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蓖头!
是蓖头!
竟然是蓖头!
啊,原来是蓖头!
霎时间,无数道释然惊觉的眼神,出现于四周众人的眶中。
然而,依旧有更多的眼眸呆愣无解,不明所以。
“想通了此点,于是我做出一个决定,我决定鱼目混珠,引蛇出洞,而这第一步,欲藏一叶,先秀一林。”
欲藏一叶,先秀一林,这就是烈非错当时欲做的,因此他……
……
赵大掌柜一时无言,烈非错也不理会他,炁力涌动间,柜台列架上那坛晓春飞旋而来。
晓春入手,发力一喙,斫开酒封。
霎时间,一股“春眠但觉晓,满室醉生香”之清透酒香溢出,飘荡满楼,仿有觥筹举杯交错。
……
“我当时故意挑剔‘云露’,自柜台抢过晓春,斫封开罐,我的目的并不在酒,也不在出气,我所需要的,是这满堂酒香……”
忽而长息一嗅,此刻依旧绕梁的酒气春香,阵阵透入。
“……欲藏一叶,先秀一林,这阵阵酒香,便是我的秀林。”
……
即便如此沁鼻畅心,少年竟还是绕过了她,行至她身后的燕云楼柜台,鼓眼扬眉:“赵掌柜,真有你的,给我们上枫露、岁寒,却扣下更上品的云露、晓春,以此昭示你们燕云楼的厚此薄彼么?”
……
烈非错当时故意挑刺之言,其目的就是为了顺势斫开晓春,令酒香四溢,那四溢的晓春酒香,便是他的秀林。
咯噔——!
又一声自众人心底响起。
秀林,酒香是秀林。
众人中一部分似有所悟。
藏叶于林,以林藏叶,岂能索之。
林可藏叶,因为叶本就归于林,那么酒香呢?
如果酒香是林,那欲藏之叶又是什么呢?
众人思索这个问题,思索,思索……恍惚间,烈非错之前的某一句化忽然浮现。
……
“事已至此,有一点也该向旋儿姑娘坦言了,旋儿姑娘,其实当日九曲园之战火……并未伤及你一丝一毫的头发。”
……
“焦味!是焦味!?”二楼倚阑侧,倏然响起一声惊呼,那是本于二楼另一雅间用膳的一位客人,此刻他与众人一般,早被吸引的离房俯瞰。
“焦味……啊!是焦味!”
“嗯!?焦味……对,对,就是焦味!”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焦味,是焦味!”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议论之声渐起,却须臾间,转成一声声高亢的“焦味”。
没错,正是焦味。
旋儿那撮头发不是三日前九曲园被烧灼的,那道九紫离火真正染上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在这燕云楼中。
那一刻,烈非错忽然对旋儿言语轻薄,一旁陆升见状,爆喝一声“大胆”,扬炁攻来,于是乎……
……
霎时间,天地起丰饶,百里稻田香。
恍恍惚惚间,金色光芒氤氲四方,正是秋收好时节。
岁农百种!
烈非错一出手,竟就是最强王牌岁农百种。
月如勾连刃如锋,一举收割百亩良田,万千积蓄一朝释放。
陆升雷霆之掌已至,烈非错周身炁芒涌动,岁农百种之滂湃炸力自掌心狂吐,一击迎上。
彭彭彭彭彭——!
拼掌之声震动四方,眨眼睛烟尘暴起,飞沙迷眼。
一股强劲气波袭向四方,四周燕云楼众人顿觉强风袭面,利劲刮颊,顿时生疼,视线更是因此受激,纷纷下意识别过头去躲避。
……
“那时我故意行径轻薄,引‘正义之士’出手维护,那一刻在场‘正义之士’潮涌,更有陆公子这等乘龙之材在侧,以他之修为,只要起心动念欲阻我,挟此为何兵机侯府的大义,出手间不存任何顾及……”
顿了顿,斜睨陆升一眼,看的他神情一颤,莫名暗荒。
“……只要他出手,我即刻迎之以岁农一击,到时候尘漫飞扬,视线受阻,便能趁此机会,对发儿姑娘……”视线倏然转到旋儿那撮焦发上。
“……点上一把!”
第74章 熟堪论百年,世无此一签()
“……只要他出手,我即刻迎之以岁农一击,到时候尘漫飞扬,视线受阻,便能趁此机会,对发儿姑娘点上一把!”
言语间一翻掌,九宫八极炁之离火炁力浮现指尖,铮纵火炎中紫芒暗隐,腾腾跃动。
这点火炎便是旋儿那撮焦发的元凶,并非三日前九曲园,而是今时今日,于这燕云楼中……
于方才众人视线受烟尘蒙蔽……
于烈非错一头异发刻意波澜阻挡之下……
于与陆升一掌激扬,众人心神皆专注此处间……
暗中点留!
“一个自三日前便忙的不可开交,连换衣都没空的女子,自然更不可能抽出空来蓖发,没空蓖发的话,当她突然被告知自己背后发梢有一处焦痕时,且又是在晓春香气满园,无法察觉最初灼烧焦味下,如此的她,便很难判断这处焦痕究竟是三日前留下,还是方才甫留。”
这便是烈非错方才轻薄之举的真实意图。
“结果,旋儿姑娘如我所愿,误以为焦痕是三日前所留,承认三日前身在九曲园,更进而语露破绽,暴露身份。”
先借伪造的焦痕令旋儿承认三日前身在九曲园,随即言语机锋一步步让旋儿钻入圈套,最终无法自拔,这便是烈非错真正的算计,而那番众人看似精虫上脑的轻薄行径,实则却是为山九仞的初始之基,千里之行那始于足下的第一步。
烈非错不久前问过旋儿,“你自比琉璃如何?”
琉璃郡主被誉为大璟第一美女,而眼前这名少年,却于三日前,于九曲园中,将名满天下的大璟第一美女弃如敝履。
连大璟第一美女我都弃如敝履……
旋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有兴致轻薄你?
燕云楼中众人,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方才是在轻薄她?
烨京,乃至大璟所有人,你们凭什么断定,五通祇降就一定淫邪下作?
世人总以为自己看的够多,看的够广,其多其广足以让他们将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分门别类,插上标签。
见到眼前衣衫不整的哭泣女子与一名壮硕汉子,必定是那汉子欺辱了女子。
见到衣衫褴褛之人随身数十个钱袋,此人必定行窃偷盗。
见到女孩身在青|楼妓寨,必定自甘堕落,与人无尤。
女子哭泣或许只是异物入眼,衣衫不整可能不过是方才跑动太急了。
衣衫褴褛之人随身数十个钱袋,可能只是遭逢天灾,替亡者暂时收着,待寻原主。
女孩身在青|楼妓寨,或许只因世道路绝,甚至是被不可抗之武力逼迫。
“原来你是这种人!”
“哈,你果然是这种人。”
“你以为我没见过你这种人么?”
这种人!
这种人。
这种人么?
标签,标签,标签……为一切打上标签,然后心安理得的将其用在新结识的陌生人身上,自以为是的告诉自己,这种人我见过,我了解。
不!他们不了解!
或许他们本有机会真正了解的,但这机会被他们的标签断送了。
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是独立存在的,过往的经验能帮助自己更快、更容易地认识新人,但他们绝不是过去某一样的翻版复制,他们的人生是独立的,他们的道路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任何标签都不适用于他们。
燕云楼众人的眼中有标签,陆升眼中的标签更早之前已存在,所以他们皆认为方才烈非错是欲轻薄旋儿,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烈非错眼中无标签。
他同样借鉴过往的经验应对未来,同样将曾经所见所闻存入记忆,作为自己日后行路探索的先验咨询,但他并未将一切打上标签,他用的是……
书签!
书签不同于标签,那只是一个停顿的符号,一个次中场休息,一种……旁观!
书签是旁观者,标签是主动介入者。
世间事,人人可推断。
未来事,何人堪论断!
世有俗语,三岁定终身。
只需三岁,便可为人定下谨遵一生之标签……笑话。
三岁看终身?
前半生都看不了后半生,三岁如何看终身。
三岁能看的,只有几个月断奶……以及自以为掌控世事的无知狂妄。
狂妄带来无知……在惊觉自身丑态之前。
狂妄带来羞愧……在惊觉自身丑态之后。
明白了烈非错方才看似轻薄举动的真正用意,旋儿双颊蒸霞,眸光莹莹,羞涩满容。
自诩太子少师门徒,自认机敏上智的她,原来自见到烈非错的第一反应启,便始终落人彀中,非但难以自拔,更是难以自觉。
紧咬的下唇,恍惚间似有血痕于唇红间洇开,轻颤的面颊,眼眶中一抹晶莹将落未落,血红的绯颜,仿佛内心有团毒火,正无尽炙烤着她。
燕云楼四周众人的面色同样渐绯,他们中大把人于不久之前,同样将烈非错的行为理所当然地解读为轻薄下作。
仅仅过了片刻,残酷的事实已无情地证明,他们是愚蠢的,更是盲目偏激的。
烈非错根本没兴趣轻薄旋儿,他只是在和这位太子少师门徒斗智,且最终结果大获全胜。
想到这一点,旋儿面上羞色更浓了。
想到这一点,众人面上惭韵更艳了。
下一瞬,令旋儿以及众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还没完。
“刚才你说这种女人……”烈非错忽然开口,视线落到一旁的倚红偎翠身上。
“这种女人”是方才旋儿对她们说的,“这种女人”指的是哪一种,众人心知肚明,更何况她还在后面配上“自甘堕落”。
少年的视线转了回来,回到旋儿身上,视线一注,无任何后续,旋儿的内心已是咯噔一下。
随即,后续来了。
“……当你说‘这种女人’的时候,你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女人。”
“这种女人”、“一种女人”……同样的四字,两者之间自然是有差别的。
旋儿即便是一种女人,也不会有人将她视做与两名红牌相同的一种。
但她又确确实实是一种女人,这个说法绝对没错。
众人不自觉的品味起这句话,一开始他们以为自己听懂了,但随即又发现似乎没全懂,然而在没全懂的那些里面,好像又包含了什么马上就能懂的。
最后,众人懂了……似懂非懂的懂了。
然而,还没完。
旋儿尚来不及消化这句话带给她的屈辱,或者一些其他的什么,烈非错又接着道:“她……也不过是一种女人。”
第75章 一种人()
“她……也不过是一种女人。”
她!
“她”指的是谁……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却没有一人敢点出来。
青楼女子与兵机侯府的旋儿一样,都是一种女人。
无人典律似地该被轻贱践踏,同样无人天理般的该被众星捧月。
即便是兵机侯府的另一尊“璇”,也不过是一种女人,和青楼女子不一样的女人,却又脱不出“一种女人”的……女人!
“你……你……你竟敢……你怎么敢……”似雪崩炸涌,女孩一双明眸噙着泪,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却仿佛每一个下一瞬,都将随着那滚落眼眶的泪水,永堕无间。
她感觉无比的屈辱,因为有人不敬她视若神明的小姐。
这一刻,或者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她的“敬”有所偏差,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敬”是“敬畏”,忘却了天地间原本的“敬”,其实是“尊重”。
这不止是她的偏差,更是千千万万精英良才们的偏差。
曾几何时开始,这些人表面要求着世人的尊重,但事实上他们要的并非清汤寡水,无法令他们产生多少优越感的尊重,他们希望看到的,希望感受到的,是他人的……
卑微!
身为玲珑千絮的婢女,太子少师的门徒,旋儿是否也这种人?
或者她是否不知不觉间背靠玉璇玑这颗大树,已变成这种人了?
这一点,世人不知,她自己不察。
此时此刻,她只是感觉无比的屈辱,而在她看来,这份屈辱毫无疑问,是十恶不赦的烈非错带给她的,不止带给她,更带给兵机侯府,带给了小姐。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到,屈辱其实来自她的自衿,来自她那立足于玲珑千絮的高高在上。
怒极恨极,无数负面情绪于女孩面上流转,最终,阻下了泪,凝聚了恨。
“烈非错,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记住。”
镇南王世子淡淡一笑,斜眼一睨隔窗外天色:“算算时间,该来没来去找更该来的,以及该来的……也该来了。”
一句话中带了五个“来”字,更是说的如同绕口令般,无人能明。
下一瞬,众人明了。
一队人马川流湍急般涌入,那是一队清一色的壮容男子,个个人高马大,虎头錾金靴,颀长锦织袍,中腰一副三寸宽厚实腰封,封上更有青铜兽首扣带。
这队人马统一淡绿锦披扬扬迅驰,切云冠帽崔巍赫赫,每人那身锦衣的胸前正中皆绣着一只异兽,异兽的兽头与腰封正中的兽首形貌一致。
狴犴,又名宪章,传说中龙生九子之老七。
传说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
如此秉公直正,又是威风凛凛,凶邪辟易的外象,因此非但狱门之上点缀为门扣,于官衙的大堂两侧匍匐镇压,世人更将其形象印刻上官衙衔牌,以及肃静回避牌的上端。
寓意由此神兽虎视眈眈,环视察看,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
狴犴既是牢狱的象征,更是黎民百姓的守护神。
古祇合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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