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此刻怎么说也是大庭广众,那小子再横,也不能做的太多,但若换个场合,你觉得以他那日打砸高府的做派,以及那庄丁都不如的身手,还有什么能钳制到他么?”
县丞一语犹如醍醐灌顶,高夫人手臂上最后一丝反抗之力消散,被县丞拉回公堂,立于旁侧。
公堂上,陶行中强撑着胆子,力争双足挺直。
“陶行中,今日本官升堂问案,一桩也是审,两桩也是判。”少年嘴角笑意浮现,随即他一声令下。
“阿秀,带露露上来吧,今日我要替他平冤昭雪。”
阿秀方才见他拘来陶行中,便知他是为了高露之事,早就在一旁等着了,此刻一声令下,她即刻抱着露露出列。
“走,露露,看阿飞哥哥给你出气。”领着高露便来到了堂上。
“高露,不久前也在这个堂上,本官向岚阳县丞讨要半数捕快,言明要查清高府多年虐待你之事,如今此事已有眉目,本官这便给你一个交代。”
义正辞严,神情端肃,浑不似平日与露露相处时那般嬉皮笑脸。
高露知道烈非错是在为她主持公道,小小眼眸中泪影飘踪。
本已猜到烈非错是这般意图,但真正被“耳提面命”,陶行中依旧吓的六神无主。
他强撑着道:“司探大人,小的知道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针对我家夫人,谣传说夫人对小姐不好,但这都是坊间小人的恶意中伤,我家夫人对小姐的好,大家伙都看在眼里。”
言语间,目光环绕,向四方岚阳百姓求证。
这几日虽有高夫人善恶两面,人前富足,人后虐待的流言,但平素众人所见,皆是高夫人的慈悲良善,因此这流言目前虽流传,但信者并不多。
一旁的杨夫人面色稍定,她有些庆幸听了表弟县丞的话,此刻她在场,那陶行中便如此说,若是不在,就不知会是何种版本了。
少年目光流转,看向旁听席上的高夫人:“倒也凑巧,高夫人今日也在,不知你对陶行中方才一番辩词,有何看法?”
烈非错这一问,引的众人视线投去,高夫人顿时端正眉眼,含眸低首,恭顺慈祥。
“就如陶管家所说,司探大人怕是误解民妇了。”言语间无一丝怨怼,倒有几分长辈看待儿孙不成器的无奈好笑。
四周众人见之,确实生出疑惑,以高夫人在岚阳的素行,实在看不出她是那般恶毒的女人。
“原来如此,这便是高夫人对此事的看法么……”视线转到陶管家身上,嘴角忽然一记嗤笑:“……陶行中,本官还没问话,你却已知本官要问什么了,如此心虚,岂非不打自招。”
少年质问道。
面对今日力挫庄丁的烈非错,陶管家由始至终诚惶诚恐,然而烈非错此问出口,他眉眼间的慌乱反倒好些。
“司探大人这话说的差了,咱们岚阳不比大人的来处,民寡地薄,些许流言蜚语转眼间便会传的街知巷闻,因此小人多多少少明白大人欲问何事?”
这番言语回应的不卑不亢,甚至言辞间故意提及“大人的来说”,又说岚阳“民寡地薄”。
司探大人的来处便是大璟国都烨京,这点谁都知道,此刻他故意提及,又将岚阳形容成“民寡地薄”,无形间便与烈非错的烨京形成鲜明对比,甚至对立。
四周百姓心中,那一处处角落中的党同伐异被隐隐唤醒。
陶行中在高府当了多年管家,总揽高府一切大小事务,更是高夫人平素每每委以重任的心腹,他为人其实不蠢,甚至非常精明。
只不过之前烈非错突然降临高府,随后更是暴起怒砸,将他这位体面的管家大人弄的“残肢断臂”,狼狈颓丧,之后更暴露司探身份,力压他一筹。
经历这总总,他在烈非错面前锐气尽折,处处碰壁。
此刻他心态调整,渐渐恢复了平常状态,一番言语暗藏犀利,攻守有据。
面对这样的回应,烈非错笑了。
“陶行中,你说的听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言语一顿,身体微微趋前。
“……本官几时表露过,今日这锋芒,针对的是高夫人?”
第288章 迂回直击()
“……本官几时表露过,今日这锋芒,针对的是高夫人?”
……
……
……
“大人,您……您这是何意?”陶行中神情轻颤,那份惶惶不安再度回到他的面上。
“你听清楚了,本官目前一番查证所得的结论,于高府中两面三刀,人前富足,人后却折辱虐待于高露的,是你……陶行中!”
轰轰轰轰——!
一眼动雷霆,惊炸破四方!
烈非错一语道出,眼前这位手足具残的高府陶管家陶行中,才是他今日欲断罪的目标!
此言一出,高夫人、县丞、阿秀,甚至是堂上的高露,个个面露惊诧。
阿秀不明所以的看着烈非错,那张脸,那道异发缠腰的身影,似乎又变的陌生起来,就似方才他坐视庄丁于公堂上威胁周老爹一家,毫不作为时那般陌生。
——他……他究竟在说什么?
——为什么是陶行中,他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高夫人苗翠?
——他不是要为露露出气,主持公道么?
——难道这就是他的打算?他找不到高夫人的罪证,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将陶行中断罪出气?
阿秀心绪翻腾,谪仙美眸中怒火隐隐,青春娇媚的身躯气息腾腾,起伏不知不觉间加速。
不独阿秀,高夫人与县丞同样惊愕,他们万万想不到烈非错竟然会锋指陶管家。
最想不到的自然是陶行中,从一开始他便明白此事自己参与其中,一旦烈非错这位烨京上差追究,自己难脱罪责,正因为如此,方才他才第一时间为高夫人辩解,因为他很清楚,只有高夫人这颗大树不倒,才能保护他。
然而,此刻他却没想到,那本应该砍向大树的一刀,竟然冲着他来了。
“司探大人,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此事与我何干?”陶行中神情激动,音量陡然拔高。
烈非错淡淡一笑,随即忽然喝道:“都带上来!”
此声一出,不一会儿,一副副由两名捕快前后搭抬的担架被运上了公堂,那一副副担架上皆有“乘客”,而且一个个还有点面熟。
确实面熟,尤其是对陶行中来说。
“赵全、王三彻、陆川平……怎么是你们?”陶行中惊愕上面,眼前这一个个由担架抬出来的,皆是高府的家丁,而且是于今次烈非错打砸高府事件中,残肢断臂受伤的那些。
被陶行中点到名字的人,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啪啪啪啪——!
烈非错惊堂木一拍,众人耳膜一震。
“陶行中,这些人皆是高府家丁,那日本官……”烈非错缓缓道出,他坦言那日因异象司事务故意打砸高府,令这些人手足受残,而之后烈非错便于此公堂上,与县丞冲突,进而暴露身份。
之后,他就高露受虐待一事状告,因此于县丞定下自己查案之基调,顺势分走他一半捕快。
少年此刻言语间,并未指明高露虐待之事背后究竟谁是主使,只是断言高露在高家受了虐待。
司探大人如此言说,四周百姓闻之,至少已明确一事……看似在高家过的丰足快乐的高露,真的受到了虐待!
“传言竟然是真的,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你们说,会如传言一般,一切都是高夫人在幕后主使么?”
“高夫人……不太可能吧。”
“对啊,司探大人不是说了,罪魁祸首是陶行中。”
“但那是发生在高府的事吧?难道高夫人真不知道?”
四周议论纷起,舆论呼吸间显露两极,一部分人认为高夫人清白无辜,全是陶行中在作恶,但另一部分人却认为高夫人身为高府之主,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一簇簇视线向高夫人投来,打的她面色青紫。
堂上陶行中耳闻烈非错叙述,面色上惊恐层层递进。
烈非错一番罪行道尽,随即开始征问那一个个抬上来的担架,被烈非错点名之人,个个坦白。
他们皆坦言某年某月得了陶管家的命令,对高露或是打骂,或是克扣,招招无良,步步狠心。
这些人自从受伤后,便无法在高府任职,只得在家卧床休养,这因此给了烈非错接触,进一步“劝解”他们的机会。
见这些人坦言曾经对一名孩子如此作恶,百姓们渐渐群情汹涌,恨不得冲上来痛揍他们一顿,助他们从半残升级为全残。
“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无耻至极,竟然如此迫害一个孩子!”
“高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放过这帮畜生的!”
四周怒骂如潮,声声句句砸的陶行中肝胆欲裂,涔涔冷汗不自觉自额头滴落。
半响,十几人终于供述完毕,他们所供述的对高露的迫害各有千秋,但追根溯源却只有一处。
此刻陶行中的面色估计是今日最难看的,甚至有可能是他今生最难看的,这些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家伙们,一致供述他陶行中才是主谋,他是一切命令的发布者……这也确实是事实。
“大人,切莫听他们胡说啊!”
“胡说,你的意思是……这么多人,联起手来精诚合作,就是为了冤枉你?”公案后的少年讥讽道,旁听百姓们闻之,个个面露好笑。
这一刻,陶行中身躯颤抖,冷汗涔涔,满容渐渐扭曲,似乎陷入强烈的心理斗争中。
高夫人心思缜密,虽然对高露百般迫害,但却从不亲自出面,因此那些吃里扒外的说的确实没错,每个迫害高露的令都他陶行中下的,基于这一点,他们说他是罪魁祸首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高夫人虽然对高露万般怨恨,但真正能接触到高夫人此类命令的人,整个高府寥寥无几。
被选中实行那些恶毒行径的人,除了几个府上心狠手辣的老妇外,其余便都交给陶行中去做,或者由他出面。
基于这一点,或许能将他看做是罪魁祸首。
但佐证这一点的不过是那些实打实证据,除此之外,动机呢?他一个管家,若非有人授意,如何会这般去迫害一个小女孩。
陶行中想到了这一点,若要抗争,这一点是非常有力的辩解。
然而,若是以此辩解,那就必然涉及一个问题……那些指征的事无疑是你做的,然而你却没有动机,但既然没有动机,你为什么要做那些?
对啊,为什么要做那些?
陶行中露出苦笑,他身为高府管家自然没有动机,动机在高夫人身上,但他能说么?
他不敢转头,甚至连视线都不敢移动,但却依旧感受到高夫人灼灼视线打在他的背上。
他其实有办法自救,至少能搏一搏,但他还在犹豫,这种办法形同背叛高夫人,甚至推她出去做替罪羊。
县丞于一旁看着这一幕,多年官场生涯的积蓄,让他本能的感到一丝危险,但一时间他又无法明确威胁究竟来自哪个方向。
堂上烈非错再度开口:“陶行中,如今证词充盈,不容的你狡辩,你身为高府管家,欺上瞒下,心思恶毒,欺辱虐待少主,更刻意营造假象蒙骗世人,如此恶行,理当判处充军边塞十年。”
轰轰轰轰轰轰轰——!
十年,整整十年!
而且还是边塞,更是充军,陶行中不过一没有炁力的普通人,似他这等年纪去边塞苦寒之地充军十年,这不是吃苦,而是要让他送命。
陶行中如受雷亟,心中那座摇摆不定的天平,骤然倾斜。
“不好!”旁听的县丞骤然一惊。
“怎么了?”高夫人不解的问道。
“我明白这小子的用意了,难怪他莫名其妙的将矛头指向陶行中,放过了表姐你……不,这哪里是放过啊,好毒的心思啊~~~”县丞语露森寒,一股透心凉意自他齿间散出。
“表弟,到底怎么了?”高夫人眉头紧皱,她回忆过往,实在很少自表弟面上见到如此慌乱神情。
县丞的面上泛起苦笑:“表姐,他这是在逼陶行中弃卒保帅啊。”
视线扫过堂上一众担架:“表姐你平素行事还算缜密,即便是对那小贱人下手,也都是通过陶行中下的令,因此单单这些家丁,即便他们个个吐实,也很难将罪名直接扯到表姐你头上。”
“那小子一早就看透了这点,因此他隔山打牛,趁着这些人受伤在家,避开高府眼目的情况下,搜集他们的证词,却不用来攻击表姐你,而是将气力使到陶行中身上。”
“这些家丁无法佐证表姐你,但陶行中身为高府总管,每件事都是表姐你亲自向他下的命令,若他出面指证表姐,岂非比这些家丁有力的多。”
“那小子看准了这点,因此故意设下此局,逼陶行中做出选择,他若不供出表姐你,那他便是主谋,便要受那十年充军之刑,这样的刑法,他估计是有命去无命回了。”
“表姐你说,以陶行中对你的忠心,他会拼着这条命,替你顶罪么?”
一声质问,高夫人瞬间通体皆凉。
果然是好毒的计策,搜集的那些家丁的证词,他不用来指证自己,却施力到陶行中身上。
高夫人对这位高府总管颇为了解,他对自己还算忠心,但若天平的另一端是他的命,这份忠心就变的可笑了。
“表弟,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高夫人神色惶恐至极。
县丞闻言,长叹一声:“表姐,晚了……”
就在此时,公堂上的高府大总管,神情数度挣扎,最后也是一声长叹。
下一瞬,他的眉角显露狰狞。
“司探大人,小的有实情要禀报。”
“说。”
“大人,他们对小的之指控不假,那些事确实是小的出面,但真正授意者却非小的……”言语一顿,转身怒指高夫人。“……是苗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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