诚。
确实有挨不住清苦,重操旧业的青楼女子,但倚红偎翠不同,她们的心尚未死绝,她们还会为了一句“自甘堕落”悲怆心痛,她们还……愿意回头!
两女一声“结草衔环”,令得烈非错眉眼间稍显抒怀,然当俩女俯身拜他之时,他却巧妙一个旋身,不但避开,还将方承轩、陈复两人一把拽到他的位置。
“清明已过,要拜就拜他们,我就免了。”
被莫名其妙拉过来的方承轩两人先是一脸蒙昧,待听到烈非错的说辞,顿时露出苦笑。
“这种时候就想到我们,飞炼你真够朋友。”方承轩一脸“我算是认得你了”的表情。
伏首让尊位,一把送“清明”,如此“好友”,何其难得。
“飞炼,以我们的交情,我们若是‘去了’,又怎舍得留你一人呢。”陈复一脸严肃的道。
非常清楚的潜台词……好兄弟,如果我们要去,一定拉你一起。
伏地跪拜的两女足足愣了十息,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
下一瞬,烈非错嘴角再现狂狷邪笑:“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第一步,待桓放来接人时,你们……”
少年翻手间,又剥开一颗长生果,那对信手捏扣果粒,分毫无失的指尖之间,恍惚间,仿佛不止如此。
“……迟到。”
第81章 暖风有香自袭人()
斗柄璟域烨都华,
白云探下霓虹妆,
停步侧身风流至,
暖潮涓流闺阁香。
万万里大璟国土,国都烨京北辰斗柄,众星拱之。
白云茫茫,千古流湍,不问人间……倏然,千古不问的白云生出了兴趣,云端下探,俯瞰众生万象,直往那处人间红妆繁华。
三层楼高飞檐斗角,气势铺散开,两丈牌楼陡然铮立,六角宫灯两两垂挂,牌木之上雕麒凿鹤,繁花簇锦,一派千古风流滋味,令街上往来游人纷纷驻足,乃至移足。
牌楼上娟秀却又不失琳琅振响的三字,那“暖”之一字消融冰雪,却也远步酷暑,炎寒取一中,冬夏立此仲,尽得裨益。
“暖”字之后,“香”字笔勾墨销,娉婷有致,香气留人,香韵醉人,香躯迷人。
这便是暖香阁,大璟国都烨京,云天之巅的那一抹风月瑰色。
午间早过,日晷半去,暖香阁中上演着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欢声笑语……当然,若心中风月之色浓些,也不难自其中品出几分“浪”味。
仙泉九曲尽淘沙,
直上银河归云乡,
牛郎织女鹊桥聚,
重浪百迭赴天涯。
浪味,可悠远玄渺,泽息天下。
浪味,可巧笑倩婀,娜姿闺香。
浪之一物实在玄妙,可刚可柔,可亵可叹,可滂湃千里,可点滴闺中……只不过,此时此刻暖香阁中那点浪味,似乎有点……
变味了!
“我家公子定下的时间是申时二刻,如今申时将尽,她们却迟迟不回,如此怠慢,简直不将我家公子放在眼里!”
一声怒斥,打断了暖香阁那千尺开阔大厅,中央高台上的莺歌燕舞,也打断了四周纷座芸芸,仰首赏舞之客,那眼中的一份惬意。
被惊扰的众人顿时怒目相对,过百双眼陡然集中,彷如万光点缀,缀出此刻大厅正中献舞高台前,那一众跋扈恣肆的身影。
那是一众六人,个个锦衣玉袍,当先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半分阴狠半分凶厉。
此人神态举止眼高于顶,言语间大肆鼓动“不放在眼里”,但观其神情,反倒是他不将在场任何一人一物不放眼里。
看清此人的样貌,怒目而向的众人,顿时有半数惊回目光,不敢相视。
这是第一波不敢相视之人,紧接着,第二波人出现了。
第二波人乃是见那一行六人,个个武骨彪悍,凶威赫赫,这才同流合污于第一波。
两拨人神态骤变,剩余那寥寥无几的第三波虽然眼中仍有怒意,却也明白其中有蹊跷,一时间不敢发作。
“刁执事哪里的话,我们这小小暖香阁,即便吞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对刁执事不敬,更何况是桓公子呢,”
一名风韵犹存的三十妇人赔笑而出,嘴角含靥,眼眸沁霞,那张脸虽有岁月留痕,却少受摧折,媚态不减。
在场众宾客或许不识那一行六人,但绝对不会不识此妇人,她是这暖香阁的日常主事者,二阁主柳叶娘。
因为认得柳叶娘,当听闻她口出“刁执事”“桓公子”后,那第二波、第三波人顿时面露惊色,他们知晓这姓刁的是何人了,以及……他那跋扈恣肆的背后,究竟有何依仗。
即便是暖香阁这等豪客云来的烨京顶级风流场,若天平的另一端放置的是镇西王府,那依旧显得微不足道。
刁执事,名为刁绝,镇西王府执事。
而他所专事侍奉的主人,便是镇西王府世子之子桓放,大璟炁者两大顶峰之一。
之前一行六人言语间,已透露他们来此是为接这暖香阁中姑娘,去桓放府上侍奉的。
此刻明白了刁绝何人,众人视线回避之余,不禁为他们等候之人悲叹,镇西王府桓放是何等心性习惯,烨京早已传的沸沸扬扬,那即将足入火坑的女子,实在前途多舛,甚至……前途已绝。
柳叶娘顺言安抚刁绝,一脸令人宾至如归的微笑,然则内心却是一反表面平静的波澜起伏。
——倚红偎翠这两个丫头,倒地怎么了,难道不知刁绝申时二刻会来接她们么?
心做此问,倏然,笑容依旧的眉眼,眼底一抹异色掠过。
——难道,她们惧于桓放的恶名,逃走了?
想到这种可能,柳叶娘眼中底色微寒,下一瞬,却又一抹释然。
——若真是如此……也好。
暖香阁立足烨京顶级,自有其过人之处。
虽同样依靠姑娘们出卖皮肉营生,但相较普通青楼妓寨,却是多了一份人情味。
柳叶娘身为暖香阁二阁主,若说平日里将这些阁中姑娘们个个视若女儿,那是信口开口,虚言矫作,但若说将其中一二视若朋友,那倒是发自真心。
当年正是身为二阁主的柳叶娘路过那处不见天日的妓寨,偶然发现两女污泥遮挡下的出色姿容,才将她们救出火坑,携来着另番天地的暖香阁,成为头牌。
柳叶娘清楚桓放的心性,明白两女今日这一去,实在凶多吉少。
桓放之事是她出面接下的,若今日两女失约缺席,她必然要受牵连,但以暖香阁的地位关系,只要届时将责任推到已逃走的两女身上,降到她这位二阁主身上的惩罚应该不会太重。
想明白此节,柳叶娘内心反倒希望两女真的逃走了。
她不会对满阁众芳皆有儿女之情,但对倚红偎翠这两名当年由她亲手救出带回的小丫头,却是情感深厚,实不愿见她们就此丧命桓放魔掌之下。
柳叶娘心念流转,心中计算着时间,两女已逃走的推断越发肯定。
——这两个小丫头,不知已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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