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我住的近,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底,镇东白家又派人来催债,翠英哭喊了一晚上才把他们求走,然后翠英就喝酒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听见她说羊圈的门没关紧,羊不见了。往常负责看羊的就是小莉,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各种不幸的事都来了。先是催债的,然后是羊丢了,傻子也被催债的吓到直闹腾,翠英啊估计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喝醉了酒,竟然大晚上的把小莉赶出了家门,我听见翠英喊着,没找到羊就别回来!”
“我那时候还没睡着,心想天寒地冻的,真要是让孩子出去找羊那还不出大事。我原本以为翠英说的是气话,也就闹腾一会儿,小莉是很聪明的一孩子,哭闹起来大人心软了就没事了。”
“我听着半天外面只有翠英的声音,才感到不对劲,急忙爬起来,出去一看,他们家屋子房门大开,只有翠英坐在门口,广文抱着傻子儿子在里屋,那小莉妈平日里也是被翠英打骂怕了,女儿被赶出去也不敢吱声,那会儿估计还待在里屋。小莉早就不见了。”
“我叫那个着急,赶紧四下里找了一通,翠英还在门口骂我多管闲事。小莉最大的毛病就是脾气倔,不管受的什么苦都只管往自己肚子里吞,不会哭不会闹。那天晚上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到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
老人手掌放在饭盒上,里面是儿子刚刚送来的早餐,说:“家不像家,连生她的妈都不敢对她好,活着能有什么意思。我一个外人,看不下去也管不了他们的家务事,那晚上,我没找到小莉,回到屋子里都后半夜,他们家门关的紧紧的。”
“天下起了雪,我想到小莉平常身上那穿的薄衣裳,估计是活不成了。那晚上,我后来又叫了几个人出去,一找就找了两天,翠英不管不问,月华更是不敢吭气,整天只知道哭。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放牛的阿佳经过山神庙的时候,在庙里一墙角发现了她冻得硬硬黑黑的身子。”
老人老泪纵横,说:“你说,她一个小孩子大半夜怎么找着路跑到大老远的的山神庙里去的。我后来想啊,她是去求佛去了。可求佛有用吗?小莉平常机灵的很,被翠英打伤了,就自己跑到老中医那里去学草药,知道捡药草擦在伤口上,院子里的太阳花是她最喜欢的。那孩子才多大?一般孩子那么大的时候还哭闹着让爸妈抱。小莉啊是随她妈妈,听说她妈妈被卖到这里之前是个大家闺秀,人贩子也是丧尽天良,让好端端一姑娘吃这苦,小莉要是生在大户人家,活脱脱的一美人胚子,不知道多招人疼呐!”
老人不停地摇头,痛心不已。
“你肯定猜不到小莉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和她最亲,我知道。她出生到死了,平常在家里受尽委屈,跑到我这边就笑哈哈的,她奶奶一叫唤,她就跟听到鬼叫一样,怕得要死,不得不跑回家。我第一次偷偷带她去庙里看大佛,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她对着大佛拜了又拜,拜了又拜,我猜啊,她是想要那大佛带她离开苦海啊!那天晚上雪下的快要封山了,山上要比村里冷上好几倍,她那该是多大的倔气才上得到庙里。她对着山神像也是拜了又拜,拜了又拜,膝盖都搁破了。可天是那么的冷,山神没有给她火。你知道发现她的时候,她手里捏的是什么吗?”
老人看着郑浩,眼里流动着复杂的感情,说:“火柴梗,一根没有了火药头的火柴棍!山神不开眼呀,连最后一丁点的希望都不给人,连唯一一根火柴都是没有头的!”
第三十四章 风水师()
老人干瘦的拳头捶打着大腿,说:“这种事撞在不管什么人身上,死的时候没有怨气那是不公平的,我记得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穿的是平常那件破破烂烂的红衣服。小莉就算是变成厉鬼我都不能怪她,白家所有人都横死了,我最清楚发生什么。我寻思着,小莉家的那只黑山羊,就是讨债的给摸走的,小莉自然是清楚的。只可怜了那个小男娃,才两岁大,什么都还不知道。”
郑浩听完老人的讲述,越觉得恐怖,一个人的情绪如果长年累月地堆积在心中得不到发泄是很可怕的状况,在郑浩处理过的很多凶杀案中,杀人犯往往都存在这种相似问题。
怨念的积累不是酿酒,不是越久越香醇,恰恰相反,它所孕育出来的只会是更加可怕的怨念。
对于怨灵,按照郑浩所知道去,要么是死者有仇怨未了,要么是尸骨没有安葬好,更或者是被人夺走了珍视之物。郑浩以目前了解到的状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首先想到小莉的练字本。
当初文永发擅自闯进了小莉的老屋,顺手牵羊拿走了小莉的练字本,才导致了一连串离奇事件的发生。郑浩想起文永发阳台上的太阳花,文永发为什么会种那么多的太阳花,而太阳花是小莉生前最喜爱的花卉。
郑浩想起女教师张巧所说的,她是通过文永发认识了白小莉,那么也就是说白小莉之前可能和文永发已经认识。
而文永发一直种植着太阳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对白小莉保存着某种情愫,也正因为这种情愫,他和女教师说起了白小莉,触景生情,来到白小莉的老家,他的真正目的或许就是找到白小莉的遗物,而那些古物才是他顺手牵羊带走的。
麻烦的是,文永发已经死了,让他来将白小莉的练字本放回原地是不可能的,那么通过郑浩把白小莉的遗物放回原处安抚死灵是否可行,郑浩心里没有底。郑浩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老人。
老人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世上有过必有因,因果是对应的。我想小莉一直以来都不安生,只是老屋子常年没人去,也就没人知道了,就算不是那孩子带出了小莉的东西,以后也会有人撞上的。你说的练字本是一回事,真要安抚小莉,还得通过别的办法。小伙子,我们刚见两次面,让你信任我一老头子也是难为你了,现在要看你赌不赌一把了?”
郑浩苦笑,说自己对这种还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毫无头绪,自己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各种机缘巧合,自己不要紧,关键是连累了好友,他不能到死的时候都对不起朋友的家人。
现在朋友的命就在自己手里,实在没办法也只有赌一把了。
老人点点头,看着瓦片屋顶接连成片的老村子,说:“最近这些老房子到了晚上闹得越来越凶了。我年轻时给村子看过风水,发现村子的格局里有阴损的缺口,以前这片还有人住,有人的阳气压一压。后来人都搬到新村去了,剩下几把老骨头是镇不住了。这两天我又想起这事,心里有了想法,不过还得有人帮我。”
郑浩答应可以试试。
老人从里屋拿出毛笔和纸,在纸上写了些东西,郑浩一看尽是朱砂,雄黄,黑驴蹄子,糯米,公鸡,墨水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老人一边写一边说:“你别笑话。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里面缘由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听这些可以出好庄稼,可以驱邪消灾。这些东西你今天办齐,天黑前一定要赶回来,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郑浩对刚刚水井的事耿耿于怀,对老人放心不下。老人让郑浩放心,说了破晓之时阴阳相交,现在阳气起来了一类玄学的话,郑浩听的不是很明白,知道老人是说现在没问题了就放心了。
郑浩接了单子,扫了几眼,劳记在心,二话不说就出村坐上借来的兰博基尼跑车朝镇上驶去,沿途不少人盯着看,有的干脆直接掏出手机拍摄。
郑浩专门找办理殡仪风水的人询问,这时候,他手机里的那一排排号码开始派上用场了。
即使如此,郑浩办理完这些东西太阳已经西斜,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乌木镇,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老人门前,这时候,他终于把看热闹的人甩掉了。
老人一见郑浩过来,就从屋里迎出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一碗怪味的肉塞进郑浩手里。
“什么东西?”郑浩问。
“黑蛇肉,招邪用的。”老人正给公鸡放血。
“啊?”郑浩吃到嘴里一半的东西立刻吐了出来。
“老实吃就是了,没引子怎么会有药效。”老人将鸡血和墨水混合均匀,气味刺鼻,然后把混合液体用漏斗灌进准备好的竹节里。
“对了,”老人忽然问,“你昨天带身上的辟邪法器呢?”
“我没有什么辟邪法器。”郑浩口是心非。
“说瞎话!”老人喝道,“人老了,心可就尖了。你之前藏在里面口袋里以为我看不出来?”老人见郑浩没有答话,便不再过问,说:“过了今晚,随便你。”
蛇肉不知道经过了怎么处理,味道平淡如蜡,吃到肚子里也没有填饱肚子的感觉,郑浩三两口将碗里的肉吃干净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老人在门口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烛光洒落在寂静的巷子里,光滑的石头表面浮着亮光。
老人用郑浩采购回来的东西制作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郑浩见所未见,更说不上名来。老人给了郑浩一个布袋,告诉了郑浩每一样东西的用法,然后依次放进布袋里。
老人把一枚铜钱放进郑浩手里,告诉郑浩,如果遇到危险就把铜钱扔出去,同时又告诫郑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
“我需要做什么?”
“运气好的话,可以解开小莉心里的扣子,超度她,退而求其次,保护好你自己,安全过一晚上,明天把见到的告诉我,到时候我就知道怎么办了,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命,能帮上的不会吝啬。”
事到如今,郑浩唯有相信老人这一条路可以选。他又将各个法器的用法在心里回想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看天色已不早,就朝老屋子过去。老人在身后再次告诫,此去凶多吉少,务必小心再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
老村子的格局十分古老,大片的老房子挤挤挨挨地聚在一起。旧年代生产力低下,野兽肆虐,房子靠的近人与人之间也会有个照应,中国人又喜好热闹,因而形成了“大杂居,小聚居”的村落形式。
房屋之间由狭窄的走廊过道巷子等连接,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进去就如同进入迷宫。
郑浩当然知道这些,他心里早有打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间起了冷雾,夜色下的老村只剩下飞虫和夜游的东西,此外没有一丝生气,老庄叔在郑浩一离开,就把门关严实了。
老头在准备法器的时候暗自给自己留下了一些,还以为郑浩不知道。郑浩心里直骂他是只老狐狸,在购物单上故意多写了采购的种类和数量,给郑浩带来了不少麻烦,还说的一套一套的,郑浩看出来老头对郭兴的生命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上心。
郑浩在吃蛇肉的时候也多了个心眼,偷偷留了一块,此刻正包在手帕里,放在郑浩内口袋中。
放下门环上的铁链后,郑浩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一股黑色的烟腾起,立刻又化为透明。郑浩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门内黑暗凝聚,和昨日白天所见发生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黑暗较之前更加粘稠。周围并没有一丝风,火苗却摇曳了几下。
郑浩按照老人的嘱咐,进门之后转身把门关上。进入门厅左侧的走廊,郑浩找到了预料中的木门,木门门上有一块门栓。
郑浩手一碰到木块,门栓立刻碎成粉屑,从粉屑里爬出一群光鲜的白蚁。
刚推开木门,一个面目狰狞的人赫然站在面前。
第三十五章 夜半笑声()
郑浩毫无防备,差点交出声来,身体往后跳了一步,把火把挡在面前,另一只手就要去够包里的法器。
突然郑浩注意到那人一动不动,定睛一看,竟然是件破蓑衣,上面挂着个被老鼠咬的面目全非的斗笠。
在昏暗的火光照耀下,影子光怪陆离,暗夜里人处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看花眼,错当作是怪物。
那蓑衣在农家非常常见,在布料雨伞没有普及的旧时代,蓑衣斗笠是农民雨天下田为数不多的的雨具之一。
郑浩虚惊一场,对自己的过失十分在意,暗暗责骂了几句。他调整了下心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蓑衣斗笠看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下,直接面对害怕的东西可以迅速的缓解不安的情绪。
郑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抬头看到门外是处天井,头上露出四角方方昏沉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这种夜晚是犯罪最多发的时候,平日躲在角落里的魑魅魍魉要开始活动了,在城里的赵法这会儿应该加强了警力。
郑浩从天窗里看到了祠堂的歇山式屋顶。
穿过天井旁狭窄的过道走廊走到底,有一道门,郑浩走进木门,从侧面进入了祠堂。一进祠堂,郑浩就开始找祠堂正中的香炉。按照老人的指引,在祠堂正面有一个吊在屋檐下面的香炉,郑浩需要先点燃一支香插在香炉里。
然而郑浩只在祠堂的正面屋檐下面找到了一推沙子,沙子里有几块陶片。
香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檐上掉下来,摔个粉碎,看看被雨水冲刷的样子,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第一站便出师不利,郑浩心里有点打鼓,不过香还是要点的,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点香的地位格外微妙。
郑浩从包里抽出一支红色的细香,在火把上点燃之后,插在沙堆上。
点完香,郑浩就没什么事情做了。老人给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郑浩平平安安地在宅子里过一晚上,急病乱投医,郑浩只有照着做。
包里剩下的东西都是自我保护的法器。
找了块干净的地,郑浩扫开上面的尘土,点上烟油灯,火把用几块石块围着立在石缝里。准备好这些,郑浩在灯边坐下。这时候要是从远处的山头看过来,黑压压的老屋子堆里孤星一点,郑浩想想自身目前的处境,他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子过。
祠堂的大部分角落都隐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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