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
像是往常一样，周明玉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但眼圈似乎有些红肿。便连已经进入岳父公司工作，许久未曾回家的儿子沈复生也一脸严肃的坐在饭桌之旁。
沈清源将白天的情绪甩出脑海，努力在脸庞之上呈现出轻松的笑容：“放心吧，没有事情的。就算真的存在那种辐射，科学家们也一定能找到应对的办法。我们最多只是晚一些起航而已。”
周明玉转头看了看儿子，没有说话，只是低低抽泣了一声。沈复生则涩声说道：“父亲，并不是这件事情。是否起航，是否回到太阳系去，我与母亲并不太在乎。我们在乎的，是您的身体。”
沈清源神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随手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我的身体怎么了？嗯……今天的饭真香。”
沈清源努力做出一切正常的模样，但这似乎并未打消妻子与儿子的沉重。周明玉哽咽道：“你告诉我真话，你是不是真的得了霍氏神经功能障碍症？”
沈清源身体一僵，久久没有动作。良久，他放下手中筷子，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周明玉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声音之中满是痛苦：“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今天我去找你，恰巧听到你的医疗组长在谈论这件事情，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清源，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清源心中闪过一抹怒火。
政府高层，尤其是元首的健康状况，是密级极高的机密。让没有权限的人知道这样的机密，这毫无疑问是一起极为严重的泄密事件。在这一刻，沈清源已经下定决心，不仅医疗组组长需要接受惩处，保密机构与情报组织也需要进行一番调整了。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安抚妻子的情绪。
“没有那么严重。我是文明元首，整个文明内最优秀的医生都会为我服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为我治疗。就算是一名普通人，积极接受治疗的话也会有至少二十年的寿命，更不要说我了。”
沈复生的声音也有一些沙哑：“父亲，您不应该瞒着我们的。我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情应该要我们一同承担。”
沈清源哈哈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忙起来就忘了告诉你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对了复生，在你外公那里工作的怎么样？”
沈清源表现的越是轻松，沈复生心中便越是难过。望着面前这个身形仍然高大，举手投足间仍旧满是自信，但鬓间已经微微有些白发的父亲，一种别样的感情悄然出现在心中，让他的话语声也多了一些异样：“我在外公那里工作的很好。我还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普通人。”
“身份没有泄露就好。复生，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就感觉自己如何高贵……”
夜渐渐的深了。虽然飞船之中并没有白天又或者黑夜的分别，但生物钟仍旧让沈清源感觉到了一丝疲倦。妻子已经提前睡下，沈清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也尽量轻的躺到了床上，不久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并未入睡。
黑暗的卧室之中，周明玉静静的望着上方的天花板，脑海中没有一丝睡意。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这固然有许多好处，譬如强力控制着整个文明走在正轨之上，确保文明安然度过危险期，哪怕是在逃亡之中都能让文明保持着蓬勃的发展，但也正因为强势，导致他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许多人或者集团的利益，得罪了许多人。
如果沈清源一直在元首的位置上，不，哪怕沈清源退位，但只要他还活着，那些人就只能如同鬼魅一般隐藏在阴影中，不敢丝毫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一旦他们出现，沈清源会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扫除干净。但如果……沈清源死了呢？
“清源，你真的以为哪怕失去了你的庇护，我们的儿子也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么？不，你错了，你太强大了，所以你的那些敌人才丝毫无法伤害到你，但我们的孩子并不强大。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他的未来，我不得不做一些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使用过我身为元首夫人的特权，但现在，我不得不使用一下了……”
伴随着沈清源的轻轻鼾声，一个决定在周明玉心中悄然达成。
时间悄然流逝，三天时间瞬间过去。一艘最先进型号的军用战斗飞船从星系之外飞驰而来，停泊在了一艘巨大科研基地的港口之中。一些军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中的试验工具搬运到了研究室之中，早已等候在此的科学家们立刻一拥而上。
要验证试验的结果其实并不难，无非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仅仅在不到两个小时之后，科学家们便已经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数据。但科学家们的疑惑并未被解除，反而更加深了一些。
之前发射的那些探测器所获取到的数据，与从这些试验物品之中获取到的数据已经汇总到了一起，但不同的科学家却似乎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果。
一场会议随之召开，沈清源也在秘书与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场。
“元首，我们已经得到了切实的证据，王皓所声称的那种辐射根本就不存在。我们依据计算出的那种辐射的性质，紧急研发了灵敏度极高的探测设备，但无论采用哪种方法，无论在哪个方向，我们都没有探测到任何辐射存在的迹象。”
“元首，最为严格的物理实验已经基本上证否了存在那种辐射的可能。但奇怪的是，参与此次试验的动物仍旧患上了非典型基因异变综合征，并且，用于试验的汞元素之中也确实检测出了金元素的存在。”
沈清源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名科学家苦笑道：“王皓的过程是错的，但结果却是正确的。面包星云之中确实存在某种力量，可以改变元素性质，也可以让生命体患上那种病症，只不过它不是辐射而已。”
“你们找不到原因？”
那名物理学家有些羞愧的说道：“是的。”
另一名物理学家说道：“在此次事件之中有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无法解释。我们首先还原一下事情经过：首先是王皓提出了存在一种未知辐射的可能性，并提供了一些这种辐射的特征。之后，一名物理学家以这种特征为基础进行了计算，并设计了试验装置，再之后，则是王皓的试验验证了这种辐射的存在。但我们现在却发现，计算之中的那种辐射根本就不存在，用于试验的生物又或者其余物体却像是计算之中那样发生了预定的变化，这似乎有些……有些……太巧合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试验装置是以那种辐射存在为前提进行设计的，最终的结果却是，那种辐射并不存在，但试验装置却完全如同计算之中一样发生了变化。
这种完全出乎了预料的结果，让众位杰出科学家面面相觑，如同陷入到了云雾之中一般。
沈清源却并未如同那些科学家一样陷入疑惑之中。他甚至于没有听清楚科学家们后来所说的话语。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已经完全被两句话所占据。
一，面包星云之中确实存在某种神秘力量。
二，科学家们完全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沈清源知道，自己想要回到地球去的梦想，恐怕真的破灭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对于人类文明的科技发展速度，沈清源有足够的信心。沈清源也坚信，只要给人类足够的时间，原本无法办到的事情，无法搞清楚的现象，终归有一天会被解决。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要有时间，面包星云对生命体的影响，以及如何防御这种影响，总归是可以找到办法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沈清源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一个重大科学问题的解决，耗费五十年时间已经算速度极快了。如果能在五年，十年内解决，那必然是出现了某个天才到足以一己之力推动科学发展的人物，但就算此次事件能在五年内解决，沈清源也等不下去。
采用了那种特殊的治疗方法，让沈清源可以接受更长时间的冬眠，但满打满算，他所剩下的寿命也不过只将将足够到达地球而已，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如果再多耽误五年时间，恐怕舰队还没有到太阳系，沈清源就已经死去。
既然如此……自己承受如此之多的痛苦，甚至于不惜将寿命减少一半，这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恍惚之间，仿佛某根支撑着自己生命的柱子消失了。沈清源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景物也仿佛出现了重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他们似乎在争吵，到那争吵声却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点都听不清楚。
“元首，元首？”
耳边好像有人在呼喊自己。沈清源闭上眼睛，努力平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接着便看到一张满是焦急的脸庞正在自己面前。
那是自己新任的医疗组组长。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全权由他负责。
“恩，怎么了？”沈清源努力控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至于和以往有太多的差别。但那声音听在医疗组长耳中，却已经满是虚弱与嘶哑。
医疗组长焦急说道：“您现在似乎出了一点状况。我建议您立刻接受医疗小组的全面检查。”
“哦，哦，好的，我们走。”沈清源喃喃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不顾科学家们的惊异眼神，在医疗组长的搀扶之下走了出去。随行秘书叹了口气，对科学家们说道：“你们继续讨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事情真相。嗯，元首只是昨天没有休息好而已，很快便会恢复。如果有人敢散布关于元首身体状况的谣言，法律会做出最为严厉的惩罚。”
没有人会认为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但同样，没有人会将有关元首健康状况的事情当做小事。元首秘书的警告犹在耳边，科学家们立刻收回眼神，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与数据，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那议论声却渐渐消失了。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时间，一名中年科学家才试探着说道：“我们继续？”
“继续。我认为在现今情况下断定面包星云之中存在某种未知的，可以与生命体以及某些元素产生相互作用力的推断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没有用最灵敏的探测器探测到它，我们的理论体系之中也没有这种神奇作用力的位置。”
“冯教授，掩耳盗铃是没有用处的。实验结果已经清晰的预示了这种作用力的存在，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否定它，而是去探究它的性质，研究它的来源，最终找到隔绝它与生命体相互作用的方法。”
“它也有可能是基于我们已知条件的某种未知的反应。如果要探索它的性质的话，我们应该从这一方面着手。”
“巧合太多的话便不可能是巧合。我不认为王皓可以误打误撞的正好做出正确的试验装置，并且实验结果与计算之中完全一致。这背后一定有某种关联，我们或许应该从这些关联入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在会议室里争吵，而不去进行试验和计算是不可能得出正确结果的。但争吵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它可以综合各位科学家的智慧，并碰撞出新的想法。只有在有了方向的情况下，后续的研究才可以进行。
黄渊博士并未参与科学家们的争吵。从此次会议一开始，他便始终安静的坐着，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数次有同事询问他的意见，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是不断的用纸笔和虚拟键盘勾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他的学生莫象声也是如此。
一般来说，类似于莫象声这样还处于学习阶段，正在跟随某一名学识渊博的科学家学习前沿知识和思想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的，哪怕黄渊是最近几十年来公认的最为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也是如此。但莫象声跟随老师来到这里，却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莫象声有这个资格。这个年轻人虽然不善言谈，并且屡屡因为缺乏生活常识而闹出笑话，还有传言说此人精神不太正常，疑似精神病患者，但他在理论物理之上的天赋却没有人可以否认。年仅四十九岁的他甚至于已经协助黄渊博士提出了数个影响重大的理论，并已经独自发表过十几篇引起了广泛重视的论文。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黄渊博士从繁多的计算之中抬起头来，望向了旁边自己的学生。莫象声也在此刻抬起头来，与老师对视了一眼，并轻轻的点了点头。
黄渊博士清了清嗓子，刚想要说话，却见莫象声直接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于是他立刻叫道：“象声，你到哪里去？”
莫象声肥胖的身躯停下，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肚子饿了，要去吃点东西。”
所有议论声瞬间消失，随即响起了哄堂大笑声。原本笼罩会议室的那一股淡淡紧张气氛立刻消失不见。
黄渊有些羞恼的训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吃东西？”
莫象声认真说道：“饿了就要吃。”说着，完全不顾老师那已经愤怒已极的神色，自顾自的走了。
黄渊博士生了一会气，忽然间又苦笑了起来：“这个家伙，我教过他那么多次，他还是不记得自己带吃的。”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年科学家有些羡慕的说道：“老黄，你应该知足的。如果我有这么有天赋的学生，随身让厨师带着厨具我都愿意。”
另一名科学家叹道：“好像自古以来，天才总是会有一些与其余人不同的地方。老黄，你也不用生气，缺乏生活常识算什么，精神有问题又算什么，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以后，科学的未来说不定还要放在这小子身上。”
这个评价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但黄渊博士却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