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周宁得了朱生被判斩刑的消息,喟然长叹,独自在庭院之中自斟自酌。
“周兄似有烦忧?”
花恺刚刚结束调息,从房中走出,想要演练武学,没想到却看到了正长吁短叹的周宁。
“花兄。”
这里虽是周宁自己府上,其实他自己也难得见上花恺一面,颇有些意外。
然后又叹了口气,左右朱三的案子已经结了,他也没有隐瞒,将前后对花恺说了一遍。
花恺一听,就知道是当日从那个李八坡嘴里听过的那件命案,想起那位满头霜发,一路三跪九叩去上香求神的老妇,心中倒也有几分发沉。
不由道:“周兄以为,那朱三真是凶手?”
周宁摇摇头:“我知晓花兄之意,县令如此确有屈打成招之嫌,只是这是朱三自己招供,又有血衣为证,铁证如山,怎能做假?”
花恺有点失笑,只从周宁所说,他都能看出其中处处是破绽,也不知是这时代的办案方式的问题,还是眼界问题,这么漏洞百出的案子,也敢说铁证如山?
不说那两个当事人的所谓招供是在重刑之下说出,根本不靠谱,就是那所谓的铁证,区区一件血衣也能当证据?也能以此定案,未免太过儿戏。
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花恺也没有兴趣去玩侦探游戏,不过时不时想起那老妇三跪九叩的佝偻身影,却让他起了些心思。
“不知那朱三判了何时行刑?”
“本该是秋后行刑,不过如今不过初春,县令心急,便定了七日之后。”
周宁自然知道县令这么心急的原因,所以他心中才更是郁气难抒。
花恺刚要说话,突然眉头皱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周兄,看不出你还挺吃香啊。”
“啊?”周宁面露惊愣
第311章 小城疑云()
未等周宁发问,花恺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几道剑气泛着清冷寒光闪过,轰然爆响,花恺已立在一堵院墙上。
目光沉凝,盯着一处,那里正有一缕袅袅青烟缓缓消散。
花恺眉头一皱,一道观照符滑入手中,悄然化去,双目金光一闪,四处看查。
片刻之后,两道浓眉却皱得更深了。
又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这时周宁已经跑了过来,仰着脖子道:“花兄,这是?”
花恺抹去眼中金光,跳了下来。
略一沉吟,才道:“周兄,这几日你这府中八成会有些不太平。”
“啊?花兄何出此言?”
花恺却摇头道:“我现在还说不准,只是刚才我察觉有人在此窥伺,十有八九不怀好意。”
周宁一惊,他虽然迷糊,却相信花恺,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这、这这如何是好?”
花恺自己也有些奇怪,这周宁不过是区区一介弱书生,除了老好人了一点,也没见有什么别的长处了,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打他的主意?
之前的那个道士,刚才又不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似乎都对周宁有着什么目的。
“周兄,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周宁闻言,拧着眉头苦思:“周某一向与人为善,何曾得罪过人?便是与人红脸都未曾有过啊。”
这话别人说花恺不会信,但对周宁这个老好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做些防备了,只管你有什么让人看上了,那些‘东西’总不会就此罢休,总有再来之时。”
花恺说着,看着面泛焦急,没了主意的周宁,摇了摇头,道:“这样吧,你先派人将凌兄请来,就住在府上,也好有个照应,再为我准备些东西,待我布置一番。”
周宁虽说有些书生意气,却终究没真正见过什么波澜险恶,此时也没什么主意。
但他知道眼前这位花兄非凡俗中人,又不会害他,听他的总不会有错。
当下便命仆从赶去黑石山,将凌未已请来,又派人出去采买花恺所交代的一些物事。
黑石山并不算远,等了没多久,凌未已就来了,至于他要的东西比较麻烦,倒没这么快凑齐。
花恺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凌未已,让他随身保护周宁。
虽然这只狐狸精有点水,但到底是一只有百年道行的妖精,等闲一般人物也能应付。
然后又在周府守了两天,却不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花恺就暂时放下了修炼,出了周府。
他总觉得这个淄川县有些奇怪。
破庙里的邪道,县城中的城隍庙,闹市里的老僧,在黑石山遇到的那只老妖,还有前两天徘徊窥伺周府的不知什么鬼怪。
一个小小县城,未免也太过多事,这难道是个龙潭虎穴不成?
总不能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样,那普通人还活不活了?
他有种冥冥中的感觉,这一切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联系。
这不是错觉,而是武道修炼到高深境界的神而明之。
老妖被他惊走,邪道被他所杀,似乎在其中有着什么特殊之处的周宁,也和他牵扯上了关系,那他也已牵涉局中。
既然这样,他自然就不能置若惘闻。
老妖已惊逃,无处可寻,邪道已死,周宁自己懵懵懂懂,他要探究其中隐藏的东西,就只剩下城隍庙,和那个老僧了。
之前城隍庙的匆匆一瞥,让他有种压抑感,证明这城隍庙能威胁到他,所以哪怕很好奇,先前他都没有半点进那座庙的意思。
如今他伤势未愈,又两眼一抹黑,还是暂时别去招惹为妙。
那就只剩下那日在集市所见的那个老僧了。
再次来到明月湖,老僧没有见着,却见到了那个油滑的李八婆。
李八坡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花恺,眼中就是一亮,几步就溜了过来,连连作揖,满脸谄媚,自顾自地就禿噜出一大串话来。
“小公子,又见到贵颜了,这几日过得可好啊?”
也不等花恺答话,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看我这嘴,小公子是贵人,哪能过不好呢?我们这样的粗人就是不能比的啊”
“行了!”
花恺头疼地打断他,拿眼斜着这八婆:“你不会一直在这地方盯我吧?”
李八坡讪讪笑着:“小公子说笑了,我”
花恺直接挥手打断:“你不用解释了,正好,我也有事想寻你帮忙。”
这李八坡虽然八婆了点,又贪小便宜,但他是当地的地头蛇,消息灵通,倒是有点用处。
“哦?”
李八坡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小公子有事,自管吩咐便是,怎敢说帮忙?嘿嘿,小公子,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怕冲撞了您,不如进这明月湖坐上一坐,小的也好聆听公子吩咐?”
实际上他还真的是特意在这里盯梢,想着能走运再碰到一次这个大方的公子哥,也许还能再吃上一顿好的。
花恺嘴角微微一扯,这老小子,还真是个人才,明明是贪吃嘴馋,想跟他谈条件,蹭他一顿酒食,偏偏说得这么好听。
“这就不必了,我还有事,你要想吃饭,就自己去吧,跟你打听点事,你要是能告诉我,这点银子就是给你的饭钱。”
花恺既已清楚他这小毛病,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拿了锭银子在手上抛着。
李八坡顿时眉开眼笑,眼睛像钉上了那银子,脑袋跟着一上一下。
又不住地拍着胸脯,大有随便你问,说不出算我八婆输的意思。
花恺也没闲情跟他扯,直接问道:“我问你,那日坐在这里的老僧呢?”
“嗨,原来小公子是问的他啊。”
李八坡一乐,这银子注定要让他赚了。
“那老和尚早不在这了,前两日人嫌他碍眼,在这里阻了人买卖,便一齐将他哄走了。”
花恺问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李八坡连连点头:“知道知道,那天这老和尚惹了众怒,被人哄赶,他初时还不肯,但后来人越来越多,他也抵受不住啊,便只得走了。”
“那些人本是要将他赶到乡下化缘去,不要在城里碍眼,只是他被人一路哄赶,到了南门,无论人怎么骂,他便坐在南门下,再也不肯挪动半分了。”
“这两日里,也时常有人想要赶他,就是怎么也不肯走,如今怕还在南门下坐着呢。”
花恺听完,眉头一扬,心下微忖,又问道:“怎么这么多人要赶他,这老僧真就这么碍眼?”
李八坡啜了啜牙:“啧,我看倒没这么严重啊,这老和尚虽然落魄,却不像一般乞丐那样,又脏又臭,往街上一坐,那是迎风臭条街,自然让人容不得。”
“这老和尚衣服虽破,却干净得很,也没什么臭味,能碍着人什么?也是奇了。”
花恺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银锭扔给了他:“行了,这归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谢小公子,谢谢小公子!小公子走好!”李八坡笑得牙都没了,连连作揖。
花恺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你肯不肯?”
李八坡看着花恺手中的又一锭银子,头都快点掉了。
“前些时日那朱三的案子你也知道,我想让你帮我去查查,这朱三和陈氏,还有他丈夫,死前都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就算上茅厕都不许落下,若是让我满意,还有你的好处,怎么样?”
李八坡眉眼都笑没了,这种事正是他所长,他也不管花恺要查这个干什么,反正他有钱赚就行。
“小公子放心,小的一定让您满意!”
花恺点点头,将银子扔了过去,便往南边走了。
很快,就到了南门。
只是还没走近,却见南门下围着一群人,传来一阵阵骚乱惊叫。
“死人了!”
“”
第312章 兔角何求()
南门,城墙边,往来行人对着墙角下,蜷曲成一团的干枯人影指指点点。
“这和尚不会死了吧?”
“这不是被人从集市上赶出来的那和尚吗?”
“就是他,都躺这里一动不动两三天了。”
“作孽啊,这老和尚好好地在那里化他的缘,也不碍着人什么,那些人赶他作甚?”
“怎么不碍着了?要我说这和尚也是,在哪里化缘好?一个出家人,偏偏要往酒肉烟花之地跑,分明六根不净,岂不是招骂?”
“这和尚也是怪了,任凭人怎么赶,硬是不肯离开这里。”
“他没死,还有呼声呢。”
“没死也差不多了,躺了几天不吃不喝的,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还是把他叫起来劝劝,别真的死在这里,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也真有人好心,叫了半天,才将老僧摇醒。
“和尚,你就别在这里耗着了,你要化缘就化缘,要吃也行,要钱也行,我给你!”
一人拿出几个铜板递过去:“拿着吧,拿着钱到乡下去,总好过在城里,你在这里干耗着不得饿死冻死?还要遭人白眼驱赶,何苦呢?”
“就是,你这是为的什么?非要在此赖着不走。”
众人接连劝他离去,见他闭目不为所动,就有人上去推搡拉扯。
“咄!”
老僧赫然怒目圆睁,喝道:“我便要在此,与尔等何干?”
“你这老和尚,这就不讲道理了!”
“好好与你说,你怎听不懂人言!”
也不知是老僧真有多招人厌恶,又或是他的态度惹怒了众人,这一下挑起更多人争相横加指责。
更甚者跑上来拉扯,奇怪地是,无论人怎么推拉,老僧枯瘦单薄的身形纹丝不动。
只是群情激奋之下,无人注意,只不断有人加入推搡拉扯的行列。
众势汹汹,神情激怒,如烈火烹油,越来越混乱,极为诡异。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晨钟暮鼓,骤然响起。
众人豁然为之一静。
骂人的闭上了嘴,拉人的也放下了手,一个个两眼微微呆滞,嘴唇噏张,似有茫然。
“心念不起,自性不动。着相即乱,离相不乱。外禅内定,是为禅定。自净自定,本性清净”
老僧低头吟诵,一时梵音袅袅,人群渐趋平静,不复汹汹态势。
“阿弥陀佛”
“魑魅魍魉,惑乱众生,早晚有因果相报。”
“不必苦苦相逼,老僧一身皮囊,都与你便了。”
老僧低吟佛号,双目骤然圆睁,忽地从百衲僧衣袖中掏出一柄短刀。
低垂的干枯眼皮微微抬起,晦涩的眼珠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唇齿张噏,口诵佛偈。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语罢,短刀应声而落,插进腹中。
他竟是举刀自戕,刀入血肉,更是缓缓用力,横竖剖了两刀,在自己腹腔中划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而后伸出干枯如爪的手,往腹中一掏,便扯出一段血肉模糊的肠子。
老僧依旧神情淡然,似乎扯的不是自己的肠子,只是一截草绳。
他将腹中的肠子一段段扯出,又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跟着更是将心肝脾胃,五脏六腑,依次掏出,整齐摆放。
城墙角下,顿时就是一片血泊。
直至将腹腔掏空,老僧动作才忽然一顿,双手落膝,闭目垂首,没了动静。
四周寂静了片刻,才骤然被一声尖叫划破。
“死人了——!”
人群登时陷入混乱。
花恺来到南门,见此情形,过来看个究竟,正好就见了这一幕。
随手捉住一人,问清了前后,不由看着血泊上那堆血淋淋的内脏,和老僧那已敞开空荡荡腹腔的干枯遗体,怔怔无语。
这和尚就这么死了?
花恺虽然不通术法,却因修炼观照天眼,等闲一般幻术障眼法,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能肯定眼前所见并非幻术一流,而是真的血肉之躯,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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